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攸宁明白他的顾虑,就宽慰他:“虽然我也不知道当年发生的事,但现在都已经过去十四五年了,也没有人追查过来,想必当年也没有人料想到父亲救了我,天大的仇恨也该消散了。二来,只是一只玉观音罢了,除了玉质好一些,旁的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应当也不会引人注意。再者,将这玉观音作为聘礼送过去,便是,”
还不晓得现在该怎么称呼叶细妹,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下才继续接下去:“便是她要戴在身上,也应当是贴身戴着,不会轻易拿出来给人看。爹你就只管放心,肯定没事的。”
许兴昌知道他说的有道理,但还是有些期期艾艾的,很不好意思:“可是,可是这块玉观音是你的东西,还这样的贵重。。。。。。”
一语未了,就被许攸宁笑着将玉观音硬塞到了他手里:“当年要不是爹救了我,我早就死了,还要说什么这是我的东西?爹你快将这玉观音拿过去,找块红布包好。再找寻两套好些的衣裳,两方手帕出来。若有戒指首饰之类的东西更好。一块儿收好了,明日叫荷花婶子和小娥婶子送到女方家去,这聘礼的事就算成了。至于喜宴的事,爹你要是信得过我,我明日就拟个单子出来。到时爹你有空的时候照单子去镇上采买东西就成了。”
许父一辈子没能考中举人,就将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了儿子身上。整日只让许兴昌念书做文章,旁的事都不让他插手,养的许兴昌成了个不通庶务的人。说起来他今年都三十六七岁了,但遇到这些事也手足无措,全无半点头绪,还没有许攸宁来的明白。
分明是他自己要成亲,但下聘的事,喜宴的事却都是许攸宁在操办。还将他今儿犯愁了一天的聘礼和筹办喜宴的钱都给他解决掉了。
许兴昌就觉得,他和许攸宁的身份反了过来。他是个稀里糊涂,什么事都不懂的儿子,而许攸宁却是什么都清楚明白,做事有条不紊的父亲。
面上不由的有些发烫,嗯了一声,将手里的玉观音收好。
然后叫许攸宁:“我推你回屋,你早些睡。”
虽然家里有油灯,但点灯费油。晚上又有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做,所以一等天黑父子两个都是直接上床睡觉的。
许攸宁应下了。也不用他推轮椅,自己趁着外面的星月光亮洗漱好,回自己屋睡觉。
许是今儿拿了这块玉观音出来的缘故,许攸宁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睡着之后就开始做起梦来。
梦里是震天的喊杀声和哭声,满目奔跑的人和红色的鲜血,让他如同身陷泥沼,全身冰冷黏湿,不能动弹分毫。
其实他小的时候经常会做这个梦。虽然一开始的时候是会被吓到,但随着梦到的次数多了,整个人就开始平静冷漠下来。
后来他大了,就渐渐的不再梦到。现在时隔几年再次做了这个梦,他心里非但没有半分恐惧害怕,反倒还有想一探究竟的**。
只可惜一切都如同隔着一层透明的琉璃,他只能模模糊糊的望着里面如同修罗场的一切,却不能靠近分毫。
他就淡漠的想要转过身离开,这时耳中猛然的听到有个女人在撕心裂肺的大喊:“宁儿。”
心头忽然一震。他忙想要回身看个究竟,但身子却如同泥塑木雕一般,无论如何都动不了分毫。
后来经他用力挣扎,身子好不容易松动。急忙回头看时,却只见眼前一片血红迷雾,什么都看不清楚。
他也没有迟疑,抬脚就要跑进那片血红迷雾里面,脚下却忽然一空,整个身子直直的往下坠落。
心口一窒,许攸宁猛然的睁开双眼醒了过来。
转头一望,窗外天光微亮,远处近处有细碎的鸟鸣声传来。
他躺在床上出了会神,穿衣起床,拄着拐杖打开门去厨房,舀了冷水洗漱。然后开始做早饭。
早饭是绿豆稀粥,菜是昨儿晚上剩下来的豌豆,热一热便能吃。
等到他将稀粥烧好,许兴昌听到外面的声响也已经起来了。
父子两个在桌旁对面坐下吃早饭。饭后许攸宁坚持要洗碗,许兴昌也只得由着他。
昨晚入睡前想了好一会儿,许兴昌也想明白一些事,这会儿就叫住许攸宁跟他说话。
“你做木雕的事,往后也不必再瞒着我了。有门手艺傍身总是好的。不像我,年近四十的人了,还文不成武不就的,半辈子都荒废了。只是一样,有空的时候你还是要多看看书。等过些日子我空闲下来,就带你去城里看看。兴许遇到个名医,就能将你的腿给治好了呢。到时你还是要以举业为重的。”
许攸宁断腿的这三年,许兴昌已经带着他将镇里所有的大夫都看遍了,但依然一点用都没有。甚至还有人说许攸宁这腿永远都治不好,往后只能这样瘸着了。
可是许兴昌总是不愿相信。
他觉得许攸宁是个很聪慧的人,这辈子就该有个锦绣人生。怎么能因为这断腿的事让他一辈子都只能待在这乡下?
