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以澜见毛妈妈的样子不像是要把她们二人赶出去的样子,便放心地跟着走了出去。出院门前,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季思琪正有些恍惚的模样,像是有些茫然。许是注意到赵以澜的视线,她抬头看来,赵以澜勾了勾唇,点头示意,便紧随毛妈妈的脚步离开了。
一路沉默,徐婉娘和赵以澜默默地对视了一眼,谁也不会在这时候开口。
毛妈妈将二人领到不远处的一个院子之中,叹道:“你们便先在这儿住下吧,我再劝劝大姑娘,到时候你们再去为她量体吧。”
徐婉娘温声道:“是,毛妈妈。”
毛妈妈欲言又止了好一会儿,似乎很难说出口,徐婉娘见状笑道:“毛妈妈还请安心,今日所见所闻,会烂在我们肚子里,出了闻香居,我们便什么都忘了。”
毛妈妈勉强笑了笑:“如此便好。你们也别误会了我家大姑娘,她也是个可怜人……”
“毛妈妈请安心,我们不是那等乱嚼舌根的碎嘴之人。”徐婉娘道。
毛妈妈这才稍感安心,叫了个小丫鬟过来照应二人,便匆匆离去了。
赵以澜揉揉脑袋,季孟岩的心愿是让自己的两个女儿好好嫁出去,可如今季思琪并不配合,那么她的任务就是劝说季思琪嫁给接盘侠?既然季孟岩已经找好了女婿人选,说不定对方对季思琪的状况并非一无所知,她劝说季思琪也就不算坑了人。但问题还是在季思琪这边,若季思琪真对她那心上人死心塌地,不惜用自己的名节作为赌注,只怕不会轻易改变主意……
想到季孟岩的愿望之中还有另一个女儿,赵以澜就觉得头疼。季孟岩烦恼的是两个女儿的婚事,只怕另一个女儿的状况也好不到哪儿去啊。大女儿是未婚先孕,二女儿呢?容貌,性格,还是哪个方面有问题?
等毛妈妈一走,徐婉娘便蹙眉忧愁地说:“没想到季府还有这样的事……只怕今后还会有不少麻烦。”
得知了别人家中最要命的事,谁知道会遭遇什么?只能寄希望于表现得嘴皮子严些能让人放心了。
“确实……”赵以澜烦恼的事更多,这会儿回应徐婉娘便有些敷衍。
徐婉娘只当赵以澜是在重新考虑争当这季府当家女主人的事,倒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也没什么事做,徐婉娘便在自己房中做着绣活,而毛妈妈派来的小丫鬟则陪在一旁,好奇地看来看去。赵以澜可不想跟着做绣活,她也不是那块料,便推说自己身子不适,回房休息去了。
但实际上,她并没有回房,而是悄然走出了院子,向闻香居走去。既然季思琪并不排斥外人的接近,甚至还会跟她们说那些话,那么她就该再去试试,说不定能从季思琪口中得到更多的信息,如此才好继续打算。
闻香居内,季思琪在毛妈妈走后便依然坐在桌子旁,让闻春换了一壶茶,继续发着呆,也不知在想些什么。片刻之后,她注意到似乎有什么人,便抬头望去,只见之前才见过的那更年轻美丽些的绣娘正站在院门口。
只听那绣娘微笑道:“季大姑娘,我似乎迷路了,不知可否进来讨杯茶水喝?”
季思琪微微一怔,她觉得这绣娘说话落落大方,神态举止毫无扭捏之感,容易令人心生亲近,便笑道:“请进来吧。”
“多谢季大姑娘。”赵以澜扫了一圈,迈步缓缓走来。跟刚才一样,季思琪的两个丫鬟都没有跟在身边,正是套话的好机会。
赵以澜在桌子另一边坐下,季思琪倒了杯茶水递过来,赵以澜大方道谢接了。
季思琪看着赵以澜若有所思,笑问道:“还不知该如何称呼你?”
赵以澜道:“叫我三娘便可。”
季思琪道:“三娘,你并不是迷了路过来的吧?”
赵以澜眼睛微微一亮:“不知季大姑娘何出此言?”
季思琪道:“也没什么依据,便是如此觉得。”
赵以澜笑道:“那季大姑娘可会觉得被冒犯?”
