纠结了老半天,刚想开口劝劝他,却发现他已经转身走远了。
那背影……看上去有些寂寥。
翌日就要出发了,当天晚上,皇帝没高兴废太多周章赶我们出宫,而是直接在宫里安排好了住处,这可是贵宾级的待遇。
太监在前面引路,带我走了一段九曲十八弯,终于来到了我的住处,听说隔壁那间是期殊羽住的,可此刻里面漆黑一片,显然是没人,脑中闪过一个诡异的念头。
期殊羽在皇上那儿。
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冒出这个想法,但是却根深蒂固地扎在了我脑子里,就好像我的猜测已经证实一样。
他在小皇帝那里干嘛呢?好像脑子再转个弯,用力思考一下,就会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可是,任凭我如何屏气凝神,就是没办法转过那个弯。
算了,我也累了!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太监提着灯笼走在前头,替我推开木门,将灯笼的柔光照亮了黑黢黢的屋子,这个地方应该许久没有住过人了,推门的时候还发出了 “吱呀——”的声音,就像以前看的那些鬼片里的一样,使我莫名有些心慌,不禁打了个哆嗦。
虽然只住一个晚上,那太监在走之前也不忘仔细将皇宫里的规矩来来回回嘱咐了好几遍,又帮我把起居需要的用品给打点好,最后不忘恭敬地对我欠了欠身,这才安心离去。
他走后,我总算是可以好好休息会儿了,前面因为怕他觉得我听得不够仔细,继续唠叨个没完没了,就一直盯着他脸看,表达我认真的态度,这会眼睛都有点酸了。
两手齐用,胡乱揉了揉眼皮,这才有时间来看看这间屋子的环境。
借着刚点上的烛光,环顾一圈,木制的地板,木制的精雕家具,不似皇宫里其他的地方极尽奢华,却也不寒酸,反而有种清幽雅致的感觉,和我在婴府的房间有点相似,看来皇帝对我的喜好很是了解嘛。
抬头看去,这间屋子虽然不大,却很高,房屋顶端横着的朱红色房梁异常粗壮,几乎有我一个人的两倍这么粗,这要是砸下来,人不死也得死。
也得死。
也得死……
我僵持着抬头的姿势,彻底愣住了,双眼紧紧盯着房梁,一动不动的,没由来的,一股冷彻心扉的寒芒由下至上侵袭了我的身体,急速蔓延开来,让我有种置身冰窖的感觉,仿佛下一秒就即将死去,而后,在这千万光年间,将再也没有我的存在,就好像我从未来过一样。
这是死亡的气息。
我重生之前的那场梦,那场无比真实梦,跃然眼前,最后那个画面,火光四溢,烈焰布满了整间屋子,那种孤立无援的感觉,我至今还记得,我痛苦的挣扎,我想活,我疯了似地敲打着门,没有人理睬我,我放弃了,却有人撞开了那扇令人绝望的门,他受伤了,是很严重的伤,但是他看到我,还是笑了,笑的像个孩子。
然后,是那根擎天火柱朝我无情地砸来,世界终于陷入了一片黑暗。
这个梦太可怕了,而我置身此地,我感觉这周围的一切,令我感到从未有过的绝望。
我毫无理由地哭起来,我听到了我自己抽泣的声音,但是却制止不了,这种无法控制自己行为的感觉,真的不好受,我感觉我疯了。
我看着那根房梁,我感到害怕,我坐在椅子上缩成一团,抱住自己的身体,仍旧死死盯着那根柱子,眼泪无法抑制,我难以呼吸。
我的面部应该是无比狰狞的,我听到自己因为无尽的痛苦而发出颤抖的吸气声,该有个了结了。
我无法再承受了。
我紧紧闭起了自己的眼睛,感受着心中没有尽头的深渊,以及身体发出的震颤。
再也无法忍耐,用尽全身的力气,从灵魂深处喊出一声接近崩溃的嘶吼:“啊——!!!!!!”
这一声吼叫,仿佛将我身体里某个地方沉积已久的阻塞抽离了,接着令我无法暇接的陌生记忆狂袭而来。
没有规律,没有顺序,一桩桩一件件毫无头绪的画面就这样骤然出现在我的脑海里,如此凌乱,如此模糊,我根本无法将他们串联起来。
一时间,天旋地转,我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抱着脑子狂甩,却无法让那些东西停止下来。
“你喜欢皇帝?”
