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既然老夫人做得如此不堪了,诸葛钰怎么没一点儿反应呢?
还是说……他不在乎?
水玲珑挑了挑眉,没太大情绪波动,吃了一片凤梨,淡淡地道:“你想多了,他怎么会生气?只怕高兴还来不及,你家小姐我一没长相,二没后台,又是个庶女,嗯,倒真是委屈他了。”
枝繁的眸光一暗,姑爷……会是那样的人吗?
水玲珑探出手,想再拿一块凤梨,却无意中瞥见了皓腕上华光璀璨的绿宝石金镯,想起云礼和诸葛流云见到它的第一反应,水玲珑觉得它或许是个了不起的宝贝,匹夫无罪怀璧其罪,镇北王府的东西,她或许要不起!她把镯子取下,亲自放入妆盒里锁好,钥匙没交给别人,就和诺娃、赤那两块玉佩一起随身携带。戴久了它,突然取下来,手腕一下子轻了许多。
枝繁看着水玲珑把诸葛钰送的镯子缩起来,就好像把自己的一颗心也锁住了一般,她微微蹙眉,语气却是很好:“大小姐,要不……奴婢去一趟镇北王府,问问姑爷吧?兴许姑爷还不知道这件事儿呢!”
水玲珑冷芒一扫:“他什么时候变成姑爷了?自己掌嘴二十!”
“是!”枝繁自知理亏,不敢有所迟疑,毫不留情地扇了自己二十下,连嘴角都流出了血丝。
水玲珑吃完满满一盘子凤梨,略有些撑,站起身,在屋子里走了几圈,尔后提笔给三公主写了帖子,叫人送去了姚府,日暮时分,三公主回了帖子,邀请水玲珑过府小聚。水玲珑直接扬言是去见太子的,水航歌几乎是想也没想便答应了。
水玲珑带上叶茂,坐上了去姚府的马车。
夜幕降临,天空黑暗得没有一丝光亮,月牙儿和繁星隐入云层,空气闷热,乌云厚重,貌似明日又有一场大雨。
马车渐渐驶离了闹市区,拐入一条人烟稀少的羊肠小道,轿顶的夜明珠皎皎生辉,照出一方敞亮。
水玲珑靠在软枕上,闭目养神,叶茂以为她睡着了,便没有出声打扰。
随行的人不多,四名尚书府的护卫,一名车夫,不过在治安良好的京城,这样的装备还算不错了。
就在马车即将驶离羊肠小道时,一声破空之响自远方倏然驰来!
水玲珑霍然睁眼,一把按住叶茂的后颈,迫使她和自己一起弓下身去!
咻!
利箭从侧面的窗子飞入,贴着二人的后背一闪而过,钉在了门板上!箭头上的火苗噌的一下,在车厢里燃烧了起来!
【069】意外(一更,诚心求月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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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接着,车夫和侍卫接连发出了几声惨叫。
水玲珑眼疾手快地按了按后面的开关,只见原本闭合的门板突然弹开,叶茂一惊,水玲珑拉着她跳下了地!叶茂无论如何也没想到马车的后面是活板,若她们从前面出去,此时定然撞入敌人的包围。
难道大小姐一早做了安排?
马车熊熊燃烧,水玲珑和叶茂借着火势的遮掩朝后一路狂奔,但这种挣扎显然是徒劳的,几个呼吸的功夫,几名蒙面黑衣人便追了上来!
一行五人,皆训练有素,出掌成风,落地如松,水玲珑和叶茂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一人腾空而起,落在了水玲珑二人的面前,直直拦了去路。
水玲珑和叶茂停住了脚步,虎视眈眈地盯着对方,水玲珑厉声道:“你究竟想干什么?”
那人鹰目一眯:“杀人灭口!”
言简意赅,语气冰冷,话音一落,五人便举剑朝水玲珑和叶茂砍了过来!
乌云滚滚,夜幕重重,冷风一阵一阵,吹着路旁的茂林沙沙作响,飞鸟似受到了惊吓一般,扑哧着翅膀冲入云霄!
利刃如雪,寒意直逼脑门,水玲珑握紧了拳头,心里默念:三、二……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又有两名黑衣人从天而降,宛若自夜幕里剥离,水玲珑尚未看清他们是如何出现、又是如何动作,即将落在她和叶茂头顶上的剑便被弹开了!
以二对五,数量上并不占优势,但这两名黑衣人的武功显然更为精湛,出手快、准、狠!不过须臾,便肃清了现场!
水玲珑握着毒药的手青筋暴起,这……太出乎意料了!来者是谁?
