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声道,“皇上,臣有本奏。”
“何事?”封煜无甚表情地问道。
底下大臣也看着这位御史大夫,张秉生如今年过半百,掌御史台十数年。御史也分等级,坐到张秉生这个位置,就是到顶了。且这人两朝为官,是个不折不扣的保皇派。
论资历,朝里没几个比得上的,偏偏这人又是个倔脾气的,一如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寻常官吏,多受不了与之相处。
正思索着今日这张御史今日又要上奏什么,不想张秉生忽然间又投下一枚炸弹,只听他说的义愤填膺,“启禀皇上,微臣欲状告本朝吏部尚书顾正林。”
此言一出,满朝哗然,顾正林更是震惊地抬起头,直直望向张秉生。
张秉生却丝毫不惧,径直言道,“吏部尚书顾正林,巧立名目,枉为人臣,任职四年,肆意放宽磨勘制,官无大错皆可升迁,此事已成惯例,故今虽州县之地不广于前,而官四倍于旧,此为滥权;顾正林及吏部上下诸官吏,卖官鬻爵,捐例滥开,皆为中饱私囊之流,京中更流传标价买官之留言,此为越权。以上两者,实在是有违良吏之道,贪赃枉法,有辱风气,还望皇上明察。”
张秉生一身傲骨,虽已半头白发,却丝毫不见老态,双目清明,正气凛然,最是不畏强权。
朝中有片刻的静止,于多数人来说还未回过神。
顾正林自然不肯由着张秉生这个老东西污蔑,上前一步走出位列,义正言辞地对张秉生道,“御史大夫莫要血口喷人,老臣为国为社稷尽忠多年,战战兢兢,从未有过害人害己,贪赃纳贿之事,御史大夫所指皆是一派胡言,请皇上明鉴,臣之忠心,日月可鉴!”
张秉生唾弃地看了顾正林一眼,日月可鉴?如此污浊之人还敢以日月作鉴,没得惹怒了老天,“顾尚书先别急着争辩,免得到时候不好看。”
顾正林见状不好,急忙看向镇国公,朝中人多知晓,吏部尚书本就是镇国公一脉的,还是镇国公一力扶持上去的。镇国公此时也不得不出头,斟酌着问道,“不知张御史此言,可有证据?顾尚书能力如何,想必众位大臣都有所眼见,万不可能如张御史所言之卑劣。”
柳呈司笑了,“镇国公可知道,有句话叫知人知面不知心,虽说顾尚书能力卓绝,但张御史亦不是会信口开河之人,不若等人家说完再做评说。”
柳相一说完底下便有一些人会心一笑了,顾正林是什么人他们还不知道,要说能力是有的,不过能力卓绝就是讽刺了,估计人家放空话的本事是能力卓绝吧。
张秉生见两人又暗地里争起来了,知道这两人的做派,心中不屑,“老臣既然敢站出来,自然是有证据的,镇国公还是不要着急的好。”
言罢将准备在袖中的册子交给前来取物的李德全。
上面记载的,都是张御史从各处搜集来的罪证。
封煜接过来,随意翻了翻,瞥到如今吏部的支出时,才冷笑一声,“顾正林,你这个吏部尚书做的真是称职。”
皇上向来不苟言笑,不过近几年威压日甚,随意一个眼神就能叫人说不出话来,顾正林本来就没什么底气,不知道张秉生呈给皇上的究竟是什么,闻言立马跪了下来。
正要示弱,身边的镇国公悄悄踢了他一脚,顾正林慌忙间抬起头看了镇国公,见他还是一样的镇定,心里稍微好受了一些。转念又想,张秉生不过是个老御史,虽说掌纠察弹劾,也没有实际的人脉,怎可能会查到他什么。
再者,顾正林自己做事素来严密,不该留的东西从来不留,这么一想,刚到嘴边的话又改了,跪在地上呜咽道,“皇上冤枉,微臣确实没有做有愧于心的事。”
封煜自然看到两人的动作,原本就没在意到底该什么时候铲除这些人,怪只怪他们太自视甚高,把别人都当成了傻子,这样的人,封煜是万万容不下的。厉声道,“休得吵闹。”
顾正林果真没敢再闹了。
封煜又发问,“朕且问你,如今吏部官员几何,大魏上下四品以下地方官有多少,吏部每年究竟要消耗多少资财?”
