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医者。”东方佑拱手道。
东方容佯装镇定地点了点头:“原来是东方少主,我尚有要事在身,还请见谅。”她说完拔腿就想走,但却被东方佑伸手拦住。他的眼睛在东方容蒙起的面纱上逡巡了片刻,沉声问道:“女医者这是?”
“偶感风寒而已。”感觉离东方佑太近了怕露了马脚,她赶紧退了几步。
“原来如此。”东方佑沉吟了一下,缓声说道,“在下向女医者打听一个人可好?”
“请说。”
东方佑紧紧地盯着她露出来的凤目,一字一顿地说:“东方容。”
作者有话要说:
☆、真名御凤
东方佑紧紧地盯着她露出来的凤目,一字一顿地说:“东方容。”
早在乐正世家的时候,他就觉得面前这位女医者的身形有些熟悉,但那时她的那张脸太过平凡无奇,和东方容的雍容之貌根本就没有任何可比性。但现在,她蒙上面纱,只露出那一双凌厉的凤目,倒是和东方容有七八分相似。唯一让他觉得不太肯定的,是她在乐正世家展示出来神奇的医术是东方容不应该有的。
“她?”不管心中有多慌乱,但东方容知道他这是在诈自己,幸好有个面纱挡着,她只要保证眼神不要出纰漏就好了。东方容弯起眼睛,笑道:“东方少主的妹子东方容,我当然知道。”
东方佑看她神色无差,不禁有些失望,但还是不依不饶地问:“不知医者的东方家水灵步法是向谁习得的?”
水灵步法?东方容闻言一震,突然想起来了,方才她急急忙忙地药铺抓药,运用了这个身体本身的武功,自然是东方世家嫡传无疑啊。也就是说,东方佑只是在自己使出水灵步法的时候才跟上自己的,那之前救她的人又是谁?
东方佑仔细地看着她神色的变化,心中不禁疑窦丛生。这步法虽然简单,但能运用到像她那般纯熟,连身为少主的自己都没有达到。
难道阿容她没有死?
“少主不知道无色楼吗?”东方容调整好情绪,轻声问。
“自然知道。”
“无色楼中藏有天下武学,我与无色坊尊主彩的私交甚好,就是学个一招半式又有何难?”东方容口中虽然说得镇定自若,但心中实在是惴惴不安,这个借口虽然看起来合适,但其中漏洞不小,但愿东方佑没有看出来。
不过东方佑怎么可能看不出来,他上前一步,强压住激动的情绪,朗声道:“东方家武学博大精深,若非自小修习怎能达到如此境界?据我所知,当今世上能做到这一步的,只有我父亲还有……”
“只是你不知道罢了,并不能说明不存在!”东方容连忙打断他的话,但躲闪的眼神已经出卖了她内心的慌乱。彩曾经说过,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陷害东方容的背后势力太过强大,在正是行动之前,她的身份就连东方世家的人都不能告知,更何况这是在越州!
“那请女医者除掉面纱,让在下一窥真容。”东方佑说着就离她近了一大步,吓得她连连后退。
但东方佑好像一直在迫近她,怎么甩都甩不掉,无奈之下,她只好使出武功与之对抗。但这无疑是恶性循环啊,用的武功越多越暴露她的身份,越坚定了东方佑掀开她面纱的心。眼看着面纱的一角已经被掀开,她只能放弃地闭上眼。
突然一道暗光闪过!
东方佑只觉身体一阻,一股强大的内力瞬间将东方容包围,形成一个保护罩,他即使用尽全力也进不了分毫。与此同时,东方容也感觉到了这股内力的存在,与东方佑相反的是,她反而觉得这内力颇为熟悉。
原来这就是今日救她的那股力量!
她抬头向着天空问道:“你是谁?”
保护罩依旧存在,但那人也依旧沉默无言。
“你究竟是谁?为何要救我?”东方容的心跳越跳越快,好像期待了依旧的事情马上就要发生,就差那么一丁点儿。这个保护着她的人是谁,为何她的内心深处会如此地期待?
