这下各方人马都不乐意了,工商和朝堂地方的官员们都觉处罚太轻,即便英华要兴宋治,不因言杀人,可这等谩骂君王,诋毁国政之语,怎么也该封报抓人吧,现在却是轻轻一板子下去。工商不说,官员们都在想,要是自己治下再出这等悖逆之事,工作可难做了。
士子之流也很不高兴,你李肆不是说要兴宋治么,那白衣山人又没针对你个人,只是谈的国政,你就要停报,还把雷襄那般重处,你这是说一套作一套,以后士子们还敢谈国政么?
安静了十来天的越秀后山终于热闹起来,广州工商招呼了上千工人伙计,堵到了越秀书院的门口,泼狗血,挂条幅,高喊“腐儒误国”。而数百读书人也涌了过来,本是表态支持越秀时报,跟这帮工商“走狗”撞上,两方人马唾沫冲天,鞋帽来往,鸡蛋菜叶横飞,到最后终于爆发了流血冲突。
“主笔,咱们以后该怎么办?”
外面闹得欢,越秀书院里,面朝下趴在床上的雷襄却是神态怡然,他的娇妻雷氏虽还两眼泛红,面容却已没了当初那般惊惶,款款大方地为上门讨教的书院诸人斟茶倒水。
他们夫妻镇定了,书院诸人心头却是没底,他们的越秀时报说是停办三个月,可瞧外面的热闹劲,很难说就是最后的处置,就看北面清廷的过往历史,不定都有下狱的可能。
“你们还好意思问怎么办?那李方膺胡说八道的时候,你们吃什么去了?我让他代理刊行之事,不是让他代理我的笔杆子你们说说,是不是对那李方膺的言语也心有戚戚?才装作没看见,任他换了那期国声?”
雷襄却是骂起了这帮人,这些人连忙低头请罪。
“这报纸是天王办的尔等是吃天王的薪俸若是不满天王之政,天王又没禁民人办报,自去办报骂人就好吃着天王的饷,占着天王的报,满口荒唐言,还大义凛然说是为天下,为道统,为国政,私德都不守,有何面目论政?我最不齿那李方膺的就是这一桩”
雷襄越说越气,书院诸人相互对视,心说完了,咱们估计真要遭罪。
“那李方膺自要领他的罪但不是现在,至于你们,三月之后的事,我暂时不能说,若是还有心鼓吹之事,我另有安排。”
接着雷襄终于谈到了正事,让众人出了口长气。
第二卷 第三百五十七章 要战人心 先上马甲
泡书吧 更新时间:2012…1…26 22:03:30 本章字数:4317
第三百五十七章 要战人心 先上马甲
此时越秀书院外已是人声鼎沸,呼号冲天,广州县典史陈举带着大批现在改名为“巡警”的兵丁到来,一顿木棍加辣椒粉的联合攻势,两方人马的冲突在即将突破流鼻血程度时就嘎然而止。
可越秀书院外的喧闹不过是一称大风波的前音,事态迅速升温,直指英华治下深处的人心。
“绝不能让这帮读书人再骑到头上今日还是白身,骂天王只被小惩,明日当了官,杀我们商人,就如那‘清官’张伯行一般,是不是也会没事?”