哪怕倾家荡产,只要能治好许攸宁的腿他都愿意。
许攸宁对此却不抱什么希望。但也不想打击到许兴昌,就点了点头,笑着说道:“好。我知道了。”
父子两个又说了几句话。许兴昌正要出门去学堂教书,叶荷花和叶小娥就过来了。
请她们两个坐下,倒茶过来给她们两个喝,彼此闲话几句,许兴昌就将昨儿晚上准备好的东西拿了出来。
两套衣裳,两块手帕,两只乌银戒指。另外就是那块玉观音吊坠,用大红布团团的包裹了起来。
衣裳手帕和银戒指还是许兴昌那死了的前妻留下来的,都有些旧了。但看得出来保管的很好,看起来还都是干净整洁的。
叶荷花和叶小娥接过这些东西,笑着对许兴昌说了几句贺喜的话,便拿着东西去叶细妹家。
一路上两个人还笑说,这个许秀才倒是个有骨气的。细妹都说了,不要他一分聘礼。若是旁人听了,白得一个堂客,心里不要喜欢的跟什么似的。这许秀才倒好,一定要出聘礼。
就算这些东西不值什么钱,可到底是他的一番诚心不是。
两个人一路说笑,等到了叶细妹家,也是先说了几句贺喜的话,然后就将这些东西拿出来递过去。
叶细妹留她们两个吃了茶。还将前些时候买的芝麻糖装了一盘请她们两个吃。
等到她们两个走了,叶细妹才开始翻看许家的聘礼。
叶细妹这几年手头宽裕了些,也给自己置办了几件好衣裳和几样首饰,所以看到许家拿过来的这些衣裳手帕和戒指,便笑了一笑。
她倒不是要许家给她多贵重的东西做聘礼。实际上许兴昌竟然有聘礼给过来已经叫她觉得很意外了。不过看到这些东西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的想笑。
待看到那块大红布包裹的东西时,叶细妹也没有多想,随手打开来。
不想里面竟然是一块翡翠玉观音!握在手掌心里的时候感觉有些凉。
叶细妹吃了一惊。拿起来对着太阳细看时,只觉整块玉都是透明的,仿似连日光都能透过玉照到她脸上一样。
不过她以前从来没有见过玉,也没有想到这块玉观音会有多贵重。就许家那样的人家,还能真的拿得出什么贵重的玉来?那他家就不会穷困成这个样子了。指不定就只是一块好看些的石头,找人打磨成了观音的形状罢了。
但既然打磨成了观音的形状,那戴在身上就肯定是好的。
于是叶细妹就叫了叶蓁蓁过来,抬手将这玉观音吊坠挂到了她脖子上。还笑道:“好孩子,这个往后就给你戴。希望观音菩萨看在娘诚心的份上,能保佑你这病早些好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嗯,下午三点还有一章。
第10章 开口
虽然龙塘村里的人说起叶蓁蓁来,都说这孩子肯定是因着小时候那次高热烧成了个傻子,这辈子都只能这样一直傻下去了,但在叶细妹的心里,却坚信叶蓁蓁这只是病了,总会有好起来的一天。
现在将这玉观音给叶蓁蓁挂在脖颈上,也是盼着观音菩萨能保佑叶蓁蓁好起来。
叶蓁蓁上辈子虽然不是个话多的人,但每天也会正常的说话。可是穿越过来也有个三四天了,到现在她也没敢开口说一个字。
她知道原身是个傻子,从来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她这要是猛然的就开口说话,旁人不得以为她是被鬼怪给附身了啊。
虽然现实点来说她这也确实算得上是附身。上辈子她约莫是被父母忽然要她辍学的事给气的心绞痛忽然死了,随后魂魄也不知道怎么就飘荡到这个异世来了。估摸着原身也是那个时候得病死的,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她就在原身身上安营扎寨了。
但是这事肯定不能让别人知道啊。要是让别人知道了,只怕会以为她是鬼怪,说不定会直接一把火将她给烧死。