“不喜欢。”
“那你喜欢我吗?”
喘息声。
陌生的刺痛感。
……
“喂,你很漂亮,是我第一次见到比我还漂亮的人。”
被称赞的那人笑笑,似乎很得意。
“我很喜欢你,怎么样?”
“喜欢了我,就不能反悔。”
“绝不反悔。”
“若是反悔,我追到天涯海角都会把你找回来。”
“好。”
……
插入胸膛的匕首,血花四溅。
心脏难以忍受的疼痛。
五脏六腑都快撕裂了的记忆。
觉得还不如死去的记忆。
……
☆、靠,不想了
头痛欲裂,这些记忆到底来源于什么地方,为什么会这么真实,可我却无法完整将它们串联起来。
当下,我只是急于找一个出口让自己宣泄一通。
那把刀插。进胸口的画面太过血腥,被刺的人究竟是谁,是我吗?为什么看到那个画面,我觉得心脏被撕裂了一样的疼,难道是因为我被捅到心脏了吗?可为什么我没有死,也没有伤口?
这些记忆究竟是什么?和我之前做的梦有关联吗?
为什么都这么熟悉?
可是我却一点想不起来???!
无法再呆在这个令我产生无限压抑的房间,这已经是极限了,我破门而出。
还好,这扇门没有像梦里的时候被牢牢锁住。
漆黑的夜,不知什么时候下起的朦胧细雨,而我跑出来之后,老天爷很识趣地将降雨量慢慢增大,以配合我此刻凌乱崩溃的心情。
这是一个不安稳的夜。
一时间雷鸣电闪,骤雨连绵。
我仿佛丢失了灵魂一般跌跌撞撞地在皇宫里胡乱行走,没有任何顾忌,片刻,我又像一只暴怒的困兽,无法无天的嘶吼着,可惜雷鸣震耳,完全将我嘶哑的吼声掩埋在风雨之中。
不知道为什么,我有一个想法,如果现在有一道雷能将我劈死,说不定也是一种解脱。
我漫无目的地走了不知道多久,雷鸣不绝于耳,大雨淋漓,仿佛永远不会停下。
雨水渗透进我的衣服,淋湿了我的头发,无数水痕从额头蜿蜒下来,我分不清遍布在脸上的,是泪水还是雨水。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我现在真他妈觉得我到伤心处了,从来没有这么伤心的时候,伤心到我觉得干脆让我死了也比现在好受,而且这伤心还来的这么莫名其妙,连一点解决的办法都没有。
就像一条永远走不完的死胡同,无论你怎么走,走多远,面对的永远是四面墙和一片无尽的黑暗,看不见一丝光明,也无法回头,令人绝望。
我终于再承受不了,身体犹如千斤重,就这么猛然跪倒在地上,脸朝下,直挺挺地躺了下去。
这里应该是御花园吧,地上有些泥泞,雨水飞溅在我脸上,觉得有些刺骨的疼痛,吃力地微睁着眼睛,看着这美好的皇宫夜景。
感觉有些累了。
让我睡吧。
意识越来越微弱,仿佛就要跌入那无尽的深渊,再也不会醒来,但我却觉得很轻松。
就这样吧。
就这样吧……
“蠢蛋,不许睡!起来!”清亮的声音在我耳边骤然响起,他的声音不大,却好像突破重重阻碍传来,震耳的雷鸣与他的声音比起来,显得有些微不足道。
“才离开你一会就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你真的是猪吗?”那个人抱怨着,语气让我觉得异常可爱。
被一个温暖而宽大的怀抱包裹起来,熟悉的梅花香气让我觉得十分安心,他在我耳边低语:“你想起了什么?无论想起什么,都别再想了,听到没有?”
听到了。
那些撕裂般痛苦的记忆,明明已经忆起,却又沉寂下去,被封印了一般,暂时锁在内心一个小小的角落里。
我不想了,我只是想睡一觉,明天天亮,什么事都会好的。
吸了口气,空气清新微凉,缓缓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透过窗纱,一道纯洁而透明的暖阳。
此刻我正躺在床上,外面是白天。
怎么回事?
