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松摇头笑笑:“让他们等一阵; 又不少块肉!喂,咱们先拜了再说!”
满厅好汉没几个把朝廷放在眼里,立刻跟着起哄:“拜了再说!管他个鸟!”
她再推辞不得,羞涩同意,扶着旁边岳飞,快速下去拜了两拜,四周一片欢呼口哨。
来不及体味为人新妇的身份变化,立刻催武松:“去吧。”
一个月“吃糠咽菜”,终于等来了朝廷派来的天使。谁知“天使”到来之际,城里的人竟然在开酒宴,把他冷落了好一阵子。“天使”何曾受过这样的冷遇,城内派人请时,高傲回话:“不进去!叫你们的首脑出来迎!”
满城守兵都是不把朝廷当回事的。明教这边,方貌干脆装病,说不乐意给朝廷使者磕头。让梁山随便找个长得像的小兵冒充他就行了。
于是最后只带了十余个梁山首脑,外加岳飞,再加一个假方貌,一行人乘马出了南城门。
三十来个随从,簇拥着一个尖嘴猴腮的瘦子,气色有些灰暗,想来从东京城跋涉了这一路,颇有些水土不服。眼看夕阳耀眼,空气寒凉,还有人从行李中拿出大氅,殷勤给披上。
“天使”将来的人扫了一眼,满意笑道:“不错,都是懂礼数的。”
几个人面面相觑,心里忍笑。大家身上还穿着光鲜礼服,武松尤其的精气神,一身绛红袍服,皂色冠帽,腰间是管柴进借的玉带,显得他对“天使”的到来无比重视——难怪人家满意呢。
“天使”还说:“今儿天色晚了,得给我们大伙准备个舒适些的住地!一路跋涉累死人了!要洗浴!”
武松等人无语。吴用连忙说了一堆好话,表示一定要尽心尽力接待朝廷使臣。
那“天使”摆着架子,又寻个不是,开始批评:“懂不懂规矩!接圣旨哪能带兵器!快摘了!”
倒是疏忽了。武松使个眼色,大伙齐齐将腰刀解下来,堆在地上。鲁智深把禅杖倚在垂杨柳底下。
反正有刀没刀也只是做个姿态,就算赤手空拳,难道还怕他不成。
但随后的命令就难执行了。这帮人见面礼也没给,阿谀谄媚也惜字如金,三跪九叩更是不肯,吊儿郎当的,只肯象征性的跪一跪,就催着读圣旨。
“天使”只好不和没文化的乡下人计较。讪讪的打开圣旨,照本宣科。
圣旨里说了几件事:
第一,刘光世、韩世忠的报告已经顺利上达天听。朝野上下对于金兵闪电南侵的事实表达了极端的惊讶和愤慨,已经派外交使节前往金国使馆去表示强烈的谴责和抗议。在双方有可能达成和约的前提下,幽州守兵不许有任何过激行为。
武松和诸将对望一眼。“达成和约”?他们想得倒挺美。
问一句:“如何叫过激行为?”
“天使”颇不耐烦:“你们会不会领会精神?——要是金国人来犯,不能把他们惹怒!要等朝廷号令!”
七八张嘴同时张开来准备反驳。武松挥挥手,“算了。”
跟这人也争不出什么来。当笑话听就行了。
第二,幽州是战略要冲、北方边境必争之地。在燕云十六州已被逐步蚕食的情况下,圣上对幽州城的防御十分重视。已派二十万正规军前来驻守幽州城,不日即将接替城防守卫。
大伙一片哗然,又惊又喜:“二十万!”
已经有性急的跑上土坡,手搭凉棚往南一看,果然看到晚霞当中,南面旌旗招展,尘土飞扬。二十万大军的衣甲清晰可见,马上就到达幽州城下了。
于是大伙也不吝赞赏,呵呵笑着说:“圣上十分英明。我等五体投地。”
武松笑问:“韩世忠回来了?”
“天使”摇摇头。说金兵西路军正在围攻太原府,韩世忠和刘光世的部队被派去增援了。这次来的是个叫韩民毅的戍将,是从临近易州调来的。虽然都姓韩,但似乎和韩世忠没什么亲缘关系。
大伙想想也有道理。总不能让韩世忠带兵千里迢迢的再从汴京赶回来。更有人想,不知这位韩民毅军事素养如何,回头交接防务的时候,得好好把这阵子血战得来的经验向他说一下。
“圣旨”长长的一大张,卷起右半部分,左边的展开来继续念。
“第三,卢俊义、武松、方貌等所辖民兵,虽曾啸聚山林,尚有臣伏天威之心,本欲用彰天讨,念其守卫城池有功,原免本罪。勒令将应有钱粮、军器、马匹,目下纳官,自行解散,各归乡闾。故兹诏示,想宜悉知。”
一段话念得文绉绉,一部分好汉当即听得晕头转向。
卢俊义低声解释道:“是说咱们功过相抵,让咱们把钱粮兵器尽数交公,然后就地解散,回家种田!”
