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汐带着惴惴不安的心情出了姚府大门,刚准备踏上马车,姚大夫人急冲冲地赶了过来:“小汐啊!你……你回去做什么?你留下来吧,我刚命人给你把院子拾掇好了!”
因为她无法生养所以变相地将她逼出姚家,现在她怀了孩子又厚着脸皮让她留下,真看得起她诸葛汐!
诸葛汐淡淡地道:“我和姚家已无瓜葛,住在姚家多有不便。”
姚大夫人就急了:“小汐啊,姚成醒了要没看见你,他又该伤心了。”
“你这府里……我真不敢住。”诸葛汐不再言辞,转身上了马车。
什么叫住府里她不敢住?她都住了五年现在才说不敢住?姚大夫人心里那个悔啊,凭心而论,她当然希望孙子越多越好,但如果非要在冷薇和诸葛汐之间选一个,以前如何暂且不论,现在她一定会选诸葛汐的呀!
诸葛汐的马车缓缓驶离,姚大夫人垂头丧气地回了府。
水玲珑也准备上车,这时,阿诀提着一盒甜糕笑嘻嘻地走了过来,他给水玲珑拱手作了个揖,水玲珑回了半礼,他说道:“这是我们江南的香芋糕,水小姐请拿回去品尝。”
哼!又想利用她!水玲珑就似笑非笑道:“忘了告诉表少爷,我最近又不爱吃甜糕了,你还是留着自己吃吧!”
阿诀先是一怔,继而满是失落,自从诸葛汐与姚成和离之后水玲珑便很少来姚家了,他一直寻不到机会与水玲清通信,也不知水玲清最近过得好不好,眼下好容易遇到了水玲珑,水玲珑却一口回绝了他!难道……水玲珑发现什么了?
水玲珑踩着木凳上了马车,在车厢内坐下,又挑开帘幕看了一眼失魂落魄的阿诀,道:“阿诀少爷年纪不小了,不知二少奶奶可有给你议亲?”
阿诀的眼底光彩重聚:“没呢!我还在准备科考,我想等考上功名再考虑议亲。”所以,水玲清还小没关系,他会等她长大。
水玲珑嗤然一笑:“表少爷倒是很有自知之明,俗话说得好,百无一用是书生,你家道中落,没权没势,就靠着一个姚家表少爷的身份充其量只是个绣花枕头,想要在京城觅得一处好姻缘怕是不容易呢!总不能让新娘子跟你喝西北风吧!当然,入赘的话就另当别论了,只是在那之前,你得先治好脸上的疤,京城的贵人都兴面相一说,破相即破前程,表少爷,好自为之!”
夹枪带炮的一番话羞辱得阿诀面红耳赤,从来没有谁如此直白地伤害过他的自尊!水玲珑的每句话都是往死里戳着他的痛处!世界上怎么会有如此狂妄的女人?!
他握紧拳头,却一句反驳的话也没讲出!
倒是能忍。
水玲珑斜睨了睨他,放下了帘幕。开什么玩笑?她怎么能把清儿嫁给一个连自己都养不活的男人!
诸葛汐走后没多久姚成便醒来了,他一睁眼就发现自己躺在很陌生的房间里,他唤了海波进来,海波推门而入,笑着道:“大少爷,您醒了,这是大夫人的房间。”
姚成侧目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皱着眉头道:“这是哪儿?怎么这么晚了也不叫醒我?好不容易休息一天,我得去找小汐。”
海波大惊,大少爷……大少爷还没好?
姚成穿戴整齐后,想着这么晚了,连馒头都忘了吃赶紧往外跑,刚一出门便和姚大夫人撞了个正着,姚大夫人见他已能下地,心中欢喜,但再看他神色匆匆似乎要去什么地方,又暗下了眸光,道:“这么晚了你去哪儿啊?”
姚成拍着胸脯道:“我去找小汐!”
没出息的东西!姚大夫人看了看海波,海波朝他摇了摇头,姚大夫人一惊,又忘了?姚大夫人就拉住他:“明天再去好不好?明天让海波跟你一起。今天太晚了,你去了小汐也睡了。”
姚成摇头:“不行不行,我得自己去,谁也不许跟着。”那样多没诚意!
姚大夫人就懵了,万一像上次那样晕倒了没人管怎么办?不,这还不是最可怕的,大不了她暗中派人盯着,她真正怕的是……
“大夫人!冷姨娘出事了!您快去瞧瞧!”姚大夫人和姚成僵持不下之际,林妈妈一脸凝重地走了过来。
姚大夫人勃然变色,哪里还管姚成?赶紧迈着步子去往了冷薇的房间。
冷薇靠在床头,叫得撕心裂肺,一声一声,像女鬼索命似的,凄惨得令人毛骨悚然!
