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缜闲来无事,一面向兰幽、青娥学说各国夷语,一面对着《万国海图》,指挥该船水手如何顺风顺水,有时与众人喝一顿酒,说些笑话儿,喝到欢喜处,张狂起来,竟与莫乙比记性,和秦知味论美食,与苏闻香商榷香道,跟薛耳论音乐,更跟燕未归赌赛脚力,除了脚力,谷缜大多是输,但他性子极好,赢了固然欢喜,输了也决不生气,总是笑嘻嘻的,是以航程虽远,有他在场,众人倒也不觉乏味。
又过数月,抵达东瀛日本,谷缜心中得意,向众人笑道:〃看到了吧,我说这大地是个圆球,转了一圈,果然回到了倭国。〃陆渐心中佩服,赞他两句,忽又想起一事,大为疑惑,说道:〃若是一个圆球,为什么球那边的人不掉下去呢?〃谷缜摇头笑道:〃这我就不知道了,喂,莫乙,你读书多,可知道为什么?〃莫乙直挠大头,苦着脸道:〃书上没有,我也不知啊。〃谷缜拍手笑道:〃好啊,莫大先生,敢情也有你不知道的学问啊。〃莫乙羞了个大红脸,闷头不乐。
海船为了补充给养,交易货物,考上一座东瀛小岛,姚晴一边瞧着搬运货物,一边笑道:〃陆渐,你曾跟我说,你认识一个倭国公主,如今到了地头,可曾想她。〃陆渐道:〃有点儿想…〃眼见姚晴撅嘴不乐,便笑道:〃阿晴,我若真有那般意思,当初早就留在东瀛,何苦要千辛万苦回中土寻你。〃
姚晴神色稍缓,盯着他到:〃你回中土了,真是为了找我么?〃陆渐指着心口,正色道:〃千真万确,这颗心最清楚啦。〃
姚晴破涕为笑,轻轻摸着陆渐心口,说道:〃傻子,你若敢骗我,我就将它挖出来。〃陆渐大笑一回,忽又想起一事,问道:〃阿晴,劫海处可有什么异样么?〃姚晴道:〃也没什么异样,就是指甲长的快些。〃
陆渐点头道:〃如此说来,劫海真可用人力驾驭呢。〃姚晴白他一眼,说道:〃倘若这次练奴失败,我变成一个大怪物,你还要不要我?〃陆渐抚着她脸,微笑道:〃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都是我的阿晴。〃姚晴闻言,心神俱醉,紧紧搂住陆渐腰身,将头靠在爱人胸前。
陆渐与阿市患难相交,听姚晴一说,倒真起了心思,想要知道她的消息,眼看一个东瀛商人上船交易,便拉着姚晴上前,询问阿市下落,那商人见闻颇广,听说是织田家的阿市公主,便告诉陆渐,织田家去年与北近江的浅井家联姻,阿市嫁给了领主浅井长政。陆渐听说阿市已嫁,也很替她欢喜,但心念一转,忽又寻思:〃也不知这位浅井是好是坏,可会善待她?〃
姚晴见他神色忧虑,便问缘由,陆渐说了,姚晴笑道:〃心痛了么,若是后悔,眼下还来得及。〃陆渐道:〃你又拿我取笑了,常言道:‘一如侯门深似海’,阿市心机不慎,嫁给这些领主,确实叫人担心。〃
姚晴呦了一声,似笑非笑:〃你这么说,是嫌我心机深了。〃陆渐苦笑道:〃阿晴,你朕要我把心掏给你才甘心么?〃姚晴一怔,叹道:〃傻陆渐,我只是说说笑话儿,你天生喜欢为人着想,这我都知道的,更不会怪你。〃陆渐点头道:〃我希望人人都和平安康,那是最好不过的。〃姚晴笑笑,心想:〃人人和平安康,着世上怕是做不到的。〃虽然如此想,却不愿扫了陆渐之兴,并不说出。
海船离开东瀛,不过半月功夫,东岛已然在望,众人弃了大船,乘小舟靠岸。时方清晨,海滩边寂无人声,谷缜历经风波,重登故土,抬头望着高处白塔,心中当真百感交集。
这时间,忽听有人大声叫道:〃岛王,岛王。〃谷缜转眼望去,之间一个红衣少女神情激动,飞奔而来,正是施妙妙的丫鬟桃红。
谷缜还未说话,已被桃红揪住衣裳,又笑又哭,谷缜笑道:〃小桃儿,你这么欢喜做什么?妙妙呢?〃桃红抹泪道:〃小姐在岛西,日也望,夜也望,再过几日不见你,都要变成望夫石了。〃
谷缜笑道:〃她一定没料到我从东边回来,瞧我吓吓她去。〃一边说一边发足飞奔,奔到岛西,果见一个银衣女子,站在礁石上痴痴眺望,谷缜心中一乐,呼的跳将过去,从后面一把将施妙妙拦腰抱起。
