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生时代以为用打架就能解决的问题,不过是因为还不知道这个社会的城府和水深。
徐倩把剩下的几万块钱放到他经常睡的沙发上,他没动,如数奉还。
那之后两个人之间差不多有半年多没有说话,一句话也没有说过。
徐倩以为他嫌弃她脏了,直到那晚乔奕泽喝醉酒,坐在天桥上问她:
“你说,我那么没用的一个人,如果我女朋友是你,我女朋友会有多可怜。”
她那时候猜测,也许他的心里住着一个女孩子,所以他才会这样问她。
他并不嫌弃徐倩,只是因为徐倩的所作所为,让他把所有的责任归咎在自己身上,归咎在自己的懦弱上,因此越发的担忧和害怕毫无能力的自己,可是徐倩知道,他做的已经很好了,已经付出了很多了,这场变故已经让他这么多年的积蓄变空,重头再来。
乔奕泽想,这样的自己,怎么有什么资格去保护自己的女朋友,如果换做是乔轻,那不是比死还要难受。
这几乎成了乔奕泽心里一个挥之不去的阴影,如果那时候再有一些钱,徐倩是不会去做这种傻事的,可是他们什么都没有,倾家荡产也没办法去凑齐医疗费。
说道这里的徐倩,抬起头看了看面前在摆弄着钢笔的乔奕泽,在他面前的杯子里倒了些梅子酒:
“对不起,我不知道这件事情,会在你心里埋着那么多的想法,那时候只想着我爸爸要死了,付出什么我都愿意。”
重新提起以前的事情,徐倩心里闷得慌,自己也喝了一口:“那时候,我完全没有站在你的角度去想过,真是抱歉。”
乔奕泽在此之前,已经被徐倩灌了太多酒,脑子却还是清晰的,他笑了笑:
“有什么好抱歉的。”
该说抱歉的应该是他罢了,在危急关头却无法给予经济上的支持,空有两双手,什么也做不了。
他那时候没有把自己当外人,才会有那么多感触。
那之后的乔奕泽怎么样了呢?几乎是更加的忙碌,更加的拼命,有幸被一家民营的小公司应聘上之后,凭着这个机遇一跳再跳,一步一步的往上爬着。
他曾经以为,自己就是乔轻的一切,就算天塌下来,他也能成为扛得住世界的那个人。
直到那年他四处打听,知道她在城海大学读研,偷偷去看过,他看到那个女孩子和闺蜜在一起,笑的很开心,李绍天抱了花等候在校门口,就是那样的一幕,不得不让他抬起手,发现自己两手空空,什么也没有。
从一开始流离失所,到后来终于获得一个小小的职位,他不过是个再也无法爬起来的窝囊废,她都已经是大研究生了,自己呢?
高中毕业证都没有。
现实像是压在胸口的大石头,瞬间把他一直以来期望着和她重逢的那些甜蜜,碾压的灰飞烟灭。
像她这样娇气,又是被父母捧在手掌心的女孩子,明明就应该有一个高富帅的男朋友,而不是一无所有的自己,他完全舍不得她跟着自己过那种日子。
乔奕泽问徐倩:
“你说,我们过的最苦的日子,你还愿意去过一遍吗?”
徐倩没有说话,只是提起那些过去,她自己也会像乔奕泽那样,偶尔有时候,还会因为父亲的病重从梦境里惊醒,哭的很难受。
为什么要带上乔轻,去过那样的苦日子,连他自己都不愿意想起来的日子,为什么要让自己最喜欢的女孩子去受苦。
从重庆市到城海市的那张火车票,站着一路走过去,来的时候有多美好,回去的时候就有多悲戚,那种被现实碾在尘埃里的悲哀,在这个社会上,你说,你要多努力,才能把自己喜欢的女孩子捧在手掌心里?
没有经历过的人怎么会懂?
一个月两千多的工资,晚上再去酒吧当待应生,他就算拼了命的往上爬,除去生活费,其实所剩无几,甚至一百年以后才有付得起首付的钱,你说,我怎么舍得我捧在手掌心上的女孩子,过上和徐倩那样的生活?
