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家起来的。
“车到山前必有路。”沈南瑗抿了一口,简单粗暴道,“没路就给撞出一条来。”
这操蛋的世道,要想活,就得狠。
是沈南瑗这些日子悟出来的,大不了,逃跑路上再捎上个。
当然她没说,也许人家的路子也没自己的难,毕竟还有匡夫人在。
最后吴娉婷收了那件金色的,改改腰身正正好的。
沈南瑗坐匡珍珠的车回家,半道上,隐约在书店门口看到沈芸卉,可也就是一眨眼过。反而是匡珍珠猛地捏住了沈南瑗的手臂。
“怎么了?”
“我好像看到我弟弟了。”
“留洋回来的?”沈南瑗还是有所了解的,匡珊瑚一母同胞的兄弟,她心底咯噔了一下,也顺势往车窗外面瞧,可哪里还看得到。
匡珍珠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松开了手,“新时代的新青年,跟我爸思想有所冲撞,好一阵没回家。”
她说完又顿了顿,“其实我觉得松一口气,因为……他在家里,我觉得空气很压抑。他看我一眼,我都觉得……很压抑。”
她直白地阐述自己的感觉,不排除她知道匡珊瑚的结局,所以在匡傲西面前才有这样感觉。
沈南瑗安抚地拍了拍她后背:“有空,一块看看电影去,好过在家一个人胡思乱想的。”
“好。”
车子没开到底,在井岸胡同口停了下来。
沈南瑗下车,就看到打老远走过来的沈芸卉,双颊绯红,手里抱着一本泰戈尔的诗集。
“思想掠过我的心头,仿佛群群野鸭飞过天空,我听到了它们振翅高飞的声音。”
“Let life be beautiful like summer flowers and death like autumn leaves。”
与沈芸卉嘴里念念有词的,是那翩翩起舞的裙摆,漾着少女春色,在一片寒冬料峭里是那样雀跃欢喜。
如若不是知道去的书店,都要怀疑去和什么人私会了。
沈南瑗一顿,又想到,私会和书店是不冲突的。
沈芸卉见天去的,总不至于真是徜徉在书的海洋里。
于是,在第二天。
沈南瑗难得起了一早,闲心满满的……跟踪沈芸卉。
从她出门,去到书店。
跟着一块搭上了电车。
不过一个在车头,一个在车尾,以及沈南瑗出神入化的乔装技术,让沈芸卉难以发现。
只是到了半路上,旁边传来叭叭的喇叭响儿。
沈南瑗正觉得吵闹,横扫过去,就看到了许副官灿烂的笑脸。
再猛一回头,一车子人的注意力都在那跟着电车前行的轿车上,纷纷张头探脑的。
“……”
还没到书店那一站。
沈南瑗就压低了毛呢料子的鸭舌帽,顺着人流下了车,二话没说,拉开了随之停下的轿车后门。
“小野猫儿,打猎呢?”
果然,看到了守株待兔的大变态。
沈南瑗没好气,“知道还故意打扰?”
杜聿霖一愣,觉得小野猫儿脾气见长,一只大掌按着她的帽子揉了揉,“这种粗活儿让底下人去,我带你去办正事!”
办正事——跟杜聿霖联系在一起。
沈南瑗当即脸色就变了。
杜聿霖一看,按住了她脑袋,迫近面对面,鼻子贴了鼻子的距离,“我说的事儿,跟你想的事儿,应该不是同一件,不过你想,我很乐意先办你想的。”
“死流氓——!”
——
杜聿霖带沈南瑗去的,是郊外的跑马场。
看到幅员辽阔的草地还有靶子,沈南瑗后知后觉想起杜聿霖是曾说过要教她,教她骑马,教她打木仓。
在那之前,沈南瑗看到了江潮弄来的一台道奇的吉普车。
也就知道这片区域是属于青帮,江潮的。
“就这么一台家伙,要我两千美元,说是搭载六缸发动机,市场上性能最好。新车刚到你就来了,属狗鼻子的?”江潮笑骂。
杜聿霖瞥了一眼,意思明显,还没看上,穷稀罕。
“还挺好看的!”沈南瑗见过后世改进的,但没见过这么原始的,烤漆什么的都挺讲究,噌亮,还敦实。
“嗯。”杜聿霖附和了一声,“好看。”
江潮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那嫌弃就差挂在脸上了。
出息。
杜聿霖没搭理江潮,问小猫儿,“想开?”
