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鲸猛地一震,往前疾行,全速前往新岛。元还掌舵后便不大说话,连季遥歌进安海城的事都不问,不过季遥歌问好一句,他答个两三字。
季遥歌就想,这只大蜘蛛怕是真生气了。
第141章 落府
在海中行走两日; 幻鲸才从安海城到赤秀岛附近的海域。一路上风平浪静,虽有觊觎的妖兽; 但连桀离都不敢轻易招惹的人物,其余妖兽自也掂量能耐暗中窥探罢了; 只不过季遥歌虽仅在安海城出现短短半日,声名却已经传遍大半流放之海,连长老会都被惊动。如今安海城内外到处流传流放之海出现的绝色佳兽,修为高强; 来历成谜,引来诸方猜测……
这些,却是季遥歌诸人所不知的后事了。
“元仙尊; 桀离的红翼虎雕还跟在幻鲸后面。”眼见就到新岛; 胡小六再度前来禀报猢狲们的瞭望情报。
从安海城出来; 元还虽使计震慑住桀离; 但他也没就此离去; 反而一路上都不远不近地跟着。
“随他去; 有他在; 刚好也替我们震震旁边的小妖,免些麻烦。”元还道。
桀离一看就是不会轻易放弃的妖; 除非有朝一日他能真正将其大败; 否则这麻烦是甩不掉了; 故而元还毫无意外; 只要对方不主动挑事,他也随其而去。
惹下这烂桃花债的人正在一旁打座; 默运妙莲咒来安抚玄甲牛灵骨暴冲的气息,闻言揭开条眼缝,看到元还直视前方的侧脸,连个眼神儿都不递来。
这气是还没消停?
————
轰隆两声,幻鲸在岛外深水区域停下。近岛处水浅,幻鲸巨大,若是靠近了要搁浅,便只能停在外围。季遥歌、元还等四人带着胡小六和猊兽下船,朝岛屿飞去,只留三只猕猴看鲸。
岛屿几近一个啼鱼州双霞谷的大小,触目所及皆是绿意盎然的丘陵,地势平缓,两侧是蜿蜒如月的金沙滩,草木繁茂。若以万华的标准来看,这里算是不可多得的修行地,虽说比不上万仞山之广阔,然灵气氤氲,却丝毫不逊万仞山最好的山头。若是方法得宜,在这里修行百年,足抵得过万华三百年,难怪被称作九重天地。
对季遥歌而言,这亦是她仙途之上的巨大突破。
不管作为白韵还是季遥歌,她都不曾真正开府独修过。在万仞山时虽有峰头,也不过巴掌之地,更别提成为季遥歌后在啼鱼州的日子,后来啼鱼州被毁,她索性连洞府都没了,在人间漂泊两百年归来,连闭关的洞府都是向慈莲府君借的。
如今猛地有了这么大的地盘,倒叫她有些贫民暴富的错觉,难免对洞府的修筑跃跃欲试。
几人没有落地,而是低空飞掠先盘查全岛,最后停在地势最高的山峦上,俯瞰全景。海风呼呼吹着,刮得鬓发凌乱,季遥歌站在崖边,一身衣裙猎猎作响,神情虽平静,瞳眸却光华无双,倒映着眼前这片天高海阔、青山绿峦,唇角微微翘起,心怀欢喜。
“你很高兴?”元还站到她身边开口问道。
她有诸多面目,冷酷无情、妩媚妖冶……可善可恶,可刚可柔,似乎拥有这世间无数面具,随心所欲地更迭自己的面目,渐渐模糊本来的模样,可在他眼中,看到的却始终是第一次闯进他元神虚空的小修士。狡黠坚韧,不被规矩束缚,正在努力脱离加在身上的条框,沉静内敛,偶尔却也亢奋冲动,是个小疯子。
并不知道元还一念之间闪过诸多想法的季遥歌有些惊讶于他的主动开口,前两天在海上,除了正事之外,他们说的话能用屈指可数来形容,她以为他没气完呢。
“那是自然。你与苏仙尊都是有自己地盘的人,我却一直在漂泊,如今得了这么大的地方,能不高兴?”她没掩饰自己的心情,嘴角又翘得更高些。
“这岛名赤秀,以宗为立,你不止想重建赤秀,对吗?”他任霜白的发在风中肆意凌乱,问道。
“自古以来,媚门便属三教九流之派,我既有心重建,自要将其发扬光大,正途也罢,邪道也罢,不管外人认不认可,我都要它成就一宗之始,不再谈媚而耻。”季遥歌放眼四海,出口的声音不大,却铿锵有力。
“好大的口气。成为一宗之始,那你岂非媚宗始祖,要在这里建宗?”元还道。
季遥歌却摇摇头:“不,这里只是开始。”择定的道,千秋万世的宏途霸业,这里仅仅是起点而已。
“你不生气了?”她并不多谈这个话题,转头问起另一事。
“那你知道我为何生气?”他反问。
“因为我鲁莽冲动,险些惹来祸事?”她似懂非懂。
元还一掌按上她后脑,看似用力,落掌之时却又失了力道:“看来没有幽精的影响颇大。”这感慨只换来她不解的目光,他亦不做解释,只又道,“记住,赤秀宗是你我之岛,不是你一个人的!”
