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那些水量稀缺的地方,不可避免,会出现极为可怕的灾难。
而且,许多河水的流量都在减少。
如许都周边,一些河流的水平线,已经回落到地平线以下。
想要引水灌溉,也非常麻烦,常常是事倍功半。但即便是这样,曹操也没有别的法子,继续开凿沟渠,引水灌溉吧……
“司空!”
正当曹操为旱情而绞尽脑汁的时候,门外传来一声轻柔的呼唤。
两个美妇人,出现在花厅门口。一个是环夫人,怀抱着曹冲;另一个美妇人,则一手牵着一个童子,曹丕紧随其后。这美妇人,就是曹丕的母亲,卞夫人。两位夫人同时出现,让曹操不由得一怔。特别是看到她们都带着孩子,不由得更加好奇。于是便迈步迎上前来。
“你们要出门?”
看两位夫人的打扮,曹操就能猜出端倪。
环夫人笑道:“小真说,龙山出现了一个新玩意儿,让我们过看稀奇。
反正也闲来无事,我就与姐姐说了,准备带孩子们一同过去。姐姐说,司空这几日太辛苦,整天忙于公务,也非长久之事,所以就想请司空和我们一同前去,不知道司空意下如何?”
环夫人语声娇柔,令人不能拒绝。
卞夫人也说:“是啊,司空……你也很久没有和孩子们一同戏耍。彰与植都说,想念你呢。”
自曹昂死后,丁夫人与曹操反目,回家去了。
于是卞夫人就成了府中的大妇。
跟着她身边的两个童子,一个是曹操三子曹彰,年九岁,因发髻略显枯黄,故而有‘黄须儿’之称;另一个则粉雕玉琢,生的格外可爱,名叫曹植,是曹操的四儿子,今年七岁。
曹操也有些烦闷,听两位夫人劝说,旋即点头答应。
“小真,龙山究竟出了什么有趣的事物?”
夏侯真跟在环夫人身后,连忙回答:“是月英与我书信,说搞出来了一桩好东西,让我去看稀奇。我见夫人们闲暇,所以就……还请司空恕罪。”
夏侯渊依旧驻守陈留,而他的大妇,也就是环夫人的妹妹,对夏侯真不冷不热。
好在环夫人待夏侯真挺亲近,时常让夏侯真来府中走动。
“月英?”
“……就是曹都尉的未婚妻。”
“曹都尉?你是说曹朋?”
“正是。”
“他订下亲事了?”
“回司空,月英姐姐是曹都尉的知己,早在建安元年时便已经结识。
月英姐姐为了曹都尉,还和家人生了争执,独自一人来到许都……如今就住在曹府中,和曹家姐姐一起。”
“未想友学,倒是个多情种啊!”
曹操忍不住哈哈大笑。
不过,环夫人却发现,当夏侯真提起月英的时候,眼中闪过了一抹失落。
她心里一动,秀眉随之一蹙。
曹操换了一身衣服,乘上了车马。
环夫人和卞夫人商量了一下,抱着曹冲,登上了曹操的车仗。
“小环,莫非有事?”
曹操有些诧异的看着环夫人,奇怪的问道。
环夫人让曹冲在车上玩耍,又偷偷看了一眼车外的夏侯真,然后轻声道:“司空,近来可觉察到,小真有些不寻常?”
曹操愣了一下,“何处不寻常?”
“比之先前,小真好像开朗了……可是在无人的时候,却又显得心事重重。”
“那又如何?”
“你不觉得,小真的年纪,已可以谈婚论嫁?”
曹操愕然,想了想,轻声道:“小真今年快十四了吧。”
“正是。”
“要说起来,咱们并不好过问这件事。不过妙才常年在外,你那妹子对小真似乎又有些……怎么,你可有合适人选?若是有,咱们倒是可以过问一下。毕竟你说起来,也是小真的姨娘。”
环夫人说:“司空不觉得,小真提起曹都尉时,有些古怪?”
“你是说曹友学?”
曹操轻轻点头,“要说年纪,友学和小真倒是般配。不过你刚才也听到了,曹友学已经有了婚约。对了,友学的那个女人,是江夏黄氏族人?”
“正是。”
“这个,可不太好办。”
环夫人说:“好办了,我与你说什么?
