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死成的何氏一听这话,闭紧了牙关连水都不肯喝一口,更莫说是吊气的人参汤了。
这可苦了田少艾,她这个做儿媳妇的,只能跪在地上苦苦哀求。
跪了一个多时辰,不知怎地,她竟一下子昏了过去。
萧弥坚准备的大夫可算有了用武之地,一摸田少艾的脉门,就道了一句:“恭喜,大少夫人已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
躺在里屋的何氏一听,再也顾不上寻死,一下子从床上半坐起来,用嘶哑的嗓音道:“快,快将大少夫人扶回房好生歇息。”
而后她自个儿端过了人参汤,一口气就灌了下去。
若说她嫁到萧家的前二十年,是为了夫君或者儿子能出人头地,才活得精神百倍。那么接下来的日子,她就是指望着田少艾的肚子活下去。
五年说短不短,说长不长。五年之后他的孙儿都要四岁,三房能不能再有个儿子,还未可知呢!
只有活着才能知道明天的事情,那就好好地活着,瞧瞧那副棺材到底是谁会躺进去!
何氏闹过了一场,得了一件天大的喜事做转机,唯一的损失便是她的嗓子,大夫说了,恐怕难恢复到以前的样子。
她却并不在意,还想着若是遇到不顺心的事或人,她便用自己的破嗓子呵呵笑笑,担保他们会毛骨悚然的。
又想,他们二房的子弟不用出色,只要人丁兴旺,谁说就不能打败三房呢!
这人啊,命中有几子,乃是天注定的事情。
***
昔日,真元皇后给秦愫算过命,说她这一生可以从头富贵到尾,命中的一女和一子也皆是人中龙凤哩。
作为一个女人,若真能有这样的命运,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
玉荣死的时候,秦愫便道,“那个闻名于南朝的大师,也是个骗人的”。
丈夫都死了,她只有一女,哪来的那一子呢?至于富贵,富贵了很久的人说,那不过是浮云。
直到嫁给了萧景,还真就凑齐了一个“好”字。
可如今看来,还是不够好。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萧景就是这么劝解秦愫的。
殊不知,他越劝,她便越觉得不好面对他。
连何氏都能揣摩出萧弥坚的用意,更何况是秦愫呢!
萧弥坚瞧上了萧般若做继承人,却碍于萧景只有般若一个儿子。
秦愫的心上就像是压了一块大石,说不出的气闷难受。
本来还要找何氏算账的,先是因着何氏悬梁暂且作罢。谁知何氏没死,紧接着就传出了二房要添丁的消息。
如今的秦愫哪还有找她算账的心情……唉!她头一回想着若是她能给萧景生个孩子……
在这之前,她从没考虑过这个事情。不为其他,只为自己的私心。
她的女儿年幼便没了父亲,她这个做母亲的若是再生一个孩子……手心手背都是肉,再生的孩子也是她的亲生骨肉,总归是要分走她的注意力,分走她对女儿的独宠。
这不是她想要的。
可如今萧家的这个困局,也不是她想要的。
般若那么护着她的女儿,有些本就是他的东西,她不想让他拱手让出去,只当作是他对她女儿好的回报了。
但……唉!还是那句话,孩子不是想生就能生出来的。
命里若有,到了该来的时间,拦都拦不住的。
***
整个萧家就像是中了魔障,不是在议论大少夫人的肚子大的很是时候,便是在说高远公主的肚子什么时候会有动静。
受到了感染的玉宝音也在和萧般若说这个事情。
玉宝音道:“我娘要是给你生了个弟弟,你是不是就得管你爹叫三叔?”这事儿说起来也挺可乐的。
是以,她话音落下,自个儿先呵呵笑了起来。
萧般若的脸色就是臭臭的,他要把他爹叫叔,还有他爹将要多个儿子,好像都不是什么值得庆贺的事情。
说不好为什么,感觉怪怪的。
像他这么大的年纪,当爹的都大有人在。他爹要是再有个儿子,也就是这年头,不兴男人抱孩子,若是兴的话,他抱着弟弟,旁人还以为抱的是儿子哩。
萧般若想的有点儿多,主要还有,旁的人争来争去的东西,其实他一点儿都不在乎。
他叹了口气道:“瞧你幸灾乐祸的样子,如今也就是没有,若母亲和我爹真有了孩子的话,那也是你弟弟,也会管母亲叫娘的。”那个孩子和他可是不一样的。
“叫就叫呗!”没什么不好的,若是哪天她去了北梁洲,那孩子还能代替她照顾她娘呢。
萧般若哪里知道玉宝音的真实想法,她的大方出乎了他的意料,倒显得他是个小气的。
他又觉好气又觉好笑,根本是没影子的事嘛,还真是庸人自扰。
***
甭管二房的人怎么得瑟,只要三房一如既往的淡定,二房便觉得得瑟的很没有意思。
她还能得瑟的起来吗?
