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有答应一声,转身就往外跑,那边孟老娘便道:“为甚不让郁槐上这边儿来?晌午时我还瞧见你像个赖狗子似的,扯着他混闹,非让他晚间来接你呢!”
春喜和腊梅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娘,您能不能多少给我留点面子?”花小麦无可奈何地瞟瞟她,又指指竹林的方向,“总之那两人烦得要命,郁槐若与他们碰上,少不得要掰扯一番,倒不如我帮他省些事。”
孟老娘虽不明就里,但见她神色不像是开玩笑,想了想,便霍地站起身。
“那我索性也先回家去,免得郁槐若是与庆有错过,回家不见人,直接跑到饭馆儿来。”
说罢,抬脚就出了大堂。
花小麦招呼了一声叫她路上当心,随即往桌上一趴,叹了口气。
……
董德友和吕斌在竹林里不过坐了一会儿,便到前头来与花小麦告辞离开,回了芙泽县城。
这晚园子里再无其他客人,倒是大堂中坐了几桌,也用不着花小麦动手,汪展瑞与谭师傅两人,便将菜色张罗得利落周全。
戌时中,铺子里食客走了个干净,汪展瑞和谭师傅自去了珍味园中歇息,花小麦同春喜腊梅一起回了村子南边。
刚刚踏进大门,便见孟郁槐与孟老娘二人坐在院子当间儿,孟老娘手里捏着三两双鞋。
“你可瞧瞧吧,你媳妇趁这段时间空闲给你做的鞋,我活了这么大岁数,就没见过这么难看的!针脚又粗又大,线缝得歪歪扭扭——幸亏你现在是不怎么走镖了,否则,穿着这种鞋出远门,不两天就底儿是底儿,面儿是面儿的了!我看也只能凑合在家穿穿了!”
孟郁槐把鞋接过来,果真仔细打量一番,笑道:“也不要紧,即便是我出门把鞋给走坏了,自己修修就行。”
听见花小麦的脚步声,他抬起头来微微一笑:“回来了?”
第二百七十话 要审你
“唔。”花小麦应了一声,也是觉得累了,便拣个板凳在两人身畔坐下,接过孟郁槐递来的水碗抿了一口,随意往他手上扫了扫,“你还会修鞋?”
“跟你说过的,镖师在外行走,如搭灶、修鞋此类事,都是必备的本领。押镖已经很辛苦,路上要越省心越好,若是这些都一概不懂,如何照应自己?”孟郁槐微笑着道,“你可觉得饿,厨房里娘备了些吃食,热水也烧好了,要么先去洗洗,然后……”
“先不急。”
花小麦心里揣着事儿,恨不得立即就与他说个明白,哪里等得?霍地又站起来,不由分说便把他往屋里扯:“我有话要跟你讲,你随我进来。”
孟老娘一听这话,立马高声吆喝道:“现成的热水摆在那里,你不赶紧去洗洗,还要耽搁到多早晚?回头放凉了,又要重烧,白浪费柴禾!挣了两个钱便不晓得俭省,整日只是找骂!”
“娘——”花小麦今日却是没心情与她斗嘴,拖长调门唤了一声,眼巴巴瞅她。
孟老娘最见不得她扮可怜,啧一声,把脸杻去一旁,万般不耐地挥了挥手:“罢了罢了,滚滚滚,你两口子有话自个儿说去,我可是要睡了,过会子自己重新把那水烧一烧,可莫要用冷的!”
花小麦胡乱点头答应,拽着孟郁槐便回了房。
屋中窗户照例只开一条小缝,临窗的案上点了一盏灯,时不时有一缕风荡进来。暖黄色的灯光随之忽明忽暗。
两人在榻边坐了,花小麦立即迫不及待地开口:“我……”
“今日吕斌和省城盛隆镖局的董老板去了稻香园,对不对?”孟郁槐率先将话头接了过来,唇角带一抹笑容。很是沉稳,“从前吕斌偶尔会来家里,娘与他见过两回,便留下了印象。虽叫不出他的名字,但将他的容貌一形容,我心里就有数了。”
“原来你知道?”花小麦闻言,便立刻站起来立在他面前,半真半假地瞪他一眼,“孟镖头,你还真是心大呀,居然能如此淡定!好啊,既然这样。那我也不客气了。你给我规规矩矩坐好。我要审你!”
孟郁槐被她这一本正经的模样给逗笑了:“你这又是唱哪出?”
