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备苦笑道:“如今我们寄居袁本初帐下,却得袁绍看重,本就惹人猜忌。
加之大公子对我礼敬有加,定使人产生怀疑。你我在袁绍手下做事,时间虽然不长,可是袁绍这边的情况,却很复杂。袁绍长子袁谭,理应为袁绍继承人;可袁绍独爱幼子袁尚,使得其手下将领,各有心思……据我所知,袁绍六大谋主,已分为数派。其中郭图逢纪审配,各为其主谋划,而田丰刚直,言语冒犯袁绍,被囚于阶下;沮授虽得袁绍所重,而不得其信;许攸清高而自傲,且多贪鄙,亦不可托付。我等来投,只怕为众人所不喜啊。”
关羽听罢,沉吟不语。
“如此说来,袁绍不足以持?”
刘备没有回答,只是轻轻的,一声叹息。
“主公,大事不好!”
就在刘备和关羽准备转身回还衙堂的时候,关平纵马来到衙堂前,下马单膝跪地,气喘吁吁。
“坦之,何故如此失态?”
关羽厉声喝问。
刘备拦住了关羽,上前把关平搀扶起来,“坦之,发生何事?”
“许子远的家奴,在城外和三叔……”
“和你三叔怎地?”
“和三叔起了冲突。”
“啊?”
“三叔巡城回来,不成想正遇到许攸家奴出城。所以三叔便上前盘问,哪知那家奴无理,非但不肯相从,反而出言辱骂大伯。三叔就怒了,把那家奴从马上拉下来,绑在城门下抽打。”
刘备闻听,脑袋嗡的一声响。
“云长,速与我去拦阻翼德。”
甚至来不及让人备马,刘备跳下台阶,牵住关平的坐骑飞身上马,扬鞭向城门口冲去。
关羽也是直跺脚,“翼德怎如此莽撞。”
“父亲,非是三叔莽撞,实在是那家奴太过张狂?”
“算了,这事儿等会儿再说,咱们先赶过去。”
关羽和关平迈大步向城门口跑去,而此时,城门楼下,张飞手持马鞭,正凶狠的抽打许平。
“你这贱奴,敢再张狂否?”
“黑厮,你若有胆,就打死我……否则我必让那刘玄德死无葬身之地。”
张飞本就是火爆的脾气,闻听更怒。
“我让你现在就死无葬身之地。”
一顿鞭子下去,打得许平皮开肉绽,惨叫不停。
“将军且住,将军饶命。”
“你若再挺下去,爷爷倒是敬你一条好汉,饶你一命,你既然讨饶,那就更不能饶……”
张飞一边骂,一边打。
刘备纵马驰来,许平已被打得遍体鳞伤。
“翼德,还不住手。”
刘备大声喊叫,不待战马停下,便从马上跳下来,踉跄着冲了过来。
“哥哥,你休要拦我,我今日若不打死这贱奴,必不罢休。”
“翼德欲我死才甘心?”
刘备快要崩溃了,嘶声吼叫。
“哥哥,此话怎讲。”
“你,你,你……”
刘备指着张飞,浑身直打颤。
他一把将张飞推开,到许平跟前,将许平解绑。
“先生勿怪,此乃误会。”
许平被人搀扶着,手指刘备道:“刘玄德,这事儿不算完……某家早晚必报此仇。”
“老子现在就砍了你的狗头。”
刘备吼道:“翼德再不住口,为兄就在你跟前自尽。”
这一次,可是把张飞给吓住了,连忙闭上嘴巴。
刘备还想过去和许平求情,哪知许平从怀中取出那枚马蹄金,扔在了刘备的脚下。
“玄德公赏赐,某家受不起,咱们走……”
说着话,许平在家臣的扶持下,狼狈的离开濮阳。刘备站在城门下,看着许平一行人远去的背影,呆呆发愣,脑海中一片空白。完了,这一下,可是彻底把许攸给得罪了他抬手捂着脸,久久发出一声长叹。转过身,看到张飞那张憨厚的面庞,这一肚子的怒火,却撒不出来。
“翼德,你好不懂事。”
关羽赶到后,听闻事情缘由,不禁责怪起来。
刘备苦笑一声,“云长莫要责怪翼德,此非翼德之过,他也是想维护我的名声罢了……”
“可是……”
“咱们回去再说。”
刘备一手拉着张飞,一手拽着关羽往衙堂行去。
城门口,两个脚夫模样的人相视一眼,悄悄自城门口溜走,却没有被任何人发现。
……
“嘿嘿,此天助我也!”
