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慧则是完全惊呆了,昨晚婆婆与她说二房的好日子要来了她还没反应过来,而今一看,婆婆竟是一早料到自己会接管王府的中馈……可,大嫂会答应吗?
水玲珑将鬓角的秀发拢到尔后,看向甄氏温和一笑,道:“我没意见,有劳二婶了。”虽然没意见,但也得让甄氏弄明白这王府到底是谁的,你甄明岚再风光,也终有一日会敬我为主母,所以,别眼睛长到头顶上,或得意忘形不记得自己是谁!
甄氏的笑容僵了僵,却还是慈眉善目道:“能为王府出力,我呆着也心安理得些!”
这话受用,起码认清了自己的立场,水玲珑笑意更甚。
老太君对于这么水玲珑这么轻松就答应了自己的提议不免有些惊诧,更多的是满意,她呢,是真怕这孩子累到了,昨儿就发现她气色不好,今日更差,如果她执意要亲自掌家,说实话,她会不知道该怎么办的。
水玲珑凝思了片刻,又道:“冷家那边……怎么说?”
“哼!”老太君纷纷地撅起了嘴,“他们能怎么说?他们不怕丢脸尽管闹,便是闹到皇后娘娘跟前我也还是这句话,我们诸葛家不要这种毒妇进门!”
因为是皇帝赐的婚,休不得也杀不得,赶出府是极限了,老太君的态度非常明显,拼着忤逆皇家的风险也绝不接纳冷幽茹进门,诸葛家的人好生天生就有种飞蛾扑火的护短心理,哪怕赔上一条命也不许谁伤害自己的骨肉。
势利如甄氏,也没舍得“卖”了诸葛姝给安郡王铺路,单就这一点看,水玲珑还是觉得嫁入王府是个正确的选择。
只是想起诸葛钰……
水玲珑暗暗一叹,与大家闲聊几句回了墨荷院。
她前脚刚进门,后脚枝繁搓着冻得通红的手回来了,笑容满面,可是高兴。
水玲珑在贵妃榻上坐好,拿起昨晚没做完的鞋,继续穿针引线,看了看笑得几乎不见眼睛的枝繁,问道:“什么事这么乐呵?”
枝繁将手放在炭盆上烤了一会儿,笑嘻嘻地道:“王妃天没亮就去找了王爷。”
水玲珑挑了挑眉:“然后?”肯定没见着,见着了枝繁不会这么幸灾乐祸了。
枝繁笑得前俯后仰:“然后被昭云给堵在门口了!昭云这回大难不死,主院的人越发忌惮她,她的话比余伯的还管用,讲了一句‘关门’,婆子们就‘嘭’的一声将王妃给关在了门外!哈哈……没想到昭云也有这么威风的一天,真解气!”
水玲珑淡淡一笑:“像她会做的事。”昭云这人,典型拜高踩低的性子,又有点儿记仇,当初自己不过是没告诉她水敏玉是个断袖,她就膈应了那么久,而王妃是直接害得她差点儿尸骨无存,她咽得下这口气才怪?
夜间,诸葛钰仍没准点回,水玲珑像昨晚那样歪在贵妃榻上做鞋,做完了之后将鞋子摆在床前的踏板上,又拿出衣料裁好给诸葛钰做冬衣,京城的冷天较为持久,大约三月才稍稍回暖,上朝有专门的朝服,但休沐或应酬所穿的衣衫必不可少。
诸葛钰偏爱墨色的衣料,水玲珑却觉着太深沉了不好,给他选的是月牙白浅竹纹蜀锦,人长得俊,穿什么都好看,而诸葛钰的容貌已不足以用“俊”来形容,凝思时淡雅似月华流光,霸道起来又凶猛若怒海惊涛,但不可置否的是,他即便臭着一张脸也是迷死人的模样。
水玲珑想着想着便笑了起来。
这一晚,水玲珑困极了仍歪在榻上睡了过去,第二天醒来发现自己又换了亵衣睡在床上,而她低头看踏板,新做的鞋子不见了!
是夜,她还是睡在贵妃榻上,临睡前把新做完的锦服洗好、烘干挂进柜子里,不出意外的是,第三天睁眼又和前两次一模一样:人在床上,衣服换了,鞋袜脱了柜子里的锦服……不见了!
水玲珑又好气又好笑!
偏她总想等到他,当面与他说开,可每次都困得不行,而且一睡雷打不醒,她几时变得这样贪睡了?
