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长的臭脾气,你们也都看到了。
你们说,似他这样的人,如何能讨得上官的欢心?所以呢,义阳武卒是有功得不到,临战一定冲在最前面……好像是一年前,义阳武卒当时的曲长是文长的叔父,奉命随刘荆州甥儿张允在武陵山平剿五溪蛮之乱,不想遭遇五溪蛮伏击,义阳武卒几乎是全军覆没,文长的叔父,当场战死,三百余众,仅剩下这四十三人。文长也因此,而受到惩罚,被贬为都伯。
从那以后,义阳武卒回归义阳驻守,就没人再去理睬……”
王买奇道:“怎么会这样?既然是遭遇伏击,那应该是主将的责任,与魏屯将又有什么关系?”
“打输了,总要有人当替罪羊。
当时张允上报的是,义阳武卒擅自出击,以至于全军遭遇埋伏。也幸亏文长的叔父战死,否则不知道会被治怎样的罪名。义阳武卒这些年东征西讨,总算也有些人脉。那些人站出来求情,文长才算保住性命。只不过想要升迁,不太可能了……而且张允也不太喜欢他们。”
王买一脸的阴郁,好半天才说:“如此主公,保来何用?”
“虎头哥,慎言!”
一直半眯着眼睛假寐,养精蓄锐的曹朋吓了一跳,连忙睁开眼睛,低声喝道。
这是什么地方?
九女城大营……哪怕是在义阳武卒的营寨,也难保隔墙有耳。王买刚才的那一句话,大逆不道,是砍头的死罪。
邓稷也激灵灵打了个寒蝉,醉意一下子消失。
他不由得苦笑,好端端和王买说这些做什么?这家伙心直口快,可是个肚子里藏不住货的人。以后自己再找人倾诉,可得要看清楚对象。阿福不错,至少知道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
曹朋起身走出小帐,见周围没人,这才回来。
“姐夫,你今天做错了一件事。”
“嗯?”
曹朋说:“有道是慈不掌兵,义不掌财。今天你不该求情,让马玉他们进来……姐夫,咱们现在身处险境,就应该多小心才是。马玉明明和你我有仇,你还偏偏让他进来,岂不是自找麻烦?咱们冲阵的时候,他们可以袖手旁观。那他们就应该做好被处罚的准备。
自古以来,哪有上官冲阵,部曲袖手的道理?
这说不好听一点,就是临阵脱逃。按照律令,砍了他们都不足为过,你又何必再去求情呢?”
“可是……”
邓稷轻声道:“大家毕竟都是乡亲,我实不忍心……”
“姐夫,若将来你执掌一方,心里面总是牵挂着劳什子同乡之谊,如何能做到赏罚分明,令行禁止呢?而且,你明知道这些人中,有人不怀好意,你还要一味姑息,为他们考虑……
姐夫,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从前有一个农夫,在路上看到了一条冻僵快要死掉的毒蛇,于是心生怜悯,将毒蛇放在怀中。蛇儿受暖苏醒过来,非但没有感激农夫,反而狠狠的咬了农夫一口。你今天的举动,就和那农夫一样。马玉那些人就是毒蛇,你救了他,他却未必感激,甚至会随时咬你致死。
姐夫,你读的书比我多,大道理比我清楚……妇人之仁,可千万要不得,否则害人害己。”
邓稷面露尴尬之色,低着头,久久不语。
曹朋说的,他不是不懂。
可这么多年来,他已经习惯了……这同乡之谊,乡土之情,总是有些牵挂。一下子想要抛弃,对邓稷而言,还真有些困难。但他知道,曹朋的话绝对正确,他今天似乎真有些错了!
“那怎么办?”
“趁着现在还没什么状况,找个借口,把马玉干掉。”
“啊!”
“姐夫,马玉是害群之马,你可千万别再自误。你好歹也是节从,正好可以从军纪方面着手。”
邓稷迟疑了,犹豫了!
曹朋非常无奈,看起来他这性子,一时半会儿地是改不过来。
读圣贤书,养浩然正气,求得是行得正,坐得端。这种刻意为之的行为,邓稷一时间难以接受。
如果不经受几次打击,恐怕是难以更正过来。
看起来,想要收拾马玉,还得自己想办法……
小帐里一阵沉寂。
邓稷半晌后抬起头,轻声道:“阿福,你能不能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为何被征召?”
