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斗什么……提前说了不就没意思了。
“人活一世,也就是活个有意思。”商轨一边摸着胡子,一边哈哈笑着讲。
玉宝音翻了个白眼,很伤感地想:大人们为了有意思,就不顾小孩的想法,是很可耻的!
小皇帝:别不知足了。
***
萧太后再一次收紧了对小皇帝的看管,她的眼线遍布皇宫里的每一个角落。
整日折腾个不停的小皇帝突然沉默了。
上朝的时候,会不由自主地看着殿外的蓝天。批阅奏折的时候,目光会随着窗外的小鸟。
有一天,还煞有介事地对萧景说:“朕终于知道父皇生病时,为什么总是喜欢看着外面了,只因……没法实现的……始终是最好的。”
萧景的面皮一抽,盯着小皇帝看了半晌。
按常理推算,小皇帝这是被拘的久了,心生感慨。可熊孩子之所以是熊孩子,就是让人摸不清楚他们的想法。
萧景没敢吱声,就听一旁的小皇帝重重地叹了口气。
这一年的岁末,顽劣的小皇帝,一夕之间就成了勤政的小皇帝,变身之快,让整个朝堂始料未及。
若非要总结一下,即将过去的这一年。
白程锦说:什么都别说了,都在酒里。
白唤:md,酒是酸的!
萧弥坚道:除了宫里的两位不让人省心,萧家的其他人都挺好的。
萧景点头:是的哩。
秦愫言:从建康到长安跨越了一千多里,谁也没有想到会有此等经历。
玉宝音:我得告诉上哥哥,长安还行。
赣南的橘子到了北方就结不了果,多汁的桃却到了哪里都能活。
一株小桃,从南方移植到了北方,将根扎在土里,便会慢慢抽出新芽。
玉宝音就快要七岁了,她是撒金碧桃,还是千瓣桃红,谁也不会知道。
至于区别,反正都是桃花,不过一个是粉白,一个是粉红,却都是美丽的。
人生的旅程不是向左就是向右,人生的伴侣不是这个就是那个。没有人知道明天会是怎样的,咱们认认真真地过着今天就好。
***
长安的除夕夜,家家户户点上了守岁烛,全城灯火通明。
萧景带着新婚的妻子和儿女回了萧府,吃团圆宴席。
团圆宴上,何氏忍不住低声哭泣。
一家人都在这里,还多了本不该多的,这便想起了皇宫中的萧雨。
外面越热闹,便越显得偌大的宫殿,空荡荡的没有人气。
萧弥坚瞧了她一眼,道:“昔日,萧太后也是那般熬过去的。”
何氏不敢还嘴,却在心里道,萧太后一进宫就是皇后,就算亲人不在身边,哪怕男人也不在身边,她还有至高无上的地位。
可萧雨有什么呢?区区一个美人,就犹如皇宫中的蝼蚁。
蝼蚁?!也有人抢着去当。
萧晴插了句嘴:“宫里什么都有,还有太后姑母和皇上表哥,谁还能将她欺负了去!”
何氏的心里本就憋了口气,听她女儿如此一说,一言不发,便将面前的鸡腿给她夹了过去。
萧晴顿时傻在那里,吃还是不吃哩?
吃,筷子不好夹,总不能上手吧!
不吃,那是她母亲夹给她的。
萧晴看着碗里的鸡腿,面红耳赤。
旁的人没什么表示,反正自打萧雨进宫,萧晴隔三差五地闹一下,总是要被何氏完虐的。
人家是亲母女,不管怎样,都是母亲在教育女儿。
冷不丁,一只小手伸了过去,还道:“姐姐,你吃吗?不吃给我行不行?”
行,当然行,简直是求之不得的事情。
萧晴感激地只知点头,不知该怎么言语。
玉宝音呵呵笑笑,拎着那鸡腿就送到了萧翰林的碗里,小声道:“不用谢,我看你刚才瞧了很久……”
萧翰林:“……”人家瞧的是鸡腿旁边的…鸡屁股…行不行!
