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她怕林娇杏怀疑她,所以想通过孙氏把她的事传到林娇杏耳朵里,反正当天晚上,她便都给孙氏交了底,第二天林娇杏到饭馆以后,孙氏都告诉了林娇杏。
原来张婆子夫家姓李,是彰德镇南边一个叫牛栏村的人。
她可不象她说的,无儿无女,她有两个儿子呢,老大叫大梁,老二叫二梁。
要说起来,其实她家的日子过的还算是宽裕。
她男人以前是泥瓦匠,叫李贵,非常能干,靠着自己的手艺给两个儿子都讨了媳妇,家里的日子虽说不能跟大户人家比,可最起码也吃喝不愁。
可是就在两年前,李贵突然病逝了,留下张婆子一个人。
李贵临走的时候,把家里的地契房契都交到了张婆子手里,叮嘱她哪一个儿子都不要给,啥时候她合眼了,再把这些东西分给两个儿子。
李贵是担心张婆子把东西都分出去了,那俩儿子会亏待张婆子。
可张婆子是个实心眼,耳底子又软,李贵刚走没多久,她手里的地契房契都被两个儿媳妇哄了去。
她手里攥着地契房契时,俩儿子和俩儿媳妇对她是千好万好,可等到她把那些东西都交出去了,儿子媳妇便对她变了脸。
李贵在世的时候,她跟李贵单独住,一个独门小院,三间青砖瓦房。
除了这三间青砖瓦房,她手里还有四亩良田。
后来李贵走了,这些东西都被哄走了,她住的屋子没了,地也没了,吃住都成了问题。
不得已,她只能轮流在俩儿子家吃住。
她手头啥东西也没有了,俩儿子媳妇对她,自然就没有了好脸色,吃饭也是饥一顿饱一顿的:到饭点的时候,她要是赶上了,就能有口饭吃,她要是没赶上,就只能饿着肚子了。
可饶是如此,她那俩儿子媳妇,还是见天儿为养她的事吵架。
因为说好的是一家一个月,可如果碰到了大小月,轮到大月的那一家就觉着自己吃了亏,一定要把她送到另外一家。
另外一家呢,说上一个月还没到头呢,说啥也不要人。
就因为这个,俩儿子甚至大打出手。
却苦了她,住也没地儿住,吃也没东西吃,全靠着看不下去的邻居接济才能挨过那多出来的一天。
她到小味轩来之前,俩儿子又因为她该到谁家去吵了起来,她原本是住在大儿子家的,可大儿子一家把她赶了出来,连她的被褥也一起扔了出来,叫她去老二家去。
老二呢,说还没轮到他家养她,所以堵着门,说啥也不叫她进家门。
当时天上还下着大雨,就跟瓢泼似的,她实在没了法子,想着老二家刚盖了一座新屋,还没住人,她想先去那里避避雨。
哪料到,她前脚刚进了老二家的新屋,后脚老二就拿着一根棍子冲了过来,说他刚盖好的屋子,他自家人还没住呢,她就脏了他的屋子,不由分说,拎起她的被褥往雨水里一扔,然后抡着棍子就把她赶了出去。
张婆子实在无处可去,不得已,只好去了村头的土地庙,在土地庙里挨了一夜。
经此一事,她对两个儿子是失望透顶,第二天天一亮,她就离开了牛栏村,来了镇上。
她有一个远房亲戚在牙行里做伙计,她找到了这个远房亲戚,求远房亲戚给她寻个活做干,不管是啥活都行,哪怕是去大户人家里做倒夜香的粗使婆子,她也愿意,只要能让她有个安身的地儿,能有她一口饭吃就行了。
正好莫梓枫去牙行找烧火婆子,看她不象个偷奸耍滑的,便把她招到了小味轩。
因为她身上没银钱,也没地儿住,那个远房亲戚可怜她,就给牙行掌柜的求了个情,让她暂时住到了牙行的一间柴房里,说好等她领了工钱就找地儿搬出去。
张婆子原本就这么安顿下来了,可没过多久,也许是有人看到她在牙行出入然后跟她那两个儿子说了,反正她儿子媳妇是找过来了。
依她那两个儿子的德性,找她肯定不是请她回家享福的,很大可能是猜到她可能在外面干活,所以是来问她要银钱来了。
幸亏有她远房亲戚在,把她两个儿子给轰走了,不过饶是这样,她也不敢在牙行住了,所以才求了林娇杏,住到了小味轩。
