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以澜道:“岑师姐,我有件要紧事要跟你说,你快跟我过来。”
岑莲皱眉道:“什么要紧事非要这时候说?如今这样,我怎么能离开!”
这时候柳真真笑道:“舒阁主,若只是问东西,你又何必如此?直接开口便是,我若知道,必定知无不言。”
舒断念道:“你可还记得岑庆天夫妇?”
柳真真面色一变,蓦地回头看来。
恰在此时,岑莲也听到了这个名字,转过头看向舒断念。
赵以澜知道柳真真一定会对这个岑姓名字有反应,一听到就赶紧脖子一缩整个人躲在了人群后,没让柳真真看到自己。
柳真真面色变得有些难看,扬声道:“舒阁主,不如我们找个安静的地方好好谈谈,你想要知道的事,我定会一五一十告知于你。”
舒断念跟柳真真面对面,因此能看到她身后不远处那个跟他也算同患难过的小丫头竟胆大包天地回到了这儿,也不怕柳真真杀了她。
他笑了笑,手一摊:“请。”
柳真真头也不回地说道:“小莲儿,你带人等在这儿,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得跟过来。”
岑莲面上有些不赞同,然而却也只能应道:“是,尊主。”
柳真真先行提气离开,舒断念跟了上去,剩下的两方人马面面相觑,互相戒备,但谁也没有动手。
赵以澜道:“岑师姐,反正此刻我们也做不了什么,你跟我来,我真有事说给你听。”
岑莲看向柳真真离开的方向,面露担忧,沉重地点点头,让曾经带赵以澜安置的若花约束好众人,便跟着赵以澜暂时离开了。
赵以澜在前,走得很快,岑莲跟了一段路,追上她问道:“你要带我去哪里?就在那边不能说吗?”
“你跟我来就知道了,很快就到了。”赵以澜道。
岑莲皱了皱眉,见赵以澜撇下她往前走去,也只能抬腿跟上。
赵以澜最终带着岑莲来到了柳真真的住所之外,之前的弓箭手早已经撤离,里头只有两个留守的女弟子。
赵以澜对这二人道:“前头正是最紧张的时候,你们还在这儿等什么,还不快去?”
二人面面相觑,不知所措地看向岑莲。赵以澜这个小师姐毕竟才来没几天,哪里比得上岑莲积威深重?
岑莲此刻已经察觉到情况很不对劲,一种莫名的情绪让她选择了相信赵以澜,点头道:“你们快去。”
有了大师姐的命令,二人连忙出了门。
赵以澜领着岑莲来到那个有地牢的房间,她没有看到过陈护法是怎么打开地牢的,但她知道大致方位,找了会儿便找到博古架上一个瓶子,转了一圈,地板开了。
岑莲原本就冷眼看赵以澜行动,突然间地板开了,她面露惊讶,皱眉道:“这里毕竟是尊主的房间,你究竟要做什么?”
赵以澜道:“你跟我下去就明白了。”
岑莲莫名地看了眼赵以澜,却见她已兀自走了下去。
事情都已经走到了这一步,既然她之前没有阻止,这会儿已经来不及了,因此岑莲咬咬牙,跟着赵以澜下了地牢。
拉了张椅子坐下,赵以澜望着岑莲道:“岑师姐,你还记得多少你爹娘的事?”
“这与你带我来这里有什么关系?你若不肯说,我便回了。”岑莲心中忽然冒出一丝不好的预感,她感觉接下来的谈话可能会颠覆自己过去十八年的人生,忍不住心生惧意,想要逃离。
然而赵以澜却不给她逃走的机会,她沉声道:“岑师姐,你先回答我,关于你的爹娘,你还记得多少?”
这是岑莲第一次看到赵以澜如此严肃的模样,她的双脚仿佛被钉在地上,动弹不得,额头似乎有冷汗顺着面颊流下,她深深地呼吸着,不断告诉自己,没事的,不会有事的。
她终于冷静下来,只是声音里尚带着一丝颤意:“我只知道我爹叫岑庆天,是个花匠,我娘叫刘三娘,我爹娘在我四岁时被盗匪杀害了,是尊主救了我,将我抚养长大。”
“这些话,都是尊主告诉你的吧?你从来都没有怀疑过这些话的真假,是吗?”赵以澜问道。
岑莲定定看着赵以澜,眼神中透露出一股敌意:“你想说什么?”