“阁下何不现身相见?”东方佑朝空中虚虚地一拱手,虽然口中没说,但他心里明白,此人的武功绝对在自己之上。
但即使是他相问,那个人依旧隐在暗处,不置一词。
“阁下难道就甘心做个缩头乌龟,令江湖中人耻笑吗?”东方佑一定要将那个人激出来,虽然这样做有些冒险,但如果江湖中还有这样一位不世出的高手,是正道倒也罢了,若是邪门歪道,难保不会对武林有所危害。所以趁此机会,了解得越多越有利。
可是那人依旧沉默,仿佛对东方佑语气中的蔑视浑不在意。
东方佑想了想,抽出长剑,蓄起剑势,以极快的速度朝东方容袭去。他知道,保护这个女医者是那人出现的原因,那如果要逼他现身,只能竭力攻击女医者。
不仅他是这样想的,连东方容也是这样的想法。
因此她连躲都没躲,将自己的空门暴露在东方佑的剑气之下。
“铮!”
一柄薄剑挡住东方佑的剑,薄剑薄如蝉翼、几近透明,但周身缠绕着凌冽的剑气,将东方佑的剑气几乎要迫入剑中。随着薄剑的出现,一个颀长的身影终于出现在他们眼前。
“少鹄剑!”
东方佑霍地抬头,盯着突然出现的男子,惊讶之情溢于言表。传说中这把剑最薄最轻最坚固也最锋利,是剑圣于百年前煅造,此剑之后,剑圣再也没有煅造过任何剑便消失于世了。没想到这把绝世名剑居然到了这个人的手中,更可怕的是,他完全没有见过此人。
他当然没有见过来人,但是东方容见过。
因为来人就是乐正世家的书画教习柳先生柳亦辰,东方佑虽然负责乐正府内安全,但他除了与重要人士见面,哪会注意到这样一个存在感薄弱的人?而东方容却愣在一旁,呆呆地看着柳亦辰,心中的答案呼之欲出,但除了眼圈发红酸涩之外,她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滚!”柳亦辰声音里像是晕上一层寒霜。
东方佑不寒而栗,他看了眼已成痴呆状的东方容,又细细地打量了半晌柳亦辰,知道自己今天是绝对得不到其他信息了,便礼貌地拱了拱手:“在下告辞。”
他走后,本就是寂静无人的小巷子突然更加寂静。
柳亦辰没有转身,但他清楚地感觉到东方容的目光在他背后灼灼地看着。诡异的寂静,柳亦辰不转身,东方容也不说话,他们就这样相互无言地站在巷子里,直到东方容的一声轻笑打破了这寂静。
她缓缓地揭掉面纱,露出那张如牡丹般雍容华贵的脸。
凤目不怒自威,朱唇不点而朱,唯有那眉宇间还带着她灵魂中的温柔甜美。柳亦辰听到了她的动静,慢慢转过身,少鹄剑入鞘,他坚毅地直直地立着。
“你就是他。”东方容自嘲地笑了笑,“我怎么会相信你不是他呢?那种感觉怎么会错呢?哈,太蠢了。”
“穗……”
“不要叫我穗儿!”东方容突然尖声叫道,“我哪里还是什么穗儿?以前的青穗已经死了,被你一而再地欺骗,她已经彻底死了!”
柳亦辰看到东方容痛苦的脸,不由地向前走了两步,手方触刚她颤抖的肩膀,就被她剧烈地挣脱开。
“很奇怪是吧?”东方容擦掉眼泪,紧咬下唇抬起头,“你肯定很奇怪我为何还活着?是啊,我怎么可能活着,堂堂乐正世家的前任门主和当家主母亲自出马,没见过世面的青穗怎么可能活着?!”
她以为她已经放下了,她以为她可以很淡然地看一眼他然后离开。但脚下生钉,情绪泛滥,她控不住、止不住。东方容深吸了一口气,用力抿了抿发麻的双唇,微微闭眼,待再睁开眼时,眸中方才的怨恨已经淡了。
“柳先生,我是东方容,后会无期。”
她一步一步地向巷口走去,在经过柳亦辰时,目不斜视。
放下吧,重生了一次,就是一个新的人,以新的姿态再活一次,放下吧……
柳亦辰一动不动,东方容慢慢远去。他知道她就是青穗,但她的形貌又确实是东方容。他不知道在她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匪夷所思也罢,不可思议也罢,但绝对是痛不欲生的经历,现在的她应该是恨死自己了吧。
“我不叫柳皓轩。”柳亦辰突然开口。
已经走到巷口的东方容也猛地驻足。
“我也不叫柳亦辰。”他停顿了一下,摇了摇头,几乎是面无表情的脸上有了些微的动容。过了好久,他又接着说:“是我亏欠了你。”
原来连柳亦辰这个身份都是假的。
东方容痛苦地挤出一丝微笑,或许,她还不是被骗得最惨的人呢。
“阁下说完了吗?”东方容的声音里冷得仿佛没有一丝温度。
“没有。”他缓缓地踱步过来,在东方容面前站定,眸中波涛汹涌,但声音却依旧平静无波,“我叫御凤。”
东方容猛地抬头,对着他朗若晨星的眸子看了好久,又缓缓地垂下眼帘,声音依旧冷若寒冰:“我可以走了吗?”
