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悯呵呵笑了起来:“乖孙儿!”将孙子重新抱回椅上,从怀里摸出一只小匣子打开,取出一粒龙眼大的莹白透粉的珠子出来,递到孙子手上,“小柱儿喜不喜欢?回头叫你祖母穿了孔就给你戴上好不好?”
柱儿欢欢喜喜地将那粒大珠子拿在手里看着,只觉得漂亮得紧,听得是给自己的,忙献宝似地又拿给祖母看:“祖母,你看,你看!”
安氏微笑着接过珠子看了看又递还给孙子,招手将他的奶娘叫上前来:“去带着柱儿到园子里玩一会儿,好生照看着。”
见孙子出了门,这才回过头来看向丈夫:“这么大的定魂珠,倒是难得,又是玉宣慰使府上打赏你的?”
玉宣慰使虽是女子,但向来出手大方,她家夫婿又极是和善,听说她儿子小小年纪甚是出息,一直独自海上行商,自然更不会眼皮子浅。
每次老爷上她府上把脉,总会得各种打赏回来。金银裸子就不说了,难得还有各式珍稀的海货,放在上京,好些也是有银子也没处买的东西。就像这颗定魂珠,有温养精气神魂的妙用,小儿随身佩戴最好,压惊防秽,难得玉家居然有这么大个的珠子!
“是啊,她家大爷刚回上京,送我出来时硬塞给我的。”秦悯捋了捋颔下长须,“听说跟着凌大将军出海作战,又新立了什么大功。”
“玉宣慰使那儿没什么事罢?”安氏见老爷面无愁容,还是不放心地又问了一句,老爷是五天往玉家诊一次平安脉,这五天之期还没到,突然把老爷请去,她心里还有些不太安定;毕竟玉宣慰使年纪大了些,万一有个事儿,皇上那儿怎么好交待?
“没什么事。”秦悯捋着胡须的手停顿了片刻,“就是请我好好把把脉,看她这身体能不能远行。”
“远行?”安氏微微一惊,玉宣慰使坐不住,在上京附近游逛散心了不少地方,她从自家老爷口中是知道的,只是这远行……“难道她要回去了?”
“回海洲?”秦悯愣了一下,这四个月的身子,要说也算坐稳了胎,玉宣慰使自去年朝拜过来,也有一年时间了,说起海洲,倒是极有这个可能。还好自己今天诊脉并没有说死,她的脉息有点可能是……因此自己约了明日晨起早食之前,再上门把脉细诊。
秦悯旋即又想起另一个问题,当日皇上口谕令他只为太后和玉宣慰使把脉时,宛公公还状作无意地说了句话:“要是玉宣慰使有什么情况,还请医正及时报来,也免得皇上会有些无谓的忧心。”
宛公公的话,若说无意那是绝对不可能,所以他揣摩着这深意,期间也向宫里报了几回玉宣慰使的脉案,因为脉息一直平安,宛公公也没有多说什么,像是忘记了这回事一样。
那这回,这情况,包括自己的推测和那可能,自己是不是还要报上去呢?
安氏见丈夫突然沉思不语,也不打扰,起身为丈夫倒了杯参须枸杞茶,奉到他手边。
秦悯接过轻轻抿了一口,有些犹疑不定地开了口:“这事儿,要给宫里报么?”
安氏想了想,委婉地开了口:“妾身以为,玉家只是打赏老爷,老爷身为太医署的医正,领的还是皇家的俸禄呢。”
秦悯立即定了主意:“我立刻换了官服进宫,你们不用等我回来用晚食。”
安氏点点头送了丈夫出门,玉家打赏的再重,这一大家子还是活在皇上的手下,荣辱只在皇上的一念之间啊……看着在园子里玩得兴高采烈的嫡孙儿,安氏轻轻吁了一口气。
处理完奏折,萧墨伸展了下腰背,看了眼刻壶,正准备传晚膳,宛庆丰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皇上,秦医正今日被玉宣慰使请去诊脉了。”
“哦?有情况?”萧墨很是关注,“秦悯现在何处?”
“就在殿外的偏房里侯着。”
“宣他进来。”萧墨起身立在窗前,看着那只鹦鹉正在无聊地打盹儿,自从玉池南不入宫以后,叨叨很是没精打采了一阵子,倒像是少了一个说话的伙伴一样。
萧墨隔着窗户唤了一声:“叨叨!”叨叨惊醒,把头从翅膀下伸出来,冲着萧墨叫了两声:“墨五,墨五!”玉池南太久没来,后面那句话它已经忘记了,只记得前面这两个字;萧墨想起那时玉池南教会叨叨后的一丝小得意的诡笑,忍不住微微笑了起来。
“皇上圣安。”秦悯跟着宛庆丰匆匆走了进来,跪下行礼。
“平身。”萧墨看着秦悯恭谨地起身站在一边,直接开口发问,“可是玉宣慰使有什么不妥?”