“你有没有想过,十四年前你的爹娘并没有死,而是五年前才死的。你有没有想过,其实尊主的话都是骗你的,你爹娘没有死于盗匪手中,只是被尊主囚禁,因此你自小就没了爹娘。你又有没有想过,你当做爹娘的师父,其实是害死你爹娘的真正凶手。”赵以澜看着岑莲一字一句道。
岑莲面色惨白,嘴唇颤抖着,吐出几个字来:“住口,你……你给我住口!”
赵以澜道:“我住口容易,可事实会因为我不说就不存在了吗?”
她摊手,扫视了这个地方一圈,目光沉沉地落在那栅栏困成的牢房之中,声音里带着伤感:“岑师姐,这里是曾经关押你爹娘的地牢。他们至少在这里待了九年,你四岁那年,他们被关进这里。当你在外认贼作父的时候,他们正在这里受苦。五年前,他们终于承受不住这样暗无天日的日子,双双自尽而亡。”
“不,不……”岑莲不能接受这个事实,她满心敬爱的尊主,怎么可能是害死她爹娘的凶手呢?一定是赵一乱说的,她因为嫉妒自己的地位,故意挑拨,一定是这样的。
岑莲蓦地抬头瞪着赵以澜:“你的阴谋不会得逞的,我不会被你的话所挑拨。尊主是我的师父,自从我四岁那年她收养我,便尽心尽力教导我,更是在我八岁那年将我收为她唯一的弟子……我不允许你如此诋毁尊主!”
赵以澜道:“我不过是告诉你真相。你以为,舒阁主方才为何会提起你爹的名字?他是顺着线索,得知你爹娘可能在这里,才会找来的。可你看到了柳真真的态度,她故意跟舒阁主单独谈话,不肯让你听到,你以为是因为什么?因为就在不久之前,舒阁主发现了此处地牢,也知道你爹娘是死在这里的,为了问出他想要的那东西的下落,他才会去询问将你爹娘囚禁了近十年的柳真真。”
岑莲忽然像是抓到了什么救命稻草,大声反问道:“这里什么都没有,舒阁主又是如何得知……得知我爹娘死在了这里?全是一派胡言!”
赵以澜道:“关明初曾经亲眼在这里见过你爹娘,他告诉了我,而之前我无意间落入这儿,为了保命,只得将此事告诉了舒阁主。”
岑莲胸口剧烈起伏着,她的脑袋嗡嗡作响,不肯相信:“你胡说!对了,你定是正道人士派来的奸细,为了挑拨我跟尊主的关系,将我飞燕阁击溃!从一开始,我就觉得你很可疑,你居心不良,包藏祸心!”
赵以澜道:“岑师姐,你这被害妄想症有些严重呢,我很忙的,真没有空闲玩这种奸细的把戏。你瞧,这是我先前从这地牢找出的两种头发,大概是你爹和你娘的,这是他们留给你的唯一东西,要不要你自己看。”
赵以澜说着将那两搓绑在一起的头发放在了桌子上。
岑莲只看了一眼,便又立即移开了目光。这不是真的,这些都是正道人士的阴谋,尊主还是自小收养她,待她如亲生女儿般的好师父,并不是赵一口中害死她爹娘的凶手……
赵以澜起身道:“这会儿柳真真和舒阁主的谈话或许已经结束,若不相信,你可以去问问舒阁主,他可没有必要骗你。”
岑莲脑子一片混乱,已经无法思考,只是下意识地反驳道:“我怎么知道你们不是串通好了?”
赵以澜嗤笑道:“就舒阁主那个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模样,他会跟我串通?岑师姐,你也太看得起我了,我在他面前,算哪根葱啊!”
“我……我要去向尊主禀报,你们的阴谋不会得逞的。”岑莲不肯接受事实,她想去找尊主问个究竟!
赵以澜想了想起身道:“趁着舒阁主还在,我们一起去问好了。”
看样子岑莲无法接受这个令人震惊绝望的真相,没关系,那就去找柳真真对峙问个清楚。先前她是觉得暗地里策反岑莲,才方便对柳真真下黑手,但如今事情有变,有舒断念在,也算是一大助力,舒断念不是在找《天命·卷一》吗?她可以从系统问答那儿得到答案,以此作为舒断念出手的筹码。
见赵以澜如此主动,岑莲心里便是一沉。若不是极有自信,又怎会如此坦然?