我记得我昨天想到一些东西,脑子就像被炸开了一样,然后我就跑到外面,我还记得下了很大的雨,接着我就……
我捂住脑袋,想到这里我就感到一阵眩晕,还带着尖锐的耳鸣直刺我的脑袋,实在顶不住,晃了晃头,不敢再想了。
“哐。”
这道轻敲的声音把我的目光吸引过去,我才发现原来这房间还有一个人。
是期殊羽。
他穿着一件白衣,正端端正正地坐在椅子上,慢条斯理地研着磨,睫毛低垂着,似乎还没发现我正看着他。
不过,正如读书时不要把眼睛盯着老师,不然老师下一个就会叫你的原理一样,人脸上长了双眼睛,心里也长了一双呢。
他心里那双眼睛终于还是看到了我,缓缓抬头,与我来了个远距离对视。
我一下子就有些心虚了,想起昨天还骂过他,今天就来个单独相处,实在有点尴尬,我假装不在意地瞥了瞥四周,随口道:“哎?我怎么在这里啊。”
还没等他回答,我又被自己穿的衣服吓了一跳:“哎!我衣服怎么换了啊!”
他拿起毛笔蘸了几下墨,又搁了下去,朝我这里看过来:“你昨晚喝酒了?”
这人怎么答非所问呢,我哪有喝酒!
我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没啊?难道我做出什么道德沦丧的事了吗?”
他说:“我晚归回来看见你躺在我的床上,身上很脏又湿透了,便自作主张给你换了。”
我捂住胸口大叫:“我靠,你经没经过我同意啊!就脱我衣服!”谁还不知道你变态么。
他摇着头笑了笑:“我叫不醒你。”
好吧,其实说起来还是我理亏了,但我昨天是怎么走回来的呀,我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
不过说到底还是霸占了人家的床位,总有些过意不去,我放软了声音:“那什么……对不起啊占了你的地方。”有些不确定地看了看他:“你……不会一晚上都没睡吧?”
他笑了笑,又提起笔,优雅地写起字来:“只是正好有许多文书要写。”
因为我睡到了日上三竿,期殊羽又有许多文书没写完,所以我们直到下午才从宫门口走出去,踏上了前往西域的路。
一行人,队伍浩浩荡荡,推着十来辆装满黄金的车,上面还搁了稻草掩人耳目。
其实,期殊羽用那个血彘的幌子唬得皇上让我陪他去,这并不影响陆沉也和我们同行,只是陆沉他自己编了一堆冠冕堂皇的理由,说自己朝中要事在身,没了他不行,有我和期殊羽去绰绰有余了,巴拉巴拉。
我倒觉得吧,他大概是生气了,至于生什么气,就不言而喻了,我也只能说这个男人,真有点矫情。
其实,出宫门的时候,我就有一种非常奇怪的感觉了,却一直不明白这种感觉源自哪里。
直到走到这里,我才明白,我心里那种不安的感觉是因为什么。
今天天气很好,万里无云,旭日高照,天气已经有点转暖,风吹在草地上发出簌簌的声音,山涧溪流的潺潺流水声,都令人感到舒爽。
我和期殊羽走在前头,后面是几十个人推着十辆推车,光看着也能感受到那种汗流浃背。
我随意转头用眼神鼓励了一下他们,便转过头,继续漫不经心地继续走着。
一切劳务活都有人打点,我只需带着队伍,游览风景便好,其实说到底就是一次免费的旅游,来这么久我还没有去过西域,不知道那里长什么样,感觉还挺新鲜。
可是我却一点也笑不出来。
只因为,又来了。
那种状况,又来了。
不知道是第几次出现了,现在的我已经能够淡定接受面前发生的这一切,幻境中曾经出现过的画面,又一次真实地展现在我面前。
幻境与梦境不同,因为我甚至能清晰记起我在里面说过的每一句话。
我狐疑地看着期殊羽,如果真的一切都将按照幻境里的画面发展,那期殊羽这个时候应该对我说……
“这个地方很熟悉。”期殊羽忽然冷不丁地说道。
我惊愕地看着他:“什么意思?”不对啊,不应该是这句台词,你应该说这里可能会有山贼野寇出没才对。
期殊羽忽然侧过脸来,认真地看着我,语气却十分淡漠:“这个地方,我好像来过。”
我瞪大了眼镜,有些难以置信,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多虑了,随即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