答案不言而喻。
日子是人过的,心思少一点,怎么过都是开心的。
如今的何氏一心盼着田少艾给她生个孙子,就连萧鹏惹出来的那桩命案,她也没心思去管。于是该怎么善后的问题,还是落在了萧景的身上。
这日,萧景带着萧般若要往城外的萧家山庄一趟。
父子两人才出了高远公主府的大门,就见玉宝音立在那里牵着追星,不说话,只看着他们笑,摆明了就是一副“出去玩,也带我一个”的*表情。
说好的大门不出……其实就是哄鬼的。
☆、第55章 于
三个人简单用了顿饭,萧鹏的儿子萧成已经在一旁等候了多时。
萧景问他:“你爹呢?”
杀人偿命,理应是要下到大牢里的人,却因着民不告官不究,仍旧好好地做着山庄管事。
若非因为白家不知从哪儿知晓了紧究不放,这本是一件已经摆平了的事。
萧家的奴仆如果真是这么仗势欺人、妄图一手遮天的话,那么此番白家还真算是做了一件好事。
至少可以以此为警戒,及时的悬崖勒马。
这萧家庄本就是萧家的发源地,萧家还没有在名利场上平步青云之时,不过是这里的乡绅而已。
当然,那已是他爹幼时,甚至很可能是没有他爹之前的事情。
萧成并不敢抬头说话:“我爹带着人,一早就去了后山捉山魈。”
萧景没动声色地“哦”了一声。
萧成赶忙解释:“那山魈就如鬼魅,不止祸害了山腰上的庄稼,还咬伤了砍柴的农人,闹得人心惶惶。我爹临上山前说了,若是今日大冢宰派人过来,叫我一五一十地将事情说了。只是我爹没想到来的会是武烈将军……还请将军莫要责怪。”说着就不停地磕头。
这萧成也就十四五岁的年纪,和他儿子相当。
萧景没有吭声,却在心里仔细地回忆起萧鹏这人来。
早前他还不是萧景之时,因着身体的原因,家中的管事他很少得见。
后来他成了萧景,头几年一直在外征战,这几年又娶了高远公主另外过日子,家中的管事他还是很少得见。
他只记得见过萧鹏一次,那是个长相周正的汉子。至于为人圆不圆滑、奸不奸诈,萧景自认不是商轨那个会看相的,仅见过一面,话不曾说过三句,就是眼光再独到,也会识人不清。
只能说,萧景对萧鹏的印象是此人并非一个不知分寸的人。他所管辖的庄子出了这样的事,大出萧景的意料。
萧景一直没有言语,萧般若唯恐吓坏了萧成,便道:“那你且将知道的一五一十地说给我们听。”
萧成得了命,却又怯怯地看了看萧景,见他也点了头,才敢开口说下去。
原来那死去的女子并不是本地人,是孤身一人来到的萧家庄,这才有了她死之后也无人追究的事情。
那女子自称姓水,家中排行老三,没有名字,父母常唤其三娘。
水三娘是一年前来到的萧家庄,来的时候蓬头垢面、面黄骨瘦,说的是家里遭了难,一家九口只剩她自己活了下来。
萧鹏见其委实可怜,又是正当龄的适婚女子。
只要吃苦耐劳,配给哪家的光棍都是好的。
如此考虑,萧鹏做主将那水三娘留在了庄子里。
可没养几天,就出了事情。
水三娘那张小脸才褪去菜色,染上了红润,居然水灵的不像话呢。
那姿容已经不是普通的庄稼汉能够驾驭。
偏偏还有人不信邪。
山庄的东边有一户人家姓蒋,很快就托了媒人来向水三娘提亲。
那姓蒋的人家祖祖辈辈都是老实的庄稼汉,说的是瞧中了水三娘是个能生养的。
按理说,这事已和萧鹏无关。
那水三娘却总是以此为由找上门,一会儿说自己孤苦无依,是真心将萧鹏当亲人又是当恩人对待的;一会儿又说那想娶她的蒋大是个面凶的,她若是跟了他,被欺负可怎么整。
起初萧鹏还好心好意地劝解她,后来就发现了她的心思不正。