连卫生棉也要用最差那一种,病重都只敢吃药,害怕去医院挂水;甚至,还要去菜市场固定蹲点,把菜叶子捡回来,做一顿美味佳肴;连父亲病重,也要丢到自己最宝贵的贞洁去换一个救命的钱。
只因为他知道,自己现在的所有一切,无法把自己心爱的女孩子捧在手心上;因为只他知道,贫穷这个怪物有多可怕,有段时间几乎要压垮他的身体。
只因为他知道一个女孩子,被生活折磨的时候是有多可怜,有多脆弱的,才会害怕,当他把她带来自己身边,所经历的,也许并不比徐倩好多少。
乔奕泽说道这里,抬手捏着眉心,嘲讽一般的说道:
“徐倩,你没有爱上一个只想要捧在手掌心的人,所以你不懂。”
我爱的女孩子是个小公主,是朵柔软的棉花糖,是这个世界上我最不愿意她哭泣受苦的女孩子,我为什么要让她来社会的底层,看到我如此卑微的活着?
看到我宛若蝼蚁,为了明天去什么地方打零工而发愁;看到我为了一个女孩子的贞洁,在男人的脸上揍上几拳,最终换来对方的一句嘲讽“你缺钱,这是命,你知不知道?”
我这些年,只知道要拼命的往前爬,拼命的想要离你更近一步,可笑的是,我从来不知道,原来我站的越高,离你越远。
第69章
乔轻一直都在; 她一直在那扇小小的屏风后面; 作为过去这些事情的旁听者; 安静的听着他说话:
“徐倩; 你没有爱上一个只想捧在手心里的人,所以你不懂。”
他有些醉了,自嘲的笑着,把那只组装好的钢笔放到手心里:
“我很清楚,这些年自己是怎么过来的,你是怎么过来的……”那种想起来就不会再想要经历的人生; 被贫穷束缚的可怕感觉; “我不想我喜欢的人,过上这样的生活。”
关于这些年的一切经历; 他不想让乔轻知道,不希望乔轻难过,哪怕这一年他的事业终于见到光明; 他却不知道为什么; 再也不敢踏出去面对她。
这么美好的乔轻,像是从那时候就定格在他的回忆里。
和她分享自己的经历,变成了一种再也不敢提起来的过往。
乔轻靠着屏风后面的墙壁; 红着眼眶; 又听到他有些沙哑的声音说:
“她很内向,单纯又温柔; 我不愿意她看到我蝼蚁一般的苟活。”
苟活,为什么要用苟活; 他明明一直在努力的向上爬着。
“那样美好的女孩子,是不忍心看到她受苦的。”
他的回忆里全是乔轻单纯微笑的模样,是那些青春里无与伦比的小美好,说道这里,他甚至都要羡慕的叹一口气,喝上一大杯梅子酒:
乔轻从那扇屏风里走出来,质问他:
“你为什么不问我愿不愿意呢,乔奕泽?”
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乔轻,让乔奕泽愣了许久,他过了一会儿才从醉酒的状态里缓过神来,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倒是乔轻,红着眼睛和他说:
“我很遗憾没办法在你最困难的遇到你,也从不知道你在世界上另一个我不知道地方努力,更不知道你还活着。”
如果我那时候知道你在哪里,在做什么,我一定选择奋不顾身的到你身边,你为什么不问问我愿不愿意呢?
你会心疼我,我又何尝不会心疼你?
爱情明明就是这样互相矛盾的东西,我们所穷极一生追求财富和安身之处,不过是为了无处安放的爱情找一个家,而我们拼命建筑的家,也不过是为了爱情而存在。
没有乔奕泽的世界,就没有任何色彩。
没有乔轻存在的家,也并不叫家。
乔轻没有再说下去,从他的手里拿走那支钢笔,先一步离开了他的视线。
小包间里很快就安静了下来,只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酒香味,徐倩站起来,很抱歉的鞠了一躬:
“我并不知道你们的曾经,但我知道一个女孩子为一个人等候的那十年,一定是她生命里无比重要的一段经历。”
她想:在心里守着一个已逝的人十年,那个人,一定是和生命一样重要的存在吧。
——
乔轻没有在重庆市多待,公司定的机票是早上十点,她得回去复命,她没有提前和徐倩说,独自一人去了机场。
双手空空的来,再双手空空的回去,其实她一开始前来,就没有想过乔奕泽会同意采访。
乔妈妈下了早班,亲自开车来机场接女儿,这次乔妈妈只知道女儿是去那边出差,并不知道她见过乔奕泽,看到她兴致怏怏的下了飞机,接应的乔妈妈忙着给她捏肩膀:
“很累啊,谈妥没有啊?”
