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凭诚恳地道:“本来我也想早一点过来的,不过半溪山人的真迹太不好找了,我也是搜罗了好几年,最近才得到一副。不过得到之后也不敢怠慢,马上就给外公送过来了。”
我是问你为什么敢在这里出现,不是问你为什么现在才来。林峯头也不抬地吩咐:“老爷子今天心情欠佳,不便见客,张妈,送他出去。”
被苏凭惊得目瞪口呆的张妈回过神来:“啊……嗯……”
马上要被人扫地出门,苏凭看起来居然依然不慌不忙。他从礼盒中拿出半溪山人的字,俯身摊在客厅的茶几上,视线扫过下方收藏家零星盖着的几个印,详细地介绍:“这幅字写就之后即被人重金买下,妥帖收藏,一代传一代,幸运地没有经历战火纷扰,被后人当作传家宝保留了下来。传家宝当然是怎么也不愿意卖的,只在四年前借给一个博物馆办过展览。我当时看上之后想尽办法,中间经过了不少关节,半个月前才终于将这幅字拿到了手。”
苏凭遗憾地叹了口气,将字仔细地重新卷了起来:“既然外公今天没有品鉴的心思,那我就先拿回去了,改天要是外公有空的话,尽管联系我,我随叫随到。”
……送出去的东西,走的时候居然要一并带走。林峯的妻儿都是华人,都听过这位传说中国内年轻一辈男演员翘楚的名字,万万没想到他和自家楚冰有点牵扯,而且脸皮真的非常之厚,厚得让人震惊。
从苏凭进门之后,林家老爷子一直看着他,却没有说过一句话。他是那个年代很典型的文人,而且是名气最大的那一批,五官极为清正儒雅,花甲之年,依然依稀能见当年的风度翩翩,但眉眼中又带着曾居上位的严肃与锐利,寻常人几乎不敢与之对视。
见苏凭收拾东西,林景谭终于开口,看了苏凭一眼,神色无波无澜。
“字画都不过是死物,人本身才是眼前当下。想用一副字换我的外孙女,人轻浮了些,也狂妄了些。”
“我现在不是你外公,只要我不点头,以后也永远不会是。你们这个圈子,演的戏太多,容易不知道自己是谁。”
他站起身,比苏凭先一步离开,径自上了楼,不再理楼下的纷纷扰扰。苏凭动作停住,坐在沙发上定定地看了楼上半晌,在林景谭拉开书房门的时候突然开口。
“外公,久居上位加上独断专行,容易自以为是。”苏凭冷静地开口,在林峯一家惊异的视线中平静地站起身,手贴在身侧,笔直挺拔地站定,看向二楼林景谭的背影,顿了顿后低眸:“我不是想用一副字换她,是愿意用我力所能及最好的一切,来展示我的决心。我这个人不算什么正人君子,自知很难讨您欢心。但对于楚冰,再多的明知不可为,我也只能一试,即便不择手段。太过在乎总显得笨拙,还请您原谅我的无所适从。”
“原谅不是口头说来好听的。你不值得让我生气,但是既然你说愿意展示决心,那我也不用你多做什么。”林景谭没有回头,无动于衷地听他说完,打开书房门,头也不回地走了进去,门缓缓关上,将他的身影一点点掩去。
“既然觉得有错,那就跪着反省吧。”
“爸……”林峯皱了下眉,犹豫地叫了父亲一声。这不太像林景谭的作风,要是完全没有接受苏凭的意思,一般不会给外人这么大的难堪。但要说林景谭的态度有所软化,那也是不可能的事情,他要是没有看错,父亲嘴上说着无事,但应该是……真的十分恼怒,以至于头都不愿意回一下,似乎看到苏凭就觉得心中发堵。
“你先回去。”林峯看了眼苏凭,压下心头的疑惑,朝他皱起了眉,“老爷子今天心情不顺,留在这里也没什么意义,要是还不死心,就改天再来试试。”
苏凭沉默着看了林峯一眼,这一眼居然十分冷静通透,让林峯不由一顿。
“我这次的表现怎么样?”苏凭问。
林峯实话实说地评价:“不能更糟。”
“那还是道个歉吧。”苏凭苦笑了一下,无奈地摇了摇头。林峯心中一震,刚要再说,就见苏凭看了一眼书房的方向,真的慢慢跪了下来。
男儿膝下有黄金,他这么骄傲的人,以前从来没跪过谁。苏凭跪在地板上,在林峯惊异的视线中向他询问:“舅舅,你说外公会让我跪到地老天荒、跪穿地板吗?”
