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背着她沉默地飞驰。
她却能感觉,速度越来越慢了。
……
随着那灯光越来越清晰,他们终于一路到了山脚下。
楚瑜看着那山崖上点点灯光,差点哭出声来——
娘呀喂,果然是真有人家!!
“到了,到了!”楚瑜赶紧抬手就要拍宫少宸,但是拍下去的时候,突然想起什么,赶紧放轻了。
“嗯。”宫少宸没有多言,只脚步一停,将她放了下来。
楚瑜抹了把脸上的雨水,雨已经小得只剩下细细的雾水般,天色虽然暗沉,但更显得雾蒙蒙的,偶尔间闪烁的闪电,周围环境倒似亮了点。
她抬头看着山崖,原本松懈的心情却又忽然冷了冷——
悬崖峭壁,千层高。
怪石嶙峋,别样利。
这山崖只能用这样两句话来形容。
她茫然地看着那高高的山崖,几乎完全不知道要怎么爬上去。
“仔细看看,能不能有……咳咳……地方能上去,选……咳咳……坡缓的地方。”宫少宸靠在一颗矮树边低声道。
楚瑜点点头,抬头看着那山崖,借着闪电冷光,果然找了好一会,能看见一片较缓的坡面。
那边虽然爬上去可能时间要很久,但是山林野草茂密,摔下来有缓冲,总好过从黑石上摔下直接脑瓜子都摔八瓣。
她不放心地足尖一点,撑着上去探查了一下,发现确实可以走,便立刻飞身下来,到了宫少宸面前:“你的伤……。”
宫少宸拍开了她的手,淡淡地道:“走,没事。”
楚瑜看着他的模样,昏暗中都能看出他脸色苍白如纸,却一句话不多说。
她知道那是不能说,这一口气若是泄了,只怕他就走不动了。
楚瑜一咬牙,转身从背后的包里掏出一根自己搓的蔓藤长绳也不管他愿意不愿意,径自往他胳膊上一套。
“你……。”宫少宸想说什么。
楚瑜却打断了他:“闭嘴,留着气力爬山,这是防止你滚下去的。”
说着她又用藤绳绕上他的腰肢打了个结实的结:“看着点自己的伤处,再流血会招来野兽。”
宫少宸蹙眉:“不……。”
“闭嘴。”楚瑜再次打断他,冷声冷气地道:“留着命爬山,别说话。”
说着她径自转身将藤绳子系上自己的腰,随后摇晃了有点发沉的脑袋,转身慢慢的向那山坡上爬去。
还好,精神高度紧张下,肾上腺素分泌加剧,但愿能让她撑到有人家的地方。
但愿他还能撑得抓住。
楚瑜摸摸地握紧了那一根藤绳。
宫少宸默默地跟在她身后。
两人慢慢地向山上走去,楚瑜习惯性地找了枯木枝当登山杖,爬了一会又找了一根给宫少宸。
一路人两人皆沉默无言,只揪住湿滑的草木,努力地挤开一丛丛灌木、野草向上而去。
走了小半个时辰,楚瑜就觉得浑身隐隐作疼,身后的宫少宸的呼吸也越来越重,绳子上的颤抖也传了过来。
她拉了拉绳子,低低地问:“你还好么?”
话音未落,她陡然觉得那绳子一轻。
楚瑜一惊,立刻头却看见宫少宸定定杵着树枝在原地站着,自己手里的绳子却断了,分明是这家伙解开了。
“你干什么!”
周围黑咕隆咚,她看不见他的表情,却也不敢妄动,这悬崖边的山坡太陡峭,一个不小心就得滚下去。
“你先走,叫人,我走不动了。”宫少宸轻声道,声音却似平缓了些。
“你疯了吧,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到时候上哪里找你去!”楚瑜忍不住对着他嘀咕。
他一身的血腥味,这半夜里简直是个招野兽的靶子,如今是刚下了大雨,血味淡了,这会子雨停了,谁知道什么时候野兽就出来觅食了。
“我拉你!”她说着就扶着棍子慢慢地向宫少宸的方向退过去。
“你别过来!!”宫少宸忽然厉声道。
楚瑜被他吓了一个激灵,正要动作,忽然感觉黑暗中眼前一阵腥气,她瞬间汗毛倒竖,抬手想也不想地就用将手里的棍子拼尽气力朝前狠狠地一扫!