乔妈妈对乔轻的宠爱,比任何父母都要好,她看到这样的乔妈妈,想起乔奕泽说的那些话,突然明白,在这样鲜明的对比下,生活在这样环境下的女孩子,或许谁都不愿意她去受苦,毕竟他是亲眼目睹,徐倩这个女孩子生活在怎样的一种环境下的。
乔轻摇了摇头:“没谈妥。”
“那也没关系啊,下次继续嘛。”
乔妈妈此生最大的愿望,还是希望女儿能安稳的度过这一生,不用什么大富大贵,找个好人家,一生平淡无忧,就已经是最大的幸福。
乔轻一回来,家里就热闹了很多,晚上乔爸爸从外面带回了她最爱吃的甜点,知道她工作上碰了壁没谈妥,也没有提工作的事情,只是问乔轻重庆好不好玩,有没有出去玩,乔轻说没有,还在心里掂量着,要不要把乔奕泽还在的事情告诉爸妈。
这个人毕竟在十年以前就是与世长辞的代名词。
可是告诉了爸妈,又能怎么样呢?她现在都不知道乔奕泽的想法是什么。
最终这件事情,被乔轻压在了自己心里。
乔轻第二天去公司报道,先去了主编的办公室,表示自己办事能力不足,没有说服乔奕泽,把目光放在了其它的优秀企业人采访者身上。
生活总要慢慢的步入正轨,只是关于乔奕泽还在的这个问题,横隔在了她的心上。
没想到刚刚开完了早会出来,主编就接到了乔奕泽公司的电话,说是愿意接受采访,但是只愿意接受乔轻一个人的单独采访。
初出茅庐的乔轻因为这件事情,获得了主编很大的肯定:
“看来还是有校友情的,乔老板还是愿意采访的嘛。”
乔轻只是笑了笑,谦虚的接受,心里却希望,乔奕泽这次来见她,不是因为校友情。
这次乔轻不用过去,是乔奕泽亲自过来,据说是因为刚好要来这边谈业务,这么一提,乔轻就想起了关于自己的《球球大冒险》的游戏版权,果然很快,徐倩那边就给她发了短信:
【乔小姐,乔总说要亲自前来谈《球球》的版权问题,你们应该很快就能见面。】
乔轻不知道怎么感谢宽容的徐倩,回复了一段话过去:
【叫我轻轻就好,不知道怎么感谢你,下次见面我做东,很感激你让我了解他的过去。】
徐倩没有回复过去,此时此刻她正在乔奕泽的家里帮着他收拾行李,这次他带的东西太多,也许是准备要呆一段时间的。
徐倩问:“你这次有什么长远的打算,以后还见不见我?”
成熟的徐倩其实很少会问这种幼稚的问题,乔奕泽抬起头看了她一眼,肯定的点头:
“当然会见你,也见徐老爹。”
乔奕泽坐在行李箱上,做着简短的打算:“这次还想去见一见我哥,我的好兄弟。”
“你还有哥哥?”
“嗯。”
自从那晚乔轻走后,乔奕泽似乎看透了一些东西,这次主动和徐倩提了一些复杂的家庭情况,但也只是草草的提了一下,好像对曾经的家庭还抱有一些顾虑,这几年低调的原因,也许是顾忌曾经的家庭会给他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和误解。
徐倩开车送他去机场,看到他一个人独自前往的背影,又想起这些年关于自己和这个男孩子的所经历的一切。
他说:想要站在高处,做一只自由翱翔的鹰。
那他一定能成为乔轻世界里,唯一的那一只鹰。
第70章
乔轻的社交圈子其实一直很小; 并没有什么朋友; 像是周末这样大家都约在一起放松的时刻; 她的赴约对象基本就只有卓越和贝海芋。
这周日轮到卓越做东; 乔轻赶到的时候贝海芋还没来,听说是被堵在了高架桥上,但卓越大概已经知道贝海芋磨蹭的性子,直接带着乔轻先进去:
“得了吧,什么堵在高架上,估计是刚刚从家里出来。”卓越把菜单递给乔轻:
“上周约好的电影; 这丫去化妆间补个妆; 竟然迟到了十五分钟。”
卓越喜欢吐槽贝海芋的这些小缺点,但他其实早就习以为常; 并没有什么讨厌的意思,乔轻从菜单里抬眸看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