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诗!”立即有人拍手喊起来,方才起哄的人听了也喊着,“好是好,不过小公子年纪不大怎就有了心上人?还是去年就有了。”
本来就是为了一个乐呵,对于这样无伤大雅的玩笑谁都没往心里去。贾长贵把礼品拿过来,是一匹上好的锦缎,另外又吩咐人把花灯摘了下来。
“安公子的诗果然好,难怪小小年纪就有名气,不愧是出身书香世家。”
幼仪听见这话一皱眉,立即凝神往下瞧。正巧下面的小公子扬了一下头,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让幼仪忍不住神情一滞。
安家和,这个上辈子跟幼仪纠缠在一起的男人!此时此刻,幼仪再次见到他,竟然觉得自己像个旁观者。原来年少不更事的他这般阳光、清秀,少了一份世故,一份深沉,一份圆滑。
回想上一世,幼仪觉得自己是喜欢他的。虽然嫁给他做妾室是为了荣华富贵,可说到底,幼仪对他是动了真情的。可就在她死后不久,安家和便又纳了一个新姨娘,接下来的几年,他始终也没消停过。原来,床上那些甜言蜜语,那些你侬我侬,不过是情欲之时随口说说罢了。只有她才当真,所以在死后的相当长一段时间里才会痛苦不堪。男人在床上说的话大可不必当真,若是当真,便是输了!
☆、第七十八回 二爷
幼仪再次见到安家和,竟没有想象中的情绪起伏跌宕。她仿佛是在看从大戏中走出来的人物,似乎这个人的一切都跟自己的生活完全没有关系。她跟安家和同床共枕不到两年,可实际上却足足认识了他五十多年。
眼前的安家和笑得很阳光,很单纯,比成年之后的他少了一分算计,一分功利,一分世故,一分圆滑。他跟普通的贵族子弟一样,对嫡妻敬重,对侍妾宠而不纵,对子女严厉中带着不易察觉的慈祥。很难给他定义为坏人,他不过是世俗的一份子罢了。幼仪对他是怀着恨意的,恨他对自己甜言蜜语转身便抛到脑后,恨他在自己死后不久就立即有了新欢。可是这恨似乎没有任何意义,都是因为不爱啊!
人家不爱你,你又如何要求人家会对你真心真意,又如何要求人家对你念念不忘?
被困在安府五十年,幼仪早已经看淡了情爱和仇恨,一切不过是过眼云烟。
“这位安公子是东街安家的嫡长子,父亲和祖父都是翰林出身,祖父曾官拜一品殿阁大学士。别看这位安公子才十三,却已经是才华横溢名满都城。他题的扇面备受追捧,也有几首绝句流传在坊间。”韦汝是什么人,最善于捕捉人脸上细微的变化。她看见幼仪在听见安公子名字的时候身子往前倾,眼神一敛随即恢复如常,便猜出幼仪跟下面的安公子似乎有些交集
幼仪听了回过神来,淡淡的回道:“安公子仪表堂堂,日后必定是大禹的栋梁之才。”
这话顺着韦汝的话往下说,听不出什么情感的跌宕起伏,似乎就是在谈论眼前这个素未蒙面的人。
不过她无意去深究,知道秘密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况且不说自然是就不能说的理由,何必强人所难呢。
安家和一身白衣站在台上,虽然身量还没长成,却自有一股腹有诗书气自华的气质。他温文尔雅的笑着,让小厮把礼物和花灯收下,然后下台去了。
宛柔看见他就坐在前几排,伸着脖子瞧了几眼。不知道他是安府的哪位公子,这安府又有什么来头?听那掌柜话里话外的意思,似乎他有些来头。
节目继续进行,是唱歌,可又跟往常见到的唱歌完全不一样。呼啦啦出来一大群人,呈梯形站在台上,她们唱得曲调有差别,可又是同一首歌,配合起来越发的动听。
下面是个传统相声,天桥底下经常能瞧见。不过玉仪等人常年养在深闺,对这种民间的艺术很陌生。听见台上相声艺人说得非常逗趣,她们忍不住捂着嘴巴笑起来。旁边站着的百姓里有不少粗人,他们笑起来可就没这么文雅了,捶胸顿足扯着嗓子,还有的人笑得揉肚子,连眼泪都流了出来。
相对而言,幼仪倒是喜欢之前的歌舞表演,这种逗趣的玩意不合她的口味。
她坐到壁炉前面,一边烤火一边跟韦汝说话。
片刻,外面传来敲门的声音,有人在门外回禀道:“老板,有位客人想要见你。”
韦汝闻听一皱眉,平常她都极少见客人,更别说是今晚这样的气氛。店里的伙计都知道她的规矩,难不成是有什么突发的状况?