季遥歌还没琢磨透他这话里意思,他已腾身而起。八道青牌自他周身浮现,浓厚的灵气自其上绽开。苏朝笙与花眠闻得响动从旁走来,小奶猊也停下撒欢的步伐,冲到季遥歌脚边,仰头呆呆看着元还。
天海广阔,独一人高浮于空,元还闭眸掐诀,指掌翻变,悬崖上海风陡烈,裹夹着山海灵气卷开,涌入那八面青牌之中。远浪扑岩,涛声碎震,似都随其而颤。
“这是……太合八极?”苏朝笙喃道,眼现迷离。
“太合八极?这就是传说中的太合八极?”花眠闻言却是满面兴奋。
便连高八斗也化作人形站在季遥歌身边,微诧:“这般年纪,竟已领悟太合八极……三星阁士之位都委屈他了。”
余话却无。
季遥歌未涉其道,却也曾在宗门算字术中见过此术。太合八极并非攻防法术,却是门极其精深的算法,可测天地之广,湖海之深,可算星象之更,万物之迭。纵使她非此道中人,也深知其法之艰涩,在万华的奇术中可排头三。
“起。”元还沉喝一声,散袖挥牌,八道青牌化作巨碑朝八个不同方向远远散开,轰然落在这座岛屿的外围八个位置。
刹那间,无数交错的青芒亮起,密织成网,经纬交错,将这座海岛彻底笼罩。季遥歌只听得他在半空中又传下一声:“把你们的灵力借我!”却是元还头一回开口要借灵力。
众人无二话,围着元还飞起,各执一位,运转全部灵力,注入元还身内,一时之间,他霜发齐飞,白衣如龙,只有面容沉毅似山,眼眸璀璨若星,看着脚下这片被青网覆盖的海岛,双手凌空而划。只见他指如墨笔,不过片刻竟在空中画捏出山峦丘陵,赫然便是个微缩的赤秀岛。
约有半日光景,赤秀岛的全图方成,青芒渐渐没入地里,众人收力,元还自半空飞下,满额生汗,季遥歌两步掠自他身畔,将人轻轻一扶,元还倚着她摆手道:“无妨。”又将那微缩的岛屿样式展于众人面前,指着道,“我已将此地地势探明,东南方位有水脉回护,聚气藏风,灵气最为充郁,乃是修炼之上选之地,我们可将洞府筑在那里。另此岛岛势平和,易攻难守,若要长驻需得布下攻防大阵,可借潮汐之力布个外防之阵,再借天星观遥……”
他指着岛屿样式的各个方位,将建岛筑府所需准备之事逐一说出,从岛屿地势到法阵布置,再到筑府之事,无一不涉。几人只是静静听他分析,毫无插言。从天明至夜沉,星彩熠熠,季遥歌只觉听他说起这些甚是舒坦,很有山河在胸,星月成握的气势,仿如这天地山海尽在掌中,一字一句虽无渲染,听来却也气魄万千。
那便是元还,法术未必最强,修为不见得最高,却是她生平仅见之人。
无一人可比。
“我这太合八极,只能探明山海地势,为筑府奠基,但这岛中到底藏有何物,却仍需诸位齐心探寻。朝笙为丹修,对药草极为熟稔,山中草木便交托于你;花眠你出生制器世家,对矿料自有独道见解,此地砂岩矿物便由你探查。我与遥歌会负责洞府及法阵之事,我们分头行事,尽快熟悉此地。”他将每个人的任务安排得妥妥帖帖。
“好。”苏朝笙二话没有点下头。
花眠更是兴奋非常。
又交代几句,几人便各自分散,无一刻耽搁。
季遥歌跟着元还飞到筑府之地,那是处峰群,数峰群立,如仙人遣指,星月落辉,流雾氤氲,飞瀑垂悬,溪回地脉,确如他所言是个极佳的宝地。
“要如何建府?需要哪些材料,你列个单子,我去寻来。”季遥歌借月色看这风水宝地,无不满意。
元还低笑出声:“不必。”语落,他袖摆一挥,将囊中法宝一件件祭出。
“吼——”小奶猊被法宝陡绽的光芒迷得眼一花,兴奋地满地乱跑。胡小六跟着二人,也震得目瞪口呆。只见元还祭出的法宝中,有六重楼阙一座,飞岩洞府两座,巨石神兵三尊,并十数个机关械甲人,轰轰几声齐坠落地。六重楼阙落于最高的主峰之上,飞岩洞府悬联两座山峰之间,巨石神兵凿山挖地,机关械甲人搬抬布置……寂静无声的海岛刹那间热闹起来,飞鸟走兽四散惊出,珠光照得四野亮如白昼,远远观出,似上界仙人下凡,开山移石。
