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大人是在考验我;”王贤愕然;旋即坦承道:“其实;我今天很可能不会出现在这里……
“呵呵……”周新又笑了;笑得很是畅快道:“你要是不上船;我当然不会把周勇他们托付给你;你既然上来;就是那个值得托付的人”
“大人”王贤心头一热;涌起一股士为知己者死的冲动;嘶声道:“您需要我作什么?”
“接手周勇他们;不就是帮我么。”周新缓缓道:“进京之后;如果有能力的话;你可以尽量让太子明白;不管怎样都要为我争一争;这不是为我;是为他好。不管成与不成;对他都大有好处”
“还是那句话;凭着你的本心去做;你觉着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周新淡淡道:“如果事不可为;切记不可勉强。”说着有些自傲道:“我周新虽是一介书生;但养望几十年来;早已是清名满天下。纪纲要是杀了我;他也离死不远了如果能用我一死;为天下除了这一害;那也是值得的”
“是;我一定尽力而为。”王贤沉声应道。
“你会不会觉着;我这人既想死又怕死?”周新笑问道:“实在太虚伪。”
“属下若这么以为;大人就真看走眼了。”王贤也露出灿烂的笑道:“大人着眼在一个‘争;字上;而不是区区生死;我说的对么?”
“好小子;想不到你竟然是我的知己”周新彻底动容了;他不是怕死;是怕自己死的没有意义。若能血荐轩辕;死得其所;死有何惧周新露出畅快的表情;是那种俞伯牙见到钟子期;高山流水遇知音的感觉这种感觉;连那胡潆都无法给他。周臬台激动的搓搓手;大声道:“二句三年得;一吟双泪流。知音如不赏;归卧故山秋今日遇到知音;实乃平生一快;必须要痛饮;一醉方休”
“恭敬不如从命”王贤也大笑起来;下去取来两坛美酒两个瓷碗;拍开泥封;倒上两碗;奉一碗到周新手中;自己也端起一碗;两人举碗一碰;一饮而尽;都觉分外畅快;将一切忧谗畏讥之心;都抛在脑后;只管开怀痛饮。
两人从椅上喝到地下;从舱里转到上甲板;醉得不成样子;却依然不肯罢休。
周勇来劝臬台少喝点;却被周新轰下去道:“你这笨蛋什么都不明白;没看见仲德就不拦着我;反倒陪我一起喝。”
“是啊;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王贤嘿嘿笑着招呼周勇道:“来;坐下一起喝
“喝酒误事。”周勇摇摇头;小声道:“还会让人变得不冷静;这是臬台教导小人的。”
“但老夫现在需要的不是冷静;是热血”周新哈哈大笑道:“热血需要烈酒来浇灌;懂么;小子?”
周勇又摇头;见说啥都白搭;便行礼退下;亲自把守住楼梯;不让人看到臬台和王大人的醉态。
“呵呵;我没说错吧;这些小子真不错。”周新也呵呵笑道:“你真赚到了。”
“嘿嘿……”王贤嘿嘿直笑;有这二百多强手加入;自己将来会好混许多。
“你也不感谢感谢我。”周新醉态可掬的;伸胳膊搭在王贤肩上道。
“怎么谢你?”王贤竟顺势跟冷面寒铁勾肩搭背起来;这要是让人看到;非惊掉下巴不可;
“你有诗才;就给我作首诗吧。”周新笑道。
“告诉你个秘密。”王贤满脸醉意;笑嘻嘻道:“我作诗其实狗屁不通;那首诗其实是我老婆作的。”
“原来如此。”周新恍然道:“我说么;你前后两首诗风格怎么差这么大;那咬定青山不放松;;才是你的大作吧。”
“嘿嘿;不说这个了……”王贤笑道:“诗是没有的;我给你唱个歌下酒吧。”
“什么歌;竟可以下酒?”周新奇道。
听着就是;王贤端起酒碗;一饮而尽;然后用筷子敲着碗;引吭高歌起来:
