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死!”季遥歌双目猩红,将数剑合一,修庐再度回手,欲要斩下。
“不要!”远处数声惊呼传来,其中有个声音沉润熟稔,直抵季遥歌元神。
她动作一顿,眼前就有道人影飘下。
“季遥歌,醒醒,你被魔气入心了!”元还已站于她身前,阻止她大开杀界。
季遥歌眼神数变,似在做着剧烈挣扎,时而迷茫,时而暴戾,时而痛苦,时而阴冷……
“元还,让开!此女身上有鬼域魔气,快让我们将她拿下!”冯千里率先发话。
“她在啼鱼州本就与鬼域有勾结,竟还会我无相剑宗之诀,今日可不能再放过她,我必要将她擒回万仞山!”古峰亦狠道。
“让开!”四周各宗门的修士尽皆嚷起,声音不绝。
元还看了眼季遥歌,她露出懵懂神色,似不解世事的幼兽。
“本尊在此,且看今日谁能将她带走——”沉如钟鼓的声音响彻整个剑神峰,元还双手化出万千金光,如山峦挡于她身前,不可撼动。
“元仙尊在啼鱼州时便与此妖女为伍,如今又三番四次为她出手,怕是早有瓜葛,花城主,此为昆都,作为万华剑城,难道您不开口说句话”这回说话的却是白韵。
花铮却已是满面骇色,不是因为元还与季遥歌之事,而是从火脉赶来回禀急情的昆都守护。
“你说什么!猊兽异动,出了地心到哪里了”
“已经……到火脉口了!”
第124章 蛟血(一)
金光里似有人影重重晃动; 季遥歌恍恍惚惚只看到背向自己的身影,像扎根在地上的参天巨树; 风摧不折雨打不朽,她迷迷糊糊地开口:“元还……”虚弱迷茫像梦中呓语。只觉手中修庐沉如巨峦; 压得人透不过气,却又丢不开手。剑上仿佛有丝脉连接她的心脏,魔意带来擂鼓般心跳,一下下传到她体内; 源源不绝的暴戾杀气冲入她元神,依稀间她像站在云雾缥缈的万仞山上,被人推进宛如深渊的幽黑洞穴; 不论她缩到哪个角落; 逃到哪个位置; 电鞭雷笞总能准确劈在她身上。
痛入心肺。
迷茫间似乎又有人递给她一柄剑; 在她耳边蛊惑:“杀了他; 你就能成为万仞山的弟子; 成为真正的修士; 离开囚笼,杀了他……”
杀了那个与她血脉相联的男人; 从此不再为兽。
她颤抖地接下利剑; 看到双蕴着虚情假意的仁慈眼眸; 那双眼在黑暗中无数亮起; 是蛊惑也是监视,甚至是威胁是驯服; 像高高在上的神明,不断地驯化幼小的她。她看到自己坐在黑暗中,不止一次恨自己的弱小无力。那剑展于眼前,她只要握住,似乎就能拥有斩天劈地的力量。
肆无忌惮地杀。
无惧任何人。
包括眼前这些围上来的,不怀好意的人。
她缓缓举起剑,剑上吸收着自四面八方涌来的力量,这让她兴奋非常,聚集的魔气在剑尖汇成一道黑光,她只要挥下剑,就能劈开一条血路——
眼前大盛的金光却陡然化作箭芒,自她执剑的手背划过。当啷一声,修庐落地,她的手颤抖不歇,神智却得片刻清醒。
“季遥歌,快点清醒。”清冷镇定的声音似远山寒寺的钟罄,遥遥而来,敲打在心。
强敌环伺,元还无法回头,只能以言语点醒。
前方的修士已逼得越来越近。
————
群情愤慨,元还与季遥歌被困在试剑台上,然元还手中金光如刃,散发凌厉锐气,毫无退步之意。他既是太初长老,在万华纵横多年行事乖张霸道,手段又多,没人愿意与他为敌,再加上如今又是三星挂月阁的三星阁士,故谁都不愿做那出头之人,两方僵持在剑神峰上,只等花铮发话。
花铮如今却是顾得头顾不了尾。
“事涉鬼域,非同小可,若是此人当真与鬼域有所勾联,势必要将其拿下查清,鬼域所为何事,好早作盘算。不过此地乃昆都剑城,我等皆为客人,还要请花城主拿个主意。”有人附和白韵道,亦逼花铮发话。
只要花铮一声令下,昆都花家修士群起而上,其余修士再跟上,这元还便不足为惧。凭他再大能耐,难不成还能敌过一城之修
可花铮却迟迟没开口。
“元还,你这是要助纣为虐”冯千里冷笑。
有与元还交好的修士出声劝道:“元仙尊定不会是这样的人,这其中必有误会,元仙尊,不如先将季仙子交由昆都,待查清此事再作定夺,也免得伤了两边和气。”
“不必。这柄修庐被人动了手脚,下手之人就在你们之中,我若再将她交由你们处置,她焉有活命之机我元还要护的人,不管她是仙是鬼,是妖是兽,哪怕真是鬼域之人,也不容人伤其半分。”
他语气平静,眉色不动,只话中睥睨群修的傲意,让他仿佛换了人般,沉稳内敛不再,狂妄张扬一如少年。
苏朝笙一时失神,似看见昔年元还。
他鲜衣怒马、意气风发,没有后来这般沉默寡言、声色皆敛,笑时如骄阳,怒时似炸雷,是艰涩仙途上的无双鲜色。
她已经很多年没见过这样的元还。
“看来元仙尊是打定主意要与万华众修为敌”元还的话激起群修怒意,古峰随之冷道,“此女曾重伤我宗数名弟子,于公于私我都不能放过她,在下修为虽不济,也定要为本宗弟子讨个公道,便让在下先来领教仙尊之威!”