张婆子原本想着,她住到小味轩,她也不出去,她两个儿子肯定就找不到她了。
可是也不知道咋回事,竟然又被他们找上了门。
正文 第二百六十章好了歌心软(四更)
孙氏一边跟林娇杏说着张婆子的事,一边不住的叹息。
她原本觉着自己是个命苦的,没想到这个世上,竟然还有比自己更苦的。
以前吧,她一直觉着自己连个儿子都生不出来,老了也没人给她养老送终。
可现在听了张婆子的遭遇,她突然又觉着,就是有个儿子能咋样,要是儿子不孝顺,到老了,照样没人养老送终。
别说养老送终了,反过来还要从老人身上抠银钱。
张婆子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要不是有那俩儿子啃着,张婆子的晚年,过的多舒适。
林娇杏听了孙氏的话,对张婆子也很同情。
不过,她就是再同情,她也不能去干涉别人的家事。
而且这种事,得当事人自己不犯糊涂,要不然,别人浪费再多口舌,也是白搭。
比如张婆子要是个清明的,这时候就不要去搭理那对畜生,趁着自己还能干得动,挣些银子,自己吃好喝好,等到不能动了,就回去叫两个儿子养着她。
两个儿子要是不养,就把两个儿子告到官府里去。
据林娇杏所知,古代是很看重孝道的,若是儿子不赡养爹娘,视情节轻重,是会受到不同的惩罚的,最严重的,要处死呢。
不过,象不孝顺这种事,如果当爹娘的不主动去告官,官府也不会主动去管的,所以,象这种事,就看当爹娘的能不能狠下这个心了。
可是,这天底下,能狠得下心的儿女倒是不少,真正能狠下心的爹娘却几乎没有。
这正应了《好了歌》中的那句话,痴心父母古来多,孝顺儿孙谁见了。
林娇杏猜测,今儿个张婆子的儿媳妇,肯定会把张婆子的两个孙子带过来,而明儿个过节的时候,张婆子也肯定会回去的。
俗话不是说了嘛,老儿子,大孙子,老太太的命根子!
在儿子媳妇面前,张婆子能狠下心来,可要是她看到了自己一手带大的孙子,她心肠不软下来才怪呢。
林娇杏没有猜错。
小味轩还没有开门营业呢,昨儿个来的那个妇人,就跟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带着两个孩子来了。
林娇杏一看到那俩孩子,差点没笑出声来。
昨儿个那个妇人,在张婆子跟前,口口声声说两个孩子因为太过想念张婆子,茶不思饭不想的,都饿瘦了。
可今儿个林娇杏一看,哎哟我的亲娘啊,要是这两个孩子还叫瘦的话,那世上就没有胖子了。
可是让林娇杏要惊掉下巴的是,张婆子看到那两个孩子,竟然也心疼地说瘦了。
好吧,看来要么是她对“瘦”这个字有所误解,要么就是这个世界对“瘦”的定义跟她的认知不一样。
两个孩子可能是真的想张婆子了,也可能是来之前被他们爹娘教导过,反正俩人一看到张婆子,抱着张婆子的腿就扯着嗓门哭了起来,说是想奶奶,让奶奶回去跟他们一块儿过节。
林娇杏站在一旁冷眼看着。
不出她所料,两个孩子一哭,张婆子立马就软了下来,稍稍迟疑了一下,就点了头,答应明儿个回家过节。
二梁和他媳妇听了,笑得嘴巴都要咧到后脑勺了。
二梁一家子走的时候,跟张婆子说好,明儿个忙完了饭馆的活,他们就过来接她。
张婆子这回是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下来。
二梁两口子眉开眼笑地走了。
林娇杏有意要劝张婆子两句,可话到嘴边,她又咽了回去。
这必竟是张婆子的家事,她一个外人,不好多嘴。
要不然,说的多了,明白人知道你是为她好,遇到那糊涂的,说不定还会落埋怨,必竟他们才是打断骨头还连着筋的一家人。
所以还是那句话,这事儿,得张婆子自己看透,要不然,估计谁的话她也听不进去。
半下午的时候,小味轩关门歇业,张婆子把厨房收拾干净后,准备跟二梁一块儿回家过节。