“天王如此娇纵读书人,真是凉了我们的心我们可是始终站在天王背后,助他打出这一番局面的同心赤子”
“联名上书要天王狠狠敲打敲打那帮腐儒这英华可不比以前,是咱们工商的国。他们读书人别想再来左右朝政一语定我们工商的生死”
广州青浦,那栋汇聚了三江票行总部、青田公司总部和工商总会三根英华顶梁柱,被人称呼为工商三衙的大楼里,工商总会的会董们正在慷慨陈词。
“天王优容读书人,不过是为安天下人心,根底还是要靠着诸位的。此事的处置是一桩大工程,天王早有谋划,诸位须得安心。联名上书之举,无助于平息事态……”
天王府工商署署长,工商总会监事彭先仲劝解着众人,可不知为什么,他一改过去犀利言辞,就是在例行公事,这些话可难以安抚人心。会董们心知肚明,此事彭先仲肯定也是站在他们这一边,对李天王的处置颇有微辞。
工商总会在暗聚风云,士子们也没闲着,广州贡院,数百士子也正聚在一处,听着一个苍凉高声慷慨陈词。
“李天王在这岭南复我华夏,他立国为王,凡为汉家子,都应景从都应尊仰可华夏得复,道统却还未复圣人大道,千载相传,我华夏之为华夏,此乃根本天王靠工商起家,却不能靠工商治国诸君,此乃我辈士子慷慨而起之时”
“但那白衣山人之言,却非我辈士子效仿之举,言政须谨,岂能以意气论国事?天王未治他的罪,已是极显优容,这可是历代未有的宽宏胸怀诸位该做的是弃绝那白衣山人文中之意气,以理以学,循臣礼与天王论政。若是乱了君臣之义,肆言无忌,不仅于我辈之道无益,甚至还会逼得天王闭了这亘古未有的自在言路……咳咳呸……”
讲话的是今科举人郑之本,还没讲完,一堆烂菜叶劈头盖脸就砸了上来,他这温吞水的主张,要跟白衣山人划清界限的立场,让年轻士子们嗤之以鼻,群起而攻。
“你怕是为了那金殿提名,才要诋毁白衣山人吧”
“什么宽宏胸怀?李天王能比得宋仁宗?老秀才给成都知府上反诗说‘把断剑门断栈阁,成都别是一乾坤’,仁宗都不以为然,反而把那老秀才拔成司户参军。白衣山人还只是刺讽国政,李天王就当作要案处置,他哪有什么胸怀”
“说得是李天王不敢治白衣山人的罪,不过是人家骂得好骂到了痛处他无言以对,他知道白衣山人背后,站着咱们这些铁骨赤胆的士子,这才不敢发落”
“没错,就该趁着这股大势,将这英华的铜臭味涤荡干净咱们公车上书去”
士子们纷纷攘攘叫嚣着,郑之本一脸红一脸青地退下,他儿子郑燮混在人群中,虚虚伸手来扶,一副遮遮掩掩怕被旁人见着的嘴脸,气得郑之本一挥袍袖,扭头就走。
“郑兄,这帮士子血气方刚,就当那白衣山人是完人,谁敢说他坏话,谁就是罪不容赦的公敌。咱们都有那般过去,别太放在心上。”
贡院廊道里,一位穿着红衣官服的老者安慰着郑之本。
“一群无头苍蝇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老者身边还有个年轻的绿衣官员,面目竟与这老者依稀相似,他盯着这帮躁乱的读书人,眼里满是鄙夷。
“屈主事,屈司曹……”
郑之本向这两位官员行礼,心道人家父子就能齐心,自家儿子怎么就总是不愿跟自己同道呢?
屈明洪,现任天王府尚书厅礼科主事,他儿子屈承朔是刑科司曹,身为岭南大家屈大均的后人,深受士子们尊崇。
“为何不拦着这些年轻人?他们要逼怒了天王,前路可不堪设想啊。”
郑之本忧心地说着,屈明洪所掌的礼科文制房,管的就是乡试会试一摊事。
“拦得一时,拦不了一世,与其拖到会试再生乱子,不如现在就让事情明明白白显出来,这样朝廷才好在明面上作出处置。”
屈明洪这般说着,郑之本却是一怔,他隐隐听出了屈明洪的意思,片刻后长长一叹,再看向那帮正在鼓噪的年轻士子,心说原来英华朝廷里的读书人,也都想着借着这个机会,看看李肆在这言路,甚至国政上,到底会有怎样的底线。
“就不知道,会有多少人为此一探而流血。”
郑之本摇头慨叹,悲悯而无力地思忖,为何士子血气,总要被他人玩弄在指掌之间……
眼见两方人马磨拳擦掌,憋足心气,都要联名上书,乃至聚起人马,去无涯宫宫门前叩阍,这是历代政治斗争的传统路线,大家再熟悉不过。
却不想两边都有了新的动向,工商总会那边,彭先仲多说了一句话:“天王不是为工商总会办了《工商快报》么?安老爷子也自办了《黄埔新报》,之前只是联络商情,印得不多。诸位要说什么话,为何不在报上说?让英华治下所有工商都看清读书人的面目,站到我们这一边,这样的声音,天王自是不能不听。”