她不停捶打着自己的腿,痛得整个五官都扭曲成了一团,痛!太痛了!像有人用锤子把铁钉一颗一颗敲进她的骨头,骨头尽数碎裂开来,又四处戳着她的血肉……
“姨娘,您别打了!当心身子啊!”丫鬟看不过去了,怀了孕的人如此激动,把孩子给激动掉了怎么办?
冷薇根本听不见任何人的劝导,如果把孩子拿掉她就止住这种铁钉入骨的疼痛的话,她会毫不犹豫地这么做!
姚大夫人进屋,看见冷薇拼命捶腿,吓得身形一晃,差点儿栽倒!她三两步跑到冷薇的床边,抓住她的手,尽量柔声道:“好了,听话,跟娘说说到底是哪儿不舒服了?”
冷薇仰头,痛得恨不得一头撞死:“腿疼!一定是诸葛汐害我!今天她打晕了我,我醒来之后没多久就开始腿疼了!娘……你要为我做主啊!诸葛汐实在是欺人太甚了!我肚子里好歹怀着孩子,她都敢对我下此狠手……”
这事儿,姚大夫人也听下人说了,分明是冷薇蓄意谋害诸葛汐的胎在先,诸葛汐的丫鬟为救主子才打晕了冷薇,但打晕一个人何至于令人双腿发痛?肯定是冷薇知道小汐今天入府探望姚成,以为他们俩要和好她心有不甘了!
想起诸葛汐临走前的那句“你这府里我真不敢住”,姚大夫人就怒火中烧!都怪冷薇寒了诸葛汐的心,弄得诸葛汐认为姚家不安全非得回王府养胎,她还没找冷薇算账呢,冷薇倒好,先倒打一耙污蔑起诸葛汐了!
姚大夫人的声线一冷:“我和小汐相处了五年,她为人如何我能不清楚?你不要为了污蔑她故意装病!”
冷薇气得呼吸一滞:“我装病?你到底有没有良心?你来试试这种痛苦,看我到底能不能装得这样逼真?”
姚大夫人气死了气死了,这是一个媳妇儿对长辈说话的态度吗?
不多时,姚老太君在房妈妈的搀扶下过来了。怀孕的人就是矜贵,姚老太君本已就寝,听闻冷薇像杀猪似的嚎,她二话不说便来了。
“你们在吵什么?”姚老太君不怒而威地问。
姚大夫人忙起身给她行了一礼:“母亲,这么晚惊扰您了,真是抱歉。”
姚老太君犀利的眸光自冷薇汗渍斑斑的苍白小脸上一扫而过,随即花白的眉毛一拧,道:“说说到底怎么了?”
林妈妈便将冷薇和姚大夫人的对话一字不漏地重复了一遍,姚老太君听完神色一肃:“荒唐!没有证据就乱指证,谁教你的?”
冷薇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红肿的眼眸:“老太君,我没有撒谎啊!除了诸葛汐,还有谁这么恨我?”
“恨你?到底是她恨你,还是你恨她?是谁先勾引了谁的丈夫?又是谁先挑拨了谁和姚成的夫妻关系?今天姚成是在谁的陪伴下苏醒的?”一连串问题炮语连珠似的丢出来,直炸得冷薇目眩头摇!她对着自己的腿再次狠狠地捶了起来。
姚大夫人赶紧按住她,厉声道:“冷薇!你发什么疯?不知道这样对胎儿不好吗?”
冷薇浑身都被汗水给浸透了,巨大的疼痛却愈演愈烈,像粉碎骨骼、撕咬血肉一般,这个节骨眼儿上,她如何还能保持理智?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恶狠狠地瞪着姚大夫人:“胎儿,胎儿,我冷薇存在的价值就是给你们姚家延续香火,你们姚家真是太自私了!你可有……问过我到底难不难受?可有……关心过我每天开不开心?难怪诸葛汐宁愿与姚成和离也不留在姚家,姚家简直就是天底下最虚伪的家族!说什么姚家男儿最专情,可我的公公似乎在外边儿养了不止两个外室呢!还有姚霂,一个小青不够,连八岁的鹊儿也不放过!”
姚大夫人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恨不得找只臭袜子堵了冷薇的嘴!
冯晏颖得了消息赶来,正好听到冷薇讽刺姚家的一番话,她的心就是狠狠一痛,姚霂碰了鹊儿?那个年仅八岁的小丫鬟鹊儿?冯晏颖指着冷薇,眼底的惊惶和愤怒几乎要撕了冷薇:“你胡说!我丈夫怎么会做这种事?你连院子都没出过几回,怎么就对姚家的情况了如指掌了?”