“可以吗?”沈南瑗却是看向江潮,小心问的。
江潮早在刚杜聿霖开口问的时候眉心就开始狂跳,等沈南瑗问了,两条眉毛就皱在了一块了,就听杜聿霖又补了一刀,“去吧,江二少没那么小气。”
“……”
沈南瑗仍是要征求江潮同意,其实沈南瑗是会开车的,但是还是得装不会,这种体型庞大的吉普车,不止会让男人肾上腺素上升,同样也能勾起人类原始本能的征服欲。
“没、没关系。”江潮忍痛交出了车钥匙。
早知道就不拿出来炫了,可现在已经是来不及了。
江潮看着那不要脸地跟着上了他的新车,坐在了副驾驶的位置。
看了看他,再看了看插对了钥匙孔,‘不知道’怎么发起来的沈南瑗,一脸灰败。
那一句‘对我的车子好点’都来不及说,车钥匙被杜聿霖一拧,沈南瑗一脚踩了油门就飙了出去。“……”
坐在车里的杜聿霖也给吓一跳。“猫儿,你……”
“什么?”沈南瑗是存了坏心的,故意装不懂问车子里的零部件指示,一通胡乱操作,果然没过多久,余光里就瞥见杜聿霖额头渗出了冷汗。
她是报私仇没错。
谁让这人头一回把自己从书店那劫走,一路飙车,当时自己坐在副驾驶什么感受。
现在就能让杜聿霖有什么感受。
‘马路杀手’。
不过江潮这跑马场没有外在的危机,全是山坡巨石。
杜聿霖怕的是沈南瑗撞出条山路来。
而沈南瑗也不负重望,直踩着油门往山坡那去。
江潮胸闷气短地捂住了眼。
杜聿霖亦是脸色一僵,去夺她的方向盘,却被沈南瑗堪堪踩住油门,停在了一寸不到的距离。
跟算计好了似的。
“太太太可怕了,这、这一点都不好玩!”沈南瑗先一步跌跌撞撞下了车,腿软似的逃离了现场。
杜聿霖:“……”
江潮简直快给沈南瑗烧香了,谢姑奶奶没把他的车给毁了。
当然没在意杜聿霖死活,一上去就摸着他的车,一副劫后余生的表情。
杜聿霖下来时也有些踉跄,被沈南瑗前前后后的数十脚急刹车闹得,肚子里翻江倒海。江潮二话没说扶住了人,“喂,别吐我车上啊。”
沈南瑗在旁看,心里头暗爽。
等杜聿霖撇过来视线,又装着小脸慌张后怕的样子,甚是无辜。
“车,还是别学了。”
“嗯!”
整个跑马场,外围的是青帮的人,还有杜聿霖的亲卫队。
左边另外辟出来立了韧性的立牌做靶子,原先是给江潮满足自己练练的,后来杜聿霖,再后来,一些派系里有需求的都会上这儿。
新贵圈子里,赶什么时髦的都有。
沈南瑗有杜聿霖给的勃朗宁,没用江潮提供的。
杜聿霖就喜欢看沈南瑗拿着木仓的那种气势,特别漂亮张扬,哪怕,那木仓口是对了自己。
让小猫儿自个下场先玩两把,杜聿霖和江潮坐在搭好的木棚那喝茶。
“我以为你是想圈起来,让人做只安安分分的金丝雀。”
杜聿霖回了两字儿:“肤浅。”
“把顾歆儿弄回来,难道不是奔着解了她跟你大哥婚约的主意?”
杜聿霖没吭声。
这事才将将开了个头,他向来不喜欢失控的感觉,这种感觉在沈南瑗身上体验了一朝,已经是他的极限,所以在顾歆儿上督军府来拜访时,他选择出门带小猫儿玩。
至于家里的,留给他大哥去应付。
杜聿霖:“那是我养的,哪有白白便宜了别人的道理。”
江潮看向不远处沈南瑗摸索射击的样子,再看杜聿霖那嘚瑟劲儿,有些倒牙,遂故意道,“杜少帅,人可在乡下受奶娘托养的,跟你有半毛钱关系。”他顿了顿又道,“再说了,你问过人家意愿没有?是,寻常姑娘那是贴你贴得狠,但你看人家,像是要贴你那样么?”
