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有个热爱把教条挂在嘴边的小姨妈,但也没教会他对女人到底要如何。
从前,他不需要女人,甚至,是厌恶。
而自从沈南瑗招惹他以后,他身边就只有她这么一个女人。
何况,这女人总不不按牌里出牌。
沈南瑗猛地呛咳了几声,觉得车厢里的气氛有些不大对。
“杜聿霖……”
“小野猫,你见过都吃到嘴边的肉有放生的道理吗?”
“……”
合着指望猛兽吃素十分不切实际。
沈南瑗只觉得刚才竟以为杜聿霖是会改变,可笑至极。
“等咱们回去城里,再去百乐门包个场子好好玩呗。”
“嗳你们看,那是不是军政府的牌照,好像是杜二少的?”
“卢家和赵家哪个有这样的面儿能请得动那样的大人物,你看错了吧?”
“呐,你们倒是看——”
沈南瑗比从山道上走过来那一伙男男女女的年轻人,更早发现了他们。
一个俯身,就趴在了杜聿霖的膝盖上。
动作那叫一个利落爽快。
连杜聿霖都措手不及。
就跟小猫跳了上去,身体不自觉起了某种反应。
沈南瑗当下就察觉了,一侧脸,瞪向坐着的那个不要脸的正主,显然是想用眼神达到某种威吓作用。
然而杜聿霖嗓音更低哑暗沉了,“猫儿,别这么看我。”
沈南瑗无声愤怒指控——‘变态’!
“还真是二少,二少可是来参加卢兰和赵俊生的订婚礼的?”那上来搭话的是个女生。
听声音还有些耳熟。
沈南瑗想了想这小烟嗓,一下就跟经常跟卢兰在一块的秦默兰联系在一块。
那声音离得很近,她屏息紧张怕被发现。
而这下意识躲的举动,反而把自己逼到了进退维谷的境地。
与此同时,一件军装的外套兜头罩住了自己,仿佛是有所洞悉似的,大掌捏搓在她的后颈。
轻轻摩挲,像极了安抚。
沈南瑗:“……”还是跟撸猫差不多。
但她已经听到秦默兰说想要搭杜聿霖的车一程,还自报家门,是杜督军底下参谋官的女儿。
“哦,不熟,借过。”杜聿霖的声音就这样冷淡地从头顶飘过。
沈南瑗感觉车子又缓缓动了。
心思却还停留在那什么参谋官女儿的身上,想也可知当着众多朋友的面,被杜聿霖如此拒绝是件多下面子的事。
而杜聿霖却不觉得有什么。
沈南瑗揭掉了衣服看向杜聿霖。
后者挑了挑眉,“怎么,想把人带上?”
“……”沈南瑗又索性装死。
“去康山别庄。”
沈南瑗陡的一惊,瞪大了眼睛。
——
沈南瑗没想到时隔一月,兜兜转转又到了这‘牢笼’地儿。
跟绕不过去的坎儿似的。
而藏于夜色里的康山别庄依然冷清,进到里头,除了杜聿霖几名亲兵就再没了别人。
唯一显得高兴的,是被安排在这守宅的。
别庄二楼,沈南瑗再次回到了雕花圆床的房间,以及旁边的西式酒柜,上次‘药翻’杜聿霖的那瓶红酒已经不见了。
咳,旧地重游,很是惶恐。
再来一次,应该……不好用了吧。
杜聿霖自个拿来了药箱。
让沈南瑗伸出手,小细胳膊上有划到过的细小口子,不止胳膊上,还有脚踝。
估摸是让野草荆棘剌到的。
棉签棒蘸了红药水,杜聿霖很是认真地给她涂药。
沈南瑗被抓着脚脖子,感觉这人呼吸都快喷在上面的,勾起一阵麻麻痒痒的。
“别、还是我自己来。”
杜聿霖看了她一眼,光一眼就让沈南瑗这缩缩动动的,不敢再动弹了。
努力地扮着没有知觉的僵尸,生怕勾起某人一点欲望。
那玉白的脚丫子在杜聿霖掌心里托着,指甲被修剪得圆圆润润,泛着健康粉润的颜色。
光这画面就足够勾人的。
杜聿霖眼神黯了黯,不知道这算不算坑了自个。
但在看到那些小伤口的时候,饶是伤过比这还厉害多了去的杜聿霖却觉得疼,于是,动作愈发小心翼翼。
沈南瑗的表情也愈发难以控制。
主要是吓的。
而且觉得痒,会忍不住回缩。
偏那人手上用了劲道固定住,自己差点被带了过去。
那大掌温度滚烫,传导过的热意仿佛从接触点扩散开去,让沈南瑗觉得浑身都不自在了起来。
杜聿霖抬头的时候正好看到,正好看到沈南瑗粉扑扑的小脸,和灵动乱飘的眼睛,就是不看他。
“小野猫,我只是好心帮你上个药,你在想什么脸这么红?”