曹操闻听斥候回报,不由得仰天大笑。
此时,曹操大军就驻扎在长垣县城外二十里出的韦子营。距离白马,不过是一昼夜的路程。
由于夏侯渊在延津的强攻,在很大程度上吸引了袁绍的关注。
而于禁李典徐晃三人的出击,也在一定程度上,牵制住了袁绍的兵马。曹操分明是摆出了一副要在河南决战的架势,也使得许攸更坚定了自己的想法,所以亲自到延津战场督战……
而这样一来,竟无人留意到,曹操已抵达长垣。
曹操本就是个胆大之人。
想当初,他手中只有五千兵马,就敢去追击董卓大军。
如今,他手里有一万多兵马,更不会惧怕袁绍。在中军大帐中,曹操笑眯眯的看着贾诩。
“文和,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濮阳城门下发生的事情,已经传到了曹操耳中。
这也说明,刘备和袁绍之间的猜忌,已经无法挽回……
对许攸,曹操再了解不过。想当初,曹操也算是那奔走之友中的一员,只不过没有像许攸他们那样极端。王芬谋杀汉灵帝计划失败以后,许攸等人逃匿。而曹操和许攸也就少了联络。
但是,曹操相信,以许攸那种睚眦必报的性格,他的家奴受到羞辱,又怎可能轻易放过刘备?
军帐中,贾诩郭嘉端坐两边。
由于荀攸在延津,协助夏侯渊作战;程昱在管城(今河南郑州)进行布防,而荀彧则留在许都,调配辎重,进行统筹安排,所以曹操身边,只有郭嘉和贾诩两个人跟随,为他谋划。
一个司空军事祭酒,一个参司空军事,对曹操而言,足矣!
“刘玄德此时,定心中忐忑。
既然和许攸撕破脸皮,他唯有两条路可行……要么从袁绍身边反出,要么就是立下战功,以换取袁绍信任。所以,不管他选那条路,都无法在濮阳久留。接下来,就要看主公决断。”
贾诩说完,向郭嘉看去。
他被曹操逼迫献策,本是存了韬光养晦,保存己身的想法。
若不是曹操相逼,他绝不会轻易牵扯到这种关乎全局的谋划之中。然而,既然已经进来了,贾诩就不会在轻易退出。对于战局的捕捉和谋划,贾诩和郭嘉,倒是呈现出出奇的一致。
“主公,当下决心。”
曹操沉吟良久,抬起头道:“奉孝所谋,正合我意。
只是这其中,还有一个破绽……夺取白马之后,我等必遭东西夹击。许攸断然不会坐视白马失守,一定会出兵夺取。可我手中兵力,却不足以同时应战,需有一人,坚守白马一日。”
目光灼灼,在贾诩和郭嘉身上扫过。
言下之意就是:给推荐个人呗……
郭嘉不禁陷入沉思,手指轻轻叩击坐榻扶手:这个人选,可不太容易选出来。
“我有一人推荐,但不知主公是否舍得。”
贾诩眼珠子一转,心中阴阴一笑。
“何人?”
“此人年纪不大,但是却屡有战功,有应变之能。
他曾凭借千人,抵挡数倍于己方的兵马,坚守孤城,最终获胜。而且,此人的武艺极高,若有他坚守白马一日,当不成问题。”
“你是说……”
曹操隐约猜到贾诩说的是什么人。
郭嘉眉头一蹙,“都亭候,这等事开不得玩笑。”
贾诩正色道:“非是我玩笑,实如今而言,唯有此人最合适。
主公,诩并非那种不知轻重的人,主公要解决刘备,势必倾尽全力。如今主公兵马,略有分散,所以能敌关张者,唯有典许二人。而广昌亭侯,必为先登,子恪和公刘也会参战……主公,此乃一举灭刘关张最佳时机,若错过了这个机会,再想将其剿灭,恐怕不太容易。”
贾诩这话也就是告诉曹操:既然你决定对付刘备,必须全力出击,否则就又是一场汝南之战。
曹操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郭嘉虽有心劝说,但贾诩说的,似乎也没有错。
历数曹操如今在长垣的部下,好像也只有那个人,最为合适……但这一战,也忒凶险了吧。
……
“阿嚏……”
曹朋在自己的小帐中,狠狠的打了一个喷嚏。
“公子,没事儿吧。”
“没事儿,一定是有人想我了。”
“哦?”阚泽笑呵呵站起来,把火盆子里的炭火挑的更旺。
“你没听人说,一个喷嚏是有人想你,两个喷嚏是有人骂你,三个喷嚏……”
“三个喷嚏怎么了?”