杜聿霖这才斜了眼过去,“说那么多废话,整得很有经验似的。”
“……”江潮虽然女人无数,可从来都过不了一个礼拜的保质期,还真被杜聿霖说在了点子上,遂保持了沉默。
杜聿霖索性撇了某单身狗,去到了沈南瑗身边。
其实沈南瑗自个瞎练练,并没什么不好的,反而杜聿霖一来,她就紧张打偏了。
杜聿霖握住了她的手,扶住了,拖住木仓,朝左‘嘭’,朝右‘嘭’,就连移动的,也是‘嘭嘭’两声,打了个穿透,人形立牌分开的时候两个孔眼是对称,俱是正中喉咙中心。
而这人压根没怎么看,光顾着同她耳鬓厮磨,还能这般凶残。
沈南瑗又不是傻子,怎么会看不出她和杜聿霖之间的云泥之差,人怕什么木仓指啊,分分钟就能反手给一木仓,说不定都比她的子弹快了。
“手要稳,心要定。”杜聿霖声音有些发沉。
沈南瑗感觉到热气喷薄在颈项,仿佛一股电流流窜而过。这么近的距离,当真让人没有办法定下心,太想一抬腿,将人踹出八里地。
然而自己的腰却被人一只手紧紧地握着,手里的木仓也被人扣着。
“要专心。”杜聿霖道。
专心泥煤的。
沈南瑗心底咒骂,有这种调戏学员的教官还练哪门子,她完全就是案板上的鱼肉!
“真正的情形远比你练的时候要危险的多,也更加的不可测,你难道指望你的敌人老老实实像靶子一样让你打么?”
话是没错。
“……”沈南瑗翻了下眼睛,只能强迫自己镇定。
杜聿霖发现小猫儿收敛了那嫌弃之色,转作正色,心底发笑,面上仍是绷得正经,“克服外在的骚扰,磨炼心性,将来有一己的自保能力,哪怕我不在你身边……”
沈南瑗听了只觉错愕,抬了眼睛看过去。
她总觉得今天的杜聿霖像是吃错了药。
就见杜聿霖咧嘴一笑,那笑里有说不出的自信和狂妄。
他又说:“当然这种情况微乎其微。毕竟哪怕是我死,我也会带上我的猫儿,不然怎么放心你一个人生活在这乱世。”
“……死变态!”沈南瑗除了这三个字,真的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话。
她兀的一下想起了圣约翰爆|炸,他好像也说过这么令人恐怖的话。
什么勾缠一世,不论生死。
沈南瑗听到真的是寒毛都竖起来了。
手一抖,木仓却是难得的连着两发中了十环以内。
“不错。”杜聿霖笑,抬手摸了摸她脑袋。
沈南瑗有一种他下一刻会掏出小鱼干的错觉。
说到底,还是杜聿霖的变态闹的。
而且他的侵略感太强。
短短几分钟,沈南瑗就觉得周身都包裹着他清冷极浅的烟草气息。
这个男人说不会放过自己。
哪怕是死。
她越想越焦躁。
沈南瑗像是发泄内心的烦躁似的,啪啪又是两木仓,没对准人形立牌,虚空放的。
突兀的一声凄惨的叫声,从侧边的方向传来。
沈南瑗一愣,随即跑了过去。
她怕误伤放哨的。
但听那声音不像是个男的。
靶场的周遭空旷,唯独一边草木深重,连着海拔两三百米的矮子山。
一个身穿蓝布花袄的女人躺在草堆里,身上沾满了烂草叶,满身狼狈,此刻正捂住肩膀痛苦呻|吟。
对于沈南瑗的靠近,她本能地退缩。
然而,没能倒退两步,就被杜聿霖及江潮手下的人用长木仓团团围住。
“喂,你没事吧?”沈南瑗话出口之后,又觉得问话多余。
她下意识往山头上看,不能确定这女人到底是从山的哪个部位滚下来的。
杜聿霖已经命人上去查看这个女人有没有同伙,同样的,还有江潮派出去的人手。
而这个像是意外跌落下来的女人,肩膀的木仓伤……不用猜,八成是沈南瑗造成。
杜聿霖在旁,失笑开了口:“我该夸你木仓法准呢,还是不准?”
现在哪有那个时间和他说这个,沈南瑗咬牙切齿:“还不赶紧报警送医院!”
第50章 不是弱点
杜聿霖说; 女人肩膀上的木仓伤,百分之九十是她打的。
百分之十是她自己凑上来挨木仓子的。
为此; 沈南瑗赏了他一对白眼。
糟心的玩意儿。
车子运送人到医院; 杜聿霖原来意思是把人丢下; 江潮能处理。
沈南瑗却因为木仓伤了人家; 没能狠着心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故此留在了医院里等人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