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思来想去,不去看一下,不甘心。
至于她为何如此大胆?
说到底还是勃朗宁给她的底气。
猫耳胡同离的也不算远,车夫拉着沈南瑗七拐八拐,很快即到。
沈南瑗付了车钱,从巷子口的门牌号数起,数到十的时候,前面不远处的一个大门吱溜一声,她迅速转身,快步走出了巷子,躲在了巷子口电话亭的后面。
这一气呵成的动作真的只是下意识。
等到躲在电话亭后面的沈南瑗看清楚从巷子里走出来的人,顿时倒抽一口气。
居然是苏氏的心腹丫头春萍。
春萍和一个脸上有刀疤的男人站在巷子口又说笑了几句,这才叫来了一辆黄包车。
沈南瑗看着她走远,自己也招手叫来了一辆车。
她心事重重地回到了沈公馆。
正值晚饭时间,沈黎棠一见她进来,招招手道:“回来了,赶紧过来吃晚饭。”
沈南瑗瞥了眼立在苏氏后面的春萍,笑着说:“爹,我在外面吃过了。我上楼做功课。”
说罢,转向了在三姨太身边伺候着的冬儿:“给我送一杯花茶上来。”
冬儿道了声“好”,转身便去沏茶。
沈芸芝撇了撇嘴,心想着这土包子上学没两天,倒是学会了大小姐的派头了。
且看她还能嚣张几天。
冬儿端着花茶,轻轻地敲了敲三小姐的房门。
房门闪开了一条缝,从里面伸出了一只胳膊,快速地将她拉了进来。
冬儿险些端不稳茶杯,佯怒地说:“三小姐,我打碎了东西,可是要扣工钱的。”
沈南瑗“嘘”了一声,悄声问:“都还在吃饭吗?”
“对啊!”
“那我问你,那个春萍的家人可是住在城中?”
“没有,她是太太老家的人。”
“那她在城里可有什么相好?”
“三小姐,你这话问的也太那啥了!”冬儿的年纪小,看着比她还小的沈南瑗有些羞涩地嗔说道。
“就问你有没有?”
“没听说过。”
“那你见过脸上有刀疤的男人来沈家吗?”
“没有。”
冬儿一五一十地答了,拧了拧眉,又道:“这年头年上有刀疤的除了土匪,好端端的人怎么可能呢!”
“土匪?”沈南瑗惊讶的不得了。
“是啊,年前我听人说少帅在城门口贴了土匪的画像,就有一个是脸上有刀疤的。”
沈南瑗顿时想通了很多事情,她一把握住冬儿的手,“好冬儿,我刚刚问你的事情,你谁都不要说,连三姨太也不要讲,她的胆子小,不要吓坏了她。等今晚家里人都睡了,你到我房里来。”
冬儿是个胆子大心细的,且李氏说过,冬儿是她买回来的丫头,别的不说,对李氏是绝对忠心的。
冬儿见沈南瑗的神情严肃,重重地点头,应下的很是利索:“三小姐且放心。”
沈南瑗有想过这事要不要请外援,可她仔细想了又想,欠谁的人情,都不能欠杜聿霖的。
苏氏那边跟土匪扯上联系,再想想家里刚搬进的几口大箱子,还有什么好不明白的。
也难怪说日防夜防家贼难防,苏氏这招釜底抽薪也确是狠的。沈南瑗敏锐的嗅出一丝危机外,同样的,也从中获得了某些启发。
这算不算,瞌睡了有人给递枕头。
沈南瑗带着冬儿偷偷摸摸连续干了两个晚上,心里还想着,怎么还没有动静。
这天的后半夜,沈南瑗才迷迷糊糊地睡着,就只听院子里“咚”的一声,将她从混沌中惊醒。
沈南瑗醒来的第一件事,就从枕头底下拿出了勃朗宁。
她快速地下楼,钻进了李氏的房间里。
“嘘!”
今日沈黎棠宿在了二姨太薛氏的房间里,李氏一人独守空房,刚听见外面的声响,就只来得及看见一晃进来的人影,吓得她差点大叫了出来。
幸好,沈南瑗手快,一手堵住了她的嘴:“三姨太,是我。”
李氏听见她的声儿骤然松了一口气,战战兢兢地拉下她的手问,“外、外面怎么了?
“要是没猜错的话,土匪上门抢劫了。”她说得笃定,却把李氏吓得不轻。
“那怎么办?”
“快把门锁死!”
李氏依言才将锁死了房门,客厅里就传来了乒乒乓乓的声音。
还有人在踹门大吼:“人呢?人都出来!”