小命要紧。所以暂且她还是不要说话的好,等往后找到个合适的机会,再慢慢的表现出她傻病好了的模样,这样才不会教外人怀疑。
现在叶蓁蓁就觉得是个很合适的机会。
玉观音嘛。看样子叶细妹是个很相信菩萨的人,龙塘村里的人想必也很相信。既然叶细妹现在将这玉观音吊坠挂到了她脖子上,她正好可以来个开口叫娘,大梦方醒的场面。然后叶细妹和旁人问起来,她就说她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只知道当这个玉观音吊坠挂到她身上的时候,她就忽然觉得脑子一片清明,整个人竟然开始慢慢的什么都知道了。
叶细妹和旁人肯定会以为这是观音菩萨显灵保佑她,肯定不会疑心到其他的上面去。
心里这样想着,叶蓁蓁就伸手握住了吊坠。
入手觉得有些凉凉的。不过待低下头一看,她就吓了一大跳。
刚刚叶荷花和叶小娥送许家的聘礼过来的时候她其实就坐在一旁,也看到了那些衣裳手帕和戒指,不过没有看到这个玉观音吊坠。被一块大红布团团的包裹着呢,谁晓得里面装的到底是什么。
后来叶细妹给了她两块芝麻糖,她就忙着吃糖去了,压根没有看到叶细妹打开红布时里面露出来的东西。就是刚刚,也是听到叶细妹给她戴吊坠的时候说的话才知道这是一块玉观音吊坠。
当时她心里跟叶细妹是同样的想法。能是多贵重的东西啊?至多也就是一块品相不怎么好的杂玉罢了。
但是万万没有想到这会是一块翡翠啊。而且看品相还应该是玻璃种。通体透明,跟玻璃一样,无一丝杂质,从内往外散发着莹润的光泽。
叶蓁蓁上辈子同桌的父亲很喜欢赌玉,连带着她这位同桌在玉石上面也是一位小行家。有时候会给她科普一下这方面的东西,所以叶蓁蓁对玉石方面也有一定的了解。
不过就算再了解,她家里也就是底层的生活水平,以前她也只在电视和商场里的柜台里面看过这些翡翠之类贵重的东西,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能亲手摸到。
而且听叶细妹刚刚的意思,这块玉观音以后就给她了?
叶蓁蓁也不晓得现在心里到底是个什么感想。好像走在路上,忽然被人用一块金砖照着她脑袋就给拍了下来,整个人都有点懵。
一懵就忘了要趁着这个好机会开口说话的事,只呆呆的坐在门口的小竹椅上面。
叶细妹正在院子里面翻晒豆秸秆。
八、九月份是收红豆,绿豆,黄豆等豆类的季节。割下来的豆秸秆要晒干了,晒脆了,然后用脚踩,或是用梿枷打,将豆荚里面的豆子都打下来。然后豆秸秆还能捆起来,留着以后当柴火烧。
翻晒的间隙,一回头看叶蓁蓁坐在小竹椅上发呆,叶细妹只觉得心里发酸,又觉得有些欣慰。
发酸的是,这孩子不会一辈子就真的这样傻下去?欣慰的是,她到现在也没能生养个一儿半女下来,男人又死了,有叶蓁蓁陪着她,到底这家里不是只有她孤零零的一个人。
这般想着,又回过头去继续翻晒豆秸秆。
叶细妹是个决定下了一件事就不会再去多想的人。既然她已经答应下了和许兴昌的亲事,现在开始就想着到时要带哪些东西嫁过去。
已经是八月中下旬了,离下个月初二的黄道吉日也没多少日子了。
原本叶细妹是舍不得她的房子的,只想一辈子住在这里不挪窝,但她也明白许兴昌不是招赘,既然说定了是她嫁,那她就要带着叶蓁蓁住到许家去。
哪怕许家的那几间屋子都是茅草土砖房,及不上她这房子的一半。
不过有好些东西都是可以带过去的。这房子也可以锁在这里,有空的时候就回来打扫下。
期间村子里有两个人找上门来,说要买她的房子。都想着她既然要嫁到许家去,她这房子不就空置在这里了?正好那两户人家里都打算要重新盖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