“贾掌柜怎么说?”她询问着。
只听外面的伙计回道:“这位客人是咱们店里的金卡客人,方才抽中了大奖。那位客人不想要礼物,想见上您一面以作交换。贾掌柜不敢定夺,这才让小人上来回禀一声。”
韦汝听了这话想了一下,随即吩咐伙计把人请上来,又让人进来简单收拾一下,掌上亮灯。既然是打开门做生意,自然没有无缘无故得罪客人的道理。况且锦绣阁开业不到两年,发出去的金卡不过才二十几张,有人愿意提供真实的个人情况,可有人却选择匿名。那些匿名的客人往往不会亲自出面,大都打发仆人前来,提供身量的数据,直接选择最新款。买布料也是几匹几匹搬走,跟不要钱似的。
尤其是锦绣坊提供无偿退换货服务,七天之内,只要没有弄脏、弄坏,客人可以随意调换和退货。有些人便一下子买几件回去,试好了相中了才留下。
每逢年节,韦汝都要亲自准备礼物和卡片,吩咐人送到金卡、银卡和锡卡客人府上,以感谢她们对锦绣坊的支持。还经常会搞一些活动,对持卡的客人进行回馈。目的就是跟她们建立长期的合作关系,牢牢抓住这些大客户。
可这些办法对于那些匿名的客人就不管用了,连人家姓名和府邸都不知道,怎么联络感情?韦汝预感要见自己的客人应该就是其中的一份子,所以才答应下。
幼仪见有客人上楼,肯定要说生意上的事情,便想要回避。
韦汝见状笑着说道:“你才多大点的孩子,自己玩儿自己的吧。”这功夫想起她是个孩子了,忘了是谁觉得她思维敏捷,能接受各种各样的奇思妙想,有不同于其他人的超前意识。
幼仪听了撅了一下小嘴,听话的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有客人来,自然不能没有规矩的席地而坐。不知道是哪个好事的人,打扰了她们的雅兴。
不一会儿,闻听外面有脚步声,听起来不是一两个人的动静。果然,门被推开,小伙计引着三个人进来。正中央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长眉入鬓,鼻挺嘴阔,眼神锐利又内敛。他一身玄色的长袍,腰间挂着块翠绿翠绿的玉佩,脚下一双黑色软牛皮的靴
下一双黑色软牛皮的靴子。虽然看不出穿着打扮有多富贵,可周全的气势却逼人。
他身边站着的两个男人,一个年轻俊朗,腰间佩剑,眉眼间透着股杀气,显然不是一般习武健身之人;另一个年纪稍长,白净脸,小眼睛眯缝着略微弓背,嘴角微微上扬,天生一副笑面。
显然,中间的这个男人是中心人物。韦汝迅速打量了三个人几眼,把视线定格在他身上。他同样只扫了一眼幼仪,便把注意力放在韦汝身上。
这个男人不简单!幼仪看见他的眼神在自己身上扫过,竟然有种被里里外外看个透的感觉。而且她无法从这眼神中感觉到半点情绪的波动,那眼神似深潭,不管你投进去什么都会了无生息的消失。
“请坐。”韦汝笑着说道。
那男人坐下,其他两个人站在他背后。韦汝吩咐人上茶,小伙计把茶水端上来递过去,站在后面白净脸的男人接过去,带着公鸭嗓说道:“不好意思,我们主子不吃外面的东西。”
“无妨。”韦汝理解的笑了。这大户人家出门都是自备食物,一来是外面的东西不合胃口,二来是担心卫生,害怕旁人下毒。总之,越是有钱有势的人,就越在细枝末节上讲究。
幼仪也得了一杯茶,她打开茶杯,立即闻到一股淡淡的清香似白兰。再看茶杯里的汤水,微黄清亮,里面的茶叶慢慢舒展,缓缓下降,到了茶杯下面根根竖起,赏心悦目让人有品尝的欲望。
喝一口下去,香醇、甘甜稍稍带着苦味,等到咽下去细细回味却又有淡淡的清香在唇齿间回荡。好茶!
