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锐不知什么时候走出房间,对还坐在院子里的赵以澜微微点头,走了出去。
赵以澜还记得四年前罗锐对范修这个父亲的恨意,有点不放心,在罗锐走后劝说素衣回房休息后自己又回到了范修房内,却见他正怔怔盯着房顶发呆,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赵以澜有些夸张地说:“吓死我了,还以为我今日算是白救了,罗锐气不过你这个爹过去的荒唐,一剑把你解决了。”
范修不是个任人嘲讽的性子,可在涉及罗锐的事情上,他总是心虚,任人嘲讽也没办法回嘴。
赵以澜看着沉默的范修,颇有些兴师问罪地问道:“范前辈,魏霖找到这里来,该不会也是你干的吧?”
范修对于自己没有做过的事,自然是不会吃这个哑巴亏的,再加上赵以澜的解毒丹给他服用后,他的身体早已经好多了,至少说话没什么问题,因此只见他中气十足地叫道:“唉小丫头,你这话就不对了,那小皇孙能找来是他自己的本事,老夫可没有当这帮凶!”
“真不是你干的?”赵以澜皱了皱眉,“那他是什么时候找来的?又是怎么找来的?”
“他大概半年前来的,怎么找来的,老夫就不晓得了。”范修气呼呼地说,“不管是谁干的,反正跟老夫无关!”
赵以澜知道范修不是那种会推卸责任的人,只是对于他所说的“半年”时间很是惊诧。这半年来,她从大梁得到的信件只有说范修中毒的那一封,或许是当时事情紧急,素衣他们没来得及跟她说魏霖的事。
“那范前辈,你先休息吧。”赵以澜有心事,有气无力地对范修摆摆手,转身走出房间,又替他将房门关上。
回到院子的石凳上坐下,赵以澜调出系统面板,看着自己的成就点发呆。她如今的成就点已经到了96点,只要再来四个任务,她就能顺利收集到100点成就点。若不是突然出了范修的事,她肯定会集齐100点再回来——这是她一直对自己说的,可是她很清楚,因范修中毒而必须立即赶回大梁一事,让她有种心里一松的感觉,归结起来,是因为她在这里已经渐渐扎根,从这个身体的十二岁,到如今十九岁,整整七年时间,她感觉自己似乎已经成了这个世界不可分割的一份子,想到要离开,还真是舍不得。
百无聊赖地翻动着系统商城,赵以澜的视线从一个个选项上划过。自从成就点到五十点之后,系统商城(内)不少好东西都被激活可见了,都是要用成就点换的,从十点成就点的“医学之眼”,可以做到一目十行又过目不忘的“博闻强识”,到五十点成就点可以用来催眠人的“美人鱼之歌”,看谁谁死的“死神之眼”,再到一百点成就点的死了后只要没超过五分钟就能复活的“女神之吻”,一百点可以让宿主回到原来时代的“归家之路”——这最后的一个,就是赵以澜心心念念的回到自己那个时代的唯一方法。虽说有些新技能对于帮助赵以澜完成任务作用很大,但因为实在太贵,她根本舍不得,比如那个“美人鱼之歌”,要是兑换了这个能力,她每次完成任务时就直接催眠人就好了,任务完成得不要太轻松啊。然而五十个成就点对赵以澜来说实在是太多了些,而且“美人鱼之歌”的使用还有不少限制,再加上她当时早已是蔷薇公爵,做任务也没最初那么困难,因此这个技能她只能遗憾地放弃了。
天色渐暗,院子门忽然被敲响,赵以澜起身去开门,有些意外竟看到罗锐站在外头。
“范前辈这会儿应该歇息了吧。”赵以澜说,“他如今毒已解,最重要的便是多吃多睡,你可以明日再来。”
罗锐道:“赵姑娘,我是来找您的。”
“找我?”赵以澜挑了挑眉,“道谢就不必了。你若是感激我救了范前辈,不如告诉我,你们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罗锐道:“此事还请赵姑娘去问殿下。”
赵以澜想起之前见到的那个明明态度再正常不过,却让她心中十分失落的魏霖,勉强笑了笑:“你家殿下身子金贵,我一个平民女子,哪就那么容易再见到他?”
