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装束,朴素大方又活动自如。比起从前招少奶奶的绫罗绸缎、锦衣玉袍不知要舒坦多少倍。
我笑道:“不要那么麻烦,我喜欢穿这套。不过请裁缝倒是有必要了,再过些日子‘小当家’出生了,少不得要置办些小袍小袄什么的。”
她叹了一口气,惭愧地道:“唉!我一出生娘亲就过世了,所以妇人家打理的玩意什么也不懂,成日里只跟着阿爹和这班汉子们一起,学得竟象个男人了,现在连给自己娃儿做套衣裳也不能。不过,妹子,你怎么也不会女红呢?”
我忙谎称:“我晕针。”
她一愣,“何为晕针?”
“晕针呀--是一种病。小时候……小时候,我娘也想教我针织女红,可我一拿起针来就头晕目眩什么也干不了。”
她似有所悟,奇道:“想不到世间还有这种怪病。”
为防止多说多错,我连忙岔开话题,道:“裁缝做也是一样的,从出生到五岁的,给孩子多做几套预备着。”
“我都想紧着做到十岁的。”她边笑边接过我为她倒的茶水,啜了一口,“孩子的要做,你的衣裳也得做几套。你看看你,这身儿我刚怀孕时置的衣服开始时你穿着还正好,现在你瘦了这许多,穿着都不合身了。”
又夸我瘦了!我眼放精光,拉了拉自己的衫裤,的确宽松了许多,我喜道:“真的么?大姐真的觉得我瘦了许多?”
她听我问,便放下筷子,好笑地道:“这也要问?什么真的假的,你瘦得太明显了,岗里的人有目共睹。还别说,我这妹子瘦下来模样倒与从前不大相象了,除了面色有点黑黄,居然越来越耐看了……”
我喜滋滋地问:“大姐,你估计我能瘦了多少份量?”
她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走到我身边将我也从椅上拉起,围着我绕了一圈,又捏了捏我的腰身,道:“少说也得瘦下去三十几斤吧。可惜岗上只有称肉的十斤小秤,要是有磅粮食的大秤就好了……”
十斤秤也不是不能称,只要利用曹冲称象的法子就完全可以。但除了津河谷的一片水域,山岗就再没有能够操作‘称象’的场地,眼下那儿正有我的‘浩大工程’和纳兰飘血,我自然不便主动引徐娘子他们去,所以只得作罢。
三十几斤虽然不足以改变我肥婆的身份,但还真着实瘦了不少。这其中的辛苦只有自己知道,为省下食物带给纳兰飘血,最初的那几天饿得我一个劲儿的挠墙……每晚熬夜再加上最近又忙着挖洞,诸多事情折腾下来不暴瘦才怪?好在再难也撑下来了。
自打我穿到了甄甜儿身上照到镜子的第一眼后,减肥这种事就实在是不敢想了,如果仅仅胖个十斤二十斤的,我还是有决心和信心减掉。但一下子比常人多出近一百斤的肥膘,让我彻底丧失了信心。
纳兰飘血的受伤对我的减肥倒是无心插柳,柳竟成荫,既然二十来天就可以累掉这么多肥肉,那么何不趁热打铁一路坚持下来,上演一出丑女大变身的好戏。也许--也许这样会改变我的人生也说不定。
好!回头要详细的计划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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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后,我和春妮儿便抬着梯子从东开始检查围栏。
到石人岗以后,最开心的就是我可以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而不必事事象个残废似的指派别人。从前在招府有许多事情绝不可以去亲力亲为,不然一定会被指为缺少教养,孰不知真正的教养从来不是由指手划脚中体现出来的。
所谓围栏是用石块绕着寨子堆垒成的接近丈许高的一圈围墙。
东、南两个方向我都用手随机推了几处,还颇算稳固。不过,西南角有一处看上去有块儿残缺,我命春妮儿为我扶着梯子,自己爬了上去仔细地检查。
“春妮儿,帮我记上,西南角有一尺见方的围栏松动,回头让人和些泥巴重新砌一下。”
我一边顺着梯子往下爬,一边说着。
“哎!”忽然传来大迷糊答应的声音。我连忙低头一看,不知何时原本扶梯子的春妮儿变成了大迷糊,此君正昂起头朝我傻笑着。
咦!怎么笑得这么银贱?啊……我明白过来了,娘的!这小子是想要偷窥姑奶奶裙底春光吧,幸好我早改穿裤装了。
“你--闪一边去!”我大为光火,哪知心里一急忙中出错,脚下打了个滑,踏空了一阶梯蹬儿,身子便直接如同坐滑梯似的哧溜了下来。
大迷糊有心要接住我又还有点迟疑,正在犹豫的功夫,我不偏不倚地正骑在了他的肩膀头上,立时把他压得一屁股墩坐到了地上,亏着他身子骨结实,倒也没什么大碍。
他只给我压得失去了正常的呼吸频率,我按着他的头,挣扎着要起身,他却从我的腿旁伸过那只没有骨折的胳膊,手里举着一束凋零的狗尾巴花,“咳--咳,阿珍,送……给你的。”
第三十八章
我注意到他对我称呼上的变化,立刻提高了警觉,当下抬腿下‘马’,道:“你在这里干什么?春妮儿呢?说!是不是有什么不诡的企图?不年不节的为什么送花给我?你不执岗,怎么跑这儿来了?”