顾正林一下子说不出话来,谁想到皇后是哪个会突然问起这个。“皇,皇上……”顾正林这才觉得不好,急的满头大汗,跪在地上不知作何解释。
“身为吏部尚书,朝中正三品大员,竟然连本部的事物都不知道,朕要你们有何用?一个个的只顾着中饱私囊,半点不忧心政事,可曾有一天遵守过为官之道,天子脚下尚且如此,离了京城岂不是无法无天了。你们眼里,还有没有大魏,有没有朕这个皇帝!”
封煜此言一出,浑身的气场便冷凝起来,不怒自威,何况如今是盛怒。
底下本就有些人心术不正,此事腿一软,正好跪在地上,余人见一人跪下,也纷纷跪在地上道皇上息怒。
吏部的人一听,再也不能漠视下去了,方才皇上之言,是要将整个吏部拖下水。今日这事恐怕没这么简单。原本立在后面的几个侍郎,也都匍匐在顾正林身后,高呼冤枉。
封煜听来只觉得头疼难耐,久违的刺痛感袭来,整个人显得有些暴躁,眼睛也浮现一抹暗红。
李德全一看,心中暗叫不好,挥了挥拂尘,尖着嗓子道,“放肆!”
那些胆小的听了,也不出声了。
封煜冷哼一声,“怎么不继续喊冤了?”
顾正林咬了咬牙,如今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不如,“皇上,微臣拙见,以为张御史方才所说只是一己之见,若要证实,还需仔细查明,既然张御史怀疑吏部卖官鬻爵,贪赃枉法,不如亲自去调查一番,我吏部必定扫榻相迎。”
不说别人听着作何想法,吏部的几个官员真恨不得上去将其捅死。
原本只是弹劾他一个让人,结果这个小人,竟然将整个吏部拖下了水。
吏部几人相互对了对眼,心中阴翳。
此事是由张秉生提出来的,如今惹怒了皇上,也不是他愿意看到的,想了想建议到,“皇上,既然顾尚书不惧,那就请皇上派人前去探查便可知。”
镇国公又问,“张御史言辞凿凿,若是探查之后,证实顾尚书是清白的,又该如何?”
张秉生睨了他一眼,不屑道,“本官便已项上人头做抵如何?”张御史最是不耐同这种人说话,仿佛多说一句便会沾染上什么。
镇国公似笑非笑地回了句,“张御史好气魄。”
封煜见戏做地差不多了,治国焉能不懂松弛有道,此时再做纠缠明显有*份,“秦铭何在?”
大理寺卿秦铭抱拳叩首,“微臣在。”
“此事交由大理寺,二十日之内务必查清,张御史并刑部侍郎钱仲文在旁监管,不得有误。”
“是,皇上。”
大理寺卿、刑部侍郎,还有一位御史大夫,这样的架势,摆明了是要将这个案子查到低。顾正林擦擦头上的汗,连头也不敢抬。
这般,早朝最后的一桩事算是暂且告一段落。封煜不愿同这些人多说,退朝以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顾正林从地上起来,见到镇国公,才皱着眉头担心地问道,“国公爷,如今如何是好?”大理寺卿秦铭,是个不知变通的,这样的人,还真不好对付。
镇国公面色淡淡,“既然把吏部都拖下水,还惧什么?”
☆、第51章 怪事
言罢不再管他,径直朝殿外去了。
如今皇上待他态度越来越差,最近更是连着几天在朝上给他难堪。镇国公估摸着,许是傅铮那两人身亡的消息传到了皇上耳中。
这样的时候,身边的这些人还一起出了事,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顾正林是什么做派,没人比他更清楚了。如今皇上羽翼丰满,容不下他们这些权臣了,想着要各个击破,以顾正林的手段自然是挡不住的,但若是整个吏部,或许还能拼上一拼。
顾正林还欲和镇国公多探讨一下该如何行事,不想镇国公直接走了,头也不回一下。
顾正林知道他是怨自己将多余的人拖下水,不过,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光靠他一个人,就算镇国公帮他,心里也没底,还不如多拉几个人,将整个吏部绑在一起,没有永远的朋友,但有永远的利益,那些人犯了事,就是不想和他一条心也不行了。
如此想着也不觉得心中有愧,大步踏出门外。
才刚出门,就碰上吏部的同僚,顾正林笑着同他们打了声招呼,与以往无二。
其中有人看不惯,冲上来对着他一阵责骂。
顾正林只压低声音道,“何必分的这样清楚呢,侍郎大人,那些事你沾没沾手,难道我还不知道吗,为今之计,只有将咱们都摘出去了,吏部才能安然渡过一劫。”
吏部侍郎骂顾正林不要脸。
顾正林看他满脸红光的样子,讽刺道,“侍郎大人可真有精力。”
命都快没了,要脸做什么。他就不信,这些人面对大理寺还能没有什么动作?