罗锐微微侧身,露出身后低调的马车:“赵姑娘,请,殿下请你一见。”
“刚才不是见过了么?”赵以澜不动。
罗锐道:“这是殿下的意思,还请赵姑娘不要为难我。”
赵以澜盯着罗锐,“我就是要为难你你又能如何”这话卡在嗓子眼里,最后却只变成了一句冷淡的回应:“嗯。”
赵以澜上了马车,车夫驾马往前,一路平稳,她掀开车帘向外看去,只觉得这段路似乎有些眼熟……还没等她反应过来,马车已经在一个小院子门口停了下来,而这块地方,距离她家也就几条街而已。
赵以澜走下马车,看着眼前这个地方微微有些发怔。虽然四年过去,这儿在她的记忆之中已经变得模糊,但今日故地重游,七年前她刚到这里的那些事便愈发清晰了起来。
就是在这个院子里,她将魏霖安顿下来,给他治伤,因他那讨人厌的态度而威胁恐吓他,又从这里将他救走。
罗锐又不知什么时候早来到了这里,轻声道:“赵姑娘,殿下正在里面等赵姑娘,请。”
“谢谢。”赵以澜没回头,回忆冲刷上来,让她一时间反应有些慢。或许是因为即将攒够成就点离开这个世界,过去的记忆对她来说显得愈发宝贵,就像是一个将死之人,似乎总能回忆起那些自己活奔乱跳时无论如何都记不起来的细节。站在这个院子门口,她想起了她照顾魏霖时他那别扭的每一个表情,那种羞愤欲死,她记得当她故意骗他说什么采阳补阴时,他的惊骇惶恐……
她终于推开院门,院子里的一切,却又跟她记忆之中完全不同。那时候她选的是一个无人的小院子,里头自然相当破败,然而这个院子,明显是经过了修缮,虽说只是小修补,并没有动这个院子的根本,却已经让这里足够干净整洁,焕然一新。
院子里没有人,赵以澜的目光扫向最旁边的一间房,当时魏霖便被她安顿在那里。她慢慢走过去,推开房门。
屋子里唯一的一张床上,躺着个人影。屋内有些昏暗,赵以澜只能看个大概,她知道,那张床上躺着的人,是魏霖。
“子林?”赵以澜轻轻叫了一声,等了会儿没有等到回应,她慢慢走了过去。
莫非是等她等得太久,魏霖等得困了?
有机会看到如今这个魏霖的睡颜,赵以澜心思微动,脚步不自觉地加快。在外头认出这个院子的时候,她之前那有些低落的心情顿时就如同过山车一般好了起来,连脚步都轻松了些。
屋子很小,赵以澜不过几步便来到了床边,低头看着魏霖。
他的模样跟四年前相比,显得更棱角分明了些,不过他此刻闭上了眼睛,身上的清贵之气散了不少,无害多了。
“子林?”她又低声叫他。
魏霖忽然睁眼,双眸直勾勾地看着赵以澜,眼神清明,没有一点儿迷茫之色,他忽而一笑:“以澜,七年前你就是在这个地方说你要采阳补阴,那时我不懂事,如今我已经准备好了。”
赵以澜的思绪还有一半沉浸在过去,忽然看到魏霖睁眼,又说出了这样一番话,顿时吓得要后退。然而,或许早就料到赵以澜的反应,魏霖不知什么时候已抓住了她的手腕,没有让她逃开。
赵以澜怔怔看着魏霖,他从床上坐起,温柔地望着赵以澜,眼中似乎盛满了星辉。
“以澜,欢迎回来。”魏霖微笑道,没有再提刚才说的那些话。
“啊,谢谢。”赵以澜下意识地回道,说完又觉得好像这个回答有些尴尬,禁不住转开了视线。
魏霖轻笑了一声。
赵以澜低着头,视线正好落在魏霖抓在她手腕的大手上。他的手白皙纤细,手指很长很好看,就像是那些手模的手一样。
沉默在二人间蔓延,赵以澜乱糟糟地想,到底是四年多没见了,再加上最后一次见面,她还从他眼皮子底下逃走了,相处时尴尬是必然的。
在这样一片几乎令人窒息的沉默中,魏霖忽然开口道:“我今年已经二十一岁了。”
赵以澜没想到魏霖忽然开口打破这沉默的氛围,下意识地抬头望去,却惊讶地发现,他此刻的神情平和却认真。
“我知道……毕竟我今年也……”赵以澜只是随便想说些什么,好让这种令她觉得不自在的感觉赶紧消失。
魏霖却打断了她:“你再也不该将我当成孩子看待。”
赵以澜看着他,他眼中的坚持和执着令她下意识地点头。如今的他,她确实再也无法将他看成是孩子了,他的心思好像藏得更深了,人也更沉稳了。也不能说她更怀念过去的魏霖,只是她也不知道,到底哪一个魏霖更好——他变成如今的模样,这四年来,想来也不知遇到过多少艰难险阻。