语毕他就要掠去,却被苏朝笙拦下。苏朝笙冷静道:“元兄,你说修庐剑被人动了手脚,可知是何问题”与元还相识数年,她深谙元还脾气,知道他不喜解释,越是逼他,他越不多言,很多事只越描越黑。
“是天邪沙。”开口的却是不知何时跑到季遥歌身边的花眠,“有人在修庐内灌入天邪沙。此物至阴至邪,有聚魔之力,我的剑又天生拥有吸纳四野灵气之威,若二者相融,便会让修庐不知不觉吸收天地邪气,以迷用剑者之心。刚才那魔气,不是我媳妇的,是这剑上的。”
他只想将事情解释清楚,话说得很急:“剑上的天邪沙用量微少,很难令人察觉,只有魔气聚集到一定程度才会被发现。此前我在府中重新祭炼此剑时,曾有人潜入我的铸剑室,我本以为是要偷剑,没想到却是使了这等阴招。一定是花旭……或者是冯霓!三百年前他们就曾扰我铸剑,此番我携宝剑归来,必又嫉恨于我……”
“花眠,你说话要讲证据!”冯霓怒斥出声,柳眉怒拧,“谁能证明是我动的手脚别是你为了救这妖女才想的托词吧”
“天邪沙亦是鬼域特有之物,为了增加剑的威力,放入天邪沙祭炼魔剑,亦不足为奇,这更能说明她是鬼域之人。十二郎,你与他二人行走甚近,又得元还指点方重新祭炼此剑,也许是被人利用了。或者是……求胜心切,走了邪道”花老三飞身到剑台之上,挥袖冷道,又望向主峰,“大哥,你何故迟迟不开口莫非是想袒护什么人”
一句话,又将花铮花眠二人拉进浑水之中。
元还眉头紧蹙——天邪沙之事,怕不只冲着季遥歌而来,此局不管是何人斗剑,最终必至入魔,矛盾的由头势必集中到花眠花铮之上,季遥歌不过无辜受联。
思及此,他转头看她。
也不知是不是修庐落地的关系,季遥歌倒平静些许,只是仍未从心魔困扰中走出,双眼微闭,在花眠身后握拳站着,魔气未散。
花铮正悄声吩咐花老六,令其带人前去守住火脉,防止猊兽闯入昆都,分心听到花老三之言,不由急怒攻心,断喝一声:“老三!”又见众修目光集中望来,此时若不表明立场,怕是他也要受人怀疑,只得咬牙道,“来人,将季姑娘请入花家黑剑池,待查明一切后再作定夺!”
此言一出,四周花家护卫齐声应喝:“是!”