“砰!”棍子似击中了什么有柔韧性的东西,她一个踉跄退了一步,随后摸到什么滑腻有鳞的东西。
此时一道霹雳闪过,正巧照亮了山坡,也照亮了不知什么时候垂落下来,朝着她张着血盆大口的一条狰狞巨蟒。
她梭然瞪大了眼,忍不住惊恐地尖叫了起来:“啊——!!”
巨蟒刚才被楚瑜给扫了一棍子,一下子斜飞出去,这会子在半空中弯了个身子就要向她咬回来。
“咻!”一道厉风瞬间扫过。
“哗啦!”那巨蟒身首分家,直接断成了两截,一阵腥浓的臭血一下子撒了楚瑜半身。
还好她闪得快,没泼上脸,只扫在了身上。
但就是这么一侧身,她正正看见宫少宸手执染血长剑的修长身躯晃晃,然后一下子就向山坡下倒了下去。
“宫少宸!”楚瑜大惊失色,瞬间扑了出去,正正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却没成想连着她自己也一下子就被带了下去。
“呼~!”地一声,她忽然感觉对方拉了她一把,将她护在了怀里,但下一刻两人瞬间抱做一团滚下山崖。
滚下去前,楚瑜急中生智地死死拽着手里的木棍子不放手。
“唰啦啦……。”一片草木被压过的声音,碾得身上火辣辣的生疼,楚瑜却也顾不上这么多,只使劲地挥舞手里的棍子。
滚了一会,只听得“咔啦”一声,她感学手臂一紧,那棍子不知插入了哪个石头缝,瞬间拉住他们的坠势。
楚瑜立刻竭力向草面压低身子,加重摩擦力,到底止住了去势,一下子靠在一处矮小的灌木上。
“呼……。”她瞬间松了一口气,摸了摸自己身上,还好,虽然滚擦得疼但没缺零件。
随后她立刻从宫少宸身下爬出来,伸手去摸宫少宸,焦灼地低唤:“宫少宸,宫少宸,你还活着么?”
感觉身边的人一点反应都没有,楚瑜心中一沉,红了眼圈,她强忍着惶恐一边使劲地将他翻过来,一边在他耳边低吼:“姓宫的!!”
“疼……别那么粗鲁,我还没死……咳咳……夫人慢点哭丧。”一道低哑颤抖的声音在楚瑜耳边响起。
楚瑜瞬间哽咽,却又忍不住笑骂:“你这个混蛋,这时候还嘴贱!”
说着,她的动作却很小心地将他翻过来,小心地从苗绣的袋子里取了火折子去看他肋下的伤口。
火光一闪,熟悉的温暖传来,四周不再漆黑一片,楚瑜心情莫名地松了些,但是在看见宫少宸肋下那狰狞撕裂几可见骨的发白伤口时,楚瑜瞬间手一抖,差点拿不出火折子。
“别……别看,很丑。”宫少宸喑哑着嗓音道,忽然抬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楚瑜颤抖着去摸怀里还剩下的那点金疮药准备给他上药,强自镇定着道:“你……刚才不想走是看见了那蟒蛇么?”
“嗯。”宫少宸淡淡地弯起唇角:“蛇肉美味,不想你分一杯羹,倒也算下地府前一顿美餐。”
楚瑜沉默了下去,心中百味杂陈,强忍着鼻酸,咬了牙将那药粉撒在他伤口上道:“宫少宸,我现在要提第一个要求——你他娘的别死!”
宫少宸沉默了一会,像是想要笑,却又牵扯着了伤口,声音有点低:“咳咳……楚瑜,本公子若做不到……你会讨厌我么。”
楚瑜手一顿,喉咙里有点发痒,鼻尖发酸,却说不出话来。
却忽然被他慢慢地握住了撒药的柔荑,声音低柔喑哑:“其实这样也没有什么不好,就像在江边的时候……只有你我二人,若能长长久久,不回俗世凡尘又如何?”
楚瑜手有点发颤,一颗心莫名地地乱了:“你……。”
淡淡的火光照耀在他丹凤眸上,竟有异彩流光之感。
她却忽然开始害怕,他眼里的神采只让她想起一个词——回光返早。
她只做做淡定的样子:“你会没事的。”
“有事也不错,放下前尘旧事,有你一路相伴到睡着……也很好。”他低低地笑了起来。
楚瑜一颤,却听见他声音越发地低,犹如呢喃:“小女郎,若有来生,你可愿许我到白头。”
他语中诚挚,从所未有,如此的认真与温柔。
楚瑜心头一震,这是此生第一次听见的告白,黑暗里悦耳如斯。
她心中情绪混乱,眼圈已经是忍不住再次红透,咬着唇:“你别说话了……。“
只是话音刚落,他忽然抬手竟不怕烫似地一把捏灭了楚瑜手里的火,顺势扯了她一把,将她扯进了自己怀里,压低了声音在她耳边低低地道:“嘘。”
“……。”楚瑜原本一僵,但随后却没有动弹。
因为她也听见了不远处悉悉索索的声音。
不一会就听见上面不知哪里传来远远的人声。
楚瑜几乎疑心听见了幻觉。
但是她立刻屏住呼吸,侧耳细听——
“奶奶的,这什么鬼天气,雨刚停,大当家的还要咱们下来寻山。”
“那也没有法子啊,大当家说了寻人必须日夜不停,找不到夫人的娘,找不到老夫人,还不许咱们回去!”
