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兄,何必动怒……老祝也是开玩笑,开玩笑罢了!”
玄硕连忙上前插话,祝道虽说不满,可是在史阿那种强横的逼迫之下,也不得不低头道歉。
岳关冷笑道:“确是个无胆之辈。”
她声音不高,却让阁中所有人,都听得真切。
“菊花仙,你莫非是专门寻我晦气?”
岳关道:“谁搭腔我就寻谁晦气,也不知是哪一个先跳出来生事。”
“你……”
祝道勃然大怒,向前迈出一大步。
可未等祝道开口,就见席间一青年闪身站出,横在了岳关身前。
这青年年纪不大,二十出头的模样。生的是齿白唇红,俊俏非凡。一袭青衫,衬托出卓尔不群风姿,他看着祝道,寒声道:“祝公,你喝多了,最好回去休息,别再这里继续出丑了。”
“赤忠,你也要护着这小骚货不成?”
祝道话音未落,那名叫赤忠的青年怒喝一声,打断了他的言语。
一道寒光掠空而出,直刺向祝道。史阿眉头一蹙,脚下错步,闪身腾挪,一直细窄长剑刷的刺出。就听叮的一声响,两支利剑刺在一处。赤忠手中的宝剑一下子偏了方向,脚下更一个趔趄,险些摔倒。
“赤公子,小心!”
岳关娇声呼喊,连忙搀扶住了赤忠。
赤忠白皙的面庞,登时透出一抹红色……
“伯舆,给我一个面子,到此为止,如何?”
史阿有些恼怒,而后扭头对祝道说:“祝兄,你今天确实吃多了,还是回去休息一下的好。”
祝道脸通红,看了看赤忠和岳关,又看了看史阿。
张梁、张泰等人,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若老僧禅定,视若不见。
“好,我走……赤伯舆,咱们没完。”
赤忠冷笑道:“随时奉陪。”
一幕闹剧,就这么落下了帷幕。
祝道悻悻然的离去,而阁中众人,放声大笑。
“公子,此京兆赤忠赤伯舆,乃三辅望族之后……”
史阿见祝道走了,于是向曹朋介绍道。
“赤?哪个赤?”
“就是那帝喾之子,殷契之赤(音zi)。”
曹朋这才反应过来,这赤忠的赤(zi),就是赤色的赤。
赤姓,是一个极其古老的姓氏,源于姬姓,出自于黄帝曾孙帝喾之子契,属于以帝王赐姓为氏。
相传,黄帝曾孙帝喾,与女简一见钟情,生下了殷契。
舜帝很高兴,便赐殷契为子氏,又称之为紫氏、赤氏。其后裔,就以赤氏为姓,历史极为久远。不过到了东汉末年,赤氏分为三支,分别在西川、京兆和并州。赤忠出自于京兆赤氏,但家境早已没落。此人好武,有任侠气,剑术高绝,在雒阳也是鼎鼎有名的剑手之一。
如今雒阳有三大剑手,排行第一的,当然就是史阿。
其次就是刚刚离去的祝道,和留在阁中的赤忠。这两人不分伯仲,而且还略有间隙,不太融洽。
赤忠与曹朋见礼后,便在一旁坐下。
曹朋却发现,赤忠看月关的眼神儿,有点古怪。
有爱慕,有仰慕,还有一些说不清楚,道不明白的味道。而岳关,却好像没有觉察到这些。
“雪莲,还不把我刚酿好的杏花酒取来。”
岳关笑盈盈,在一旁坐下。
随着她话语声落下,就见一缁衣比丘,捧着一坛酒走进来。
这比丘的年纪,比岳关小一些,大约十七八岁。生的确是花容月貌,极为俊秀。在众目睽睽下,她似乎有些羞涩,把酒坛放在席间。
“庵主,还有吩咐吗?”
“且退下吧。”
“关关,这才多久不见,雪莲确是越发标志了。”
张梁呵呵笑道,目送那缁衣女尼退出阁中。
岳关媚眼如丝,瞄了张梁一眼,“张元安,雪莲可是一心修行,你可别打坏主意,坏了她的心。”
“哈哈哈,既然关关吩咐,张梁岂能不从。”
曹朋差点被呛到。
这是出家人吗?
怎地给人感觉,好像是夜总会里的妈咪……
他向岳关看过去,心中不由得感觉奇怪:莫非,这菊花庵,是个藏污纳垢,挂羊头卖狗肉的地方?
“公子,休要去招惹那菊花仙。
她手段高的很,弄个不好,就会让人五迷三道……我本想为你引介几个本地团头,不想……”
团头,是汉唐时期,地痞流氓头子的称号,类似于黑帮大哥。
曹朋点点头,轻声道:“我不喜欢这种女人,尚不及我家小鸾和小寰可爱……风骚而已。”
史阿闻听,登时笑了。
“公子说的不错,菊花仙确是如此。”
“既然关居士把杏花酿都取来了,那子瑜何不抚琴一曲,以酬关居士之美意?”