大伙笑意还没散去,立刻怒发冲冠。
“不是说招募义军,共同抗敌么!不是说发粮草么!你们出尔反尔!……”
“天使”冷笑:“提出‘御戎’五策的那个李纲,因为施政不力,已经被降职了!圣上说了,这些民间‘义军’十有八九都是目的不纯,国家不需要!整个河北、山西路的义军全都奉旨解散了!你们倒搞特殊!”
大伙惊呼出声:“这……”
鲁智深一拳打折旁边一棵小树,叫道:“没你娘鸟兴!洒家们在这儿流汗流血,保的是国家!不授功、不发粮饷也就罢了,凭什么让洒家们交东西解散!”
那“天使”大惊小怪:“不治你们罪,难不成还要得寸进尺了?还不谢恩!”
一帮人梗着脖子,就是不服。互相看看,当即有人眼睛就瞄上了刚摘下来的腰刀。
武松尚且沉着,低声道:“他们后面有二十万大军。先别轻举妄动。”
岳飞也礼貌提议:“大哥们稍安勿躁。且听圣旨下面还有些什么。”
他头发衣衫还有些凌乱,是方才“抢亲”时,混乱中被扯散的。玩闹了一下午,大伙跟他的感情更上一层楼,对他在守门时展现出的军事素养更是刮目相看。因此眼下岳飞说话,分量仅次于武松方貌卢俊义,没理由反驳。
大伙气哼哼的不说话。那“天使”也有些没牛磺壳笏枪虬菪欢髁耍煽旖ブ荚僬箍
“第四,幽州戍将敢队长武翼郎岳飞……”
岳飞没想到圣旨里出现了自己的名,怔了好一阵,才想起来跨出一步,单膝跪下,用手把鬓角抿抿整齐,神色忐忑中混着期待。
“……岳飞,击退金兵大军进攻,守城有功,本该重赏。但其不听上级号令,小臣越职,与民间军马暗通声气,将城防之重任拱手交予他人,至国门于危难,其罪当诛。将其军功折过,革职削籍,贬为白身。着令即刻交还兵符,若无他罪,再予放行……啊哟!你们干什么!”
岳飞听到第二句话,就落得一张脸煞白,难以置信。而随行的梁山众好汉直接气炸了肺,刷刷刷几声响,没等那“天使”读完,地上一堆腰刀已经全都只剩了空鞘,一排雪亮刀刃挥了出来。
“天使”大声叫道:“你们要造反抗旨么!”
身后亲兵也立刻亮刀,齐声喊道:“跪下!”
武松怒道:“岳飞以两千人抵抗金兵六万,不靠我们民间兵马相助,难道还能有天兵天将帮忙么!不听上级号令,他那上级早不知藏到哪儿去了!你们不封赏他,反倒削他军籍,让功臣回家种地去?”
“天使”傲慢一笑:“有意见,可以上东京鸣冤去啊。我只是个传话儿的。”
回头使个眼色,“给我把岳飞拿下。搜他身上!一会儿再搜他军营!没有叛国通敌的证据,再放了!”
十几个梁山好汉举刀怒喝:“谁敢动他!”
三十余个亲兵见了这等阵势,连连叫道:“造反!造反!”却也不敢上前一步了。
反倒是岳飞十分平静,劝道:“既是要搜我,任他们去搜好了。大哥们不必拦阻。”
说着朝南面使个眼色。前来接管幽州的二十万大军已在视野之内了。这十几个梁山好汉就算个个都是三头六臂,要是真敢抗旨伤人,也得立刻被收拾了。
武松忿忿瞪了一眼那“天使”,命令兄弟们:“刀先收回去!”
五六个亲兵这才敢上前,喝令岳飞:“举起手来!衣带解开!”
