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
但是那只搁在她脸颊上的手,却微微一用力,固定住了她的脸。
金曜挺直的鼻尖几乎就悬在她脸颊上,他喑哑地轻笑了起来:“不,你不知道,我也不知道,嗯,这一辈子就这样了。”
楚瑜怔然,有些茫然地抬起眼看他:“什么……。”
却不想,她这一抬脸,却刚好感觉那张悬在自己面孔上方的清冷俊颜忽然压了下来,在她猝不及防时,他的唇在她嘴唇的上方却停了片刻。
最终,他的唇没有落在她的唇上,而是,如蝴蝶一般,轻轻落在她的唇角上,伴随着带着一声近乎遗憾又讥诮的喟叹。
“算了,欠着罢,下辈子情我喝酒,然后,记得还债。”
楚瑜已经整个人脑子里都是空白的了,只感觉他潮润的呼吸与唇落在自己唇角上那诡异的感觉。
金金……金曜……?!
面前的男人却喑哑轻笑了起来:“楚瑜,你喜欢听我唱曲儿罢?”
楚瑜从来没有见过面前那个桀骜又冷淡的男人这般轻佻的模样,漂亮的桃花眼里亦闪过轻佻的熠熠流光,几乎灼伤人的眼,她下意识地退了一步,一下子退出了他的胸膛和墙壁之间的空隙。
她整个脑子都有点嗡嗡作响,面无表情,分不清楚是因为被金曜的举动给震住了,还是被天雷弹震的。
昏暗的尘埃中,两人,相顾无言。
“走罢,我一会就过去。”金曜站直了身子,背对她,双手握紧了两把武士刀刀,淡淡地道。
楚瑜看着他的背影,轻浮仿佛不过是镜花水月,身上依然是在水边的那种孤冷与桀骜,转身飞掠而去,很快便看见秦不忘对着她晃动手里的灯。
她立刻冲了进去,喘着气。
秦不忘看着她的模样,细长的眼里闪过一丝复杂深沉的光:“小夫人,你没事罢?”
楚瑜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走了进去,看着靠在萨娘怀里小妞妞胖乎乎的脸儿,心中才稍平静一些。
秦不忘却走到了洞口,看向甬道的远处。
那里烟尘四起,过分昏暗的光线,让人只能看见里面窜动的人影,还有隐约而让人心惊的杀戮声,刀子劈砍过骨骼的咯吱声,令人牙酸。
血腥味渐浓。
慢慢地向这边逼近。
楚瑜抛开脑子里的杂念,眼神一紧,转身也跟着走到了秦不忘的身边,紧紧地捏着拳头,掌心浸润出细细的汗水,沉默地等待着。
又是一阵爆炸的闷响。
灰尘四溢,楚瑜扶住摇晃的墙壁,看向远处。
然后,不远处,一道矫健修长的人影忽然踉跄着从晦暗里退了出来,然后稳稳地站住。
楚瑜眼睛一亮:“金曜——快!”
但是下一刻,他却微微侧脸看了她的方向一眼,却忽然冷冷地道:“秦不忘!”
秦不忘看着他,闭了眼,无奈一笑:“是,首领,月曜听令!”
楚瑜忽然有了一点不好的预感,抬手就去推秦不忘。
却已经晚了,秦不忘抬手朝着墙壁上一击。
“砰!”一声响,一道铁栅栏落下,牢牢地将洞口封住。
楚瑜一把拉住那粗大的铁栏杆,目光森寒地看着秦不忘:“你干什么,秦不忘!”
秦不忘一把扯住她,神色深沉:“走,小夫人,这个铁门拦得一时,拦不住一世。”
谁能想到宫少司,竟然疯到在地道里用天雷弹,谁也不能保证他能不能炸开这铁门。
“但是……。”楚瑜想要说什么。
“你不走,他一定会死,你走了,也许他不会死,他们要的人是你,地道被炸塌了,我们都走不了!”秦不忘反手握住她的手,细长的眼里一片猩红,一字一顿地道。
楚瑜看着远处的男人侧脸挑起唇角,冷冽地道:“走!”
随后他抬手慢慢地擦掉唇角的最后一滴血,露出一个恣意桀骜又冰冷的笑来,提着两把长刀,毫不留恋地再次掠进了黑暗的烟尘之中。
有惨叫与闷哼声再起。
“金……。”她踉跄着上前一步,看着那一片烟尘,最终一转头,咬牙奔波走过去小心地抱起被金曜外袍子包裹着的小妞妞,向地道深处飞掠而去。
秦不忘立刻背起了萨娘,跟随而上。
只是没有走两步,忽然听得“轰隆!”一声炸响,地动山摇一般,人都站不住。
楚瑜身形一僵,梭然站住了脚步:“金——曜!”