“你还好意思说?”花小麦便撇撇嘴,“原来从去年底开始,那董德友就找了你许多回。想要让你去他在省城的盛隆镖局入伙,只是被你不由分说推拒了。才未能如愿。连顺镖局接了瑞锦绸缎庄那笔买卖之后,他俩又上门好几趟——我光是想想,也觉得心下发烦,只怕你更加不好过,怎地回来也不同我说一说?”
孟郁槐将榻上的被褥抱到近前,舒舒服服往上头一仰。
“不过是些琐碎事体罢了,说来何用?”
花小麦在心里一翻眼皮,坐在榻边,用脚踢了踢他的腿,没好气道:“你起来起来,坐得端正些,都说了是在审你了,至少要拿个像样的态度出来吧?”
孟某人唯有又翻身坐起,竭力止住笑意,满面诚恳地看她。
“镖局的事我懂得不多,平日里也甚少过问,想着只要你别遇上麻烦就行。”
花小麦侧过身子,一板一眼地道:“可我也是今日才晓得,吕斌和董德友两个,居然纠缠了你那么久。你既有烦恼,回来跟我说说,就算派不上用场,纾解纾解也是好的呀!但你呢?敢情儿在你心里,就压根儿没把我当自家人?”
“胡扯。”
孟郁槐摸了摸她的头:“我并未将此当做一件烦心事,很不需要纾解,这是真话,不是作伪。横竖我心中是早就有主意的,他们哪怕找我再多次也无济于事。他们来了,我若得空就应付两句,如果不得闲,随便找个人将他们打发了就是,哪有半点麻烦?”
这人的性子就是这样,沉稳克己,一丝不乱,想要看见他惊慌失措,只怕比登天还难。
于家里人而言,他这样的性格当然是很省心的,仿佛丝毫不必为他担忧。可……什么事儿都存在心中,日子长了,对自个儿也不好哇!
“总之无论如何,往后再遇上事情,你好歹同我言语一声,我就算帮不上忙,心中至少有个数。”花小麦小声嘀咕道,“寻常时我不计有什么事,都会同你说,难不成在你眼里,我就那样不牢靠?”
孟郁槐笑着答应一声“使得”。
其实今日董德友和吕斌跑到稻香园去,有件事,花小麦一直弄不明白。
一笔六千两银的买卖,的确不是小数目,是很值得争抢一番的,这自然不用多说。然而她恍惚记得曾听孟郁槐提过,那董德友去世的父亲这些年做买卖赚了不少钱,他应是家底儿丰厚才是。盛隆镖局开在桐安城,寻常时能接到的业务必然不会少,去一趟蜀地,经历重重危险,到最后镖局里也就是赚个三百两而已,怎地就让他如此心心念念,锲而不舍地屡次上门?
她这么琢磨着,也便问了出来,孟郁槐勾唇一笑,起身拿个茶碗倒了温水给她,见她喝了两口,便将剩余的半盏一股脑吞了。
“董德友与吕斌或许没同你说清楚。”
他沉声缓缓地道:“瑞锦是咱们桐安府最大的绸缎庄,每年单单是从蜀地购买的绸缎数量就相当可观。一年之中,他们需要与那边的供货商家结两次货款,分别是三月和九月,只要他们那绸缎庄一日不关张,也就必然要与镖局长期往来——原本一向替他们押这银镖的是省城另一间镖局,前不久两家生了龃龉,一拍两散,瑞锦绸缎庄这才寻到了连顺镖局的头上。”
这就难怪了!
区区一趟三百两的业务,或许董德友的盛隆镖局还不会看得太紧要,但倘若能与瑞锦绸缎庄长期合作,就相当于每年有六百两是在手心里捏稳当了的,这样的大买卖,搁谁身上能不心动?
即使是现在,买卖已经归入连顺镖局手中,那董德友还仍旧跳出来腆着脸嚷嚷着爻“合作”,不就是想从中分一杯羹吗?
不能将一大块儿肉全吃进嘴里,抢一口肉汤喝喝也挺好啊!
“若不是如今连顺的大小事体都落在了我身上,我还真想自己带人走这一遭。”孟郁槐看花小麦一眼,接着道,“如今那瑞锦绸缎庄只算是试探性地将这肥差事交给我们做一回,若办得好,不出丝毫差错,于我们而言,将来就是个长久的买卖。”
花小麦垂首琢磨了一回,捏住他胳膊道:“盛隆镖局就开在桐安城里,且那董德友手头很有两个钱,瑞锦绸缎庄明明也在当地,却偏要舍近求远,跑来咱们芙泽县寻连顺镖局帮忙押镖,可是因为那‘盛隆’二字名声还不够响亮的缘故?”