“外形细扁稍卷曲,状如雀舌披银毫,汤色清澈带杏黄,香气持久似白兰。即便是御用的黄山毛峰也鲜少有这样的品质了,想不到竟然在汪老板这里见到。”那男人从随从手中接过茶杯,喝了一口,点点头,“果然是上品。”
韦汝听了回道:“倒不是我这茶叶极品,而是冲泡茶叶的水乃是深山中的泉水。水中自带一股甘甜,为这茶水增味不少。”
“好茶需好水,汪老板倒真是个懂茶之人。”他闻言眉头一挑,眼角舒展开来。
“懂茶算不上,只是对入口的东西比较挑剔罢了。”韦汝一向喜欢美食,四处游历每到一处必定寻访当地的名菜、小吃。
她停了一下又说道:“不知道尊驾如何称呼?”
“家中排行第二,你就叫我二爷吧。”还真是不露一丝口风,连姓氏都不肯说出来。
韦汝倒是无所谓,反正只是个代号,说话有称呼就成,省得显着没有礼貌。
“我听说二爷指名要见我,不知道有何见教?愿闻其详。”
“见教不敢当,只是有些好奇。”二爷又喝了一口茶水,缓缓道,“女子经商已属少见,更何况是汪老板这样成功的商人。我一直对汪老板好奇,所以才有今日一见。”
“那可让二爷失望了。我不过是普通的小女子,只想有一安身立命之所,能衣食无忧做点想做的事情罢了。”韦汝知道不少人对于她的事情感兴趣,外面的传言更是满天飞。可仅仅为了满足一下好奇心就找上门见面的人,这位二爷还是独一份。能有如此闲情雅致之人,估计是闲钱也少不了,而且是喜欢掌控一切的人。
他们这种人不喜欢猜谜,更不喜欢失控的感觉,控制欲极强。往往这种人都位高权重,眼下这位二爷怕是不简单!
☆、第七十九回 坏消息
幼仪坐在一旁,一边喝茶,一边听她们说话。听言语,看二爷的举止,便知不是个俗人。他话不多,却句句说到关键处,更善于捕捉对方的细微表情、神态动作,揣测对方的心理活动。而且能够感觉出,他并不是故意这样去做,而是长时间位居高位惯于掌控一切。
韦汝是个崇尚自由,随心所欲惯了的人,岂能喜欢被人掌控的感觉?“二爷可以去楼下欣赏我们锦绣坊精心准备的节目,我自会关照伙计好好侍候。”几句话而已,韦汝便再无他话端茶送客了。
“对二爷说话竟然如此无礼?你好大的胆子!”立在二爷身后的白净脸出声呵斥着。
再看韦汝,竟然没听见一般,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她端起手中的茶杯抿了一口,意思很明显——恕不远送!
气得那位脸色涨红,偏生主子没言语,他不敢造次。别看他只是个小小的奴才,却没有谁这般不给脸。他在主子身边鞍前马后尽心尽力的侍候十多年,眼下算得上是主子身边得脸的奴才。往常见惯了达官贵人,谁不是笑脸相迎?不过是个有些银子的小小商贾,也敢在他面前摆架子。即便是他跟韦汝打交道都嫌不够档次,何况是二爷?若是说出名号来,恐怕她会吓死!
只是主子这趟出来万万不能泄露行踪,这口气暂时忍下。
想到这里,他瞥了二爷一眼,看见二爷站起来告辞,竟然没有半点气恼的样子,越发不敢再多言了。虽说他侍候主子时间很长,可从不敢随意揣度主子的心思,也揣度不明白。都说女人心海底针,他却觉得自个主子的心思比海底针还要深。若是一句话没说对,惹恼了主子,到时候可没谁顾忌他一个奴才的脸面。
幼仪看见三个人出去,忍不住说道:“姐姐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我瞧着这位二爷不简单,做生意得罪贵人可不利。”
刚刚走到门外的二爷听得真亮,停住脚步。
“无妨。我做的是正经生意,童叟无欺,不怕有人故意找茬。”韦汝半点都不担心的样子,“况且大禹律法严明,从皇帝到下面的官员都勤政爱民,从不徇私枉法。方才那位二爷一看就是位高权重之人,他眉宇间自带一股正气,还不至于因为跟我一言不合就行卑鄙之事。况且大人有大量,宰相肚里能撑船,真正有权有势的人,岂能跟我一介妇孺一般见识?”
听见这话,站在外面的二爷眉梢微微上扬,带着两个随从走了。
幼仪站在窗口往下瞧,看见三个人出了门没到彩棚下面看热闹,而是一径往东边去了。
韦汝见状,笑着点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