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凛实在坐不住也躺不下,他想要见纯苓,以致他顾不得巫医的叮嘱不可随意走动,一定要卧床好好休息的话,坐起身来穿鞋,作势就要下床去。
就在这时,一只白茸茸干净净的兔子蹿进了屋子里来,蹿到了莫凛面前来,蹲坐在地上昂着头盯着他看。
莫凛愣住,停下了正在穿鞋的动作。
因为他看见了这只正在盯着他瞧的兔子。
只见兔子定定盯着他瞧了一小会儿后,它抬起两只前爪子,抓住了耷拉下的两只长耳朵,然后像对手指一样抓着两只长耳朵眼前对了对,那双黑溜溜的眼睛在爪子和耳朵后像偷偷看莫凛似的,看了看便低下头,一会儿后又抬起头来看看他。
莫凛看着它这有趣的小模样,由怔愣变成了浅笑,正当他要说什么的时候,兔子突然开口说话了,而且还是用颇为严厉的语气,道:“巫医说了你不能胡乱动,你要好好躺着养伤,你快躺回到床上去。”
莫凛再一次愣住。
他虽知这只白茸茸的兔子就是纯苓,可毕竟从来没有听到过兔子会说话,以致他有些怔愣。
不过,他很快就回过神来,他没有惊讶,也没有害怕,依旧是温和的浅笑,对兔子道:“我躺不住了,我在床榻上坐着可行?”
兔子想了想,然后点了点头。
莫凛在床榻上坐好,又转过头来看蹲坐在床前地上的兔子。
兔子看着他,而后往前蹦了一蹦,再一蹦,就蹦到了床榻上,一副乖巧模样地蹲坐在床沿上,乌溜溜的眼睛盯着莫凛,问他道:“我这样,你害怕吗?”
莫凛笑着摇了摇头,“你说呢?”
他喜欢她还来不及,又怎会害怕她?
不管她是什么模样,他都不会害怕她。
兔子不说话。
却见莫凛的面色沉了沉,关切地又问她道:“可是又发生了像在书房里那一回的情况才让你变成了这副模样?”
“不是。”兔子摇摇头。
“那你怎么突然变成了这副模样?”莫凛颇为好奇。
“因为……”兔子这是又抓住了自己的长耳朵,将耳朵在眼前点对着,又是那副偷偷看莫凛的模样,道,“我有些不好意思。”
莫凛被兔子这副好像害羞似的模样逗得不由轻轻笑出了声。
兔子有些急了,“你,你笑什么!?”
“你为什么会觉得不好意思呢?”他可从未在这个单纯的姑娘面上见到过害羞的模样呢。
兔子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看着他心口位置,有些难过的问道:“疼吗?”
“只要纯苓姑娘安然无恙,我便不觉疼。”莫凛浅浅笑着,温柔道。
只要她好好的,他莫说疼,便是要他的命,他都愿意给。
这是他在看到她有危险的那一瞬才明白的,明白她在他心中有多重要。
她已经重过了他的性命。
“可是你睡了很久。”兔子耷拉着耳朵。
“我已经醒过来了,没事的,别担心。”莫凛安慰她道。
“你为什么要帮我挡箭?”兔子抓着自己耷拉的耳朵,有些用力地往下扯,“那样的箭是伤不了我的,你替我挡了,你只会受伤而已。”
“我没有办法眼睁睁看着危险逼近了你而我却什么都不做。”莫凛想也不想便道,“我知道你很强,可我却依然想要保护你,是不是有些可笑?”
说到最后,莫凛有些自嘲地笑笑,“其实我也知道我不过是多此一举而已,还落得自己险些丢了命让你担心的结果。”
“不是的。”兔子想要反驳莫凛,却又不知怎么说才是好,她有些着急,她一着急便将自己的耳朵扯得用力。
“别这么扯耳朵,会疼的。”莫凛此时伸出手,轻轻抓住了兔子的两只小爪子,将她的耳朵从爪子里“救”了出来。
莫凛轻轻抓住了兔子的小爪子,兔子便定定看着他,忽地问他道:“莫凛,你前些日子对我说过的话,还算数吗?”
莫凛前些日子说的话有些多,他一时反应不过来兔子说的是哪些话,便问她道:“不知纯苓姑娘指的是哪些话?”