看到赵以澜的表现,魏霖有些满意,又看着她认真说道:“我尚未娶妻,家里连一个侍妾和通房都没有。我去过青楼,但从未碰过女人,更不曾留宿。”
赵以澜看着魏霖,忽然觉得心跳有些加快。
魏霖顿住,像是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再继续说下去。
此刻赵以澜心中也是一阵矛盾的情绪。之前遇到魏霖时,他那淡然的态度,让她又是欣慰又是失落,可如今,他忽然说了这么多,她便明白了,虽说漫长的四年过去,他却还是没有忘记她,也没有放弃她。
“无论你稀罕不稀罕,我正妻的位子一直为你保留着。”魏霖终于将他真正想说的话说了出来。
时间仿佛回到了七年前,在许都城外的那个破庙之中,赵以澜带着魏霖逃到了那里,他发了高烧,她差点以为他活不下去了,可他不但坚强地活了下来,还向她求婚。那时候的她,自然不会将那话当回事,不过就是中二少年一时之间的冲动,谁当真谁傻逼。
可如今,已经二十一岁的魏霖再一次说出求婚的话,她已经无法再将它当成是小孩子的胡言乱语了,他也不可能再让她以年龄为借口拒绝他。她可以骗别人,却骗不过自己的内心,在他接连说了这么多话之后,她的心脏仿佛漏跳了一拍。
可是,不行的啊,她不可能答应的。
赵以澜又忍不住看了眼系统面板,成就点已经是96点,还有四个任务,她就可以回家了。这七年来,她不就是为了回家的目的,才会那么拼命么?若她答应魏霖,留在这里,那么她这七年来的努力,又算什么?
赵以澜的嘴角勉强扯出一个微笑来:“谢谢你,不过……”
“不要拒绝我。”魏霖又一次打断了她,“不要回答我,我这并不是在逼迫你,只是想告诉你这些事实。”
赵以澜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从前的魏霖,想要让她留在他身边,即便不像舒断念那样使用强制手段,但那种对她的依恋让她很有压力。而如今,他将他的情况一一说明,最后却不让她拒绝,似乎也不想得到她的回应。
也不知道为什么,赵以澜突然想起了现代的相亲,双方摆出各自的条件看是否合心意,而此刻,似乎该轮到她摆出自己的条件了。
将脑子里那诡异的联想扫出去,赵以澜也乐得不用回答魏霖那些问题。在魏霖那沉静的目光之中,赵以澜说:“子林,你是怎么找到我的住处的?”
说完后见魏霖似乎因此而露出一丝愧色,她又忙道:“当然,我并不是在质问你,我只是好奇……”
魏霖似是放松了些,说道:“是詹文绎,他在我那里看到了你的画像。”
赵以澜微微一怔,随即恍然大悟。
詹文绎曾经在赵氏书肆门口撞上她,她看了他的话本觉得有趣,便以老板身份帮了他一把,而之后发生了很多事,后来詹文绎被魏霖盯上了,想来这几年来,詹文绎已经成为了魏霖的人,那么,当詹文绎在魏霖那边看到她的画像,认出她来后,必定不会隐瞒魏霖,魏霖通过詹文绎的关系找到了赵氏书肆,自然也能找到这里来。
其实赵以澜早就对于自己那些错综复杂的关系有了不怎么好的预感,所有人的关系都结成了一个关系网,迟早在某一个地方要穿帮的。只是,她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再加上那么一丝侥幸心理,于是事情便成了这样。
不过,或许也正是因为可能发现这一切的人是魏霖,她才不会想尽一切办法阻止这一切发生吧?如果换了舒断念,她可能不要找赵氏书肆,也会将某些关系断得干干净净的。而魏霖这边,不是詹文绎,也会是范修,好像无论如何都躲不过的,不过就是时间问题罢了。
“恭喜你将詹文绎收为己用。”赵以澜笑道。若不是心腹,詹文绎不可能在魏霖那边看到她的画像。毕竟,他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