他此时神功大成,又是出其不意,施妙妙竟是躲闪不得,她先是惊怒,继而听见谷缜爽朗笑声,顿觉得魂儿悠悠,飘在九霄云外,两眼一黑,竟然昏了过去。
谷缜见他昏厥,倒吃一惊,急忙度入真气,施妙妙醒了过来,二话不说,便是一顿拳脚,死命痛殴。谷缜左右遮拦,连连告饶,说尽好话,才叫施妙妙平静下来,扑入谷缜怀里,又是号啕痛哭,口口声声埋怨他为何不早早回来。
二人正诉别情,忽听叫唤,谷萍儿也从远方奔来,施妙妙抹了泪,白他一眼,说道:〃萍儿也天天在次盼你,我们只怕走了眼,故而分开观望,却想不到这个挨千刀的竟从后面摸了来。
谷缜大笑,张开一臂,讲谷萍儿也揽入怀中,任由她嚎啕大哭,脸上笑眯眯的,着实安慰。
消息传出,不到次日傍晚,叶梵以下,三十六岛岛主统统乘船赶来。是夜灵鳌岛上大摆宴席,共贺大敌殒命,岛王成功。当真觥筹交错,杯盘浪迹。西城众人也都与会,这一顿酒直喝到深夜,众人仍不肯散。
叶梵喝的醉醺醺地,端了一大碗酒,摇摇晃晃走到谷缜面前,大声道:〃谷笑儿…不,谷缜…哈哈,我糊涂了,应该叫你岛王才对。他妈的,我夜饭活到了三十几岁,支服过两个人,一是神通岛王,一个就是你了,来,干一碗……〃一边说,一边将食指点道谷缜鼻子尖上。
谷缜笑笑,举起碗来,二人干了一碗,叶梵蓦地大声叫道:〃我爷爷死在西城高手手里,我爹,我娘,我哥哥,都死在西城高手手里,东岛被西城压了两百多年,今日总算出了口恶气。万归藏死了,他是首犯,还有许多从犯,又怎么说?风水轮流转,万老贼凭的是什么,不过就是〃周流六虚功〃么,如今这功夫到了我东岛手里,大家伙说,是不是改叫西城哪些王八羔子也尝尝滋味?〃说到这里,他眉毛一挑,望着一首地左飞卿,意带挑衅。左飞卿面涌血红,目有怒色。偌大厅堂一片寂静,谷缜徐徐起身,笑道:〃左兄息怒,叶尊主想必是醉了。〃〃我才没醉!〃叶梵目中精光迸出,面向大家,大声道。〃我说地想必都是大家的心里话,你们说,是不是?〃
厅中又是一寂,蓦地叫声四起:〃对!〃〃没错!〃〃血债该用血来还!〃〃首恶虽死,胁从犹在!〃其中忽然有人叫了一声:〃踏平西城!〃霎时间,数百人尽都应和起来,纷纷叫道:〃踏平西城,踏平西城……〃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齐,到了后来,直如雷霆阵阵,震得屋瓦簌簌作响。左飞卿拂袖而起,大声道:〃谷岛王,左某不逊,就此告辞。〃谷缜皱眉不语,左飞卿又望着陆渐道:〃陆部主,你是西城天部之主,东岛要踏平西城,你又怎么说?〃
陆渐尴尬已极,嗫嚅道:〃我,我……〃姚晴花容惨白,徐徐起身道:〃我是西城地部弟子,谷岛王,小女子也不逊,就此告辞。宁拧也慢慢起身,走到左飞卿身边。陆渐见状,无法可想,也只得起身,苦笑道:〃谷缜,看样子,我们是留不下来啦。〃
谷缜未答,叶梵已道:〃陆渐,你是岛王一母同胞,武功之高,叶某一贯佩服。你本是金刚一门,与西城本无渊源,又何苦为他们卖命呢?不如联合东岛,大家齐心协力,干出一番大事。〃
姚晴大怒,方要出声,陆渐却一挥手,淡然道:〃叶岛主高估在下了,陆某向来愚钝,只会打打鱼织织网,做不来什么大事。‘姚情拍手笑道:〃陆渐,说得好。〃叶梵碰了一鼻子灰,脸上阵红阵白。陆渐手拉着姚晴,走向厅外,谷缜望着众人身影,始终不发一言。
东岛众人均知陆渐厉害,见他出门,无人敢当其锋,纷纷让出一条路来。
陆渐一行来到海边,正发愁没有船只,谷萍儿忽地快步赶来,说道:〃陆大哥,哥哥让我带你们乘船。〃姚晴哼了一声,沉着脸道;〃谷萍儿,今天的事,谷缜到底怎么想的?〃谷萍儿摇头道;〃他没说,只是让我给你们找船。〃
左飞卿冷笑道:〃看起来,谷某人也动心了,嘿,好说好说,左某这就返回西城,等着领教周流六虚功。〃陆渐一皱眉,沉声道:〃左兄,我相信谷缜不是那样的人。〃左飞卿哼了一声,再不言语。
谷萍儿引着众人上了船只,船离东岛,众人均是闷闷不乐,本以为万归藏死后,所有恩怨一笔勾销,如今看来,不过是众人一厢情愿罢了。东道西城多年的血仇,又哪可能因一人之死而消失得无影无踪?
