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茉艰难地从床上爬起来,半天迈不开步子,感觉腿都快不是自己的了,薄湛却恰好相反,神清气爽,眉眼泛光,一早起身穿戴好,然后回过身把软泥般的卫茉抱到了腿上,轻轻揉捏着她酸软的肩膀和腰肢。
“好点没有?”
卫茉瞪着眼前的罪魁祸首,哼了一声没说话,薄湛觉着好笑,继续温声哄道:“是为夫没把持住,夫人受累了,为夫这就让人去引岚院说一声,晚上不过去用膳了。”
“那怎么行!”卫茉没好气地蹬了他一脚,“今儿个所有人都在,就我们不去,你是嫌祖母还不够烦我是吧?”
“哪有?为夫是心疼你。”薄湛神色真切,还凑上来亲了一声响亮的以表衷心,被卫茉恼羞成怒地推开,径自披上了衣服,唤来留风和留光为她梳妆。
事实证明,完全是卫茉一个人在着急,临近出门薄湛还不忘让她喝下刚熬好的避子汤,卫茉深吸一口气,迅速把一整碗都解决了,然后拽着薄湛急匆匆地赶往引岚院,谁知还是晚了一刻。
果不其然挨了训。
好在老夫人嘴下留情,没有多做为难,一顿饭倒也吃得顺顺利利,整个饭桌上除了不对盘的薄青夫妻俩,其他人看起来都很和谐。值得一提的是,老夫人院子里的厨师是宫里带出来的,每样菜都经过精心烹制,用的食材亦非寻常,平时很难吃到,所以即便像薄玉蕊这种吃不太多的人都胃口大增。
兴许是薄玉媱不在,老夫人终于把心思放到了其他人身上,看着两个孙女大快朵颐欢声笑语的样子,她突然觉得有些陌生,心底不禁升起了异样的感觉,却又说不明白究竟是什么。
饭后,薄湛和卫茉去了花园散步。
冬日里天黑得快,月亮早早悬挂在枝头,将两人的影子剪得细长,角灯再为其描上一层淡淡的金边,让这严寒的冬夜增添不少温馨。
“我看祖母今儿个看玉致的眼神有些不同,你发现了没?”
“或许吧。”薄湛不置可否地答道。
卫茉剜了他一眼,似怪他一点儿都不上心,转过背又问道:“玉致过了年就十九了,虽说现在民风开放,二三十嫁人的都有,但早点替她物色些青年才俊总是没错的,你和娘心目中有没有合适的人选?”
不说还好,一说薄湛就笑个不停,揽过她的腰戏谑道:“只比她大一岁的嫂嫂,说话语气拿捏得十分到位啊。”
卫茉好气又好笑地戳了他一下,压低声音嗔道:“什么大一岁,我今年都二十五了,你是知道的!”
“为夫不知道,在为夫眼里夫人永远都是那么稚嫩。”
薄湛低笑着,收紧手臂又吻了过来,好在花园到处布满了阴影,一时也没人注意到角落里的二人,卫茉仰着头沉浸在甜蜜之中,娇躯忽然一僵。
“怎么了?”
卫茉蹙眉道:“肚子不太舒服……”
薄湛神色微变,立即带着她回了白露院,让留风去请大夫的话刚说出口,卫茉哇地一声吐了,留光赶忙把竹盂塞到她面前,紧接着又吐了好几轮,直到腹中空空如也才停下来,薄湛一手揽着她一手拍着她的脊背,眼底满是心疼。
“大夫马上就来了,你先躺一会儿。”
说着,他接过留光手中的热水,递到卫茉唇边让她漱了漱口,然后扶着她慢慢躺下,放了颗手炉在她怀里,自己温热的大掌则伸到被窝里捂着她的腹部,她长出一口气,蜷缩在床上不动了,心底却泛起了嘀咕。
晚上没吃什么生冷的东西啊……
大夫很快为她解了惑,与吃的东西无关,是受凉了,他开了两副药,同时反复叮嘱他们,卫茉体质偏寒,在寒冬更要注意保暖,万万不可再这样马虎了,薄湛尽管答应了,但心底的疑虑还未完全消除。
“刘大夫,她一直都在服用祛寒的药物,会不会与晚膳某些食材相冲才导致呕吐的?”