会董们一愣,没错啊,现在国家越来越大,他们工商总会的份量日益摊薄,就靠一干会董,声势还真是不足,用报纸号召其他人跟自己站在一起,气象自然不一样。
“咱们出钱找愿意为咱们说话的读书人写文章”
“咱们出钱加印”
“干脆咱们自己出钱办新报,就专骂那帮腐儒”
工商总会的行动统一了。
士子那边正在讨论该谁列名在前的事情时,越秀书院的一帮编修们跑了出来,声称要继白衣山人的事业,另办新报,专刺国政。这下士子们再无联名上书的念头,直接搅动舆论可比跑到宫门前叩阍来得方便,也来得安全,就白衣山人的遭遇而言……
无涯宫肆草堂,段雨悠受到彭先仲和雷襄的文书,低声嘀咕道:“雨点落了下来,现在……就该转风向了。”
一边说着,她一边提笔,在那张“催雨行动”的总表上找到当今的时间点,给上面标注的彭雷二人名字划了个勾。
再端详这张总表,看看那些条目,段雨悠总觉触目惊心,这些手腕,该是何等智慧才能凝练出来的……
李肆已往广西而去,现在该在佛山,整项行动,行前他已将所有构想交代清楚,由段雨悠整理为条理清晰的表单,并且跟相关人等交代清楚。后续之事,段雨悠只需要将进度定时禀报李肆就可。
“问题出来了,就不能压不能捂,更不能后知后觉,被真正的敌人抢先利用。”
“所以要先行一步,把事情炒热,对立两方才能浮现出来。”
“接着要搞混事情,把对立方向引得更深更大。”
“这时候已经有足够多的人投注心力,方向一转,这股力量,裂石断金,就是一柄利刃,正好用来诛除藏在深处的敌人。”
这是李肆当初对段雨悠讲到的行动总则。
“谁是真正的敌人?呃……天王此举,真正目标是什么?”
段雨悠不解,不是白衣山人,不是士子么?
李肆嘿嘿一笑,目光飘渺,似乎在回忆什么。
“你叔爷曾经说过,我李肆,最擅长的就是搂草打兔子,真正的敌人,就是英华治下所有人的人心,真正的目标,是让我英华天道深入人心。”
接着他话锋一转,主题散漫,思维跳跃,段雨悠要很聚精会神才能跟得及。
“要让天道深入人心,就得靠教化,而这桩教化,就不能光靠夫子,还得靠出书印报。另外呢,出书印报是桩大产业,可活字版用得少,雕版又太贵,书报不兴盛,朝廷在这事上就挣不到钱。我也一直在努力,办了好几份报纸,可成本太高,推广太难,都不怎么赚钱,没人跟在后面大办特办。”
段雨悠嚼了一阵这话语,暗暗白了一眼李肆,心说那白衣山人可真是没骂错,这英华的国策,不就是商人治国么
“操弄人心,可是极其危险的事,当时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她没好气地嘀咕道。
“危险……嗯,是挺危险的,所以呢,谨记此事的第一要则。”
李肆自信满满,这事他可是专业行家,前世身经百战,更有眼花缭乱的人心战史可供借鉴。
“要战人心,就得学会分身术、障眼法、左右互搏等等法术……”
看着段雨悠那忽闪忽闪,充分表达着“不懂”二字的眼瞳,李肆笑道。
“这一桩,就是先上马甲。”
第二卷 第三百五十八章 欲练神功,必先自宫
泡书吧 更新时间:2012…1…26 22:03:41 本章字数:4180
第三百五十八章 欲练神功,必先自宫
“白衣山人在此李方膺在此且来拿我且来拿我”
车水马龙的广州惠爱大街上,一个白衣儒生手舞足蹈,当街大叫,惊得马嘶人呼,眼见要被一辆马车撞上,两人打横里冲出来,一人拎一支胳膊,硬生生将这家伙从马蹄前抢走。
“别喊啦,喊破喉咙也没人来抓你……”
“没见过像你这般搏名搏到命都不要了的主,现在广州城每月都有十来号人被马车撞死,这名声可不值钱。”
这两人没好气地数落着,见他们精壮有力,装束利落,该是公门中人。
李方膺只当这两个差人不存在,继续在街边高呼,此时已是十月中旬,他搅弄出的“越秀时报案”持续了半月。原本他就等着传闻中杀人不眨眼,能止小儿夜啼的黑衣卫上门,让这一案再起风潮,引得英华治下所有儒者士子侧目折腰,令那李肆遭汹汹民意淹没,也成就自己铮铮铁骨的一桩英名。
可事情发展另有一条轨道,没有黑衣卫,没有红衣蓝衣兵,甚至都没有灰衣巡警上门,只来了这两个广州县越秀区的什么法警,说是越秀区的法正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