“玉宣慰使脉息平和,并无不妥,不过……她今天请微臣去,是询问微臣她是否能够远行。”
“远行?”萧墨心头一个咯噔,“可说了她要去哪里?你诊脉时还有何人在旁边?”
“她并没有说。”秦悯隐约听出了皇上的语气有几分急切,更加小心作答,“微臣诊脉时,玉家大爷和他父亲都在一旁守着。只是……微臣觉得玉宣慰使的脉息有些怪异,因此当时并没有说死,已经约了明日晨起早食之前再去细脉一回。”
“怪异?什么怪异?”
“似乎是双胞的脉息,只是还不太明确,因此微臣不敢确定。”
“玉琉璃可能怀的是双生子?”萧墨垂下眼帘,心里已定了主意,“明日你去细脉,无论是与不是,你都说是。另外,她既然身怀双胞,自然不宜远行,秦医正你认为可是如此?”
“是,皇上说的极对医理。”秦悯恭敬地低下头去,心里万分庆幸自己入宫禀报此事。
“好了,既然来了,先去慈宁宫为太后请平安脉吧。”萧墨赞许地点点头,“若有情况,马上来报!”
这情况,自然是指的玉宣慰使那边的情况。秦悯连忙应了,躬身退了出去。
萧墨又唤了宛庆丰来:“赐秦医正一匣子珍珠,你亲自送他从这里去慈宁宫,不可声张!”
皇上不想人知道秦医正先来过这里,宛庆丰心知肚明,心里想着呆会儿还要暗中提醒秦悯几句才好。
只这么几句情况的禀报,皇上居然赏下了一匣子珍珠!秦悯心头惊跳,偷偷地袖回府中与妻子说了。若说皇上不想让玉宣尉使再返回封地,完全可以命令自己早早地就在药中做手脚,可皇上似乎并没有这方面的意思,只是单纯地不想放玉宣慰使离开,难道一向杀伐果断的皇上突然心慈手软了?
秦悯想不通这里面的隐含之义,干脆懒得去想,他只须照着皇上的意思去办就行了。
萧墨从慈宁宫请安回来,带了些心事。母后当日自请出宫随他去了封地,不再受皇家身份约束,就如寻常母子一样生活,感情极好,也很是交心。
刚才母后又提到了立后的事,先皇的三年大孝已过,宫中确实可以开始选秀了。只是……玉池南是否会着恼?
想起前几天翻出来正拿在手边看的炀帝的起居录,萧墨心里委实没底。当年元政之曾因为炀帝对后宫偶有宠幸而心生不满,干脆与萧渊不辞而别。炀帝茶饭不思,如病膏肓,直到一个月后影卫将元政之带回来,才不药而愈。
史官在这件事后批注:男子与妇人心性不同,大凡男子甘雌伏者,更弄专宠,无他,虚凰恩爱,心中唯以此可籍慰也。
姑且不论史官的看法对错与否,只玉池南那倔性子,这种事还真做得出来。
何况他现在……还没想过要跟自己一起呢。玉琉璃早不想晚不想,偏偏在今日请了秦悯去诊脉,若说不是玉池南想回海洲去,玉琉璃怎么会怀着四个月的身孕也想着远行?
萧墨一声轻叹,心里有些甜又有些涩,玉池南这样子,明明是怕了,想远远地躲开自己。他那混不吝的性子,会怕什么呢……
萧墨想起玉池南怔怔看着自己和醒神后慌乱逃下御辇的样子,眼中忍不住又浮起了笑意。只要再给他一点时间,他就能把那枚鲜艳诱人的果子从枝头摘下来,吃进嘴里,只要再过一段时间……这当口,他怎么会容玉池南逃避!