沈南瑗隐在黑暗里,一语不发。
李氏见她吃力地挪动着梳妆台,立刻上前帮忙。
两个女人合力将梳妆台堵在了房门后,这才喘匀了一口气。
沈南瑗盘算过的,李氏的房间比较偏,一时半会儿,搜不到这里来。
政府官员没有配木仓。
薛氏摇醒了沈黎棠之后,他在屋子里转了一圈,也没能找到一件防身的东西。按理说城里的治安在杜聿霖统辖下,不至于出乱子,唯一可能就是山城外要钱不要命的亡命之徒。
他想到了几个月前程大户家的惨案。
钱没了,人也都没了。
薛氏随着外面粗暴的踹动身子发颤,一边衣襟散乱的,沈黎棠看了她一眼,低喝:“还不快把衣服穿好躲起来。”
“老爷,这外面到底怎么了?”薛氏抓着睡袍领子紧紧贴着沈黎棠,也慌得六神无主。
“八成是来土匪了。”
他的话音刚落,门便被一脚踹开。
来人蒙着脸,拿了把长木仓,一下子顶在了沈黎棠的脑门。
薛氏顿时吓得嗷嗷直叫。
那人恶狠狠地说:“再叫弄死你!出去!”
沈黎棠双手举过了头顶,同那人道:“这位兄弟,钱财尽取,不要、不要伤人。”
那人不欲同他废话,抬脚踹了上去,“快点。”
沈黎棠出来的时候,苏氏和女儿们已经抱成一团缩在客厅的沙发上,而下人们则被赶到另一个角落。家里但凡是挨着门的都站着拿着木仓,蒙着面的男人。
苏氏一见他,颤抖着声音喊:“老爷!”
沈黎棠这个时候还是有些血性的,他将老婆孩子护在了身后,对那些蒙面人说:“各位兄弟,我保险柜里还有十数条小黄鱼,都拿、都拿走,千万不要伤及性命了。”
为首的黑衣人哈哈笑了起来,“兄弟几个下山一趟不容易,沈部长十几根黄鱼就想把我们给打发了,也未免太看不起兄弟!今儿兄弟把话搁在这儿,旁的不要,就要你卖女儿的彩礼哈哈哈!”
沈黎棠的脸都气绿了。
这些人果然就是冲着那些彩礼来的!
他见软的不行,索性来点硬的:“兄弟既然知道我女儿即将嫁给督军府,你们这是、这是在太岁头上动土。”
“沈部长,这话可不对,东西是你弄丢的,和兄弟们可没有关系。”那人笑笑说。
沈黎棠一听,心肝肺气的挤到了一起。
这是想让他吃哑巴亏,不许声张的意思。
可眼下,他数了数…那些蒙面人,一共八人,数量虽不算很多,却人人都端着木仓。
他的眼睛悄摸瞥向了一旁的电话,忍不住盘算着打出去电话的可能性。
可转念又认清了事实,就他的身手,恐怕还没挨着电话,就被那些人打成了筛子。
而站在电话旁的蒙面人感受到了他的目光,利索地拿出了刀子,将电话线一割,变成了两截。
沈黎棠彻底死心了。
报警的路子行不通,人也出不去。
为首的黑衣人说:“沈部长,走吧,交出你家地下室的钥匙。”
沈黎棠一脸灰败,心底别提多不情愿,但又碍于背后黑洞洞的木仓口,磨磨蹭蹭在口袋里掏。
刚摸着口袋边儿,后边就挨了一脚,“快点儿。”
“嗳。”沈黎棠也怕真惹恼了土匪,闭着眼一把掏出递了过去,这就跟交出全部家当似的,心里痛得不行。
就在这时候,从外面突然匆匆地跑来一个蒙面人,对着那为首的耳朵嘀咕了几句。
那人的眼睛若有似无地落在了苏氏的身上,左右思虑片刻。
沈黎棠只听他又说:“老七,你去看看。”
那个割断电话线的蒙面人去的方向正是李氏的房间,他也是这时候才发现李氏和沈南瑗不在客厅。
沈黎棠慢了一步,后背挨了一木仓托,“走啊,沈部长。”
李氏的房门已经快破开了。
两个精壮的男人使了蛮力去撞,门框晃晃悠悠,眼看就支撑不住。
李氏吓的瑟瑟发抖,一个劲地在沈南瑗的耳边嘀咕:“怎么办啊?怎么办啊?”