“沧海一声笑;滔滔两岸潮浮沉随浪只记今朝。苍天笑;纷纷世上潮;谁负谁胜出天知晓。江山笑;烟雨遥;涛浪淘尽红尘俗世几多娇清风笑;竟惹寂寥;豪情还剩了一襟晚照。苍生笑;不再寂寥;豪情仍在痴痴笑笑;啦啦啦;啦啦啦……”
第二三六章 下船
“好歌;好词;当浮一大白”周新闻之大赞;举起酒碗敬天上明月、敬滔滔大江;然后也学着唱起来道:“沧海一声笑;滔滔两岸潮;浮沉随浪只记今朝。苍天笑;纷纷世上潮;谁负谁胜出天知晓……”
“江山笑;烟雨遥……”王贤也大声和着周臬台;两人的歌声交汇起来;变成了合唱。船上人都听到那粗犷豪放的歌声;不由全停下手头的事情;静静的聆听歌声中那份男儿豪情、肝胆相照……
一路上;两人痛饮高歌;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神游天下、气盖八方;均觉着度过了此生最畅快的几日。然而区区六百里行程短暂;三天后;船驶到金陵城外新开的上新河;京城的江东门便近在眼前了。
船上的土包子们;都是第一次来京城;看到宏伟的城墙、高大的城门、江上如梭的各色船只、江边繁华的市肆;街上往来的衣着华贵的行人;都忍不住一阵接一阵的发出惊叹。弄得王贤大感没面子;忍不住提醒他们;其实杭州也不差好吧……
“杭州是不差;但这是京城啊”众人大惊小怪道。
“那又怎样……”王贤刚要说话;突然愣住了;因为他站在船顶层;远远看到码头上已经戒严;站满了身穿飞鱼服的锦衣卫……
周新显然也看到了;虽然早已做好最坏的打算;但面色还是不禁凝重下来;他沉声道:“如果我真坏了事;你一定要设法阻止浙江千户所重开”
“遵命。”王贤重重点头;他也很清楚;一旦让锦衣卫卷土重来;必然变本加厉;家乡父老又将陷入水深火热中。
周新欣慰的点点头;吩咐道:“待会儿下船;你不要和我一起;凭着兵部的文书;他们应该不会为难你们。”又对侍立一旁的周勇道:“从今往后;你们一切都听仲德的;待会儿不论发生什么;都不许上前;听明白了么?”
“不;”周勇却咬着嘴唇;嘶声道:“我们要护卫臬台到底”他头脑再简单;也明白了现在的情形。
“混账”周新怒斥道:“你想让我当叛臣贼子么?”
“大人……”周勇脸涨得通红;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不想让老夫晚节不保;就听命行事”周新一挥手道:“下去”
“是……”周勇跪地磕了三个响头;抹着泪转身下去了。
“来人;更衣”周新吩咐一声;老长随便为他穿上绯红的官袍;戴上乌纱官帽;套上黛面粉底的官靴;最后缠上金银花腰带。周新待人严苛;律己更甚;向来要求官服整洁;官容得体;哪怕下一刻泰山将崩;也要一丝不苟。
待臬台穿戴整齐;老长随端来铜镜;看着镜中那个威严的中年官员;脸上正气凛然;双目炯炯有神;周新满意的点点头;对王贤道:“这出戏;我已经唱完了上半场;下半场就拜托你了”
王贤推金山、倒玉柱;还以深深一拜。
周新将他扶起;转身大步下船……
五百多名锦衣卫旗校;还有一千神机营的枪手;早将官船码头戒严起来。
几名身穿黄色飞鱼服的锦衣卫高官;面色阴沉的注视着缓缓靠岸的浙江官船;他们身后;是一辆全铁打造的囚车;这是押送朝廷重犯时才会动用的。
缓缓扫一眼这些人;周新便步履沉稳的踏着船板下船。
他身后;许应先被按察司官差押着下了船;起先这货面色颓败;但当看到岸上全是自己人后;又像被针扎了屁股一样;一下精神起来了;一边剧烈挣扎着;一边高声叫道:“四爷、六爷、八爷;我在这儿;救我啊”
本来挺肃杀的气氛;一下被这鼻涕虫给弄砸了;几位锦衣卫高官心里暗骂;装着不认识这货的。为首的一个鹰钩鼻子;浓眉深目的锦衣卫;把目光定在身穿三品官服的周新身上;沉声道:“你是浙江按察使周新?”
“不错;正是下官。”周新颔首道:“这位大人是?”
