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伶俜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忽然有些忧心忡忡。
正在进进出出的下人,并不知世子爷和魏王发生了甚么罅隙,也不敢多看,只继续唯唯诺诺地进进出出。
等屋子里收拾妥当,已经是到了快二更天,翠浓和青萝张罗了许久,伶俜怕两人累着,吩咐她们去了旁边的厢房歇息。长安长路福伯有些不习惯这别院里多了几个女子,都早早躲回了自己的屋子里。
伶俜自个儿漱洗完毕,指了指沈鸣那张雕花的架子床,有点不确定问道:“我们真的要开始睡在一起么?”
沈鸣脱了外袍,走过来将她发髻的簪子拿下,任凭一头青丝垂落肩头,摸了摸她的脸,笑着柔声道:“你放心,我答应过等你及笄再圆房,不会食言的。”
伶俜有些愕然地看向他。
沈鸣挑挑眉:“不相信我?”
伶俜赶紧摇摇头:“那你为何让我搬来这里?”
沈鸣笑着道:“因为我想一睁眼就看到你。”他漆黑如墨的眸子,温柔似水,双手放在伶俜纤柔的肩头,“其实也是想让宋玥彻底死心。”
本来伶俜因为他的话悸动不已,但听到宋玥二字,立刻被打回冷冰冰的现实,抬头看着他,忧心忡忡道:“我觉得他跟疯了似的,我担心他会对你做甚么不利的事。他到底是皇子,而且还是储君大热人选,你还是小心为妙。”
沈鸣点点头:“我心里有数的。若不是因为他是皇子,凭着他当初掳走你,昨晚又给我下药,我早让他好看。”
伶俜幽幽叹了口气:“其实我知道你是为了我着想,这种事若闹出去,被人戳脊梁骨的还不是我。要不然你哪里会这般忍气吞声。”
指不定还能闹出个红颜祸水的名声。好在这两回都是有惊无险,每次都化险为夷,沈鸣不仅保护了自己,还回回让宋玥吃瘪。只是,她虽觉得很痛快,不免又担心着,毕竟宋玥的性子他再了解不过,就是个丧心病狂之辈,甚么事都做得出。
沈鸣看她这忧心忡忡的模样,将她抱进怀里,抚摸着她披在身后的长发,柔声道:“是我不好,让你跟着我担惊受怕!”
伶俜却不以为然,上辈子他跟宋玥的仇怨是为何,她不清楚,但这辈子却很明白,大约就是因为自己。
她就不明白了,宋玥既然跟她一样是两世为人,就不能安安生生过日子?就算她曾经是他的小妾,那也是个不受宠的妾,他非揪着她不放是几个意思?
两人抱着许久没有说话,过了半响,沈鸣将她拉开:“时候不早了,咱们赶紧歇息,明日我还得去当差。”
他拉着伶俜上了床,两人挤在温暖的锦被中。他先前的被子有些单薄,这是伶俜带过来的新被子,里面填的是上好的鸭绒,十分暖和舒服。
沈鸣大约没盖过这么柔软的被子,竟然还有些好奇地揉了许久。伶俜看他比早上回来时精神好了许多,随口问:“世子,你没事了么?”
沈鸣知道他问的是什么,笑了笑道:“没事。”
伶俜舒了口气:“那就好!可别真伤了身子。”
沈鸣摇摇头:“不会的。”说着竟然拉过她的手往自己身下探:“不信你摸摸看!”
伶俜轻呼一声,还未触到他,立刻抽回手,然后笑着去拍他:“世子,你变坏了!”
沈鸣也笑,将她抱在怀里,用被子裹住两人,把她压在身下,狠狠在她唇上亲了亲:“虽然不能圆房,但其他的事情还是可以做的,对不对?”