就在这时,另一辆马车快速奔来,周身打着镇北王府的标致,水玲珑的眉心一跳,便看见马车停在了她身旁,诸葛钰掀开帘子,将她拉了上去。叶茂也上了车,但只随着安平一起坐车辕。
诸葛钰恼火地瞪着她,并夺了她手里的毒药,瞧,连毒药都备好了,明显是有备而来!知道会有人截杀她,她还敢装作若无其事地在外边儿溜达,这女人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你就不怕对方人数太多,你的毒药根本不够用?”语气,带着一种咬牙切齿的意味!
好歹是救命恩人,服一下软似乎……也不是不行!水玲珑清了清嗓子,报以一个令人安心的笑:“我出门只带了四名护卫,对方至多出动七、八个人,这计量是十人份的!”
还笑得出来?没心没肺的小东西,他的魂儿都快吓没了!诸葛钰怒容更甚:“那万一对方武艺太高,你完全没有出手的机会怎么办?又比如对方用暗器、用利箭!”
水玲珑笑容如初,但讨好的意味愈加明显,她探出手,比了个小虾米的手势:“诸葛钰,我只是一介弱——女子,杀我用得着暗器吗?”
诸葛钰愤然撇过脸:“哼!倒是我白担心一场!自作多情了!”
水玲珑乌黑亮丽的瞳仁滴溜溜一转,笑眯眯地道:“也不是啦世子爷,我正好想请你帮个忙。”这件事原本她打算自己做,但做起来势必困难重重,若得诸葛钰暗中周旋,事成的几率就大了很多。
诸葛钰的心里舒坦了些:“好了,调查凶手的事交给我,这些人看起来不像寻常的江湖杀手,怕是你们尚书府的暗卫也没这等武功。”
当然不是尚书府的暗卫了,暗卫难求,尚书府才得三、五个,且全部只听水航歌的差遣,水航歌不会杀她。
见水玲珑垂眸不语,诸葛钰问道:“你知道凶手是谁?”
水玲珑犹豫了片刻,最终决定如实作答:“也许是我嫡母,也许是你父王,只有这两种可能。”从她开口保郭焱的那刻起,秦芳仪应该就对她动了杀心,在秦芳仪看来,郭焱伤了水玲溪,她又百般维护郭焱,保不准就是她串通郭焱谋害水玲溪的,水玲珑从一开始就没指望一瓶药就能彻底唬住秦芳仪,她所作的只是最大程度地激怒秦芳仪,逼秦芳仪对她动手。至于镇北王,老夫人的举动令他蒙羞,他恼羞成怒,想让水家家破人亡也没什么好奇怪的,或许他已经动了搜查水航歌十几年为官记录的心思。
诸葛钰的眸光一暗,真的……会是他父王?他明明已经那样威胁他了,他不可能不投鼠忌器的。
水玲珑笑了笑,语气很是友好,也很有分寸,简称“疏离”:“不一定是你父王,就算是,你是你,镇北王是镇北王,我不会混为一谈。”
诸葛钰浓眉一蹙,不喜她这种客套得拒人千里之外的语气,他情愿她一个枕头扔过来,哪怕是骂他多管闲事也好。不知想到了什么,他一把抓住她的右手,抬起来一看,就发现送给她的镯子不在手上!他的眸光一凉:“怎么不戴?”
不是在谈凶手吗?这话题会不会转换得太快了?
水玲珑笑不出来了,也不抽回手,就任由他握着,仿佛他做什么她都不在意了似的:“太贵重,我怕弄丢,还是锁在柜子里的好,再说了,我就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庶女,戴这么贵重的东西心里总不踏实,改天……”
“你别东想西想,我会让你顺利嫁入镇北王府的!”诸葛钰冷声打断了她越说越伤人的话,“给出去的东西没有收回的道理!定了的亲也没有退换的说法!”
水玲珑垂下眸子,诸葛钰太过激动,捏得她手腕发痛,但她觉得身体上的痛其实没什么,被砍了一双小腿她也熬过来了,这跟打个喷嚏有区别吗?只是,诸葛钰一次又一次的锲而不舍令她不安,她不觉得自己有多好、有多值得他追求,像她这种庶女京城遍地都是,诸葛钰没怎么接触其他女人,所以对她有点儿新鲜感吧,等他日益成熟、阅红颜无数,再回过头看她,或许就不再稀罕她了。刻骨铭心的教训,她哪儿能一重生就忘?
水玲珑微微一叹:“随便你吧,你爱争就去争,反正我生在水家,婚姻由不得自己,谁争赢了,我就是谁的战利品。”
诸葛钰好不容易舒展开来的眉头再次一皱:“你说都是些什么混话?谁把你当战利品了?你一开始就是和我议的亲!”