其实晌午饭点的时候,二梁一家子就来了。
不过他们看饭馆里人多,没敢直接进去,只是站在门口,跟大灿说了一声,想叫大灿给张婆子递个话,说他们一家已经来了。
大灿虽然年纪小,可人很机灵,他看出来林娇杏讨厌二梁一家子,所以他没有直接给张婆子递话,而是先悄悄跟林娇杏说了。
林娇杏听了直撇嘴,心说你们来就来吧,还递什么话?不就是想在饭馆里蹭一顿饭嘛。
如果是那种通情达理的人,林娇杏肯定二话不说的就会请他们进来吃饭的。
张婆子做事勤快又踏实,她的家人难得来一趟,管一顿饭也是应该的,花不了几个钱,还能卖一个人情。
可是二梁这一家子,林娇杏是打心眼里不喜欢,所以请吃饭什么的,免谈。
林娇杏朝着张婆子呶了呶嘴,大灿这才给张婆子递了话。
张婆子听了,就有些为难。
这时候正是饭点上,饭馆里的人,都忙得团团转,恨不得多长出几条胳膊腿来。
张婆子也一样,她同时看着两个灶膛,忙得脚不沾地的,根本就没空出去跟二梁一家打招呼。
而且她也不敢让二梁一家子进来吃饭。
知儿莫若母,二梁那一家子是啥样的人,她心里很清楚。
二梁和他媳妇,都是一样的人,如果是花到他们自己的钱了,他们就跟铁公鸡似的,一毛不拔。
可要是花到别人的钱,那他们可是往死里花,不把别人花到身无分文,他们是不会罢休的。
今儿个要是让他们一家进来吃饭,他们肯定啥好吃啥,不吃个肚儿圆,他们是不会离桌的。
而且依二梁的品性,吃过了他也不会掏钱,饭钱肯定还得她这个当娘的掏。
不是她不舍得掏钱让儿孙吃饭,而是她一想到二梁这一顿晌午饭,有可能会花掉她一个月的工钱,她就有些心疼。
最后,张婆子狠狠心,没有搭理二梁一家子,心里想着,二梁跟他媳妇身上,多少都应该带个钱吧,花上十来文钱,去买个包子也能填饱肚子。
可是张婆子还真低估了她这个儿子的抠门程度,她这个儿子,就是买几个包子的钱也是不舍得出的。
反正他们想着,过一会儿张婆子闲下来了,要是知道了他们还没吃饭,心里指不定怎么心疼呢,只要她心疼了,他们的晌午饭就有着落了。
正文 第二百六十一章不知足目瞪口呆(五更)
就这么着,二梁一家,硬生生忍着没吃晌午饭,眼巴巴地蹲在饭馆外的那棵大树下,闻着饭馆里飘出的香味,不住的往肚子里咽口水。
林娇杏他们,一般都是等到饭馆里没客人了才吃晌午饭,这个时候,一般都已经是未时了。
因为大伙儿干活都很辛苦,所以每天的晌午饭,林娇杏不象别的饭馆酒楼那样,用客人吃剩下的饭菜当晌午饭,她都会起锅另烧,而且还烧的很丰盛,算是犒劳一下大家。
今儿个的晌午饭,林娇杏烧了五个菜,三个荤的,两个素的,鸡,鱼,肉一应俱全。
吃饭前,张婆子出去跟二梁碰了面,知道二梁一家子还没吃晌午饭,心疼得不行,从身上掏出六十文钱,叫他们去找个地儿吃饭。
一个肉包子才五文钱,一碗肉丝面,也才十文钱,六十文钱,足够二梁一家子舒舒服服的吃一顿饱饭了。
可二梁和他媳妇却是不知足的,钱倒是接了过去,却并没有去找地儿吃饭,依然蹲在饭馆外面。
金山和银山自小就是娇生惯养长大的,哪里尝过饿的滋味,一直在外面嗷嗷叫着肚子饿。
张婆子在饭桌前坐也坐不住,不住的探头往外看。
林娇杏不能再坐视不理了,在心里叹了一口气,然后跟张婆子说道,“要是他们一家子还没吃晌午饭,叫进来一块儿吃吧,反正今儿个烧的饭菜都多。”
张婆子有些惶恐,赶紧推辞,“不用不用,我已经给过他们钱了。。。。。”
“一顿饭而已,咱们小味轩还管得起,去叫进来吧。”
张婆子这才一脸感激地谢过了林娇杏,然后便走了出去。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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