说罢,又细细在她脸上亲来亲去,伶俜被他弄得咯咯直笑。两人闹了许久,见着时候委实不早,才抱着睡下。
沈鸣昨夜经过那么一遭,今日又没好生休息,其实真是有些熬不住,不出多久就抱着伶俜发出沉沉的呼吸。
伶俜却一时没睡着,黑暗中她看不清沈鸣的模样,但他的呼吸就在耳边,让她觉得妥帖安心。其实这一年来的事,有些恍若做梦一般,她重活一世,起初的打算不过是逃离与沈鸣的婚约,却不料阴差阳错提前嫁给了他。而他跟上辈子自己所以为的那个沈鸣,截然不同。除了有每个月朔日会发作的怪疾之外,甚么性子暴虐,脾气诡谲那都是别人对他的误解。相反,作为一个在寺庙长大的少年,他其实再单纯不过,再善良不过,再温柔不过。
也许当初决定代嫁时,她还有那么一点不甘和犹豫,但到了现在,却无比庆幸自己的选择。除了祖母和姨母表姐,她从来没有被人这样温柔体贴地对待过,从来没有被人捧在过手心。所以她也变得越来越贪心,想要把沈鸣留在自己身边,想要自己和沈鸣都活得长长久久,她想跟他圆房,跟他生儿育女,想跟他设想的那样,远离京城是非之地,去一个富庶安宁的地方,安安稳稳过完下半辈子。
她伸手抚摸上他的脸,轻轻划过他的眉眼,凑上前在他唇上蜻蜓点水般吻了一下,低声道:“沈鸣,我把我的身心都交给你,这辈子你一定要好好活着。”
睡梦中的沈鸣像是有感应一般,长臂一卷将她揽进自己臂弯,含含糊糊唔了一声,又下意识在她额头亲了一下。
伶俜心中一暖,窝在他怀里,忍不住轻笑出声。
☆、第63章 第一更
自从伶俜搬到了松柏院之后,很长日子都未在侯府见过宋玥。裴如意也跟母亲回了魏州,日子忽然就变得风平浪静。
松柏院本来是只住了四个大老爷们,如今多了伶俜和她的两个丫鬟,原来僻静的小别院,变得热闹了许多。简单朴实的屋子里,多了女儿家的物件,不仅看起来赏心悦目,也多了一分烟火味。
不过来了这边之后,每日的晨练,因为天儿越来越冷的缘故,伶俜就开始堂而皇之的偷懒,反正也不用再担心沈鸣在冷风中等自己。沈鸣每日早晨起来唤她,她就趴在被子里哼哼唧唧耍赖,怎么都不愿起床。沈鸣也不逼她,通常只抱着她亲了一会儿就放过她,自己当然还是雷打不动地勤学苦练。对比着沈鸣的勤勉,伶俜也有些汗颜,但好像如今被人宠着惯着,就下意识地有些放纵懒惰。
日子如流水而过,翻过了年,很快到了仲春,荣王府那边传来了喜讯,沈锦平安诞下了小公子。伶俜跟着宁氏连着几日王府侯府两头跑,虽然那边什么都不缺,但宁氏还是亲手熬制各种汤汤水水,一早就送到王府,又亲手照料月子中的女儿。做母亲的大抵如此。
姨母一心扑在照顾表姐身上,外头铺子的事,就得伶俜一手打理。这日她看完表姐,又去铺子里查账,回来时已经过了晌午。刚刚进了大门,却见府中有些不同寻常,下人们进进出出十分小心翼翼,问了才知道,原来是李贵妃来了府中,下人们怕惊扰贵妃,只得小心行事。
伶俜没太放在心上,虽然知道这李贵妃恐怕跟先前那些事脱不了干系,不过毕竟手中无证据,人家又身居高位,也拿人没办法。朝堂上的事离她很远,不管最后,储君之位花落谁家,他们这些人看戏便好,
她路过养心阁时,见着远远守着两个太监,许是李贵妃就在那养心阁中。她不想惊动人,便绕到养心阁后面的小路,准备从小路穿过到后府。走到那围墙后,忽然隐隐听到里面有哭声,她到底止不住好奇,便走到那花窗外停下。
“玥儿如今也不知怎么回事?虽然人回了京城,却无心争储,前儿还在皇上跟前说,打算回藩地。你说他这是中了甚么邪?从小那么一个心高气傲心怀抱负的孩子,怎就变成了这样?”这带着哭腔的柔媚声是李贵妃,伶俜还记得。
“凡事慢慢来,你别把他逼得太紧。如今皇上的心思谁也摸不着,他的口风连我们这些阁臣都未透露过。恐怕就是暗暗在观察两位皇子的表现,若是太急进,我怕会适得其反。”沈瀚之道。
李贵妃抽泣了两声,又哂笑道:“能坐到金銮宝座的人,哪一个的心思能叫人轻易摸得着?我入宫这么多年,明面上看着这些年是圣宠不衰,但那人想什么我还是猜不透,每一步都行得小心翼翼,就怕稍有差池,便失去了圣心,被人取代。但再小心翼翼也没用,容颜到底比不得二八年华的女子,恐怕失宠也就是这两年的事。”
沈瀚之道:“你在我眼里,还是跟以前一样好看。”
李贵妃笑了笑:“表哥就会哄我开心。”说罢,叹了口气,“每回在宫里过得不开心,我就想着咱们从前在姑苏的日子,那时候虽然过得不如现在锦衣玉食,但简简单单多快活。若不是我爹娘强行将我送入宫中,咱们恐怕现在都已经儿孙满堂。”
沈瀚之低声道:“怡然,是我不好。若不是我未能早两年考□□名,也不会发生那样的事,是我对不起你。”
李贵妃声音哽咽:“这么多年,怡然的心从来没变过,就是不知道表哥是否还是跟怡然一样?我做这么多,不仅仅是为了玥儿,又何尝不是为了表哥。”
沈瀚之默了片刻:“我明白的,我当然也是一样。”
李贵妃道:“真的么?”