秦不忘也僵住了,回头看去,却只见远处一阵烟雾弥散:“首领!”
但,片刻之后,忽然有喑哑清幽的小调飘来。
“这夜星河如晦,谁为我引路捧灯一盏,方悟今生缘尽,侬唱一个不舍,不舍,是谁当断不断,酿得一坛苦酒做相思断心肠,……。”
楚瑜眼泪忽然盈了眶,颤抖着抱紧了怀里的小丫头。
“他还活着!”秦不忘下意识地转身。
楚瑜却一把拉住他,指尖几乎掐进他胳膊里,只闭了眼,声嘶力竭:“走啊,我们不能回头!”
说罢,她松了秦不忘的胳膊,提气抱紧了小妞妞,竭尽全力地飞奔而去。
那人在用歌声送他们。
昏暗的甬道里,时间仿佛变得异常的漫长。
漫长得让人看不到尽头,只有幽幽的歌声在杂乱的杀戮声里慢慢地缭绕,然后消散无踪影,一切归于寂静。
“这夜江湖雨寂寂……侬只管去,奈何桥上一去不回头,莫回头……人间烟火艳。”
“奈何桥上一去不回头,莫回头……。”
……
不知奔驰了多久,前面的光,渐渐明亮。
有军容肃整的大军,一身黑衣俊朗的将军从马上翻身而下,诧异地看着她:“县主!?”
楚瑜面无表情地微微眯了眼,抬头看着天空,一抹夕阳渐落,天边残辉殷红如血。
人间,烟火艳。
……
两日后,夜。
……
楚瑜看着面前的地图,静静地负手而立。
身后有人轻轻敲了敲门,随后走了进来。
她看过去,常圣黛一身黑袍,神色深沉地捧着一个盒子:“这是有人送到营房门口来的,指定要交给你。”
楚瑜看着那硕大而华丽的黑檀木盒子,睫羽微微颤了微,半晌,伸手去接。
常圣黛却没有松手,目光复杂:“小鱼……。”
楚瑜抬起眸子,看她,轻声道:“松手,圣黛。”
常圣黛看着她,慢慢地松开了手。
楚瑜接过了手中的黑檀木盒子,上面雕刻着一行字——“小姐姐亲启,小司敬上”。
她捏紧了盒子,随后慢地一点点地打开。
里面锦缎华丽,安静地放着——金曜的头颅。
他清冷俊美的容颜安静似同睡着,只桃花眼静静地闭着,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孔上烙印下温柔的阴影,是唇角微微翘起,依然是熟悉的轻蔑讥诮的笑容。
楚瑜双臂慢慢地颤抖,却依然稳稳地楼住那盒子,直挺挺地站着,把自己站成了一把笔直的剑。
不知站了多久,她闭了猩红到狰狞的眸,随后慢慢地低头,极轻、极缓地吻在他苍白的薄唇上,轻声道:“这债,我今生还。”
一滴水珠轻轻落在了檀木盒子上。
凉风轻轻掠过,一盏青灯熄灭,余烟袅袅。
……
人间,烟火尽。
……
一个时辰之后,她提着长剑,转身走出了营帐,冰冷的眸子里毫无泪光,只暗光幽晦森然。
营帐外,黑衣铁骑,刀枪齐备,甲胄森严。
------题外话------
嗯,改了太久,总算捣腾完了,不如此,不能尽笔墨。
他像谁呢?嗯,大家可以听听五色石楠叶的《风流年间》,很早我就想过,写一个白玉堂式的人物,虽然不得全部,却也算得五分样子了罢,这首歌也合适金曜,是听着它,送完金曜走最后这一程的,记得有空听一听。
……
金曜星君啊,大概等不到三爷罚他了。( )
☆、第五十五章 阴谋之尾
律方
漫城白色的灵幡轻轻地飘扬,悲痛的哭声几乎从家家户户飘荡出来,宛如国丧。
亦或者,国丧都不能让律方一城人这般悲伤。
只因为,仙逝的是当年那一个屡次拯救律方边民于水火,满门忠烈,德高望重的三朝老臣——苏家老夫人。
督抚衙门里,更是一片哀声与沉郁。
律方督抚苏宇正坐在太师椅里,他早已换上蓑衣白袍,一贯端方沉稳的面容上此刻一片哀痛颓然之色,眼眶猩红,仿佛有很长时间没有睡觉了。
一边的徐氏也满脸憔悴,手里的绸缎帕子早已搅得皱巴巴,她看了看苏宇,喑哑地道:“夫君,老夫人已经没了,夫君要节哀,这律方是老夫人留下来的基业,您要看顾好了它,身子就不能坏了。”
苏宇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胡乱地擦拭了一把眼泪,抬眼看向自己的夫人:“生死有命,老夫人这辈子半生戎马,称一声巾帼英雄总不为国,救了多少人,可她颠沛坎坷,一生艰辛,却不想竟是这般山崩落石压身的去法,我这心里……为何老天总是这般不公。”
说罢他又忍不住红了眼。
将军泪落,不过是到了伤心处。
“夫君……夫君……。”徐氏也跟着哽咽了起来。
两人面对面流了好一会泪,苏宇闭了闭眼,低声道:“老夫人之前的信,你可看了,你信不信?”