估计这个问题憋在邓稷心里,也有不少时间了。
他能拖到这时候才问出来,也算他能忍。曹朋看了一眼王买,然后笑着说道:“无非风花雪月罢了。”
“风花雪月?”
“姐夫还记得张硕吗?”
“张硕?”
“就是涅阳张家的那个女孩子……”
曹朋把他猜测的结果,一五一十的告诉了邓稷。
邓稷哑然失笑。
还以为是什么状况,原来是这么回事。他没有去责怪曹朋,因为这种事情,哪能说得清楚?
“姐夫,你说黄射能有什么后着?”
邓稷想了想,摇了摇头,“这可说不好!似黄射这种世家子弟,若是妒火中烧,保不齐会做出各种事情,不计任何后果。不过你做的很好,你随我一起来,至少为家里免去了麻烦。
我们现在是在黄射的手里,他肯定会再生事端。
我估摸着,怕就是这几日的事情。总之你我小心一点,别让他抓到错处。需知军法无情……”
和自己猜测的差不多,估计黄射要动手,也就是从军法入手。
可这样一来,自己要收拾马玉,怕要小心一些,一定要有周详的计划,才可以动手除掉此人。
……
天,亮了!
九女城大营上空,传来威武的号角声。
每天这个时候,都会有一次操演。其实也没什么,不过是走走队列,练习一些武艺。而且各屯分开,并不是合演。具体的操演内容,大都是有各屯屯将自行决定,没有太多的规矩。
毕竟,九女城大营是临时从各地征召来的乡勇武卒。
各自有各自的体系,一时间也不可能融合一处。义阳屯的情况更特殊,基本上属于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状况,也没有人刻意前来巡查督导。可以说,义阳屯只听魏延一个人的调派。
马玉鼻青脸肿的走出来,下意识紧了紧身上的褐衣。
这是囚徒的服装,由于昨天才过来,所以还未给这些人分发衣甲,只得身穿囚衣,列队营中。
王买,变成了骑军,成为魏延亲随。
而曹朋继续跟随邓稷,同时魏延还调过来了四名校刀手,负责保护邓稷的安全。
他被提升为屯将,那么他原有的部曲,也会获得升迁。唐吉,就是那个黑铁塔似地壮汉,是魏延最亲近的好兄弟,武艺不俗,差不多是三流武将的水准。所以顺理成章,成为都伯。
一屯两队,那就是要有两个都伯。
魏延提出由他本家族弟,出任另一个都伯的职务,对此邓稷没有任何意见。
魏平今年十八岁,从军三年,也是武陵山一战中的幸存者。他个子不高,大约175上下,白白净净的,长的很敦实。如果换一身衣服,到更像是一个书生。不过唐吉告诉曹朋,魏平是义阳屯出了名的拼命三郎。这家伙的武艺不入流,但一到战场,就会变得格外凶狠。
每次作战,他肯定会受一身的伤,偏偏每次都能活下来,也算是一个奇迹。
邓稷当然不会表示反对,而他这种态度,又使得魏延非常满意。
“大家今日以伍为组,各自操练。
没有衣甲兵器的人,暂演戏队列。待邓节从领取衣甲兵器回来之后,再行发放,编队!”
“喏!”
马玉打了个哆嗦,和棘阳囚徒站在一起。
昨天夜里,他被这些棘阳囚徒收拾了一顿,被打得好不凄惨。在棘阳人眼中,如果不是马玉几人,昨天就不用受那等屈辱。一切都要归咎在马玉的身上,大家住在一起,焉能有他的好处?
“你,脸上的伤怎么回事?”
魏平面色沉冷的走过来,看着马玉问道。
那双眸子,看不出半点情绪,令人感到心里有些发寒。
马玉激灵灵打了个寒蝉,轻声道:“小人,小人是昨晚不小心摔伤的。”
“摔伤的?”
魏平淡然道:“有没有大碍?”
“没大碍,没大碍的!”