“这他娘的都找了多少个老娘们了,没有一个是啊,那日船上的人全都掉水里了,阎罗衙那水域你们也不是不知道,全是漩涡,下去了尸体那得在几十里开外才找到!”
“说是若冲上了岸,咱们沿岸找了那么久,不要说尸体了,鬼影都没空看见一个,只怕被鱼吃了。”
“晦气,晦气,也不知道大当家怎么找上那么个悍货,连大当家也让给那悍货,天天逼着咱们找人,还要咱们给找奶牛,就因为那悍货要喝牛乳!”
“闭嘴吧,夫人那能耐,你也不是没见过,叨叨逼逼地回去让那位听见,你是想死么?。”
……
零零碎碎的骂声越来越近了。
楚瑜又惊又喜。
喜的是终于有人了,惊的是听这些人的话,分明来的就是那日打劫的水匪啊!
她再联想起那山崖上鬼魅一般的点点灯光,心中忽然了然——这只怕是那水匪的山寨。
“……。”宫少宸明显也听见了,却没有出声。
楚瑜迟疑了片刻,只心中一沉,竭尽全力咬牙喊了一声:“来人啊,救命,有人么!”
不管如何,她都要博一搏了,凶狠的水匪山寨也要闯一闯,再这样下去,他们都落不着好。
楚瑜这一声喊完之后,便听见上面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随后便有脚步一路赶来。
“有人在喊?”
“是人,是鬼?
“什么人!”
宫少宸忽然轻叹了一声,似遗憾却又似无奈:“小女郎……。”
楚瑜忽然感觉身下的人动了动,随后自己额上传来一点冰凉柔软的触感。
她瞬间一僵——
他刚才亲了她额间一下。
这古怪的感觉还没有来得及扩散,就忽然被一片刺眼的灯笼光给打散了。
“你们是什么东西,是人,是鬼?”有粗粝的声音呵斥。
楚瑜眯起眼,低低地道:“大爷,我们数日前乘的大船被水匪打劫,我和夫君掉水里了,好容易抱着木板漂浮到岸边,求求您救救咱们。”
她刚才听着他们说他们夫人爱喝牛乳,心中莫名地一顿,总有点怪异感。
提着灯笼的十几个水匪见状,互看了一眼,提着灯笼往楚瑜脸上照了照,照出一张苍白没血色的俏脸,看着也不知什么岁数,只是似有皱纹的样子。
一个小胡子的水匪眼底闪过精光,忽然问:“这位娘子你可有孩子?”
楚瑜闻言,抬手挡住脸,做伤心欲绝状:“我那可怜的孩儿,好容易拉拔长大成人,还未谈婚事,却救不得……。”
说话间,她身形一晃,便‘呼’地一声软倒下去。
她必须得晕,万一这水匪问她女儿多大,叫什么,她包管得露馅。
她得先找个落脚的地方捡回条命再说。
“哎?晕了?”那小胡子一惊,随后看了看自己同伴:“这是个中年妇人,要不要带回去?”
“可没听说除了老夫人,还有老爷子啊?”另外一个水匪挠挠头。
小胡子迟疑了片刻,叹了一口气:“算了,算了,全部扛回去,不是的话再说,咱们再没有收获,只怕要被大当家的宰了!”
楚瑜不一会就感觉自己被人背了起来,随后也感觉身边的宫少宸也被人背了起来。
她唇角弯起一丝狡黠的弧度。
……*……*……*……
“人呢?”宽阔华丽的内室里,一名白衣人静静地坐在虎皮椅之上,冷冷地看着站了一堂的彪形大汉。
他通神气度非凡,清冷出尘,但坐在这匪气非常,霸气如山的虎皮大椅上,却莫名地有一种诡异的气场,竟无比和谐,更无人敢冒犯。
“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