岑莲一句话未说,犹如行尸走肉般跟着赵以澜向外走,临走前也不知是有意无意,抓住了那小撮头发。
她开始回想过去十四年来的点点滴滴。她四岁之前几无记忆,如今她隐约能记得的,不过就是一大片铺天盖地的蓝色花海。除此之外,她甚至连她爹娘的面容都想不起来了。她的爹是个花匠,她的爹娘被匪徒杀害,这些都是在她渐渐懂事之后尊主告诉她的,她从未怀疑过真假。可是如今,一切都要颠覆了吗?她所信仰的,她所敬重的,都是虚幻吗?
她忽然低头看向那两搓打成结的头发,一撮头发的发梢部分有些许浅蓝色。那是……她记忆中花海的颜色吗?她爹是花匠,这头发,是不是在侍弄那大片珍贵的蓝色花海的时候,经长年累月而染上了花儿的色彩?那片只存在她记忆之中的花海,已是十多年前的事了,她从未对人说过,甚至连尊主都不知道。
这就是……她爹娘的头发吗?直到死亡的那一刻,他们还是相爱的,永结同心的结发夫妻……
岑莲忽然手捧头发,蹲坐在地上,泣不成声。
赵以澜刚用机关将地牢关上便听到身后的动静,转头看过来,见岑莲露出从不在人前显露的脆弱模样,一时间也默不作声地站在那儿。她大概能理解,之前她跟岑莲说的那些话,对她过去的人生是一种否定,岑莲怎么可能轻易接受?她的第一反应绝对是否认。可如今,岑莲或许已经冷静地思考过,那么很多蛛丝马迹足以让她坚定的心防崩溃。
“不会的,师父不会是这样的……”岑莲呢喃着什么,声音破碎。
赵以澜微微一叹,视线往外瞟了瞟,忽然面色一变,一闪身躲在了门后。
外头,柳真真足尖轻点,落在地面上,而她身后,跟着面无表情的舒断念。
柳真真转头望着舒断念,扯了扯嘴角道:“舒阁主,我已说了实话,我实在不知这《天命》的下落,你要问我,还不如去问我那小徒弟。她可是曾经手一抖,将你要找的《天命》丢入河里的。”
听到柳真真的声音,岑莲蓦地抬头,扶着墙壁起身便要冲出去,却被赵以澜眼疾手快地拉住,捂住她的嘴对她摇摇头,示意她听外头的对话。
岑莲只挣扎了下便软下身子,以她的功夫要挣脱赵以澜轻而易举,然而此刻她却仿佛失了力气,只能任由赵以澜拉着,微阖双目,听着外头的动静。
舒断念冷笑道:“柳阁主,都到了这一步,你又何必如此呢?岑庆天是死在你的地牢,你如今说不知《天命》的下落,实在令人难以信服。”
柳真真冷哼一声,终于还是服了软:“实不相瞒,我当初将他二人囚禁,可并非为了《天命》,从前我也未曾听过此书。舒阁主若还是不信,我也不会坐以待毙!”说到后来,她的语气也变得激烈。
岑莲猛然间挣脱开早已放松警惕的赵以澜,冲出去大声道:“师父,你刚才说的都是真的吗?我爹娘都是你害死的吗?”
柳真真未曾料到岑莲竟会出现在此处,不禁愕然地看着她:“小莲儿……”
她先前引着舒断念离开,如今被舒断念追打也没有回去找自己的门人,不就是为了避开岑莲吗?她怕二人动手时舒断念会泄露些什么。然而千算万算,这一切竟还是发生了。
柳真真软下面容,笑着对岑莲道:“小莲儿,为师待你如何,你难道还不明白吗?那些莫须有的事,不要相信。”
“可是,刚才是你自己承认的……”岑莲怔怔看着柳真真,面上早已泪流满面。
柳真真望着岑莲的双眼之中藏着令人无法看穿的情绪,她柔声道:“小莲儿,这么多年来,师父待你可有一点亏欠?如今你如此怀疑师父,师父可是会伤心的。”
还没等岑莲回应,赵以澜便现了身,扬声道:“尊主,你待岑师姐好,不过是因为她资质高,能令你如虎添翼,今后还能继承你的衣钵,将飞燕阁发扬光大,再加之你囚禁了她爹娘令她无父无母的一种愧疚和补偿罢了。”
柳真真看着赵以澜这个她曾经欣赏过的小丫头,半晌却露了笑:“也怪我看走了眼,本想着改改小莲儿那沉闷的性子,没想到反倒为自己引来如此大的麻烦。小一一,你究竟是何方神圣?”
赵以澜肃然道:“我不过就是个普通的大梁百姓罢了。”
柳真真哂然一笑,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