明明把上药这件事整得很色情的是这人本尊,推诿旁人的功夫却是一流。
沈南瑗被捏住了脚踝,身子不受控制地后仰,“房、房间里暖气足,热的,你弄完了没?”
她一瞥杜聿霖那幽暗眼神,差点以为自己又说了什么撩拨的话。后来一想,觉得是杜聿霖这个人思想太龌龊!
生气地硬掰开了他的手,好家伙,一圈脚脖子已经红了。
“蛮子。”
话落,肚子先没出息地发出咕噜的响儿。
沈南瑗老脸一红,她连带着的干粮都有骨气地没吃。
这会儿是真饿了。
杜聿霖的眼扫过沈南瑗揉的那地方,眼神划过一丝懊恼。然而很快,让人察觉不到。
他走到门口问许副官,“去弄点宵夜。”
许副官表情露了一丝为难:“宵夜啊……”
康山别庄离城区差得可远,而且别庄里从来也没配备过厨子,这会儿哪儿给整宵夜去。
“嗯?”
“属下、这就让人去办!”
沈南瑗在里头听到杜聿霖为难人,也不想因为自己的缘故折腾人,不显得跟杜聿霖更别扭。
“一来一回都要不少时间,这儿有厨房么,食材?”
杜聿霖回转身,好奇地挑了挑眉。许副官当即抢先回答了‘有’!“就、就糙兵蛋子,没一个会做的。”
沈南瑗翘着脚丫子把上面的药膏晾干了就趿上了鞋,揉了揉有些不大舒服的胃部。
听许副官说河里有鱼跟虾,想起了现世楼下的海鲜面馆,更饿了。
“我来罢。”
“先换衣服。”杜聿霖发话,曲起食指叩了叩挨着墙的红木柜门。倚着门框那姿态似乎是等她去开启。
沈南瑗狐疑,看到了刚作过的地方,落了灰尘。“……”糗。
被杜聿霖这么盯着更糗,没好气地拉开了衣柜的门,就被里头那一排闪亮会放光似的漂亮衣服给惊呆了。
杜聿霖嘴角噙着笑,慢里斯条等了半天没等到她反应。
这不应该啊……
满满当当的一柜子的衣服,旗袍,礼服,通通都有。
还有,她那天试过的那套。
尽管她只来过一次,但是杜聿霖居然备了一柜子。
“死变态——!”
杜聿霖兜头被人拿衣服罩了一头,正要去抓突然发疯的女人胳膊,就被人扫地出门。
“……”
刚好折回来报告食材处理进度的许副官,憋住笑,背过了身去。
沈南瑗再次出来的时候,换了一套最正常,也最保守的。荷叶边的白格子衬衫,配咖色的毛呢料背带裤,腰线一拉升,腿长的优势就显露了出来,和蓬松短绒的卷发相衬,愈发显得时尚精致。
“走吧。”
杜聿霖深深看了她一眼,从脏猫脸的少年摇身一变,不经意就能让人再移不开视线。
同理可应用在许副官身上。
他余光里瞥见,那憨子耿直的目光,顿时不满地咳嗽了一声。
许副官当即反应过来,猛地呛咳给沈南瑗指了路。
大堂里的水晶灯光亮堂堂的。
厨房做成新式的开放型,跟餐厅连在一块。
案板上是处理过的鱼虾,还有一捆日期还在保质期内的挂面,仅有的了。
沈南瑗只能卷起袖子,自食其力。
锅碗瓢盆的碰撞声,在厨房里回荡。
杜聿霖就坐在餐厅里,刚好看得到沈南瑗忙碌的背影。
显然,沈南瑗也是第一次。
刚还齐齐整整的厨房,在她主刀后,短瞬就变得惨不忍睹。
为此,还强作镇定。
杜聿霖瞧看着,嘴角不由就咧了弧度。
娉婷袅娜的白烟,将沈南瑗的面容都有些包裹模糊了,可杜聿霖觉得这画面很美。
从来没有人专程为他做过一顿饭。
等沈南瑗端着汤面到桌上,就看到杜聿霖咧着傻笑走神的样子。“……”
她看了一眼面前汤碗的大小,跟杜聿霖空开了俩座坐下,自顾吃上。
杜聿霖闻声醒过神,“……你厚不厚道?”边说着,便从沈南瑗那抢过了碗分走了大半。
“许副官说你吃了晚饭的!”沈南瑗也急了,原来还担心不够她分量的。
“他记错了。”
“……”
嫩绿的小葱段漂浮在汤面上,衬得汤底清澈诱人。