沈瀚之嗯了一声:“我何时骗过你?”
屋子里的安静下来,伶俜悄悄探出头,隔着花窗朝里面看去,里面屋子那半掩的窗内,李贵妃正趴在沈瀚之的胸口抽泣,而沈瀚之则温柔地给她拭着眼泪。
伶俜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反应过来,赶紧埋下头,弓着身子蹑手蹑脚走开。
若是叫李贵妃和沈瀚之发现她偷听了两人的秘密,恐怕是人头落地的事儿。
她大气都不敢出,直到一路回到松柏院,才重重将憋着的那口气吐出来,双颊都被憋得通红。小青萝见到她,咦了一声:“小姐,你怎么了?”
伶俜摆摆手,又摇摇头,默默回到寝房里,一头栽在床上大口呼吸了几下,才勉强将心中的惊涛骇浪压下去。
一个是皇上的宠妃,一个是朝中重臣,竟然有私情!伶俜为自己这无意的发现震惊不已。
其实这也不算什么奇怪的事。两人系表兄妹,青梅竹马,郎才女貌,少时互生情愫不足为奇。只是命运弄人罢了。这世上男女婚事,从来都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由不得自己。伶俜若是没记错,李沈二家在苏杭都是没落世家,李家寻着女儿入宫的机会,自是不会等一个还未出头的穷酸秀才。于是一对有情男女,被生生拆散。一个入了深宫,一个入了仕途,竟然都出了头。当然,伶俜相信,无论是李怡然登上贵妃之位,还是沈瀚之拜相入阁,恐怕两人都助过对方一臂之力。
虽然她知道这秘密跟自己无关,但不知为何,却莫名有些不好的预感。况且不是说沈瀚之对发妻情深义重么?为何又跟李贵妃暗通款曲这么多年?男人风流多情并不稀奇,沈瀚之这么多年府中只有两房妾室,想来在这方面是一个还算严谨自律的人。一个严谨自律的男人,会同时对两个女人都深情款款?她有些不太相信。
她越想越不对劲,却又想不通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因着贵妃莅临,侯府晚膳自又是齐聚一堂。许久未见的宋玥也难得出现,据悉是皇上交给了他几样重要差事,一直忙的分/身乏术,今儿母妃正好出宫,才勉强抽出了功夫赶回侯府小聚。
因着白日里不小心撞见了沈瀚之和李贵妃的私情,在饭桌上,伶俜就忍不住时时偷瞄两人,但两人一直有礼有距,不过是一对关系融洽的表兄妹,丝毫看不出异样。
这家宴上,自是以身份最尊贵的人为中心。沈瀚之一直和李贵妃与宋玥谈笑宴宴,起初是随意问着他近日差使办得如何,皇上对他有何表示云云。后来话题便越来越轻松,李贵妃笑着道:“表哥,玥儿做事一向让我放心,就是个人大事上,一直是我的一块心病。他明年就及冠,无心娶妃也倒罢了,宅子里连个侍妾都没有。齐王别的都比不上玥儿,可人家已经有了两个儿子。你是没瞧见,皇上每回看到小皇孙,别提多高兴。”
沈瀚之笑着道:“是啊!玥儿是该娶妃了。”
宋玥寒星般的目光在对面的伶俜脸上轻描淡写扫了眼,淡淡笑道:“如今鞑子犯边,南藩动乱未平,东边沿海倭寇肆虐,我身为皇子,哪里有心思考虑个人大事,父皇交给我的差使,桩桩重大,我实在不敢懈怠。况且孩儿如今还年轻,娶妃生子一事,不用着急。”
李贵妃道:“裴都督如今马上要掌管五军营,他那位千金去年被封了乡君,我在宫里见过一面那姑娘,容貌才学俱佳,性子洒脱,跟柔弱的深闺女子不甚相同,我看是我儿妃子的上佳人选。”
伶俜低头止不住有些想笑,这大概就是上天注定。她也觉得宋玥和裴如意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狗男女。
宋玥面色不变,只淡淡道:“乡君性子洒脱,确实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