水玲珑摇头:“错,不是我和你议的亲,是尚书夫人和镇北王妃议的亲。”
“你没反对。”
“反对无效。”
诸葛钰狠狠一怔!黑曜石般璀璨的眸子写满了不可思议,仿佛头一次认识水玲珑一般:“所以你一直在伺机解除和我的婚约,现在你的目的达到了,尚书府出的天大的乱子,哪一样没有你水玲珑的功劳?你就是故意的吧?故意搅浑一池子的水,故意让尚书府鸡飞狗跳,故意退了我和你的亲!”
水玲珑沉默不语,她最初是想利用诸葛钰和他背后的势力来对付荀枫,但现在她突然不想这么做了,她和诸葛钰无冤无仇,何必非得拉着他一起堕入地狱?只要不和荀枫对着干,按照前世的记忆,镇北王死后由诸葛钰世袭爵位,虽终身未娶,却过得逍遥自在。她是重生的厉鬼,但凡和她沾上关系的人都得倒霉!至于把尚书府搅得鸡飞狗跳,是,她就是故意的!想起前世今生尚书府亏欠她们母女的,她只会觉得给他们的报应还不够!
“你做梦!”
“……”水玲珑抬眸,不明所以地看向了他。
诸葛钰轻轻一拽,水玲珑撞入了他怀里,淡淡幽香顷刻间笼罩了她,听到他且苍劲且紊乱的心跳,水玲珑萌生退意,想要从他怀里抽离,他却紧紧地拥住了她:“水玲珑我告诉你,想摆脱我,你就是在做梦!”
水玲珑淡淡的、飘渺的声音徐徐响起:“反正不是你,也会是别人,我没办法选择自己的婚姻,所以我没想过摆脱任何人。”
任何人?她居然把他归类为任何人!诸葛钰火冒三丈,大掌扣住她的头,目光凛凛地盯着她,似要把她一举看穿!
水玲珑妩媚一笑:“想吻我么?随便,反正车里又没外人,谁也不知道你做了什么。”
“你……”现在又讽刺他是那趁人之危的人!诸葛钰负气地放开了她!
水玲珑悄然舒了口气,还真怕他胡来。
诸葛钰又道:“我知道你不喜欢云礼!”
这么了解她?
“哼!你看不上我,就能看上他?”
什么逻辑?!
很快,马车抵达了姚府,诸葛钰跳下马车,伸手去牵水玲珑,水玲珑躬身出了马车,却不小心拂落桌子上的一盘糕点,圆溜溜的芝麻球顺着车辕滚到了地上。
一名脏兮兮的小乞丐跐溜一下跑了过来,二话不说,捡起地上的芝麻球就往嘴里送,浑然不觉自己踩到了高高在上的、诸葛世子的、尊贵的……脚!
水玲珑一惊,糟糕,以诸葛钰杀薛娟的狠劲儿,这孩子……怕是活不了了吧!
水玲珑给叶茂使了个眼色,示意叶茂把孩子弄走,谁料,不等叶茂行动,一名衣衫褴褛的妇人便一瘸一拐地奔到了跟前!妇人赶忙将孩子搂在怀里,自己则跪在地上,不停地给诸葛钰磕头:“贵人饶命!贵人饶命!贱民的孩子小,不懂事,冲撞了您!他不是故意的!贵人要罚就罚贱民吧!”
在这男尊女卑的社会,一个妇人带着一名孩子乞讨,其中的艰辛不言而喻,水玲珑不由地想起了前世和清儿困在寺庙的日子,心里渐渐升起了一股悲悯,她下意识地想要替他们母子俩求情,可不待她开口,诸葛钰便做出了决断:“安平,给点银子让他们走吧。”
水玲珑又是一惊,她没听错吧?诸葛钰不仅没生气,还给他们银子?而且安平半分惊讶都无,这说明他料到诸葛钰会这么做。
见过了各式各样的人,狡诈的、阴险的、伪善的、纯善的……不得不说,诸葛钰是一个完完全全的异类!说他是个好人吧,他连薛娟那样的弱女子也能杀;说他是个恶人吧,为何现在又放过一对冲撞过他的乞丐母子?
安平给了母子俩一些碎银子,母子又磕了好几个头才感激涕零地离开。
诸葛钰理了理水玲珑鬓角的发:“你去玩吧,我晚些时候再来接你。”
“不去看看你姐姐?”
“有事。”
她的事不用这么急,难道是忙他自己的?水玲珑不再言辞,带着叶茂进入了姚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