季遥歌情不自禁摸上自己发髻间的楼簪,忽然想起小木头人说过的一句话。
“他好东西山那么多。”
与眼前这些比起来,她拿走的这枚楼簪,果然只是沧海一粟。
“洞府粗陋,先用着吧,待来日再慢慢完善。”他瞧她一脸惊愕,笑容又大了些许。
季遥歌便看着他所谓“粗陋”的洞府,六重楼阙在遥远夜雾间绽放五色光芒,似仙宫玉楼,飞岩石府雕如狮虎,气势万千,她看不出哪里粗陋。
“已经足够了。”她道。
“不够。你我二人的洞府,不可过简。”他往前几步,目光落进茫茫夜色。
“什么?”季遥歌一时未能转弯,不解其意。
“我说了,赤秀宗,属于你我二人。待此府建成,你便同我一起闭关。”
第142章 闭关
海上的夜深沉而广袤; 然而幽寂的山峰却被各色光芒照得通明,远远望去; 仿如漆黑夜晚浮现的蜃楼,光彩夺目。季遥歌从未像此刻之般; 觉得自己无用武之地,以至于元还的声音落下许久,她才开口。
“我能帮些什么?”
“走吧,帮我布置法阵。”元还回道。他们都要闭关; 防御才是重中之重的事。
海岛庞大,布阵需得借助天地之势,非一朝一夕可成; 不像洞府那样有现成之宝可用; 要比建府要难上许多。幸而元还已探明全岛地势; 心中已有计较; 不至瞎子摸象; 难窥全貌。
季遥歌接下他递来的一套三十六幡阵; 按他所指位置; 与胡小六二人逐一将幡旗埋入各位。元还亦未闲着,安置机关械甲人、绘制符箓、设置阵眼……桩桩件件亲力亲为。
岛上敲闹一宿; 轰鸣声在海浪翻腾之间轰轰烈烈; 潜伏海上窥探的群妖; 不论是站于虎雕王背上; 未曾死心的桀离,还是被其他兽妖派来打探消息的小妖; 入夜后便都被岛上动静所惊,至天明时分方看清,原本空荡荡的荒岛,竟立起高楼巨阙,三尊巨像耸于峰顶,怒目望海,半隐半现在淡金云雾中。
一夜之间,荒岛不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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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朝笙与花眠两人第二日晌午方归来,忙碌了一天一夜,众人灵力皆有耗损,便在六重楼阙前暂憩。元还已令胡小六在楼前种下食灵而生的泽元树,此树食灵而长,朝生夕果,果成而树枯,其果有固元回灵之效,可供众人回复耗损灵力。
泽元果灵香诱人,一口咬下汁液四溢,有若仙桃。季遥歌捧着果子有一口没一口吃着,苏朝笙坐在她身旁,只将泽元果把玩在手,双眸却遥观已然耸起的楼阙,感慨丛生:“元兄果然还是老样子。”
“他从前什么样子?”季遥歌好奇。
“囊中尽是我等看不懂的法宝,既不能打也不能防,不过每到关键时刻却有大用,如今又更加了得了。”苏朝笙笑开。
那厢呈大字瘫在地上的花眠却掩不住满目兴奋:“不愧是我从小就钦佩的元世叔,跟着他果然涨见识!”
几人打趣两句,只见不远处的元还腾空飞起,运指作笔,在楼阙的石匾上刻下险劲遒美的两个字。
赤秀。
至此,六重楼阙得名赤秀,左为卧狮,右为睡虎,面海临崖,气象万千,非昔年双霞赤秀可比。
季遥歌略略失神,也不知若旧日同门看到此情此景,会作何感想。啼鱼之变距今已有两百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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