“爹!”花眠大急。
天际忽有无数人影飞起,直奔元还与季遥歌二人。群修们见花铮发话,便也不再客气,只闻得咻咻数响,数道芒光朝着试剑台飞去。
元还双手疾速掐诀,在剑台之上布下护体玄穹阵,将季遥歌与花眠二人都护在身后。铮铮之声不绝于耳,一片银芒炸起,撞得玄穹阵震颤不已。冯千里祭起巨幡,幡上飞出一道红芒,直刺向元还,那攻击来得猛且厉,夹在无数攻击间,叫人应接不暇,只是还未落到玄穹阵上,便被一人拦下,却是苏朝笙飞到台上,与元还并肩。
元还朝她点点头,苏朝笙亦只浅笑。
多年未见,默契倒还在。
剑神峰上混战骤起,沙石飞天,烟尘俱卷,修为低下的修士不堪承受重重威压,皆往峰外退去,正是乱象频生之际,只闻远处一声震天嘶吼。
火色冲天而起,印红半边天际。
隔得如此之远,便有热浪滚滚而来,夹杂着滔天怒意与威压,犹如天穹崩塌。
修为不足的人在这威压之下已虚软在地,修为高的亦心如鼓动,停下了手中攻击,往远空望去。
花铮骤然失色——火脉竟失守得这么快
“猊兽……”花家几个兄弟都已变了脸色,再也顾不上试剑台的争斗。
猊兽发狂,威力震天,这剑神峰无一人是其对手,花家虽有两位通天老祖,可眼下闭关他处,不在城中,昆都必毁。
————
情势急转直下,剑神峰上的争斗不得不暂时止歇,花铮已携花家大修,下令所有昆都守卫尽数赶往火脉,却为时已晚,亦或也无力压制,只见远空火影腾天,一只巨兽咆哮而来,身后是后成群结队的火焰千足大军,压天而到,带来怒焰火雨,砸得昆都几成火海。
所有修士都变了脸色。
天地之兽,其威并非寻常修士所能应对,是走还是留,成了所有人的问题。
元还蹙紧眉头,疑问满怀。这猊兽不是已经被安抚下来,怎又突然无故暴起
“元还,千足猊的幼崽为人所擒,故兽性大发,你先拖延一下,我有办法控制猊兽。”
季遥歌的声音忽然响起。
他回头,只见她不知何时双眸全睁,眼中猩红未褪,只是魔意已无,朝着他淡笑。
“你没事了”纵是情势再急,见她无恙,他亦感心头一松。
“这点魔还奈何不了我!”她收笑凝眸,一声长喝,“给我滚!”手却凌空一抓,将那修庐抓入掌中用力一震,悠长剑鸣嗡动四野,魔气如海潮般退去,化作五行灵气,磅礴浩大。
语毕,双眸似妖似邪,望向白韵。
白韵被看得一寒,只觉身上的血液被她一眼抽空。
第125章 蛟血(二)
聚集在修庐剑中的魔气被庞大灵气压制着; 挣扎不得出,乌青的长剑在季遥歌掌中不住震颤。元还所争取的这点时间; 已足够她施展《媚骨》的涤魂术将心中之魔涤荡干净。天邪沙对寻常修士虽然厉害,但她本就是修炼心术之人; 若连这点定骨都没有,又谈何修心?
旧日记忆退去,眼前景象恢复清明,各人神色尽数收入其眸; 逐一辨过,季遥歌握紧修庐剑柄,听着裂空而来的兽吼; 胸中暴戾被某种沸腾的情绪取代; 手中长剑震空而鸣; 发出怒剑之啸; 空气中荡开一波凌厉剑气。
白韵退了两步; 强按下心头骇意; 将头转开; 不敢多看季遥歌之目,心中里阵阵惊神; 也不知对方到底修了什么功法; 只那噬神慑魂的一眼; 就差点让她迷失。
“媳妇!”花眠见她重掌修庐; 魔气尽散,心里一喜。
季遥歌只将修庐一横:“阿眠; 找地方藏好。”语毕往前跨上数步,走到元还身边,抬头望天。火雨流星一簇接一簇落下,热浪潮至,触目所及一片火光,巨兽朝着剑神峰撕空而来,已有无数修士奔赴阻挡,在火光之下却如渺小尘埃,还未靠近便被热浪与火蜈扫开。如今在昆都的修士,境界最高也只到化神后期,都不是猊兽的对手,昆都倒有护城大阵,但此阵只对外敌,并不对内,而猊兽镇守火脉,原是镇都仙兽,万年来从未有过异动,发作得又这么突然,是以让花家人不及应变,整个昆都都陷入毁城之危。
“我不躲。”昆都已是这般景象,父亲与叔辈都已冒死上前,花眠又怎会偷生。
剑神峰上的争斗虽因猊兽的出现而暂时停止,但仍旧有不少修士盯住她,元还与苏朝笙依旧挡在她前面还未离开,不过元还已将注意力放到猊兽身上,倒是苏朝笙多看了季遥歌几眼,不免心中惊诧。
发生了那样的事,若无猊兽,他们眼下已陷生死绝境,可这季遥歌却未现半点慌神惊惧,仅管境界低微,执剑站在元还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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