别管是荒唐还是不荒唐,随着远处的喧闹声,这一年都已经正式过去。
玉宝音掰掰手指头算了算,再有四个月零七天,桃花盛开的时节,就是她和赫连上的生辰。
往年都是一块儿过的,从今年起,就要分隔两地。
她不由自主地叹气。
这是想的有点儿远,她也不想想马上就要大年初三。
☆、第46章 于
大年初二的晚上,萧般若从他外家回转,一进了官邸,就瞧见翘首等她的玉宝音。
顿时,美妙的感觉无法言喻。
玉宝音上来就问他:“这一个月里,郭老头儿都教了你什么?”两人分处两地学习,自然是不知道的。
她本是不想问的,可越想越不觉安心。
但凡是名士,不只是有学问,还喜欢以与众不同来标榜自己。那两个老头又是名士中的“双奇”,换句话说就是那些神神叨叨人中的第一名。
越想越吓人有没有。
玉宝音也本没有争强好胜的心,怕只怕那两个老头一斗起来,便斗红了眼睛,使劲折腾她和萧般若哩。
想想,那两个老头儿真是没节操的,坑起徒弟来不遗余力。
萧般若吭吭哧哧好半天,才道:“郭老师说了,你一定会来这么问的……他叫我骗你,可我不想骗你。你,你还是别问了吧!”
玉宝音叹了口气,道:“你的脑袋里一定住了块木头。你也不想想,若是他俩一个兴起,让我俩对打可怎生是好哩?”就那两个半疯的人,能干出什么都不稀奇。再说了,她不习惯被人指使。
萧般若微微红了脸:“你且放心,不管到了何时,我肯定是不会朝你动手的。”
说的倒好听。玉宝音却道:“徒弟不能违师,只怕你也身不由己。”说来说去还是怪那两个老头,他们斗酒就斗酒好了,一转头,齐心合力叫他们“自相残杀”,还说很有意思。
怎一个“惨”字了得!
不管她说什么,萧般若都是那一句“你且放心”。
玉宝音和他说不下去了,又叹了口气,一边摇头,一边道:“木头!木头!原只以为你长的像块木头,谁知竟真的是块木头。”
他儿子,多么憨厚的品性!
迟了一步进门的萧景在后头偷听,听玉小公主跟个大人似的言语,又觉好笑又觉生气。
他也不是在气玉小公主,他为何生气是另有原因。
实际上玉小公主没来之前,萧景从没有觉得萧小爷是个憨厚的。虽说萧小爷长得看起来稍稍有点厚,但干出的事情……嘿,很是有意思哩。
作为三房的独苗,和二房的那一群孩子相比,得到的东西自然是不一样的。譬如,萧太后给萧家的赏赐,通常是二房和三房各取一半,二房就得人均一件,萧小爷却是全数拥有。
二房的几个庶子还算老实,二房的长子萧翰飞却时常领着弟弟萧翰林,来找萧小爷的麻烦。
小孩子们会玩的把戏,起初了不得是从萧小爷必经的路上,把脚伸得长长的。能够绊他个一跤,就高兴的像是绊倒了全世界一样。
后来也不过是栽赃陷害,那些明眼人一眼就看穿的小把戏,根本是不足为道的,又何来的恐惧!
总之一句,萧小爷从不会吃亏就对了。他通常不会被人绊倒,只会踩人一脚。
所谓来而不往非礼也,萧翰飞是没少吃暗亏的。
萧景一直将这种明争暗斗,归纳为了小孩儿心性。小孩子需要大人的关注,偶尔耍耍小性子也不是不可以。
可是……他从没有想过上一次萧小爷差点被害,竟也是出自萧翰飞的手笔。
过年时节,各家各户忙着走动,便有奴仆们趁机偷懒,三几个围在一起赌钱的现象。
那梅花银锞子,就是这么出现的。
输掉那银锞子的小厮叫杨树,乃是何氏的陪嫁赵嬷嬷的小儿子。因着年纪小又没什么手艺,原只是在厨间做那些洒扫提水的活计,年前却被萧翰飞要到了身边,成了寸步不离的跟班之一。
萧景得知了此事,并没有声张。
怎么说呢,他也得顾及一下他和萧霄之间的兄弟之情。
兄弟没有成婚没有孩子之前,那真的是亲兄弟。
一旦各自娶妻生子,兄弟再亲也是亲不过自己的孩子。
再说了,萧景还得顾及着他爹的情绪。
这事儿若是嚷嚷的声音大了,二房和三房肯定是有芥蒂。
可这事儿若是就此了结,那才叫憋屈!