又是咣的一声,一只粗糙的大手伸了进来。
躲在大立柜后面的沈南瑗,想也没想,举起了勃朗宁,对准了那粗糙的手,叩响了扳机。
不知道是不是她手抖没瞄准,子弹打在了门框上,从那人的手背擦了过去。
即使如此,那人“啊”的一声惨叫,简直能震破天去。
老七见同伴的手见了血,疯了似的,举起了长木仓,对着房门,一通乱射。
为首的黑衣人才押着沈黎棠一干人走到地下室,听见了上面的木仓声,怒道:“谁让他们开木仓的。”
转而吩咐其他人:“快,拿上能拿的,撤!”
苏氏一听这话,急了,她扑了上去,“不行……”
她的意思是不能只拿东西,要按照他们事先说好的,得把沈南瑗那个丫头也带走。
黑衣人怔了片刻,一抖胳膊,把苏氏推了出去。
“快,来不及了,捡值钱的拿走。杜聿霖的巡逻队万一在附近就麻烦了,赶紧的!”
沈黎棠扶住了苏氏,眼睁睁地看着那些人在地下室里装捡值钱的东西,心都在滴血。
他巴不得杜聿霖的巡逻队赶紧到。
兴许是老天听到了他的恳切祈祷。
一阵急切的脚步声后,沈黎棠听见上面有人喊:“二哥,快走,靶子在外面给信号了。”
那群人就像风一样,刮出了地下室。
沈黎棠好像还听到了骂骂咧咧,不肯善罢甘休的声音。
沈黎棠被战战兢兢的下人扶出地下室的时候,才知道来的不单是杜聿霖的巡逻队,二少也亲自莅临。
他脸色灰败,却又满脸堆笑,“幸亏二少来的及时,要不然……”
杜聿霖环视了一圈,没有看到他养的小猫。
沈黎棠一见他的眼神,便猜到了他在找谁,兴冲冲地说:“二少放心,就是我拼上自己的性命,也要保证南瑗的安危。”
说着,他高声喊:“南瑗,快别躲了,土匪走了,是杜二少来了。”
沈南瑗早就听到了,就是因为他来了,她才不想出去的。
杜聿霖淡淡地道:“人没事就好。”
半刻钟后,警察局的人也来了,根据现场的血迹和弹孔做现场勘查,发现了李氏房外的血迹,怀疑沈家有人持有木仓,这一结论报到警察局长吴宝海那里,就等同报到了杜聿霖那。
杜聿霖抬了下眼皮,“我杜家的人有木仓怎么了?”
吴宝海的后背发毛,连声说“是。”
转身要将勘查结果告知沈黎棠的时候,杜聿霖叫住了他,“是炮仗!”
“什么?”
“是点燃的炮仗炸伤了土匪的手!”杜聿霖又重复了一遍。
吴宝海对上杜聿霖认真的神情,哑了哑口,半晌才吐出一个“是”字出去。
沈家一片狼藉。
刚刚受过惊吓,下人们扶正椅子的扶正,清理花瓶渣子的清理,各有各忙的事儿。沈黎棠拉着吴宝海言辞恳切,一定要缉拿那伙目无王法的土匪。
杜聿霖经过瞥见,一闪身就去找小野猫。
李氏那屋的门被捅了个大窟窿,杜聿霖进去时瞧了眼稀烂的门框,嗤笑。
“我教你瞄准,瞄的可是头,不是门。”
“是这儿吗?”沈南瑗一抬手,用勃朗宁对准了他的头。
同在屋里的李氏吓的一抖。
杜聿霖捏住了她的手腕,猖狂地笑:“窝里横!”
沈南瑗道:“我在哪儿都横!”
杜聿霖很满意她的作为,抬手揉了揉她的头:“该横的时候横,不该横的时候,就像今天一样……乖乖躲起来等我。我很快就会到你身边的。”
沈南瑗的脸突然一热,撇头躲开了。
——
沈家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杜聿霖自然要和督军汇报汇报。
“督军府要娶大儿媳妇,彩礼那厢抬进了沈公馆,这边的督军府还没有抬完,摆了整整几条街的彩礼呢!可不是招来了土匪!”
“百姓都这么传?”
“是的。”
督军沉思,“是我思虑不周了。”
杜聿霖却突兀地问:“非得是那沈家的三女儿?”
“你大哥喜欢。”杜督军咧着笑,替聿航定下亲事后他的心情一直都很好。
“但凡是我大哥喜欢的东西,父亲总是会双手奉上!那我要说我也喜欢呢?”杜聿霖眼睑低垂,像是问得漫不经心。
“喜欢什么?”
“喜欢那沈家的三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