“本官锦衣卫指挥使同知朱四”那官员说着;捧出一段黄绫;声调陡然提高道:“有圣旨;周新接旨”
“臣恭听圣谕……”周新忙跪倒在圣旨面前。
没等他说完;朱四便高声宣旨道:“奉万岁圣谕;着将逆臣周新拿下”说罢一挥手;他身后的锦衣旗校便蜂拥而上;摘去周新的乌纱帽、然后去扒他的官衣。众按察司捕快目眦欲裂;把周新的命令抛到脑后;就要上前阻拦;王贤拉都拉不住。
周新见神机营的枪手;已经举起枪口;瞄准了众捕快;只要他们再不冷静;非得尸横当场。顾不上自己;忙出声呵斥道:“你们要陷我于不义么都滚回去”
众捕快才硬生生打住;郁闷的捶胸顿足;双目喷火
“算你们识相。”朱四哼一声;命人给周新上刑具。
如狼似虎的旗校扑上来;手里还是那套锦衣卫最爱的虎狼套;一抖手;环形的铁链便套住了周新的脖子;周新怒喝道:“我乃一省臬台、三品命官;你们休得无礼”
只听那朱四一阵狞笑道:“不要说你个小小的按察使;就是部堂国老我们也拿得不过本座今日开恩;让你明白自己为什么被抓——告诉你吧;我们都指挥使大人在皇上面前把你参下来了”顿一下;他目光森然道:“你竟敢公然缉拿皇上派出的锦衣卫缉事官员;不遵圣谕、强抢圣旨;分明是图谋反叛难道还拿不得你?”说着重重一挥手道:“锁了”
锦衣小校手上一紧;一把铜锁紧扣着周新的脖子;喀嚓一声上了锁。铁链的下端是手铐;飞快的铐住了他的双手;也咔嚓一声上了锁这还没完;他们又给周新上了脚镣;恶毒的是;两只脚镣间的铁链;相距不到五寸;还和手铐相连;这样被套住之人;只能细碎的挪步;就像女人走路一样;用意机遇是折辱于他
“带走!”朱四一声令下;锦衣旗校便把周新连推带搡上了囚车;而许应先当场就被去了刑具;他先是对几位上官千恩万谢;转回头来;就换上一副阴狠的面孔;走到王贤等人面前;咬着一口烂牙;阴测测道:“当初是谁打过我;拿过我;乖乖站出来;别让同伙都跟着你们几个遭殃”
他自从投到纪纲门下;一直作威作福;在浙江吃了那么大的亏;现在终于回到自己的地盘;迫不及待要讨回来。
几位上官纷纷别过头去;心道还有脸说……而且这货也太不长眼了;没看见这群家伙一个个血灌瞳仁、快要炸了肺;你现在还去挑衅他们;非得引起一场流血冲突不可这里可是京城;闹大了肯定会引起轩然大波;到时候皇上就算不追究锦衣卫的责任;你也彻底完了。
果然;姜是老的辣;还是几位上官看得明白;只见浙江来的众人听了他的恫吓;非但没有面露畏惧;反而怒气勃发;纷纷抽出兵刃;就要剁了这王八羔子
“哈哈哈;还不服”许应先见他们还不服;放声大笑起来:“不服就放马过来呀;爷爷倒要看看你们不要自己的命;连自己爹娘老婆孩儿的命也不要……”
话音未落;便听倏地一声;一条金蛇直奔他面门;许应先还没反应过来;便被结结实实击中鼻梁
地一声惨叫;他鼻骨粉碎;鲜血喷溅;抱头摔倒在地;痛得满地打滚;不似人声的嚎叫起来。
一众锦衣卫也惊呆了;他们万万没想到;有人在重重包围下还敢造次;所以一时都没反应过来;直到许千户被打掉了鼻子;才猛然醒悟;纷纷拔刀怒视着那行凶之人;只见一个满面怒气、身着白裙的娇俏少女;手持一根金色锁链;锁头上还滴着血;显然她就是罪魁祸首。
众道士忙结阵;将小姐护在中央。
“七星阵。”三个黄袍锦衣卫中的一个;突然皱眉道:“你们是武当山的人?”
“不错”横云子昂然道。
“那这位姑娘;是孙真人的独生孙女;孙灵霄了?”
“不错”横云子冷哼一声道:“我们真人的掌上明珠”
“哼”最后一个没开口的黄袍锦衣卫;也说话了:“今天的事情;我们一定向皇上讨个说法孙真人教子不严;恐怕也难当兴建武当山的大任”虽然撂的是狠话;但很明显不敢把灵霄怎样。“至于其他人;都跟周新有同谋的嫌疑;统统跟我们回去;审查明白了再走”
闲云眉头一皱;就要上前;却被王贤拉住;对那锦衣卫微笑道:“您就是朱六爷吧;下官王贤;这厢有礼了”
那人正是朱六;方才许应先问好时;王贤便留意了;闻言暗骂一声小子真鬼;;便黑着脸道:“原来是你……”
王贤不亮明身份;他就可以一股脑抓回镇抚司去;但王贤一亮明了身份;朱六就必须要顾及到太孙的面子了。
正文 第二三七章 狐假虎威
“正是下官。”王贤微笑着保持拱手的姿势;缠在手腕上的一串念珠;便露了出来。这种情况下还能笑出来的;都不是正常人。
打狗还要看主人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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