“怎么……你想问我肚子里孩子的事?”季思琪笑问道,一点儿都不避讳。
赵以澜略略有些惊讶,随即便点头道:“我确实有些好奇,能让季大姑娘如此抗争的男人,究竟该是如何的惊才绝艳。”
“我不知道。”季思琪拿起茶杯,目光轻轻落在上头。
赵以澜这回真惊讶了,她说她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是她理解的那个吗?季思琪竟然不知道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难道什么心上人的想法,是她一开始就误会了吗?
看到赵以澜那惊讶的模样,季思琪似乎有些愉悦地笑了笑,又像是自言自语地说:“此事其实我不该说给你听的,毕竟我们今日才第一次见面而已。不过怪的是,我还真愿意说给你听……”
她忽然伸手过来扯了扯赵以澜的脸皮,有些奇怪地说:“你该不会是什么山精妖怪,对我下了什么咒吧?”
赵以澜:“……”
好在季思琪也知道自己的说法很没有道理,很快便松开了赵以澜的面颊,笑望着她说道:“那一夜,我并没有看清楚那个男人的脸。”
赵以澜双眼微微瞪大,“那一夜”?所以说,不是两情相悦,而是被人强奸了?
她皱紧眉头,只觉得心里冒上一股子邪气,在这种时代,强奸一个女子,跟杀了她也差不多了。可难得的是,季思琪即便遭遇那种可怕的事,如今看上去依然很坚强,令人忍不住心生怜惜。或许,正是因为不想伤害另一个无辜的男人,季思琪才会不愿意嫁人的吧?
她忽然对季思琪多了一分敬佩,即便在现代社会,又有几人能做到季思琪这样的坚强呢?更何况这里可是封建教条严苛的古代,她这样的豁达,实在是太难能可贵了。
赵以澜握住季思琪的手,正色道:“那不是你的错。况且,失去了贞洁也不代表什么,你还有爱你的爹。”
季思琪有些讶异又有些了然地看着赵以澜,她就说自己对眼前这个绣娘有着不一般的感觉,就冲着三娘说的这些话,她的感觉就没有错。
“没有人会像你这般想。”季思琪定定望着赵以澜道,“你可真是个奇怪的人呢。”她看了眼赵以澜脑后的妇人发髻,表情有些古怪,“三娘,你的相公,也知道你对贞洁是这么想的么?他就不会觉得大逆不道?”
她的问话里只是全然的好奇,并没有任何讽刺的意思。
“我相公……早死了。”赵以澜咳了一声道:“季大姑娘……我想,你将来定会遇到不在乎贞洁的男人,你无需灰心。”
季思琪却追问道:“那么你相公生前,可曾说过他不在意那些东西?”
赵以澜想安季思琪的心,便点头道:“他说过的。季大姑娘,既然我都能遇到那样的相公,我相信你终有一日也能遇到的。”
季思琪并未对赵以澜的话有所表示,她垂下视线,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赵以澜继续劝道:“季大姑娘,与其一味拒绝你爹的好意,不如尝试着去相看相看季老爷为你挑选的夫君?说不定,他正是你想找的那个与众不同的男人呢?至于肚子里的孩子……”她顿了顿,才继续说道,“或许将它打掉,对你对它以及对你未来的夫君都好。”
她没有将话说得太确定,对于被强奸而怀上的孩子,她倾向于打掉,不然将来受伤害的不只是一个人,痛苦可能是一辈子的。然而也总有另一派人的意见是认为那毕竟是一条生命,应该生下来。她只能提出她认为可行的建议,要怎么做,还是看季思琪自己。
季思琪也不知有没有听到赵以澜的话,片刻后她忽然开了口:“其实……”
赵以澜侧耳倾听。
季思琪忽然抬头,露出一丝怪异的笑容:“其实,那一夜,虽说我的气力并不足以反抗那采花贼……而我也没想反抗。”
赵以澜:“……”什么情况啊?!
第104章 抗争
赵以澜现在的感觉就像是当初面对何枫晚一样; 此刻好像有另一个人在她耳边让她冷静下来,告诉她:淡定,看她还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她觉得自己这时候应该说些什么,但她却哑口无言。即便是在现代; 季思琪的这种想法和举动也是相当匪夷所思的; 放在古代,就更是天方夜谭了。
“我能问一下原因么?”赵以澜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季大姑娘,你为何会有如此……呃,惊世骇俗的想法?”