岳飞笑道:“我本无罪。”坦然照做。
梁山人众几十只眼睛狠狠盯着那几个亲兵,防止他们暗中下黑手。
颈间一把金锁,腰间一个羊皮水囊,怀中油布包儿里几块沉甸甸的“切糕”——通通给搜出来丢在草地上。腰带上的兵牌一把扯下来,验过了,交给“天使”收了。
再解一层衣服,只看到几封家信,几张物资清单,藏在内衣襟里的三片金叶子,再就是一张皱巴巴的小纸条……
岳飞这才反应过来什么,脸色微微一变,欲言又止。
那“天使”眼睛紧盯着纸条上的蝇头小字,拖长声音读道:“大金国左副元帅完颜宗翰谕:宋未能攻克辽国南京,彼不守盟约在先,无须再与之为友。辽国既降,立刻南下,攻占河北,以补灭辽一役之亏空。宋境内大金子民,须立刻响应,不得有违。”
指着岳飞鼻子,惊喝一声:“大胆岳飞!还说无罪,竟敢勾结敌首,公然通敌!”
岳飞瞠目结舌。时迁给他带来的情报,这会子没头没尾念出来,倒好像是金国元帅给他的指示了!
立刻分辨:“这不是……”
“还狡辩!你一个小小军官,不是说守城困苦么!何处来的金叶子!眼见是做汉奸得来的赏钱了!”
“我没有……”
“给我拿下!先押送幽州牢城!”
五六个亲兵围在岳飞身边,不费吹灰之力给扭了起来。
武松喝道:“动手!”
可随即看到,一把刀已架在岳飞颈间。“天使”冷哼一声:“怎的,难不成你们都是同党!”
梁山众人不敢贸然轻举妄动,纷纷叫道:“岳飞要是金国奸细,如何会拼死守城!这是哪个朝廷狗官下的令!”
那扮假方貌的小兵一直默默无言,也终于忍不住喊一句:“荒唐!糊涂!你们只会算计自己人!”
“天使”冷笑:“蔡太师童枢密运筹帷幄,岂是你们这些草莽粗人能理解的?刘光世刘都督的文书里写得明明白白,‘岳飞以两千守兵力敌六万敌军”——你们用脚趾头想想,可能么!神仙也做不到!肯定是他通敌!”
一帮土匪都给气笑了:“X你娘个蛋……”
亲兵们齐声吼道:“都让开,回城收拾东西解散!再不滾,就算抗旨!”
岳飞被几个亲兵不客气地扭着手臂,疼得微微出汗,轻声说:“你们别管我……别抗旨!”
武松怒色毕现,眼中火焰暴燃。握刀的手骨节毕现,青筋暴起。
那“天使”被他瞪得忍不住一哆嗦:“你、你们胆敢造次……”
武松咬牙许久,轻轻挥手,喝退几个忍不住拔刀的兄弟:“先走。”
好汉不吃眼前亏。圣旨荒唐到了姥姥家,但倘若此时抗旨造反,近在咫尺的那二十万宋军,不管是精锐还是脓包,若是和他们正面冲突起来,联军难免重大伤亡。
在敌人眼皮底下相煎何急,有些人不在乎,但自有在乎的人。
大伙目眦欲裂,眼看着岳飞被押送走了,才低声商量:“回头把他从牢里劫出来。这种事咱也不是没干过。”
第250章 圣旨
回到城里,“婚宴”早就散了,小兵们稀稀拉拉的收拾东西。
武松挑个合适的时机场合,将联军中的首要人物聚在府衙,宣布了“圣旨”的内容。
不出所料,怒吼的声音简直要把屋顶掀翻了。料到了朝廷可能会不爽快,可能会不认这个义军,可能会瞒报他们的功劳。却没料到他们耍赖耍得如此彻底。
“滾他奶奶个蛋!这样的鸟朝廷,不反更待何时!”
“这叫做弓尽鸟藏,狗死兔烹,不厚道之极!依小生看,自毁长城之事做不得,兵器不能拱手让人……”
“阿、阿、阿乌卵朝、朝廷,阿拉教主早……早知道、知道……伊拉弗……弗、弗……”
“洒家一路南下北上,不是为了在这儿解散的!”
“阿弥陀佛,作孽作孽……”
“岳兄弟被……被下牢了?”
“阿叔,快去给阿爸写信!”
“唉,世事多变,清静无为呵,贫道还是在天长观住下好了,大伙不必管我……”
武松也已经忍耐到了极限。咚的一拳,打碎那黄梨木桌子,跟着众兄弟喊一声:“不如反了!”
正骂声一片,忽然空气中响起一个刺耳的声音,音量不大,可却把满堂的南腔北调盖住了。
“各位要造反,可还得三思。刚刚得到的线报,六万女真大军三日之后突袭燕山府,到时兵临城下,可别怪我没提醒。”
众人齐齐一怔,不自觉仰头,朝屋顶房梁各个方向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