御凤偏过身子,给她让了道。
她深吸了口气,迈动了脚步。
“我不会再骗你。”
东方容心中一动,但还是没有停下脚步,一步一步地离开了小巷。
而御凤则看着她的背影,眸中溢出哀伤。知道她还活着的那一刻,他的心思就被她牢牢地绑住,他不想现身,只愿能在暗地里保护她。他不想再骗她了,即使会因为身份泄露而遭遇死局,他也不想再骗了。
作者有话要说:
☆、祭奠前夕
东方容回到红袖坊后颇为失魂落魄,那副犹如行尸走肉一般的模样,让一向冷若冰霜的青穗也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耿无秋知道自己应该是问不出什么的,只能求助于彩。
“大哥?”在彩摇着扇子在东方容面前来回走了十次之后,她终于回过神来,抬头问道,“大哥找我有事?”
“有啊。不是叫你今儿一早来找我的吗?”彩收起扇子,坐到东方容对面。
东方容提起茶壶给他斟了杯茶:“大哥是想说……他的事吗?”
彩转在指间的金边扇突然顿住了,他想了想,偏过头说:“你都知道啦?”
“知道了。”东方容点头,看着茶盏里上下浮沉的墨绿色茶叶,仿佛是呓语般重复,“知道了,都知道了。”
显然这件事在彩的掌控之外,他拿扇柄在掌心敲了敲,沉吟了半晌后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办?”
东方容没有立刻回答,她突然觉得好累,垮下身子慢慢地趴到罩着牡丹绣纹桌布的圆桌上。有风自身后吹来,带着湖面上晚夏时节独有的清新。红袖坊的背面是一片池塘,此刻正是荷花亭亭、绿意融融,黄昏时分,暖风吹进屋子,将东方容心中的燥郁吹散了不少。
“大哥……”
她的头枕着小臂,缓缓地说道:“我想回无妄岛找师父了。”
果然是这样!彩撇了撇嘴,刷地打开扇子使劲扇了扇又合上,想劝的话都溜到嘴边了又被自己强行吞了下去。这节骨眼儿上,若是说得越多反而越会引起她的疑心,不如能拖一时是一时。他的眸子一转,有了法子:“想回去当然可以,大哥派人送你回去都成。但明日就是十五了,小容可愿意再在红袖坊住些日子?”
“嗯。”
东方容知道,本月十五无色坊要祭奠的人对彩很重要,而彩对自己有恩有义,她自然是不会在此时离开的。
“对了,还有一事。”彩小呷了一口茶水,“柳亦辰此人不简单。”
“嗯。”东方容微微动了一下睫毛,但并未将柳亦辰的真名是御凤这件事告知彩,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想说,或许是因为,这已经是她在曾经的柳皓轩身上唯一能掌握的一点真实?
彩看她实在没有聊天的欲望,而祭奠的事情虽然有黛儿她们打理,他总归还是要亲自去看看。饮尽最后一口茶,他用扇柄敲了一下东方容的头,笑着离开了屋子。
香烛、冥钞还有他写的祷文。
“尊主,还有这些。”绾丝已经除了平日身上艳丽的衣衫,换上素服。她手里拿着三柄专请名家煅造的好剑,奉到彩的面前。
彩点点头:“这次轮到《雾字诀》了,要手抄十份。”
“是。”绾丝收起宝剑,接着汇报,“尊主,青儿和阿碧已将锦州红袖坊内事宜处理完毕,其他人也已经陆续赶往锦州。”
“嗯,酉时出发。”彩收起眸中不经意间流露出的伤怀,“记得让素素带一件她生前爱穿的衣衫,还有,此次东方容也会去。”
“遵命。”
酉时,一年四季客似云来的红袖坊按照惯例关了门,彩和青穗等人自红袖坊的后门出发,施展轻功向东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