季思琪笑了笑,似乎并未因赵以澜的问话而有任何不悦; 仿佛是看着她,又像是透过她看着别的什么; 目光有些缥缈:“即便我说了; 你也是不会懂的……”她的目光逐渐聚焦; 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又是一笑,“啊; 也说不定; 毕竟你许是妖精变的呢……”
赵以澜:“……”
她轻咳一声道:“季大姑娘; 你若愿意说,我很愿意听的……”
季思琪仔细打量赵以澜,她那诚恳的神情之中看不出半点不屑和鄙夷,从她眼中; 季思琪只看到了困惑。
她忽然目光一抬,神情变得有些遗憾:“下回再说吧。”
赵以澜略略一惊,却听身后有人道:“大姑娘,老爷叫你过去呢。”
赵以澜听出这是毛妈妈的声音,当即站起身退到一旁。
毛妈妈来得急,并未料到会在这儿看到赵以澜,微微一怔,随即肃容道:“三娘,你怎么在这儿?”
“是我把她叫来陪我闲聊的。”季思琪说。
毛妈妈脸色稍微和缓,点点头又换做急切的模样:“大姑娘,快去吧,老爷等着呢。你一会儿可要说两句软话,别又跟老爷吵起来……天下哪有不是的父母,老爷也是为你好,你作为子女,总要多体谅体谅老爷……”
季思琪起身,心不在焉地应着,走出院子时回头对赵以澜眨了眨眼,便随毛妈妈去了。
院子主人都走了,赵以澜也没有理由再留下去,便随之走出院子。徐婉娘和那叫石棉的小丫头并没有发现赵以澜的失踪,她到的时候她们还正在一个教一个学,看得作为徐婉娘正规学徒的赵以澜相当羞愧,并心安理得地坐在一旁发呆。
季思琪,季思芳……目前,对于季思琪此人,她有个大概了解,但因并不清楚季思琪为什么会有那样不容于世的想法,她就没有办法对症下药,这个还要等之后有机会再问。而季思芳,跟季思琪就差了两岁,也到了说亲的年龄,想来也有不可对外人说的理由……
这个古代社会之中,赵以澜见过那么多人,性格奇怪张扬的有,但那都基本还在这个社会的价值体系之中,像季思琪这种简直就比现代女性还要超脱,已经不是一般人类了。她有点害怕,万一季思芳是个更奇葩的……她感觉她可能赶不及在萧无渊寿辰之前完成这个任务了。
很快到了午间,小丫鬟石棉要去大厨房拿三人的午饭,赵以澜待得无聊,便自告奋勇地跟着一起去。
石棉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最是天真烂漫的时候,赵以澜跟她说了几句,二人便迅速熟悉起来,她笑道:“季大姑娘如今要嫁人了,真是可喜可贺啊,听说未来大姑爷一表人才,是众多女子掷果盈车的对象。我记得季二姑娘也正值妙龄,不知未来二姑爷又是怎样的人呢?”
石棉嘻嘻笑道:“未来二姑爷定是个粑耳朵!”
“哦?为何如此说?”赵以澜好奇地问,莫非这位季二姑娘十分剽悍,是母老虎似的女子?那季孟岩确实要忧心的,这样的女子在这个时代可不好嫁,当然,社会底层又另说了,底层一辈子打光棍的人不少,能娶个老婆就该谢天谢地了,母老虎总比没老婆好。
石棉低声道:“二姑娘说了,将来若要嫁人,在姑爷送来的聘礼之中,必定要有一份契约,保证婚后不得纳妾,不得有通房,还不许去眠花宿柳。”
“就这样?”赵以澜早就做好了季二姑娘或许更难搞的准备,但听石棉的意思,只不过是个在这个时代来看占有欲稍微强些的女子,不许丈夫有除自己之外别的女人而已。季府有钱,只要是低嫁,要达成这一点似乎不难吧?
“姐姐你不觉得这样很没有女德吗?”石棉见赵以澜似乎毫不在意,瞪着眼睛说,“毛妈妈说了,拘着相公不让纳妾也不少见,家里没什么银子的,哪个会想着纳妾?自个儿都养不活了!但二小姐总不能嫁个贩夫走卒,可正经人家的七尺男儿,又怎肯愿意写这么个契约呢?太丢份子了!”
赵以澜恍然大悟,对的,要做到没别的女人或许不难,但白纸黑字写下来的话,对任何男人来说都是一种尊严人格上的羞辱,没人会愿意的。
可即便如此,听到这些的赵以澜依然觉得放松了些——有季思琪做对比,季思芳的问题,甚至都不能算什么问题了。
石棉知道的事其实也不多,赵以澜和她一起到了大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