刘大夫算得上是侯府的老人了,对各人的身体情况及膳食都非常了解,只是卫茉之前都是由尤织诊治,所以他在回答的时候还是斟酌了片刻,用词都十分小心。
“回侯爷,此种情况也不是没有,但据我所知,老夫人院子里的膳食都是以养生滋补为主,味淡性温,与夫人体内的药性相冲的几率比较小。”
薄湛点点头,没有再多问,挥手让他下去了。
卫茉微微直起身子,握住他的手细声安抚道:“我没事,可能就是着凉了,你别担心。”
薄湛撑着床榻,将她拢在双臂的范围内,目光从她眼角眉梢转了一圈,突然转过头对留风说:“药不用煎了,拿回来再悄悄扔了。”
留风会意,应声去了。
卫茉岂会不明白他在顾虑什么?悠悠叹了口气倚进他怀里,他沉稳的嗓音旋即传到了耳边:“以防万一,明天我让聂峥去请尤织来给你看看。”
这段日子以来卫茉跟尤织已经成了半个知己,即使在跟云怀没有来往的情况下她依然隔段时间就来给卫茉看诊,算来这几天也差不多也该来了,正好卫茉也有事想问她,便点头答应了。
☆、遭人暗算
第二天,聂峥驾着马车到城南的民居把尤织接来了,诊脉过后,她神态很是轻松。
“没什么事,就是受凉了,药还是少吃为好,我就不给你开方子了,每天上午艾灸一次就行,方便又省事。”
卫茉温婉地说:“又麻烦你跑这一趟。”
“麻烦什么?”尤织挑了挑眉,十分认真地说,“你这病眼看着治好了,在进行最后的扫尾工作,我要是这时候撂挑子,岂不是享受不到最后的成就感了?”
卫茉淡淡一笑,之后问起了云怀的近况,尤织却说他最近也很少传召她,不知在忙些什么,她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随尤织一块儿出了门。
也该把那样东西还给他了。
走出侯府,聂峥已驱车等候在台阶下,翠幕迎风招展,飘来几缕暗香,似是梅花的味道,又似不是,尤织皱着鼻子使劲闻了下,那香味又飘飘渺渺地消失了。
“走吧,顺路载你回城南。”卫茉对她道。
“夫人不用管我,医馆的药不够了,我得去城西搜罗些药材,这便去了,过些日子见!”尤织爽快地挥了挥手,头也不回地走了,潇洒的身姿沐浴在阳光下,充满了朝气。
随后卫茉踩着脚凳上了车,聂峥刚刚驱马跑起来,那股香味又窜了出来,既淡且凉,卫茉闻不惯便撩开了帷幕,散了半天也没散出去,于是转头问留风:“这车里的香气是哪来的?放了什么香包么?”
留光细声答道:“没放香包,前些天四小姐借了这驾马车出去跟人赏花来着,兴许是那个时候染上的味道。”
卫茉轻拢蛾眉,心想或许是自己太敏感了,便将此事扔到了一旁。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马车停在了怀王府门前,婢女们扶着卫茉下了车,聂峥则上前与王府侍卫通报,侍卫噔噔噔跑了个来回,然后拱手把卫茉请了进去。
一路踏过流水栈桥,花园回廊,都没有太多的装饰物,色调也十分淡雅,包括随处可见的带刀侍卫和院前的一大片练武场,都透露出一个长年身在军旅之人简约干练的作风,或许这就是他在边关生活的缩影吧。
卫茉一边想着一边往前走,眸光不经意掠过练武场中摆着的武器架,突然狠狠一震,不由自主地刹住了步伐。
中间那把剑莫不是……
身后有人悄然走近,微冷的嗓音回荡在空旷的练武场里:“你来了。”
卫茉顾不得震惊,勉强扯回了自己的视线,回身敛衽道:“见过王爷。”
留风和留光听这称呼顿时有些发懵,互相对视一眼,心底都冒出了疑问,云怀袖袍一甩让她们退下了,卫茉静静地伫立在几步之外,面色未改,心却微微触动。
到了这个时候他依然选择帮她隐瞒。
“你今天来有什么事?”
云怀的声音有些低沉,如同江南阴雨连绵的天空,似暗未暗,压得人喘不过气,卫茉却不受束缚般向前踏了几步,水蓝色的裙角轻轻一晃,连着轻柔的嗓音,一齐划破了这沉滞的气氛,从羽麾下伸出的那只手,握着千万团光点来到他的面前。
“我来物归原主。”
视线轻移,云怀从耀眼的阳光下仔细辨出了那本册子上印着的小字,瞳孔骤然缩紧,喑哑地问道:“这是……茉茉的日记?”