在一众棘阳囚徒恶狠狠的目光中,马玉心惊肉跳的回答。
“没大碍就好,以后小心一点,过两天我们会有任务,我可不想无故增添伤员。好了,回归本队,继续操演。”
魏平说罢,拍了拍马玉的肩膀,转身走了。
马玉心里微微一颤,看着魏平的背影,不由得生出一丝古怪的感受……
第一卷 第039章 危机感
很多时候,你必须要身临其境,才能感受到其中的真实。
在外人看来,义阳武卒是一个团队,一个极为团结,所有人拧成一条绳的无敌锐士。可就在曹朋来到义阳屯的第二天,就清楚的感受到,义阳屯里,似乎是同样隐藏着巨大的隐患。
“唐大哥,魏都伯是魏屯将的族弟?”
邓稷和魏延不在营内,各自处理事情。
身为节从,必须要保证粮饷辎重的及时供应。在这方面,邓稷无疑有着巨大的优势。他在棘阳县常年担任吏员,对于数据之类的东西非常敏感。所以在他赴任的第一天,就发现了义阳屯存在的巨大缺陷。比如,军士的兵器已经很久没有修理,必须要进行更换;春天到了,兵士们的衣甲也要换装。同时,破烂不堪的黑襦,很难抵挡春夜的寒意,也需要更换。
根据魏延提供的说法,义阳屯已经有一年没有领取过新装了!
一方面是因为魏延不懂这些,另一方面则是来自于上官的克扣和打压。随着义阳曲在武陵山遭遇伏击,几乎全军覆没,在很多人眼中,义阳武卒的存在,似乎已经变得可有可无了。
再加上魏延不太会做人,所以不可避免的,受到冷落。
义阳县的说法是,义阳武卒不在义阳县的治下,所以没有义务承担他们的辎重粮饷;而南阳郡治下又说,义阳武卒驻扎义阳县,本就应该有义阳县负责,而南阳郡没有责任承担……
就是踢皮球,你踢过来,我踢过去!
虽然魏延竭力维持着义阳武卒,可也仅仅是勉强维持而已。
现在,这些事情由邓稷接手了,自然轻车熟路。他熟读律法,知道该如何处理各种关系。
别看他人老实,但老实不等于傻子。
如果邓稷不清楚这些事情,就不可能在棘阳县站稳脚跟,更不可能得到上一任县丞的看重。
所以,一大早,邓稷便带着人前往中军大寨。
曹朋随着唐吉操演完毕,便跟着他在大营中巡视。
唐吉点点头,“不止是族弟,算起来魏都伯应该是魏大哥的从弟。”
“你是说……”
“恩,他是老军侯的独子。”
怪不得!
魏延对魏平非常照顾,如果依照资历,魏平还没有这个资格,来出任都伯一职。义阳武卒原来包括唐吉在内,一共有五个什长。魏平年纪最小,从军时间最短,理论上不可能轮到他。
唐吉出任都伯,没有人会有意见。
他武艺仅在魏延之下,从军时间最长。六年来,唐吉斩杀甲士,近百人之多,以军功论,当然名正言顺。偏偏,魏平出任都伯,军中其他人也没有表示不满,似乎他出任都伯,顺理成章。曹朋原来还想不清楚,可现在唐吉这一说明情况,他就立刻明白了其中的奥妙。
“唐大哥,可我看魏都伯,对魏屯将好像挺冷淡啊。”
这句话若换成别人,唐吉说不定会拔刀相向。
偏偏曹朋是个小孩子,十四岁的年纪,在唐吉眼中和娃娃没有多大区别。
他苦笑一声,看四周没人,点了点头。
“阿福,有些事情,你不懂的!”唐吉叹了口气,“当初武陵山之战时,义阳曲死伤惨重。魏大哥当时是屯将,为前锋军。五溪蛮子发动袭击的时候,魏大哥在前面,无法回援中军。以至于老军侯战死武陵山,所部进二百人,全军覆没。魏平那时候没有参战,属后军。
魏大哥没有把老军侯救出,让他非常不满。
其实,魏大哥当时不是不愿意救,而是……武陵山中地形复杂,我们和那帮五溪蛮子动手,本就有些吃亏。再加上事发突然,魏大哥根本就来不及去救援。从重围中杀出来的时候,魏大哥的部曲同样是死伤惨重,他自己也险些丢了性命。但魏平却认为,魏大哥是故意为之。”
曹朋诧异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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