林峯因为太过震惊,一时都没跟他计较称呼问题:“我也不知道,你……”
“那我还是留句遗言吧。”苏凭笑了一下,平静地说:“要是没法让我死在这里,楚冰我就娶定了。”
他来之前想了很多办法,准备了很多对策,从楚冰离开、确定自己要走上一条什么样的路开始,就已经开始了周全的准备。半溪山人的字是五年多以前就开始找的,今天前来也是提前跟楚珩特意确认,礼盒里出了字画还有给其他人的东西,自认没法再准备更多,才挑了个黄道吉日,过来林家拜访。
但有些事情果然是一力降十会,自己的弱点被人稳稳掌握的时候,果真什么方法技巧都使不出来。他很不喜欢这样的感觉,平生也非常讨厌被人拿捏,但是……
但是为了楚冰,他已经破了很多例,不差这一个了。
这一跪就从白天跪到了晚上,林峯一家人来来往往,中途有客人前来拜访,见客厅笔直地跪着一个人,都是一副惊吓交加的表情。苏凭对此只能苦笑,也安慰不了别人,还未正式开春,地上凉得很,他跪了很久,觉得四肢百骸都透骨的冷。腿早已经麻木,却又泛着尖锐的钝痛,加上拍戏,长这么大都没受过这种罪。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在这里跪着有碍观瞻,这一家人晚上都没在一起吃饭。苏凭从天光明亮一直跪到月上中天,窗外月光很亮,客厅里并不算暗,苏凭视线放空,自己也没意识到自己跪了多久,直到被一阵手机铃声打断。
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苏凭骤然回神,拿出手机一看,果然已经到了深夜。按照时差来算,国内正是华灯初上的时间,他往常总在楚冰睡前给她打个电话,今天跪得太久错过了时间,可能是觉得不太对,楚冰给他打了过来。
“出什么事了吗?”电话刚一接通,楚冰的声音就带着点疑惑地响了起来。苏凭开口时声音已经带了点久未开口的哑,清了清嗓子后才继续说话。
“没有,今天没什么事情,在家睡了一觉,把时间错过去了。”他说,“这么晚了还没睡?”
“刚下了个通告,最重要的通告都要排到晚上,什么毛病。”楚冰不快地抱怨,苏凭低笑,温和地安慰她:“访谈类节目放在晚上,就像深夜电台一样,会让嘉宾更有放松感和倾诉的*。下了节目早点睡吧,明天早上的通告能推就推。”
“嗯。”楚冰说,“旺财呢,让它过来叫一声打个招呼。”
“把它送去爸妈家养了几天,我明天要出差。”苏凭叹了口气,“你又不在,我哪儿敢和一个单身未婚女士住在一起啊。”
楚冰和他待得久了,居然已经有点习惯了他的逻辑和是不是犯病的状态,闻言面不改色地抬了下眼:“没事,这位单身未婚女士是绝育了的,弄不出孩子来一切好说。”
苏凭呛了一下:“……”
真是学坏了。苏凭边笑边摇头:“我还以为你会说打断我的腿,没想到处理方式居然这么温和,楚小师妹,你老实说,现在是不是已经对我爱得原则都没有了?”
楚冰:“……你把脸往里收一收,挡到我的视线了。”
说了几句话后楚冰就觉得不太对,敏锐地皱了下眉:“今天你那边怎么这么安静,你平常不是喜欢看动物世界和探索发现吗?”
“不看了。”苏凭自然而然地说,“今天专心想你。”
楚冰:“……你不要总把这么恶心的话说得这么自然而然。”
早习惯早好。苏凭失笑,两人又聊了几句后就收了电话,平常也不会聊得太久,各自也都很忙。苏凭看着结束通话的页面怔了半晌,直到头顶忽然传来了一个声音。
“你要是跟她说一句,马上就不用受这份罪了。跪着有意思吗?”