萧景自然不愿意委屈了自己的儿子,一时又拿不定主意该将侄儿怎么办才好。
若萧翰飞也是他的儿子,他一定将其拉过来噼里啪啦先打一顿再说。可到底只是侄儿哩。
殊不知,正是间隙已生才会如此头疼。
萧景又觉头疼,又觉气闷。
大步从廊角那里走出来,对着玉小公主和萧小爷没头没脑地道:“你们两个听好了,你们虽不是亲兄妹,但一定要像亲兄妹一样友爱彼此,绝不可做出相互背叛的事情来。如此,等到我同你们母亲老去的那一天,也不会对你们放心不下。”
好好的大年初二,干什么要说这样伤感的话题?
萧般若不快地道:“阿爹,你是不是还没有酒醒?”
玉宝音是个脑瓜子转的快的,当下就嘟着嘴道:“就是,就是,我和哥哥本来是很友爱的,可郭荟和商轨总是鼓动我俩斗来斗去。”
萧景一听就翻了眼睛:“有这等事情?”
玉宝音点点头,将事情的来龙去脉,添了点水份讲给他听。
若是没有萧翰飞的事情在前,萧景根本不会在意这样的事情。可如今……一丁点儿,哪怕只是可能会使玉小公主和萧小爷离心的事情都不能发生。
就算是萧翰飞一开始也没有这么疯狂的,不过是他总想赢,总想高人一头,最终被输赢迷住了眼睛。
是以,萧景“哼”了一声道:“明日我倒要瞧瞧,他们要让你们怎么分出个输赢!”
***
大年初三的一大清早,郭荟扛了个鱼竿,还有一篓鱼,做为新年贺礼,来到了官邸。
他是官邸的常客,守门的侍卫都知道他是来找商轨的。
可是这一次,小厮却领着他到了萧景的面前。
且商轨也在一旁坐着哩。
萧景见人到齐了,率先发问:“敢问两位先生,何为亲情?”
商轨和郭荟面面相觑。
尽管不知他是何意,郭荟还是道:“何为亲情,一为血缘;二为感情”。
商轨便说:“亲情是相互的,就好比是一拳打在满气的皮囊上,受力是相互的一样。”
萧景又问了:“再问两位先生,何为高下?”
问完了亲情,又问高下。萧老三可不是个吃饱了撑的没事儿干的,他肯定意有所知,可他指的究竟是什么呢?
郭荟瞧了瞧商轨,想从他那里得到点提示。
商轨自己还两眼望天,啥都不知道呢。他可是住在这官邸里的,也没听说过发生了什么特别的事情。
他索性问萧景:“不知武烈将军所问乃是何意?”
萧景一抬眼睛,道:“人活一世,也就是活个有意思。我若是直接说了,岂不是少了些乐趣!”
这话怎么这么耳熟?好像是他说过的。
商轨还正在诧异,就见郭荟一个劲地朝他使眼色。
他顺着郭荟所指看了过去,正好就看见了屏风后面,露了个小脑袋的玉宝音。
商轨略一思索,终于找到了症结所在。
他道:“老夫以为,武烈将军是有所误会。”
萧景可不理会那么些,他道:“误会?!我可不是那么想的。我家的情形,二位先生也是知道的。我只有般若一子和宝音一女,且他俩没有血缘关系。没有血缘关系的兄妹,亲情是要一天一天养起来的。是以,旁的父母都是望子成龙、望女成凤,我没什么其他的愿望,只希望他俩能友爱到老。
既然话已经说开,我便有话直说了。两位先生能来教我的子女,本是我梦寐以求的事情。但两位若是总让他俩斗来斗去……不教也罢。”
郭荟的这条命,本就是五年前,萧景在马城救下的。
萧景对他有救命之恩,大冢宰对他又有知遇之恩。
萧景这么跟他说话,他受得。
可商轨受不了啊!他在南朝的赫连家,哪怕是赫连净土都不曾这么跟他说过话。
他忍气道:“将军可知什么是斗真,什么是斗假?”
萧景道:“那先生可知,就算是假的斗得多了也会变成真。先生可能觉得我是小题大做,这么跟先生说吧,我所做只因一个字——怕。我征战多年,输得起一场战役,在儿女的身上我输不起。”
他因着萧翰飞受了刺激,甚至都不敢想像,若是有一天他的儿子和女儿离了心……
那他和高远公主的关系,不用说早晚也得离心。
萧景说的貌似有他的道理,可商轨的气一时半会儿消不下去。
郭荟眨了眨眼睛,心里想的是这事儿不好办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