船行数日,到达彼暗,左飞卿一言不发,飘然去了。陆渐知道他成见已深,必是前往西城报信,心中说不出是何滋味,当下转身邀请宁凝前往得一山庄。
宁凝摇了摇头,叹道;〃我不去啦,其实我有一件事不曾告诉你们,当日在西城,家父为了救我,为万归藏逼迫,已然自燃而死……〃
陆渐闻言大吃一惊,宁不空曾是陆渐劫主,又是宁凝之父,对陆渐一生影响,可说除了陆大海不作第二人想。在此之前,陆渐对他也是痛恨鄙夷,此时听到噩耗,心中却有一种别样的悲戚,怔怔的站在那,说不出话来。
宁凝谈了口气,说道:〃爹爹虹化而死,我想返回西城,在他自燃之处,造上一座假冢,聊表孝心,唉,我啊,真是天地下最不孝的人。〃
陆渐一定心神,发愁道:〃此去西城,千里万里,你孤身一人如何去得?〃宁凝道:〃我和左部主已经约好,一同前往。〃说罢转过头去,道路尽头,左飞卿白衣飘飘,驻足而立,若有所待。陆渐见状,心中稍安,叹道:〃那么二位一路保重。〃
宁凝微微点头,深深得看了姚晴一眼,地鼓足勇气,说道:〃姚姑娘,陆渐是难得的好人,你,你要善待他啊……〃姚晴微微一怔,脱口道:〃我待他还不好么?〃宁凝苦笑道:〃我说的好,不是一日,却是一辈子。〃姚晴重重的一点头,说道:〃我答应你就是。〃
宁凝微露笑意,双目却是慢慢红了,蓦地转向,向西夺去,与左飞卿会合,消失在远处。
送别左、宁二人,陆渐、姚晴、五大劫奴返回得一山庄,见到母亲、祖父、温黛夫妇,其中悲喜交集,流下小来,仙太奴百般劝慰,她心中方才好受一些。姚晴嘴快,憋了半晌,到底忍耐不住,将东岛上所闻反见告诉温黛父母,二人一听,大吃一惊,深感此事非同小可,害怕东岛偷袭,过了一日,便双双告辞,返回西城。
这么住了一月,商清影和陆大海从旁观察,见陆渐、姚晴情意日洽,便试探着先后担到婚事,陆渐求之不得,姚晴装模作样想了一晚,次日就答应了。二老大喜,立时着手发出请柬,操办婚事。商清影又建议,薛耳、苏闻香两对与陆渐同日成婚,苏、薛二人大为羞赧,青娥、兰幽却是喜不自胜。
沈舟虚死后,胡宗宪调入京师,,不久被严嵩父子牵连,堕入狱中。世态炎凉,沈家没了靠山,早已无人理会,商清影所发请柬,均如石沉大海,全无消息,本想此番婚礼,必然不如沈秀那次热闹,心中对陆渐颇怀歉意,不料婚礼次日,不但天部高手毕集,地部、雷部、风部、泽部、山部尽都赶来,抑且水、火二部业重建,选出新主,宁凝做了火部之主,她料是有些尴尬,只托火部弟子送来贺礼,却没亲自前来。
二十年来,西城八部第一次聚首,得一山庄当真热门非凡。陆渐过意不去,向温黛说道:〃西城去些万里,陆渐何德何能,竟使地母和各位同门风尘劳顿。〃
温黛笑道 :〃你这个陆渐啊,你不知道吗?你如今已是西城之主,城主大婚,西城弟子谁敢不来?〃众人听了都笑,唯独陆渐摸不着头脑,疑惑道:〃地母娘娘,我怎么做得了城主,你拿我开心么?〃
温黛微微一笑,说道:〃这是说笑的事情么?你这城主是八部公推,名正言顺。〃
陆渐更奇,摇头道:〃不对,我是天部之主,若是推举城主的事情,为何我都不知?〃温黛笑笑,仙太奴隶奴接口道:〃八部公推,得众者胜,如今有七部赞同你做城主,天部的意见,自然可有可无了。〃
此事太过突兀,做这城主,更不是陆渐的本意,一时间,陆渐就如一枚鸡蛋堵在嗓子眼里,噎在当场,无言以对。
温黛又道:〃晴儿父母双亡,亲族尽丧,我这做师父的不能不管,我已找了房子,作为娘家,先将晴儿接过去,明日大婚,再送她过来。〃
陆渐应了,但从此闷闷不乐,直待次日洞房之时,才向姚晴说出心中疑惑,姚晴皱眉道:〃师父师公又对你使心眼儿了。他们这一招叫做赶鸭子上架。你想啊,谷缜做了东岛之王,要是东西交战,只有你能胜他,但以你和他的干系,你又怎么会动手呢?为了逼你,他们就做了西城之主这项大帽子,强行戴在你头上。一来若是开战,你身为城主,万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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