我的一连串问题把他盘问的一怔,他结结巴巴地道:“俺--俺--”一面说一面爬了起来,把破败的花伸到我鼻子底下。
我厌恶地推开花,生气地质问:“你什么意思?我就算嫁过人,也不用你来讽刺我是残花败柳。”
“不是……俺没有,这是刚才给压坏的。”他说着话连忙把花丢到围栏外面去了。
我道:“你就偷着乐吧,如果不是我最近瘦了许多,怕是刚才非压死你不可了。”
他一边揉着肩,一边吞吞吐吐地说:“阿珍,俺这个人没啥大出息。”
挺有自知之明的,不用他说,我也看得出来土匪头目的职位是他打劫事业的置高点了。我一挥手,道:“别再叫我阿珍,这名字已经是过去式,叫我二当家的。”
“哎,哎!二当家的,”他继续道:“俺虽没大出息,但胜在家事清白,老家还有一块田现在租给别人种着,因为前些年黄河决堤,大田地受灾……”
我攒着眉毛,耐着性子听着他痛述革命家史。
“……牛贩子说:‘你这头牛老得毛都掉光了,六十文钱太贵了’,俺一听就把眼一瞪,就揪起他的领子揍他……谁知那家伙竟然报了官,俺才跑出来当了山大王。”
我趁他停顿的时候,插嘴道:“嗯!你说完了吗?”
“还没,还有……”
我吁了一口气,“大迷糊,对于你的悲惨遭遇,我深表同情。但是,我真的不明白你到底想跟我说什么?”
他用蹭脏的巴掌抹了一把脸,破釜沉舟似的说:“你--跟俺吧。”
What?我惊异地半晌说不出话来。
他看着我怔住的表情,以为我在鼓励他说下去,便又道:“原来俺是不敢高攀的,但总当家的说,她说你以后不打算回乡了……俺,俺不介意你嫁过人还生过娃儿。如果你愿意,俺这就下山去,给你相公送点钱,让他签了离书,再把你的娃们都接来。你放心,俺一准儿拿他们当自己亲的看待。”
又是一个说不在乎我嫁过人的,他的话多少有点让我想起了白墨,这个人留给我的创伤,令我咬牙切齿地迁怒于大迷糊:“哟!想买我是吗?那真谢谢你的美意,不过我看,你最好把孩儿他爹也一起接来。”
他急了,道:“那--那可不中,他来了,俺算啥人?”
“滚蛋!”我使尽浑身的力气把他推了个大跟头,“啥人?连有夫之妇的主意都打,你说你算什么人?”
他爬起来嗫嚅着:“不是说不回乡了么?总当家的还说……那,那你要非想接他,俺再想想,容俺再想想。”他一边揉着我骑痛的肩膀,一边慢腾腾地走开了。
听他话里的意思,似乎这事是徐娘子存心安排的,还说什么是我的好姐妹呢?她这么做是什么意思?我不由怒从心起。
我气冲冲地大踏步走进了徐氏夫妇住的外间屋,刚想推卧房的门闯进去,忽听见徐不痴惊讶的声音问道:“什么?你说大迷糊钟意义妹?”
我连忙停住脚步,想站在门外细听一听徐娘子如何回答。
徐娘子笑道:“你那么吃惊干嘛?恨水聪明能干,大迷糊喜欢她不是很正常的事么?”
“我不是说大迷糊钟意她不对,是你不该瞎掺和这件事。老话有云‘宁拆十座庙,不毁一门亲’,人家义妹有夫有子,你怎么还能鼓动大迷糊去追求她?这事儿做得欠妥!”