此话一出,冷薇就看向冯晏颖身后的小青不怀好意地笑了。
冯晏颖顺着冷薇的视线回过头,正好撞见小青在给冷薇挤眉弄眼,示意冷薇别把她给扯进去!
冷薇痛得死去活来,恨不得所有人陪她一起痛苦才好!
“小青!你到底瞒着我做了什么?”冯晏颖一声暴喝,姚大夫人也看向了小青,小青吓得头皮一麻,慌忙低下头不敢与主子们直视,她做了什么呢?无非是二少奶奶把智哥儿和佟哥儿送进了姚大夫人的院子,自己则整夜整夜霸占二少爷,她气不过,便蓄意勾引,但二少爷似乎对她没了多少兴趣,于是她把鹊儿打扮一番送入了二少爷的书房,只是这种事她从没对别人提起过,冷薇又是怎么知道的?
姚大夫人气得两眼冒金星,姚霂是朝廷命官,虽说官职不高,但因他姓姚,所以在京城也算有头有脸的人物,若是传出他嗜好稚子,又会被文臣给口诛笔伐一顿!如今的姚家,实在是经不起半分动荡了!冷薇是什么人?她跟姚家本就不齐心,这种话能说过她听吗?
“可恶!真是可恶!我当初就是看你老实勤奋,才许你随了姚霂,你倒好,尽动起了那些歪心思!还给我四处煽风点火!”姚大夫人对着门外呵斥道,“把小青给我拖下去,乱棍打死!”
小青扑通跪在了地上:“饶命啊!大夫人我没有啊!我真的没有和冷姨娘说这些啊!”
林妈妈上前堵了她的嘴,并和两名粗使仆妇将她架了出去,在院子门口碰到被她举荐成二等丫鬟的鹊儿时,鹊儿冲她勾起了唇角……
姚大夫人连夜请了宫里的张院判给冷薇诊治,冷薇从最初的痛不欲生,渐渐变得麻木,当张院判抵达姚府时,她的双腿已完全失去了知觉。
张院判给她仔细诊断之后摇了摇头,她腿部的筋脉彻底失去了活力,这辈子都只能瘫痪在床了,至于病因,他没把握答出。
出了冷薇的院子,姚大夫人就问向姚老太君:“母亲,您看这件事到底是不是人为?如果是,又是何人所为?咱们总得给冷家一个交代的。”
姚老太君的眼底流转起意味难辨的暗涌,似两团乌云突然碰撞在了一起,那波光似闪电般犀利精锐:“小汐容不得冷薇。”
真……真的是诸葛汐?姚大夫人瞠目结舌。
“这是小汐的态度,动手的未必是她。”姚老太君累及了似的幽幽一叹:“当初为了冷薇腹中的孩子,我们逼走了小汐,但如今小汐极有可能是罪魁祸首,我们又不得不为了小汐腹中那块肉……放弃同样怀了孩子的冷薇!”
真是狠啊,狠狠地打了姚家一耳光!让姚家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是谁……手段如此高明?如此狠辣?
姚大夫人按住眉眼,两个孕妇二选一,她自然也是选小汐的。姚大夫人福了福身子,道:“儿媳知道该怎么做了。”
水玲珑的马车离开姚家没多久便碰到安平策马而来,安平在水玲珑的马车旁停住,他翻身下马,对着窗帘子行了一礼:“大小姐,奴才是安平!”
水玲珑掀开帘幕看向他:“安平啊,你没随你们世子爷离开京城?”
安平抱拳答道:“世子爷让奴才留下来听候大小姐的差遣,大小姐若有需要,派信得过的丫鬟来府里找奴才即可,奴才已经和守门的侍卫打过招呼了。”姚成之所以晕倒在王府门口无人问津就是因为有人会错了世子爷的意,以为世子爷恨姚成入骨巴不得姚成死掉,是以,其中一名侍卫假意答应帮姚成通传实则回房睡起了大觉,诸葛小姐昨晚已经将那名侍卫仗杀了。但为了谨慎起见,他还是特地嘱咐了侍卫们,如果尚书府有人前来,必须第一时间通知到他。
水玲珑的长睫颤了颤,微微地勾起了唇角:“你们世子爷去了哪里?”
安平诧异,大小姐竟没问过世子爷的么?他怔了怔,道:“去了燕城,每年春天都会去一次。”
燕城,大周和南越交界的城池。
前世的她和清儿就是被困在燕城边境的一座破庙里。
也是死在一个春天。
水玲珑敛起思绪,笑意如常道:“他去燕城做什么?”
安平犹豫了一瞬,还是答道:“等人。”
是“等人”,不是“找人”,这么说诸葛钰一直没等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