话里话外算是默认了她的身份,看来这几个月来他已经调查清楚也想清楚了,卫茉不知他经过了怎样的挣扎,却是无声点了点头。
靴声紧随其后,暗青色的宝缎上绣着的夔龙瞬间活现,缠绕着云团,离卫茉仅有一尺之隔,手心一空,册子已被云怀接过去,紧握着半天不曾翻开。
打心底说,卫茉觉得云怀看了之后或许会更难过,但这是他的选择,她不该插手,所以把空间留给他一个人才是对他最大的尊重。
她转身欲走,心口忽然猛地一跳,晕眩袭来,她下意识抓住旁边的武器架,结果呼啦啦拽倒一片,武器砸得叮咣乱响,她还在恍惚之中,云怀已经飞奔过来将她带离了危险区域。
稳住之后卫茉甩了甩头,仍有些发晕,勉力站直了身体,看着云怀近在咫尺却无比冷肃的面容,低声道:“谢王爷援手。”
云怀点头,双臂立时松开,声音依然冷沉:“不是你的身体也要爱护些。”
“是,我知道了。”卫茉垂眸答着,耳旁忽然传来声响,回头一看,原来是侍卫们过来收拾散落的武器了,目光兜兜转转又落在了那把剑上,她忍不住指着它问道,“这剑……王爷是从何处得来的?”
云怀顺着她的手指望过去,思忖须臾,道:“那是我在边关的黑市上买到的。”
即便繁华富饶如天.朝,边关也永远都是物资紧缺之地,他想给卫茉买礼物总找不到合适的,偶尔就去黑市逛逛,没想到歪打正着遇到了这把名剑,他素爱收藏武器,所以二话不说就买下了。
卫茉怔怔地望了好一阵,胸中犹如被海浪淹过,止不住地发潮。
那是她的凤凰双刃。
看得出来,剑被保存得非常好,锋刃薄锐,铮亮泛光,连剑鞘的纹理都与原来一模一样,不曾断裂分毫,只是剑穗换成了一条深棕色的,更适合男子佩戴,想必是原来那条被血染得洗不干净了吧。
云怀看着她恋恋不舍的模样,这才意识到她对武器也有涉猎,一个刻意忽略至今的问题从脑海里蹦了出来——她究竟是什么人?
“你喜欢这把剑?”
何止是喜欢……那是她十六岁生辰爹爹送给她的礼物,她一度以为已经遗失在遇袭的山崖上,今生不复得见,没想到落在了云怀的手里,也算是有了好的归宿。
卫茉忍住内心的叹息,淡淡道:“只是觉得它很美罢了。”
云怀眉梢微微上扬,“很少听到别人这么形容它。”
是了,它已经换了主人,若随云怀的意志,是不该用如此阴柔的形容词。卫茉提醒着自己,同时别开了目光,道:“王爷,我先告辞了。”
说罢,她垂首施礼,然后转身往长廊走去,形色匆忙,不知在逃避什么,云怀话还未说出口,忽然见到娇躯晃了晃,紧接着栽倒在石阶上,他大惊,轻点足尖掠到卫茉面前急声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寒毒不是已经解了吗?”
卫茉喘着气摇了摇头,也对这突如其来的晕眩感到奇怪。
“先进去休息一会儿。”
云怀碰到卫茉的胳膊才发觉她身上烫得吓人,抬眸仔细一看,面颊也隐隐透着潮红,他一边唤人去请大夫一边抱起卫茉走进了客房,把她安置在床榻上然后盖上了锦被。
还是忍不住关心她。
“好像是发烧了,有没有觉得哪里难受?”
卫茉没有回答,强行撑起身子,胸口陡然一窒,她重新跌回榻上,脸贴着冰冷的床沿,这才感觉到自己体温过高。
怎么可能?她刚出来一个时辰,尤织方才明明为她检查过的……
刹那间,脑海里灵光一闪,卫茉倏地睁大了双眼,心中惊骇不已——糟了!难不成是马车上那阵香气有问题?
仿佛要印证她所想的一般,热烫的感觉一直从腹部蔓延到周身,躁动难安,尽管她尽力稳住呼吸,却还是变得越来越急促,有什么东西从喉咙眼里呼之欲出,她死死地咬着唇,难受到快要爆炸。
一只修长的手贴上了她的面颊,冰冰凉凉格外沁爽,她不由自主地松开了牙关,逸出一丝□□,云怀浑身僵硬,终于也看出了不同寻常之处,顾不得太多,当下解开了卫茉的披风把她放到地上,然后轻拍着她的脸。
“茉茉,看着我。”
丝丝凉意浸入衣衫,卫茉勉强找回了神智,抬起眸子看了看他,很快读出了他的想法,与她猜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