萧墨移步走到书案边,拈笔蘸过画碟上的颜料,又在宣纸上涂抹起来。寥寥几笔,洗练纵逸,明亮的翡眸痴痴而视,莹泽如玉的双颊染着一抹羞粉,正是玉池南今日在车中一时被自己所惑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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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池南披散着一头湿发,坐在立地的大穿衣镜前。镜子中的人,穿着玄色的睡袍,衬着乌的发、粉的颊、红的唇,英气中无法掩饰地透出少女的娇媚来,两种气质鞣合,生出了一种奇异的诱惑。
“今天帐目可算清楚了?”玉池南从镜面上移开视线,低头无意识地拨弄自己的手指。
“总帐是对的,细帐我明日还要再核。”银子立在她身后,用大棉帕子吸拭掉湿发上的水份,再取了犀角梳子轻轻地梳理,“爷,你的头发越长越好了。”三千青丝,就像丝滑的绸缎一样,浓密柔软。
银子左挽右挽,将玉池南一头乌发分成三股,松松地编起一条辫子来。玉池南嫌长发麻烦,睡觉时喜欢编条辫子,行事方便些。
“对了,爷,昨儿咱们回来那路上,你听到有一个弹琵琶卖唱的了吗?”银子一边编着,一边闲聊,“唱得真好听呢!可惜我就记到前面两句‘待我长发及腰,将军归来可好’,后面的词儿给忘记了。”
“待我长发及腰,将军归来可好?江山万里寒光晓,边塞烽火飘摇。杀气作阵云,飞雪掩弓刀。黄沙百战莽莽,铁甲一身寂寥……”玉池南轻轻将唱词吟了出来。
银子已经接了话过去:“爷已经长发及腰了,那凌将军那里……”
这死丫头,原来在这儿等着呢!玉池南斜睨了银子一眼:“有这闲心,多操心操心那鸡婆明吧!”
“鸡婆明怎么了!他关我什么事!”银子嘴硬地回答,脸却羞得红了,借着收拾床铺赶紧地遁走。
明日休沐,下午自己已经递了帖子,明天上大将军府看望凌铮,他怎么说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呢,是不能避开去的。玉池南有些头痛,又突然想起了一个问题:凌铮知道自己的性别就不说了,那墨五应该是并不知道自己是女的啊?啊啊!墨五也不是什么好货,跟那罗什王子一样的男女通吃啊!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六章 上杆子去求
玉池南打早就出了门。
昨夜老爹帮她审了审礼单,直接指出了不妥,礼单上稀奇海货虽多,但是看望病人,没有一两样积年的好药材,在上京却说不过去。
因此玉池南赶早出来直奔百草堂,捡着两三百年的人参先买了两支,想了想又去雪花斋买了罐阿胶蜜枣,这才令车夫直接驶到大将军府门前。
临到下车,玉池南就有些后悔让银子跟几名管事对帐去了,没个人跟在身边,这拉拉杂杂一大堆东西还真不好拿,还好她一眼就看到正站在府外的安和。
知道玉池南今天要过来,安和一大早就被凌铮支出来守着门口,这会儿看到正主来了,忙迎上前来;玉池南赶紧将礼品往他身上堆。
“海商果然是富得流油啊,知道的这是在探病人,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在搬家了呢。”一声讥笑突然传来,玉池南抬眼去看,才发现萧墨那辆私服出宫时常用的马车停在了对面。
萧墨不等车子停稳,已经一撩帘子跳了下来,赶早来探望凌铮,没想到遇到玉池南来得更早,而且拿了一大堆礼物,也没见他对自己这样关心过!萧墨心里醋得很是不舒服,忍不住口中奚落起来。
经过昨夜的一番思想建设,玉池南已决定对这男女通吃的货退避三舍,什么暧昧尴尬就全当没发生过,当下一脸恭谨地板正解释:“皇上说笑了,凌大将军对我有救命之恩,这点子东西不足以报答万一,我只是聊表心意而已。”
心意?看着玉池南这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的隔阂疏离的样子,萧墨强压下心头的不快:“那就一起进去吧。”
是今天起床睁眼的方式不对吗?偏偏碰到了墨五!而且这情形不想跟着去也没办法避开啊。玉池南心里暗呼了声倒霉,磨蹭着隔了三步远,这才跟着走进了大将军府。
察觉到玉池南正刻意与自己拉开距离,萧墨心头郁郁,因着安和在前面引路,不好发作得,疾步先走进了花轩,见凌铮已架着拐杖站在门前迎接,忙一手扶住:“表哥有伤在身,还站出来做什么!”
凌铮忙谢了罪,又瞥了一眼跟在后面的玉池南,将两人引进花轩坐了,这才寒暄起来。
既是来看望病人,这病人又是自己的得力助手兼表亲,萧墨自是不能板着脸,正题聊过后开始随意闲扯,气氛一时轻松了不少。
凌铮这会儿得了便当,想起昨日听到的消息,忍不住问向玉池南:“听说昨日卡迦使者还代他国中的女王陛下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