“就是你说以后会一直给我做甜糕和甜汤,会帮我把屋子整得暖暖和和的,会一直替我照顾好小红的话。”兔子一瞬不瞬地看着莫凛,“你说叫我和你一起回家的话。”
莫凛又愣住了。
这是他醒来之后第三次愣住。
兔子见他发愣,忽地变得难过,“不算数了,是吗?”
那你为何还要不顾自己性命地来救我呢?
而就在兔子难过时,莫凛忽地将她抱了起来,抱到自己眼前来,笑得温柔地问她道:“你就是因为要问我这些而觉得不好意思,所以才变成这个毛茸茸的小东西的可对?”
莫凛说完,将兔子朝自己靠近,而后在她毛茸茸的小鼻头上轻轻亲了一亲。
这回轮到兔子愣住,本是耷拉着长耳朵瞬间立了起来。
莫凛仍是温柔笑着,“单纯的姑娘,我来这儿便是为了你,那些话又怎会不作数呢?”
就在这时,兔子忽变为纯苓的模样,就正正好压在莫凛身上!
莫凛瞬间面红耳赤!
纯苓目光灼灼地看着他,那张娇俏的小脸几乎要凑到了他身上,只听她欢喜道:“莫凛莫凛!我要唤一个称呼唤你!嗯……在这苗疆,有情人之间都是阿哥阿妹的叫,我要学他们!所以以后我要叫你,嗯……叫你凛哥哥!好不好好不好?”
“好。”莫凛红着脸笑了,他又轻轻亲上了纯苓,不过这一回是亲上她樱红的小嘴,而不再是鼻尖,“我的苓妹。”
纯苓红了双颊与耳根。
*
莫凛看着怀里的小面团,嘴角扬着欢愉的笑。
这是他心中最美最柔的回忆,也是他最美的梦。
他从来没有想过,他的梦会碎,他拼了二十年,都拼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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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有二更,二更在中午12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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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2、相忆,相念,相思【二更】
长情静静听着莫凛说他与纯苓的故事,没有再打断他,他的茶水凉了,长情给他重新倒了一盏,可他却没有再喝,也没有再继续往下说。
其实长情想要知道他的母亲是为何离开他与他爹的,可莫凛似乎没有要说的打算,他便也没有问。
因为这是一道伤,很深很深的伤。
“爹,喝口热茶吧。”长情见莫凛只是盯着怀里的小面团发呆而没有再说话,便将茶盏递到了他眼前来。
莫凛这才笑了一笑,接过了茶盏,长情替他将盏盖拿开,他喝了半盏,才将茶盏递回给长情。
就在长情放了茶盏重新在莫凛身旁坐下时,莫凛声音幽幽道:“你想知道你娘为何不见了是不是?”
“爹若是不想说,我便不听了。”长情也将声音放得轻轻。
莫凛却是笑着摇了摇头,“还是与你说吧,你都已经当爹了,我却还什么都没有告诉过你。”
“我知道爹是心里难过。”长情道。
“是啊,我是心里难过,可不能因为我自己难过,就瞒着你不让你知道你娘的事情。”莫凛说着,低下头在小面团的脸颊上轻轻亲了一口,而后将他放到了床上,放在小棉袄身旁,随后转过身来看着长情,忽地将他揽进了怀里来。
长情怔住。
因为在他的记忆里,他的爹从未抱过他,就是他被师父带走的那一天,他抱着爹的腿哭哇哇的,爹都没有蹲下来抱他一抱,爹只是轻轻揉了揉他的脑袋而已。
这是他记忆里,莫凛第一次抱他,如何能不令他怔愣。
“你娘是为了我和你才离开的,她不想因为她而让你我受到伤害。”莫凛搂着长情,身子微颤,声音也轻轻颤抖着,“我的长情,你是你娘留给我的宝贝,我已经弄丢了你娘,我不能再把你弄丢了……”
莫凛想将长情紧紧搂住,可又怕压着长情怀里的小葡萄,长情默了默,将怀里的小葡萄也放到了床榻上,莫凛便将他紧紧搂住,真真是怕失去他的模样。
将小葡萄方才后的长情也抬手搂住了莫凛,甚至轻轻拍拍他的背,轻声道:“我回来了,让爹担心了。”
莫凛却是将长情搂得更紧,声音更颤抖,“是我无用,我保护不了你娘,也保护不了你,你可怨我?”