司空,小真这孩子也够可怜。妙才整日行军打仗,又不在家中,无人管她。她母亲故去之后,整日里郁郁寡欢。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一点开心,怎么也不好让她再难过。反正,你要帮帮她。”
曹操沉吟许久,而后点点头。
“这件事,不用着急,我自会留意。
这样吧,让小真最近先不要回家了,就住在这边。改天我会找机会,探探隽石的口风,然后再做打算。”
环夫人闻听,顿时喜出望外。
“就知道司空定会怜惜。”
看着笑靥如花的环夫人,曹操也不禁有些欣慰。
就这样,车队驶离许都,直奔龙山方向而去。
龙山,许都以西,颖水之畔,地势略显低洼。这里是一片平原,龙山脚下,就是典家坞堡。
曹操一行车队抵达,正值中午。
大太阳头下,一群工匠正在河边组装着什么东西,看上去体积很大。
当车队抵达时,正好轮休的典韦得到消息,带着典满匆匆迎上前,诧异道:“主公何故来此?”
“听说这里有新鲜事物,故而前来观瞧。”
曹操大眼一扫,诧异的发现,在颖水岸边,竟然还有很多老熟人。
“文若,子扬,你们都在这里?”
“司空,您也听说了?”
“听说什么?”
荀彧笑呵呵道:“隽石前段时间,与子扬一同设计出了一桩利器,说不定能够缓解旱情。”
刘晔连忙说:“此事和我无关,我只是帮着隽石找出一些资料。”
“什么资料?”
刘晔说:“司空可还记得毕岚?”
曹操一怔,“十常侍之毕岚吗?”
“正是他……当年毕岚曾创出一个洒水用的翻车。隽石不知怎地,就对这东西来了兴致,跑到我那边,把当年毕岚做出的翻车从库府里找出来,还让我帮他找了许多工匠。隽石果然在这方面有天赋,竟依照那翻车,改造出一种水车,可以自河中汲取河水,以灌溉农田。”
“竟有此事?”
曹操闻听,不由得大吃一惊。
他也顾不得环夫人和卞夫人,匆匆忙随着荀彧和刘晔,就登上了河堤。
环夫人卞夫人,还有几个公子,自然有人在一旁照拂。夏侯真和环夫人说了两句话,便匆匆跑到了人群之中。
曹操登上河堤,就发现在不远处,矗立一座庞然大物。
曹汲和一个身着翠绿色长裙的少女,手中各拿着一张图纸,指挥工匠施工。在两人身边,跟着十几个人,不时的传递命令。那庞然大物,如同一头巨龙匍匐在岸边,龙尾进入水流之中,龙头则盎然立于堤岸之上。在堤岸下方,有一个巨大的蓄水池,连同数十个大小不一的水槽沟渠。
“这个,我依稀记得,当年毕岚所造翻车,就设立在天津桥西。
不过比起这个来,可是小了许多呢……对了,这东西如何汲水呢?颖水可是低于地面啊。”
忽然,有人大声叫喊:“曹都尉,好了!”
曹汲和那绿衣少女交谈了一下,点点头,示意工匠离开。
而后,他命人牵来三头耕牛,拴在了水车下方的木罗盘上。把工匠全都驱赶走,而后命人赶动耕牛。牛拉着拐盘转动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紧跟着,那水车的轮轴随之转动起来,带动槽内板叶刮水上行,片刻后,从龙口中吐出一股清流,注入堤岸下方的水槽之中……
“阚大哥,开槽。”
少女娇声呼唤,水池旁边的一个青年,上前提起一个水槽挡板。
水流顺着几条沟渠,缓缓流淌出来,注入远处的田地当中……
刹那间,堤岸上传来一阵阵欢呼声,已干旱多时的田地,得到河水的浇灌滋润,立时透出生机。
耕牛转动拐盘,河水源源不断注入水池,而后有序的流入田地……
曹操不由得惊喜异常,手指着那水车,半晌说不出话来。
“计算出来没有?”