“当然没意思。”苏凭摇头,抬头向上看去,慢慢地说:“但我听她说过,之前她想演戏,您不同意,她也是这样,在您的书房外跪了一个晚上,总算得到了您的首肯。”
“她的坚持让我遇见了她,我怎么敢半途而废,让我们没有未来。”
林景谭居高临下地看着苏凭,扔下一句话后转过身去。
“滚上来。”
第六十八章 世界崩坏
塞温执导的《世界崩坏》,在被世界影迷千呼万唤了好几年之后,终于正式上映。
无论是什么年代,无论当今电影的流行风向标是什么,科幻电影在市场中,永远都占有自己的一份特殊之地,也是很多人无法拒绝的视听享受。
《世界崩坏》的开篇,是在一家机密森严的实验室。穿着白大褂和防护服的科研人员们走来走去,不断将一些乱七八糟的试剂加入到营养液里。躺在培养仓和营养液中间的女人头上戴着一顶金属头盔,上满布满极细的金属管,闭着眼睛,身上插满细细的针孔,愈合能力却又非常强。两个小时前手腕被用刀划开,现在伤口已经全然愈合,几乎没法看出之前受过伤害的痕迹。
最后一管试剂添加上去的时候,培养舱内原本风平浪静的营养液突然开始沸腾,科研人员们隔着厚厚的玻璃墙,近距离地看着实验体从满是营养液的舱门里跳了起来,头狠狠地撞在玻璃墙壁上,金属头盔都被撞变了形。女人的脸上满是狰狞到近乎崩溃的神色,一看即知正在经历极大的痛苦。这种痛苦维持了十数分钟才结束,年轻女人脸上呈现出一种奇异的解脱表情,整个人像是被扼住了脖子,神情都凝固在手上,停止了呼吸。
隔着玻璃墙三三两两站在一起的研究员们无动于衷地看着,纷纷低头,在自己的观察中写:「x年x月x日,试验品7265,失败,原因不明。」
“又失败了。”科学家打开玻璃门进来,脸上的表情很难看。试验失败,研究员们脸上都有点讪讪,不太敢说话了。其中一个胆子比其他人稍大些,鼓起勇气小声地问:“教授,失败了这么多次,是不是我们的研究方向,一开始有点问题……?”
“有什么问题?”教授严厉地看了他一眼,冷声开口,“试验中有成功有失败,这些都是必然的。我们要做好为了科学失败的准备,更要做好为了科学献身的准备!第七感的研究具有跨时代的意义,一旦研究成功,我们的名字将是最伟大的先驱者!”
这一番话倒是没错,每一个进入项目的研究院都是因为这个原因进来的。可是成为先驱者,哪有这么容易,失败了七千多次,害了七千多条人命,现在又换来了什么呢?
退一万步讲,如果这个项目真的成功了,带给世界的影响,又到底是好是坏呢?
“传统的观念里,人有五感。视觉、听觉、味觉、嗅觉、视觉。近些年来随着第六感…直觉的被人广泛接受,科学家们总是想得更远些。”教授当初的宣讲时的意气风发,研究员们至今记忆犹新。正是因为这番话,让他们对自己的前途也充满了自信。
“如果说五感对应着人的五个器官,第六感对应的区域却至今不明,只知道统一受大脑支配。但是,那么,如果人类多一个器官呢?大脑又将分配给这个器官以什么功能?人类是否还有第七感,第七感存在的形态,究竟是什么?”
为了探知这一问题的答案,他们从几年前开始,进行了秘密违法的人体试验。如今遇难者已经增加到七千多,实验却可以说得上是毫无进展,他们尝试在实验体身体的各个部位移植新的器官,但一直都没有发生过他们想要的异状。当值的研究员走进来,面无表情地拉住失败品的头发,想要将她拖出去,没想到还没来得及使劲,突然被一直干枯的手牢牢抓住了手腕。
这个被抓住手腕的效果,和大晚上走在路上发现了诈尸的僵尸是一样的。研究员吓得浑身僵硬,目呲欲裂,想也不想地抄起刚才的金属仪器就向对方脑袋上砸,一连砸了好多下,这才喘着气,惊恐地力竭而停。教授和一众研究员都傻在那里,让他们绝望的是,在被砸了那么多下脑袋之后,这个实验体依然没能如他们所愿地倒下去,反而幽幽地抬起头,朝所有人露出了一个美丽而古怪的笑容。
众人这才发现,这个本该死亡的试验品,长得居然十分美丽。她看着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