“我从未怨责过爹。”长情微微摇了摇头,语气虽轻却肯定,“于我心中,爹是我最尊敬的人。”
也是他最想要亲近的人。
“可我没有给你一个完整的家,我花了二十年的时间,都没能将你的母亲找回来。”莫凛语气里带着深深的自责与悲伤,他将脸埋在长情肩上,这一瞬间,他没有勇气抬起头来看他放在心尖上疼着护着的儿子一眼,就像这个儿子从小到大,他都没有勇气拥抱他一样。
长情不知道,不是他爹不想抱他,而是他心中的自责与愧疚让他不敢拥抱他,对于这个儿子,他的心一直是觉亏欠的,因为身为男人身为父亲的他,却不能保护他的妻子,不能保护孩子的母亲,不能给孩子一个完整的家,固然拥有可敌国的财富,又能如何?
拥着长情,莫凛只觉悲伤自责到了极点,他甚至……他甚至不知道苓妹是否还活在这个世上,他遍天下找她,可无论他怎么努力,都找不到她一丝一毫的消息。
二十年,二十年了,他从不曾放弃过寻找苓妹,哪怕所有人都告诉他苓妹早已不在这个人世了,他都不相信,他依旧要找。
抑或说是,他不愿意相信。
他怕。
他怕他活不下去。
若苓妹不在这个世上了,他会活不下去,可他却必须好好活着,因为他还有一个宝贝儿要照顾。
他不能让他的宝贝儿没了娘又再没了爹。
所以他一直固执地认为苓妹还活着,她就在这世上的某一个地方,等着他去找她,就像曾经她每一次藏起来和他玩耍,等着他将她找到。
可这一次,不管他怎么努力,却都找不到她。
他根本不知道他究竟要怎么办,才能找得到他的苓妹。
她是人如何,是妖又如何,他只知道她是他的妻,他不怕因她而危险不怕因她而苦难,他只想要她在他身边,哪怕与天下为敌,他也无怨无悔!
只是,她却是不舍他因她而危险不怕因她而苦难,所以她义无反顾地离开了他。
可她明明就知道,他既已选择娶身为妖类的她为妻,就已经做好了危险苦难的准备,但她终究还是选择了离开。
“我究竟要怎么办,才能把苓妹找回来……”莫凛说这一句话的时候,眼眶通红,眸中甚至有隐隐泪意。
“这不是爹的错,爹这般自责,娘若是知道了,会伤心的。”长情轻抚着浑身颤抖的莫凛的背,莫凛搂着他不放,他亦轻拥着他不放,此时的莫凛就像个伤心不已的孩子似的,长情则像是一个温柔的爹。
莫凛摇了摇头,他心底的悲伤埋了二十年,这一刻,他再也忍不住,以致他在长情这个儿子面前失了态。
可此时此刻的他已不在乎。
“苓妹不会知道的……”莫凛悲伤难抑,泪水流出了眼角,湿了长情的肩,“她不会知道了……”
苓妹她……或许早就不在这个世上了,她若是还在,又怎可能二十年都没有一点消息……
“我会告诉她。”长情抚着莫凛的背,认真道。
沉浸在悲伤中的莫凛又摇了摇头,可下一瞬,他却猛地从长情肩上抬起头,微睁大着眼看着长情,惊得一时间忘了自己面上还留着明显的泪痕,通红的眼眶里亦旋着泪,只听他震惊道:“你方才说什么!?”
长情看着莫凛的眼睛,一字一句认真道:“我说我会告诉娘,爹你快自责得活不下去了。”
“你……”莫凛眸中震惊更甚,显然是听出了长情话里的另一层意思,以致他惊得声音颤抖不已,“你要如何告诉你娘……!?”
“爹,你已经为我这个儿子努力了二十年,如今该轮到我这个做儿子为爹努力了。”长情抬起手,像莫凛温柔抚摸他脸颊那般,替莫凛擦掉了他脸上的泪痕,在他震惊的目光中道,“我不想看爹再伤心难过,所以我要替爹将娘带回来。”
莫凛听得很清楚,长情说的是“带回来”而不是“找回来”,这就是说,就是说——
这个孩子,知道苓妹在何处!?
莫凛震惊怔愣地看着长情,久久回不过神来。
对着失神的莫凛,长情将床榻上又开始不满意自己睡着而有要哭的迹象的小葡萄抱了起来,将他面对着莫凛,道:“葡萄,看看你爷爷,像个孩子一样。”
长情说这句话的时候,微微扬着嘴角。
他是微微笑着的。
莫凛这才回过神,眼眶红得厉害,却没有再落下泪来。
他们父子间总是没有太多的话,可即便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