诸葛流云终于在十二号的早晨醒了过来,水玲珑等人即刻去主院探望了他,他的精神不佳,众人只在床前给他请了安便被老太君给领了出来。水玲珑枝繁口里得知了诸葛钰坚决不原谅冷幽茹的态度,却不清楚诸葛流云心里是否也这般坚定。毕竟夫妻和养母子的感情是不同的,以诸葛流云这么多年以来对冷幽茹的包容,难保他心中没有一丝恻隐或怜悯。
当然这些问题暂时轮不到水玲珑操心,老太君下了死命令,诸葛流云越不过一个“孝”字,水玲珑真正担心的是帝后的态度,皇帝赐的媳妇儿,诸葛家说赶就赶了,皇帝作何感想呢?
“大小姐,皇后娘娘传召您入宫。”水玲珑正捧着话本出神,枝繁打了帘子进来,轻声禀报。
果然是来了!
水玲珑放下话本,按了按眉心,道:“就我一个吗?”会否太过明显了?
枝繁答道:“同去的还有三姑奶奶,说是入宫闲聊。”
还知道拿水玲语做幌子。
水玲珑伸了个懒腰,又打了个呵欠,叹道:“更衣。”
纷纷扬扬下了数日大雪,天空总算放晴,金灿灿的日晖照着斗拱飞檐、琉璃朱瓦,折射出五彩斑斓的颜色,与澄碧蓝天交相呼应,赏心悦目。
“世子妃,雪水化开,路滑,您得当心咯。”章公公扯着尖细的嗓音,笑容满面地道。
章公公会在宫门口亲自迎接她,说实话,这有点儿出于水玲珑的意料了,好在水玲珑提前备了薄礼,比上次更为优质的玛瑙。拿人手软,吃人嘴短,这不,章公公就提醒上了。
水玲珑眨了眨眼,眸子里有意味深长的波光一闪而过,轻笑着道:“多谢公公,我一定会小心的。”
章公公暗暗赞赏,和聪明人打交道就是轻松,作为奴才,私底下议论主子的是非着实不该,他回回点到为止,世子妃从不刨根问底,省了他不少事儿!
未央宫的柏翠阁内,水玲语已经到了,正坐在右侧的雕花冒椅上与皇后谈笑风生。皇后穿一件明黄色百鸟朝凤宫装,墨发挽成十分华丽的飞仙髻,簪一支九尾凤钗,并若干赤金镶红宝石圆花钿,无名指和小手指上戴着尖尖的镶小水钻金护甲,端的是珠光宝气、雍容华贵。
她的手时不时摸着脖子上白玉做的佛珠,很爱不释手的样子!
“这回赈灾你表现不错,四品诰命夫人的头衔虽是低了些,但凡事总有个过程,你和江总督来日方长,不怕没往上提的机会。”皇后和颜悦色地道。
对一个庶女而言,能混个诰命夫人当当已经是水玲语做梦都没想到的荣耀,她又怎会挑剔?但人心不足蛇吞象,四品诰命夫人在江南很了不起,放到京城就不值一提了。想到同为庶女,却做了正二品世子妃的水玲珑,水玲语又觉着自己的品阶着实太低了些。水玲语温柔一笑:“能为总督大人分忧解劳是我的荣幸,其他的我不奢望。”
皇后很满意她的回答。
这时,章公公领着水玲珑走入了温暖如春的柏翠阁,皇后脸上的笑容不变,看向了朝她款款而来并屈膝行礼的水玲珑。
水玲珑恭敬地行了一礼,双手呈上一对黄玉貔貅,道:“臣妇给皇后娘娘,娘娘万福!”
皇后摸了摸脖子上的佛珠,命章公公接过礼物,又派了个红包给水玲珑,这才和蔼地说道:“平身,赐座儿。”
“谢娘娘。”水玲珑再次一福,水玲语起身行礼问安,脸上漾开亲热的笑意,“大姐。”眼神却瞟向了水玲珑手里的荷包,心里估算着俩人得的会否不一样多。
水玲珑点了点头,坐下,在宫里,她是世子妃,水玲语是诰命夫人,用的不是姐妹之间的礼数,她无需给水玲语回半礼。
小宫女奉上一杯茶,水玲珑双手接过,却是没喝,最近她不喜苦涩的味道。她看向皇后手里不停在摸的佛珠,笑意柔和道:“这串佛真是精致。”
皇后的脸上就露出得意和愉悦的神色来:“是三公主送的年礼,万岁爷和我一人一串,听说是请普陀寺的高僧开了光的。”
噗——
水玲珑心里笑开了,真会粉饰太平,三公主明明离寺出走,皇后却弄了两串佛珠子彰显三公主的功德,所以说,有个厉害的娘很重要,这种情况若发生在别的公主身上,结局便不如此乐观了。
水玲语的睫羽颤出了一个不规律的节奏,她来了这么久,也没猜到皇后的这个动作有何特殊意义,论察言观色她的确不如水玲珑,难怪各方面输水玲珑一头了。
皇后又笑道:“天寒地冻的,我姑姑染了风寒,王妃回冷家侍疾,老太君没什么意见吧?”