萧鹏的媳妇五年前得了疯症,长时间都是痴痴呆呆的。那水三娘总是有意无意地提起这件事情,萧鹏顿时惊醒,可是为时已晚。
庄子里已经有了流言蜚语,说的是水三娘和山庄的管事萧鹏勾搭上了。
不管是说女的贪图富贵,还是说男的仗势霸女,流言的版本有好几个,个个都是不堪入耳的。
一直没有得到回应的蒋家,也终于听到了流言,那个想娶水三娘的蒋大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也不知水三娘和他又说了什么,蒋大便拉着她找上了门,嚷嚷着萧鹏是个敢做不敢认的,还嚷嚷着萧鹏既然做了出来,就得给人名分。
闹的太过厉害,便惹的萧鹏的媳妇发了疯症,撕扯的时候,也不知是谁推倒了水三娘,致使她一头磕在了石阶上,一命呜呼。
这事本是一个意外,起因不过是因着一个女人的野心。普通的庄稼汉和山庄管事,她自然是想往高处攀的。
萧成一再强调的是他爹不论哪次和水三娘碰面,都会有第三人在场。
且他爹已经查过了那些流言,同水三娘走的最近的刘婆子说的是三娘自己抖落出来的。
她当然不会直接说“萧管事欺负了我”或者“我勾|引了萧管事”,可她每回从萧鹏那里回来,都摆足了要做管事娘子的架子。
萧成还道,他娘本就痴痴傻傻,发了疯症根本不是她的本心。
这事不过是庄子里头的一场闹剧,且那水三娘若不是哄骗蒋大在先,那蒋大也不会带着她闹上门,她又怎会一命呜呼呢!
大受打击的蒋大当时便要抵命,这场闹剧已经使一人身死,难道还不算完吗?
萧鹏叫蒋家的人将蒋大绑了回去,又做主厚葬了水三娘。
本来这事就算就此了结。
怪就怪在,连萧家本家都不知道的事情,怎么会传到了白家去。
说到最后,萧成又道自己句句属实,如若不信,还可以叫来刘婆子让她证明。
还有他娘疯了五年,他爹根本无需和哪个女的不清不白,完全可以再娶一房妾,偷吃又是何必。
玉宝音听的津津有味,这事简直比话本还要精彩几分。
故事一完,还意犹未尽地叹了口气。
那厢的萧景只想将她拉出去,洗洗耳朵。
实在是害怕那已故的水三娘的心机,影响到他单纯的女儿。
只听了一面之词,萧景便对那水三娘下了定论,不是因着他没脑子,不过是他见多了这种事。
像埋钉子、布眼线这种事情,萧景这几年可没少干。
那水三娘的来历就挺有意思的,这两年整个大周都没有灾祸,更没有闹过饥荒,她家到底遭了什么灾一下子没了八口人?
萧景还特地问了水三娘说话的口音,不是长安本地的口音,差得也并不远。
再加上她的意图,说她不是谁家的暗线,萧景可不相信。
又加上白家猛出头,这更加说明了水三娘的野心不是单纯的。
只有一点不明,那就是为什么她不想办法混进萧府,却跑到偏僻的庄子里?
难道庄子里有什么东西是旁人想要的?
萧景思索了半晌,不得要领。
当然了,正常人哪里能摸得透白程锦的心。
说来说去,白程锦还是咽不下那口夺宅之气。
憋了好几年,终于想出了一个法子,这就惦记上了萧家老家的庄子。
还打听好了,山庄管事之妻是个有病的,管事并无妾室,一定是个缺女人的。
可这世界上还真有念着旧情,对漂亮女人不感兴趣的男人。
白程锦派去的“干孙女”,不知怎地,就被弄死了。
他娘的,这是旧气还没出完,又有新气堵在心口的节奏。
白程锦也顾不上会不会被人发现,这是连脸皮都不要了,便一纸奏折将萧家庄的事情捅到了皇帝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