这样一说,原本观望的人也不乐意了,纷纷跳出来指责,这种时候认错,显然不是什么明智之举,因此顾正林的态度还是依旧强硬。
两方都没讨到什么好,不过心里却都知道,继续这样下去,只能是两败俱伤,此事还需要及早处理才好。
不过这些人没有想到,这次大理寺的人来的这样快,快地让人措手不及。
秦铭也算是皇上的得力助手,如今得了这样的差事,自然是十二分重视,当日下午就带着人去了吏部。心中知道皇上对吏部不满已久,查案的时候更是比以往细致。
出了这样的事,朝中不说人人自危也好不到哪里去了,就怕到时候一个不小心被人逮到了,不仅在满朝文武面前失了面子,还在皇上那里记了过。
好好的一个中秋,愣是叫一众官员没过好。
锦绣这边,依旧是每日的清闲,不知不觉就到了十五。
不过最近,她似乎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问题。杜蘅殿里的小太监,从上到小,里里外外,似乎都换了一个班子。虽说名字差不多,有的甚至连名字都一样,但是锦绣终究没有懵懂无知到这个地步,连自己宫里的小太监们换了人还不知道。
锦绣将玲珑叫过来问了话。
玲珑听来颇为无语,这都换了多少天了,主子竟然到现在才发现。
“才人,这些人早就换了,那日周充媛的事过后,咱们殿里的小太监就被换了一批。不过都是悄悄换的,谁也没惊动。”
锦绣也没问是谁换的了,这么明显的事情,除了皇上,宫里谁还能插手这个?不过换了也好,原本那些人里面,就没有几个是看她看的顺眼的,如今走了正好。
“原来换的这么早,那些换掉的人都去哪里了?”
玲珑只道,“这些事都是李大总管负责的,一个字都没有往外传,所以奴婢几个也不知道。走之前都已经审过了,那些底子清白的,重新发配到尚衣局去了。”只是玲珑没有说的是,当时将那些人带走的时候,是受过一番审讯的,最后被审出来的几个人,就当着她们一众人的面前给杖毙了。
后来玲珑才知道,原本她们这些人也是要被换走的,不过是看在同才人有过主仆情分,且没出过岔子的前提下被放了。而李总管这么做,无非就是给她们一些警戒,若是不忠于才人,这些也将是她们的下场。
说实话,任谁看到几个活生生的人在自己眼前被打死,心里都会有阴影,是以那几日,玲珑做事也十分的小心翼翼。
直到过了些日子,一直相安无事,李大总管也没有再出现,她们才人对她们也不错,这惶惶不安的心才定下来。
锦绣点点头,又问,“如今杜蘅殿里的宫人一共有多少?”
她对杜蘅殿里究竟有多少人向来不是很清楚。那些小太监,锦绣平时不让她们伺候。实际上,原本和玲珑几个一道来她这儿的,其实没有几个人,后来不知道为什么,今儿有人塞一个过来,明儿又有人塞人过来,偏偏都是她不能拒绝的,实在可恶。
后来锦绣也想开了,养着就养着呗,只别让他们近身就好了。
只是没想到这些人本事好的很,怎么防都没能防住。如今可算好了,吃白饭的都走了,锦绣也落得自在。她还不想浪费米呢。
玲珑回答道,“才人,如今咱们殿里面一共有十五名宫人,除去咱们五个,未央宫里那位白莲姑娘,剩下的就是这回赐下的宫人了,一共有九个,多是做一些洒扫看门的活。”
锦绣十分惆怅,“怎的那个白莲就不换回去呢?”
“人家说自己是淑妃娘娘特意赐给您的,淑妃娘娘和您的关系又是那么不寻常,所以就留了下来。”
锦绣听着嗤了一声,她和德妃能有什么关系,顶多住在一个宫里罢了。她这几次遭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