面里头只要搁了鱼或是虾,那鲜味都能溢出在空气里,勾得人食指大动。
沈南瑗顾不上跟杜聿霖打嘴仗了,这男人就是个野蛮强盗,护着食大口大口的吃着,胃部获得的满足感瞬间席卷全身。
热乎乎的,整个人都暖和起来。
杜聿霖等她开吃,稍稍抱臂在胸前打量。
沈南瑗的吃相无疑是很斯文的,消灭的速度却不慢,整个过程叫人看得也食欲大开。
大概是剪短了头发后的不适应,可下意识的,杜聿霖竟然觉得这个样子才更适合她,骨子里的张牙舞爪。
哪怕此时心里的想法是,无论这个女人变成什么个模样,他还是控制不住自己想要她。
然而她不愿意。
所以,这事急不来。
许副官拿来了俩红酒杯,给两人都醒上。
海鲜面配红酒。
沈南瑗觉得要是有口杨梅烧就更好了。
在饿极了的时候大快朵颐,无疑是件幸福美好的事情。
女人满足雀跃的表情,和男人默默含情的注视,使得餐桌前这一副的画面异常温馨和谐。
等沈南瑗反应过来,四目相对的一刻,无端咯噔了一下。
差点呛着,“咳咳”的咳嗽起来。
“慢慢吃,吃完了我送你回家。”
沈南瑗的眼睛瞪得圆溜,简直不敢相信这是一个刚才说到嘴的肥肉必须吃的男人,“你让我回家?”
杜聿霖反问:“时候不早,不回家,你还想留在这儿?”
沈南瑗顿时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打死都不想好么。
杜聿霖被未被她的这番‘诚实’表达坏了兴致,一口一口地抿着红酒。
或许从前没想过跟什么人在一块,做什么。
但有了小野猫,试着从身到心,也非常的有挑战性。
解决了宵夜,杜聿霖果然遵守承诺,让许副官开车送沈南瑗回家。
当然,在那之前不要脸地要了车费。
沈南瑗捂着微微红肿且泛着水光的唇飞快地溜上了车。
留在康山别庄的杜聿霖,很快收到了线报。
那一伙土匪再次潜入了深山。
派人围剿势在必行。
而那刀疤脸的去而复返才是令杜聿霖陷入深思的缘故。
深山老林里,夜色与浓密植被的遮挡,以及自然形成的山坳,无疑是一个极好的藏身之所。
苏大山嚼着干树叶片,像是想解自己的烟瘾似的,没多久呸呸连吐了几声,当即开始骂娘。从李肃到小哑巴,各种被问候个不停。
甚至扬脚一踹,就把一尸体沿着山体滑坡滚了下去。
“二、二哥,咱们现在可怎么办?”老七脸上印着个五指印,在告诉苏大山那小哑巴撞了杜聿霖手里时被打的。“还有大老板交代要的东西,你把李肃弄死了也没找着,这尸体……”
“大老板要的是东西,尸体有个屁用。”苏大山没好气。
有些焦躁地在洞口走来走去。
“就那小哑巴连张嘴带比划的,不一定能把咱几个的事掰扯清楚。咱们是收了人家的钱财来的,就得把人的事儿办得漂亮,接下来的事决不可再出岔子!”苏大山的脸在冷渗渗的月光下显得极其狰狞可怖。
摸了摸背着的那些家伙什,干得是票大的。
这泷城说不定,就该易主了!
——
沈南瑗大半夜被军政府的车送回了沈家。
开门的下人一眼没认出来是谁,警惕地看着她。“谁啊?”
沈南瑗开口:“是我!”
下人骇了一跳,认出了声音,“三小姐?!”立刻麻溜给开了门请进来,一面还忍不住偷偷瞧看。
时下姑娘们爱赶时髦,捯饬头发的不在少,可捯饬得像沈南瑗这样好看贴合的,还真没几个。那发型配上巴掌大的小脸,衬得小巧精致。总之沈三小姐的颜好,是毋庸置疑的。
沈南瑗进去就低声吩咐:“这么晚了,别叫醒老爷和太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