“不错。”孟郁槐干脆地点点头,“我告诉过你,镖局这行当,名头相当重要。那董德友或许财力雄厚,人手也足够,但之前却从未涉足这一行,基本可算作是个无名小卒,如此重要的一趟银镖,谁肯轻易交给他?若我估计不错,那瑞锦压根儿从头到尾,都不曾将他们纳入考虑范围。”
“唔。”花小麦隐约有点犯困,索性往他怀里倚去,含含糊糊道,“这会子我才算是将事情始末弄了个明白。那……依我说,你明天就别去见他们,反正我也没把话说死——他们又不是咱火刀村的人,我还不信他们能一直在这儿逗留,非见着你的面不可。”
“……我还是去一趟。”孟郁槐思索了片刻,蹙眉道,“一次过把话说清楚,也免得他们老缠着你,日日这样,稻香园还做不做买卖了?他既要置酒水请我,你就专拣那昂贵菜色往桌上摆,自个儿送上门来,该赚的钱,咱就得赚。”
“噗!”花小麦迷迷瞪瞪地一笑,“我还当你是个老实人,没成想竟也这样奸猾。你放心,咱们那稻香园如今是每日打发伙计去芙泽县采买,别的东西没有,贵价食材却还不缺。他们这么烦人,也就别嫌我不厚道了!”
两口子相视一笑,察觉她仿佛困得厉害,孟郁槐便在她背上轻轻拍了拍:“时候不早,走吧,咱俩去把水烧热,你好踏实洗了歇下。”
话毕,领着她出了房门。
已是深夜,村里静得一点声息不闻。
花小麦在沐房里舒舒服服洗了澡,再回房时,却见孟某人已除衫上了榻。
她走去窗边吹灭灯火,也爬了上去,刚刚钻进被窝,那人就贴了上来。
屋子里黑洞洞的,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唯独那双黝黑的眸子里有一点微光。
”你可审完了我了?”他那嗓音里是藏不住的笑意,带着些许喑哑,低低地道,“满意吗?”
“嗯,你还算老实,既然把事情都说清楚了,我就大人大量不和你计较。不过你得记住,往后再遇上麻烦事,一定要告诉我才好,我……”
她话还没说完,颈子里就感到一股热气扑过来。
“你干嘛?”她忙一把摁住某位朋友搁在她腰间,正游移向上的手,“别闹!”
第二百七十一话 干脆拒绝
这动作是何含义,实在再明显也没有了。
自打花小麦有了身孕,孟老娘便将二人管束得很紧,先是想让花小麦跟她去一屋睡,未能得逞之后,那两只眼睛便始终牢牢黏在儿子儿媳身上,哪怕二人只是凑得近些,也会惹来她一通叫唤数落,生怕他两个“胡来”。
不仅如此,去保生医馆看诊时,那邢大夫也每每要三令五申一回,闲时与花二娘碰面,更少不得被低声叮嘱两句……有这么多人成日在耳边嘀咕,说过的话蚊虫似的在脑子里嗡嗡个不休,就算真想做点什么,为了怕被念叨,也只能忍了吧?
孟郁槐是个很克制的人,最善于自控情绪,十几岁时就显得比同龄人更加稳重踏实,唯独在这夫妻事上头是个例外。
也难怪啊,二十多岁的大男人,正是精力旺盛之时,成亲又还未到一年,媳妇夜夜在身边躺着,却连碰一碰都不行,一熬就是近四个月,怎能挨得过?
“不要闹了!”花小麦死死摁着他的手,感觉他掌心那股热力将皮肤烫得发疼,心里便是咯噔一下,原本已席卷全身的困意立刻消失殆尽,忙道,“你忘了那邢大夫是怎么说的了?”
“头三个月最紧要,如今已过了。”孟郁槐含糊应了一声,锲而不舍继续动作。
带着湿热气息的吻在耳垂和颈间流连,积满薄茧的大掌从皮肤上滑过,痒酥酥的,明明很烫。浑身却立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花小麦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死命往榻里缩,一点不客气地伸脚踹他。无奈力气与他完全不在一个级数上,轻易就被压制。立时就是一阵发慌,瞪圆了眼睛看他。
她其实多少也晓得,过了三个月,有那么一两回也是没关系的。但……到底有些放心不下。
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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