荀彧连忙向旁边的随从询问。
“回侍中,依照这种情况,一天须有三次轮换,一台水车,全天运转,要六至八头耕牛……其水量,估计今晚过后,这一片田地就可以浇灌完毕。卑职刚才计算了一下,如果一百二十架水车,便可以保证许都周遭大半田地不受旱情影响……如果推及整个豫州,还需另行计算。”
荀彧那瘦削的面颊上,透出一抹笑意。
曹操站在河堤上,看着那源源不断流入田地的河水,欣喜若狂。
他心里急速盘算起来,片刻后突然道:“子扬,我有一事,与你商议。”
刘晔愕然道:“司空何事,但说无妨。”
“我欲将诸冶府,自少府分出。”
“啊?”
“我有意将民曹与诸冶府合并,设民曹都尉,掌工匠,冶炼,水利等事务。隽石本就长于诸冶,如今又设计出这等神器,可以为民曹都尉……恩,就归于司空府治下,任司空曹掾。”
对曹操而言,龙骨水车,还有诸冶事务,都极为重要。
最好能在他的掌控之下……
司空曹掾,直接听命于曹操,而民曹都尉,就如同一个职权范围。
与曹汲之前的诸冶都尉相比,俸禄上相差不多,不过是比千石转为秩千石,属于千石俸禄的第二等。再往上,真千石俸禄,一般是九卿副手,比如少府丞、司空丞,廷尉正之类的官职。
别看只挑了半级,可这半级对许多人而言,可能一辈子都无法迈过这一步。
特别是在三公九卿治下的属官,除非有外放的经历,如果只在京师,没提升半步,都极为困难。
刘晔这心里,多少有些不太舒服。
好不容易有这么一个出色的下属,如今又要被挖走。
诸冶府从少府分离出去,对刘晔来说,等同于减少了一块极大的利益。
但曹操既然说出来了,刘晔即便不满,也只有点头。自董卓之乱以后,许多官职都发生了变化,比如曹操增设屯田都尉,屯田中郎将,都是根据具体的情况,而单独设立。所以,即便设立民曹都尉,也算不得什么出轨的事情。说到底,民曹都尉类似于虚职,谁也说不出话。
“司空既然有此打算,子扬焉敢不从。”
曹操脸上的笑意,更浓。
那边,荀彧也已经计算完毕,兴致勃勃的跑上来。
“司空,请即刻下令,赶造这曹公车。”
“啊?”
曹操一怔,“曹公车?”
“是啊,我刚才派人问隽石,这神器何名?他回答说是曹公车。”
曹操哈哈大笑,手虚指曹汲,摇头道:“这曹隽石,也变得不老实了,竟学做这等阿谀之事。”
刘晔荀彧,同时在心里鄙视。
你就装吧,指不定你这会而心里面有多高兴呢。
前有曹公犁,后有曹公车。
为啥这曹隽石就不能改名刘公车,荀公车呢?
荀彧看着曹操,忍不住腹诽不停。
“隽石旁边那女孩儿,是何人?”
“哦,那是隽石之子曹朋的未婚妻。”
“就是那个江夏黄氏之女?”
刘晔点点头,轻声道:“此女有大才,据隽石说,曹公车最初是由她提出了主意,由曹朋给予了意见,最后是隽石参与设计。此女之父,便是江夏名士黄彣黄承彦,才华非常出众。”
“竟有此事?”
曹操看着黄月英,又看到了跑到黄月英身边,拉着黄月英的手,一脸欢笑的夏侯真,脸上顿时流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看起来,此事当从长计议!
……
炎炎盛夏,酷热难耐。
朱赞拖着疲乏的身子,返回了官衙。
他吃过了晚饭,与幼子嬉闹了一会儿,便独自走进书房。
摆上了酒壶,他在条案后坐下,取出公文,开始翻阅处理。曹朋已离开雒阳近三个月,可是那桩推人下水的命案,却毫无头绪。朱赞命人搜索雒水上下游各二十里,也未曾发现尸体。以至于雒阳令对此极为不满,认为朱赞纯粹是浪费人力和物力。甚至连朱赞也认为,是不是曹朋看花了眼。毕竟,那天晚上曹朋是喝了酒……可是,那辆推车,还有当日夏侯兰等人的证词,又证明并非虚幻。这也使得朱赞头疼无比,完全不知道该从何处下手……
从条案上,拿起了一卷公文,喝了一口水,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