曹朋嘿嘿笑道:“三个喷嚏,那就说明你生病了。”
甘宁一旁忍不住哈哈大笑,阚泽也不禁连连摇头,指着曹朋道:“不用问,又是你中阳山的笑话。”
“错!”
曹朋正色道:“这是某家经验所得。”
帐外,寒风凛冽。
帐中,却是欢声笑语。
曹朋似乎丝毫没有感觉到紧张,即便是大战将至,他仍然谈笑风生。
毕竟,他此战是监军,手里除了二百八十个军卒之外,也没有什么部曲。打仗这种事,轮不到他费心,自有个高的顶着。再说了,有贾诩和郭嘉两人在,难道还用怕什么袁绍吗?
所以,曹朋显得很轻松。
“曹中侯?”
“谁!”
“卑职乃曹公帐下吏,司空有命,请曹中侯即刻觐见,有要事相商。”
“呃……我马上过去。”
曹朋闻听曹操召见,哪里还敢有半点迟疑,连忙站起来,从一旁的柱子上取下一件白裘披衣,和甘宁阚泽说了一声,便走出营帐。小帐外,是一个亲兵打扮的小校。曹朋倒是认得这人,说起来,他和曹朋的关系,还挺密切。这小校名叫曹彬……当然不是曹操的亲弟弟,那个在徐州被陶谦部将张辏钡牟鼙颍遣苷娴那椎艿埽步胁鼙颍筒芘笫峭辍
“文质,主公唤我何事?”
文质,是曹彬的表字。
这出自于《论…雍也》,文质彬彬。
曹彬这个表字,还是曹操在年初时,赐予曹彬。
听到曹朋询问,曹彬搔搔头,笑道:“主公的心思,那是我等可以明白,想必是有事吩咐。”
说着话,他压低声音道:“都亭候和郭祭酒刚走,之前主公和他们在商议事情。”
曹朋闻听这话,不由得心里一咯噔。
贾诩也在?
那肯定没什么好事!
不过,你敢做得初一,那我就做得十五……
曹朋随曹彬来到中军大帐之外,曹彬做了个手势,示意曹朋自己进去。
曹朋犹豫了一下,在大帐外恭声道:“北军中候曹朋,奉司空之名前来觐见。”
大帐里似乎很安静。
片刻后就听曹操那略显沙哑的声音从里面传来:“阿福啊,快进来,我正要找你说件事情。”
第二卷 第296章 都亭候足矣
中军大帐里,很空旷。
十六根根六米高的柱子,将大帐撑起,使得人在其中,也不会感觉太压抑和气闷。至少比之小帐那种三米不到的高度,让人舒畅许多。十六根牛油大蜡插在柱子上,把大帐照映通透。
曹操把双脚放在木盆中,享受着泡脚的快活。
而曹朋则长大嘴巴,呆愣愣看着曹操,一时间有点转不过弯儿。
“让我守白马一日?”
“恩!”
曹操示意小校往木盆里添了些热水,对曹朋说:“我也知道,此事可能有些为难。但事关重大,我思来想去,唯有阿福你最为合适。若白马失守,刘备必然驰援白马,到时候我需时间,将其消灭。可你也知道,刘备,非等闲到时候许攸也会派兵援救,若被他夺回白马,我将腹背受敌……所以,我需要一个人,为我在白马坚守一日,而这个人,也只有你。”
我谢谢你了……你可真看得起我!
曹朋不免有些犹豫。
“阿福,你若不愿,那就算了……”
“不是不愿,而是……侄儿年纪小,万一有失,怕坏了世父的大事。”
“不会的!”曹操不禁笑道:“这次乃文和所荐,奉孝也颇为赞同,都认为你是最合适人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