冷幽茹一事老太君给府里的下人上了紧箍咒,不许泄露半个字,但没对外宣布缘由,这个借口应当是冷家想出来的。皇后的父亲姚晟与冷幽茹的母亲姚馨予是亲兄妹,皇后可不正是冷幽茹的表姐?水玲珑不信皇后不晓得内幕,如此问,大抵是在试探诸葛家的态度罢了。
水玲珑放下茶杯,恭顺地答道:“回娘娘的话,老太君说该是怎样就怎样。”言简意赅,主题明确!
皇后的眸子一眯,捏着佛珠的手指顿了顿,继而笑开,另有所指地道:“老太君是很开明的,表妹常在我跟前夸老太君是世上独一无二的好婆婆,能承欢老太君膝下是她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这回,直接改口叫“表妹”!
水玲珑只觉一股强大的威压扑面而来,她下意识地想在气场上赢过对方,这是一种高居凤位多年练就出的条件反射的心态,后宫是她的,所有女人都必须臣服她,谁和她叫板,谁与她作对,谁不将她放在眼里,统统都是她的眼中钉!姚皇后又如何?当初还不是跪在她脚边求她放过年少的七皇子?前世的手下败将,这辈子竟敢赤裸裸地向她示威,找死!
然,心魔只浮现了一瞬,她便忆起今非昔比,自己不是荀枫的侩子手,而是诸葛钰的妻子,皇后也并非仇敌,勉强能称作同盟,毕竟她们有着共同的对手——荀枫。
将思绪一点一点塞回灵魂深处,水玲珑的嘴角微微扬起,笑得眉眼弯弯:“是啊,身在福中得惜福,母妃教会了我这个道理。”
皇后的眼底慕地闪过一道冷光,直吓得紧盯皇后表情的水玲语浑身发抖,她听不懂皇后和水玲珑在打什么哑谜,却能感受到二人之间有股诡异的暗涌,而她夹在中间,被两种不同的气势相互切割,连头皮都快碎掉了!
皇后清冷的目光一扫,眼神微闪道:“难得你们入宫一趟,待会儿去看看珍嫔吧,本宫记得珍嫔喜欢典藏绣品,正好尚宫局新出了一批不同花色的湘绣丝帕,江夫人替本宫给珍嫔娘娘挑选一番吧。”
墨菊十分配合地行至水玲语身边,笑呵呵地道:“江夫人,请!”
水玲语看了看满脸笑容的皇后,又看了看不动声色的水玲珑,随章公公一道离开了柏翠阁。
皇后摆了摆手,小宫女和小太监们鱼贯而出,并从外合上大门。
偌大的空间只剩这一对强势的女人,皇后的笑容渐渐淡了下来,眉宇间也浮现了一丝恣意:“太子常夸水小姐天资聪颖、心性高洁,绝非寻常女子可比,也不知水小姐自我评价如何?”
这是在提醒她,哪怕做了王府的世子妃,也改变不了她是尚书府庶女的事实。
水玲珑不觉得是庶女就该自卑,所以皇后这个秤砣砸错了。水玲珑想了想,自己到底是该装傻充愣,还是坦然面对,最后,水玲珑选择了第二种,皇后是人精,装?不靠谱。水玲珑从容淡定地道:“每个人看待事物的角度不同,得出的结论也不尽相同,太子殿下德厚流光,多以包容的眼光看人,臣妇却是不敢以聪颖高洁自居的。”
“能公然质疑婆婆,你的胆子小不到哪儿去。”皇后淡然一笑,眸色幽深,似望不见底的黑潭,徐徐反射着幽冷的光,章公公余光一瞟,心下暗惊,皇后向来喜怒不形于色,能三言两语把皇后逼出这种眼神的,世子妃是头一个。
水玲珑垂眸不语,这事儿就是比谁态度更硬,反正皇后除了言辞上的恩威并施,不敢真拿她怎么样。
皇后的嘴角抽了抽,又道:“你是个明白人,本宫便与你打开天窗说亮话了。公道自在人心,事件真假本宫暂且相信老太君的定夺,但冷家贵为大周第一家族,得罪冷家会为镇北王府带来什么,你得掂量掂量。”
水玲珑继续沉默。
皇后就想抽她!好歹给句话呀,弄得她像个二傻似的唱独角戏!皇后的喉头滑动了一下,道:“再者,喀什庆与冷家的联姻意义非凡,一个弄不好,轻则,双方成为全大周的笑柄;重则,双方大动干戈,影响当今时局。这些利害关系,你作为镇北王府未来的主母应当仔细想明白才对。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