“什么我鼓动的呀,”徐娘子道:“你总不出去所以不知道,别以为大迷糊总迷糊,关键时候他可精着呢,是人家自己先喜欢上恨水妹子的。最近我就发现他常常留意有关恨水的事。前些时,他听说恨水正练习针灸,就主动张罗着去给她当靶子练;还有,上次不是劫了一车从谢家集运出的货么,恨水偶然间夸那糯米汤团味道好,还多吃了两个,他就特地骑马跑了几十里去买;还有……”
徐不痴忽然打断她道:“那也只不过是大迷糊‘剃头挑子一头儿热’,依我看义妹那人心气甚高,看他不上,况且她毕竟是有夫之妇。”
“相公,你有所不知。前几天我同恨水聊天时提到了她相公,原来那男人忒不是东西得紧,偷鸡摸狗、踹寡妇门、挖绝户坟……坏事做绝了,最可恨的是还在外面养了个龙阳契弟……恨水妹子自幼是孤儿,也没个长辈亲戚替她出头,她是实在忍不了了,才跑到京城大户人家去做奶妈的,要不然谁能舍得下自己那么小的娃儿不愿意回去。”
“这--”徐不痴怀疑的语气,“这是义妹自己说的?”
“哪能有假?完全都是她的原话。”
“那倒奇了。义妹的脾气禀性可不像是个吃亏的主儿,那样差的男人她还能为他生了两个孩子才离开?”徐不痴果然有智慧。
徐娘子没有说谎,说谎的人当然是我。她同我拉家常时,问了我一些诸如想不想家、我相公以何为生之类的问题。为了避免日后还要解释为何年节也不返家什么的问题,我就拣些卑贱下流的事安在了招祈渲的身上,至于龙阳之说完全是源于‘富’,只有这样才能突出我不着家的合理性,谁让他先无耻在前,我泼墨也很心安理得。
徐娘子问道:“你说就这样的男人,咱恨水妹子还该不该跟他过下去?”
“嗯……如果她相公真坏到这般田地,我们这做姐姐、姐夫的一定得去为义妹讨个公道。”
“就你会当姐夫?我早就提过了,可恨水不肯,说是公婆待她尚算好的,不忍伤了老人家的心,我也只得作罢。所以当我一发觉大迷糊对恨水有那层意思,马上就想到要推波助澜。大迷糊虽然平日里有点迷糊,但绝对是个忠厚老实的好汉子,比起她那混帐相公的人品不知要强多少倍。依我近来对恨水的了解,她堪称是位女中丈夫。自打她管理山岗以来,从大小事务到岗容岗貌都打理的井井有条,令我省心太多。你看过她订立的那些规矩了,啧!啧!真个不容人不去佩服,都是我们这些祖辈占山为王听都没听过的。我觉得两口子过日子就得性情互补,恨水这丫头太能干,若再找个猴一样精的男人还能消停了?倒是和大迷糊这种老实巴脚的人正好取长补短,才能过得长久。”
徐不痴似乎略顿了顿,尔后道:“我始终还是觉得不妥。经你这么一解释我反倒更觉着大迷糊配不上人家。”
“你是男人不了解女人家的心思,”听上去徐娘子大概是捶了一下徐不痴,“女人想要的是什么?长得再貌比潘安的相公要不会心疼娘子,倒不如一个知冷知热的丑汉子能让女人觉得幸福。正因为之前恨水吃了太多男人的苦,大迷糊是实心眼儿的人,如果喜欢上她,一准儿会对她好到底……”
徐娘子的话说到了我的心坎里去,招某人俊俏多金可是心肠狠毒,白墨是我生平所遇的最漂亮的男子(漂亮或许不适合用来形容男子,但是没有比这两个字更适合他了),可又待我如何?一个女人真正的幸福是在于找到心灵的皈依,只有两颗怀揣着相同感觉的心停靠在一处,才能流淌出涓涓不息的幸福之泉。只是我还没有在别人的身上找到这种感知的共鸣,白墨没有,大迷糊就更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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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徐娘子房中慢慢地退了出来,打消了想去兴师问罪的冲动,心里暖融融的,徐氏夫妇是真心的为我考虑,不管他们做了什么不恰当的事,我都不会再生气,除了感激只有感动。
我信步来到了马厩喂马。马老娘猎豹与她的儿子小黑已经跟我混得非常熟悉了,徐不痴休养的这段时间里,我主动地承担了照料猎豹的任务。我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