徐氏闻言,身形一僵:“老夫人说常圣黛常将军勾结了赫金人,有开战的可能……此事涉谋反,事关重大,我们只能快马加鞭或者飞鸽传书送到上京,其余之事,不是夫君应该擅做决定的。”
苏宇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当初陛下忽然将常将军放到律方来,我就觉得实在有些奇怪,他们常家在西边多年,就那么一个女儿,还嫁了国公爷,怎么就忽然调防到这里来了,只怕陛下当初对常将军就有防备之心了,而且现在千城小姐怀疑这次老夫人出事不简单,毕竟老夫人来律方说是有要事,却没有说什么要事……。”
“你是说……。”徐氏闻言,脸上一惊。
“如果老夫人是因为担心律方的防务和常圣黛,亲自前来查证……路上却遇这等不测,如果是个意外也还罢了,若不是意外……。”苏宇冷笑一声,虎目里闪过森寒的光:“本督抚必定要那阴谋害了老夫人的人不得好死!”
说罢,他硬生生地捏碎了椅子的把手。
徐氏闻言,深深地闭了闭眼:“也不知千城小姐伤心成什么样子,昨日她守灵的时候还哭得昏了过去……此事就等夫君先行查证罢。”
“你好好安慰千城小姐。”苏宇道。
……
素白淡雅的房间里,灵幡轻晃,有女子婉转低幽的**声和男子的**声交织。
一边伺候的绣心神色晦暗不明,她垂下眸子静静地看着脚边暖炉上温着的双耳雕花铜盆热水里倒映出自己面无表情的模样。
好半晌,里头传来女子娇软的轻唤:“水。”
绣心立刻弯腰,熟练做过千百次一般地用两个帕子包住铜盆进了房间,低着头往搁盆架子上一放,小心地拧了帕子递了过去。
一只涂着粉色蔻丹的手伸出来,绣心便恭谨地退了出去,不敢去看床上的场景。
“檀郎,妾替你清理罢。”坐在床边的美丽女子温声对着床榻里的修长身影道。
男人坐了起来,慵懒地靠在罗汉床的床头:“嗯。”
女子便靠过去,抬手将那帕子在他精壮的胸腹间擦了起来,小意温柔。
男人微微眯起修长的眸子,打量着面前的女子,见她一身白衣,乌发如瀑,发髻边还簪着一朵白色的剪绒花,脸颊上还有欢爱后的红晕,看着颇有些娇不胜衣。
他抬手挑起她的下巴:“果然是女要俏,一身孝,千城里这一身装扮真是勾人,只是不知你奶奶刚刚仙去,头七回来看见你这般模样,会不会气得活过来。”
苏千城叹气了一声,眼里却似盈了泪珠儿:“檀郎为何要戳妾的伤心事,奶奶尸骨已经成了那副面目全非的样子,我一想到就难过,难不成你以为我的伤心是假的么,到底是陪我多年的奶奶。”
说着,她抬眼泪光盈盈地看向那男人,似怨又似隐着一点讥冷。
被唤作檀郎的男人有些看不出年纪,说他年长,却是生得一张剑眉星目的俊雅容颜,非但面白无须,更毫无一丝皱纹,说他年轻,只是一双修目却似蕴了深晦的时光,历尽了风雨,气势更深沉,让人想起某种供奉在庙堂里的国之重器,刃未出鞘,宝光暗藏,却锋利无比,可破混沌,让人心生敬畏,只是却仿佛拢着一种淡淡的暗沉之气。
他松开手,轻挑起她乌黑的长发,淡漠地道:“是么,看来是我扰了珍珑夫人的情绪。”
苏千城闻言,不禁微微一僵,随后便软了声音,抬手搁在他的大腿上,轻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