张泰顿显疏狂,喝了一大口酒之后,“玄硕先生既然有命,子瑜焉能不从。只是,还需玄硕先生取来凤首琴。”
“这有何难。”
玄硕说着,击掌三下。
“莫言,去把我那凤首琴取来。”
“遵命……”
阁外传来一声回应,脚步声渐渐远去。
岳关饮了一口酒,粉面微红,看似慵懒娇柔的伸了一个懒腰。而后将宽松缁衣的衣扣解开了一个,露出半抹嫩白。修长的颈子,粉嫩的酥胸。张梁张泰忍不住咽了一口唾沫,露出贪婪之色。倒是赤忠眉头微微一皱,轻轻哼了一声之后,低下头,自顾自的饮酒,也不出声。
玄硕同样没有反应,亦或者是习惯了?见多了?
那张丑脸上,带着一抹淡淡的笑容,举杯向曹朋邀酒。曹朋拱手,与玄硕遥遥敬酒,一饮而尽。
今天,这白马寺译经台上的人,还真有些古怪。
但要说最古怪的,不是赤忠,也不是岳关,而是那位看似道行高深的白马寺卿,袁玄硕。
为何这么说呢?
曹朋觉得,玄硕不是普通的僧人。
给他更多的感觉,这玄硕好像是一个谋者。一个沉静,且身居高位,掌控全局的谋者……那种气度,他曾在郭嘉身上见过,也曾在荀攸身上见过。当然了,玄硕似乎比不得郭嘉荀攸这些人,可是那举手投足间给人的感觉,不是一个普通的僧人。这家伙,是个有故事的人!
思忖间,阁外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一个青年僧人,捧着一架古琴,走进阁中。
这青年颇有些瘦小,个头也不高。一双乌溜溜的眼珠子转不停,透着一股子机灵劲儿。
“小莫,最近可好?”
张梁笑呵呵的问道。
看起来,他和这僧人也很熟悉。
“这小子名叫莫言,也是个百灵通。
早先是雒阳的小贼,后来不知道怎地,就到了白马寺修行。不过,这小子好赌,欠了咱们几千钱。若非看在玄硕先生的面子,老子早就打折了他的狗腿。人是个机灵人,但品行……”
史阿就坐在曹朋身边,轻声为曹朋介绍。
曹朋笑了笑,没有搭言。
莫言似乎很羞涩,也很胆小。
把古琴放下,与张梁道:“有劳公子挂念。”
而后,他连看都不敢看史阿,低着头便走了出去。
曹朋不由得心道一声:这白马寺,还真是一个古怪的地方……
张泰架好了琴,调好了弦,正襟危坐。先前那副登徒子的模样,顿时一扫而空,取而代之以宁静之态。片刻后,他手指拨动琴弦,悠扬的琴声在阁中回荡。曹朋这段时间,在黄月英的调教下,倒是懂了些乐理。让他弹琴,他是一窍不通。可若只是听,倒也能听出些门道。
凤求凰……
这是司马相如所做的凤求凰。
曹朋扭头看了一眼史阿,发现史阿轻轻打着拍子,听得津津有味。
这,还真是一个风流的年代。连他娘的流氓头子都能听懂乐律……后世那些大佬,可真羞煞人了。
一曲终了,众人齐声叫好。
张泰似乎回复了一些信心,颇有些得意的看了一眼曹朋。
“关居士,如何?”
“子瑜的琴技,确是出神入化。”
张泰笑着对曹朋道:“曹公子,听闻孔明先生琴棋书画精绝。既然公子要拜在孔明先生门下,想来这琴技,定然不错。今日大家相聚有缘,何不抚琴一曲,也让我等一饱耳福呢?”
这显然是在挑衅。
史阿眼睛一眯,闪过一抹凌厉之色。
曹朋轻轻拍了一下他的手臂,示意他稍安勿躁。
“子瑜的琴是很妙,不过也只拘泥于技巧,匠气太重。朋不擅乐律,但是曾听得一人抚琴,当为天籁。时颍川荀休若,彭城张子布、东城鲁子敬、还有会稽王景兴皆在,皆赞叹不已。
当时休若先生评价说:伯喈之后,当为翘楚。”
你要和我比乐律?呸,老子和你玩人脉……和我一起听琴的人,要么是名满天下的名士,要么是居高位,手握大权的人物。你一个玩儿音乐的货,有甚资格让我抚琴?光这些名字,就能吓死你。
在座之人,都不是傻子。
听曹朋说完,一个个都露出敬重之色。
曹朋说出的那些名字,可能也就是鲁肃名气小一些。其他人,如荀衍张昭,的确是赫赫有名。
张泰满脸通红,竟说不出一句话来。
而史阿,脸上浮起一抹古怪笑容……
曹公子的口舌之利,即便是苏秦张仪重生,怕也要甘拜下风。
这张泰平日里厉害哄哄,眼高于顶。今日被公子一番羞辱,着实是大快人心,大快人心……
……
注①:张梁,雒阳东北人,三国时吴将领。黄武五年(226),孙权攻石阳,梁为军前锋,有功,拜裨将军,赐爵关内侯。后以功进至沔中督。
注②:张泰,三国时魏乐官。杜夔弟子。在魏为太乐丞。
第二卷 第257章 惊出一身冷汗
曹朋风轻云淡,张泰面红耳赤。
这高下,自然一目了然。当张泰还缩在破败的雒阳城中,和一帮子闲人们吃喝玩乐,打发时间的时候,比他小了七八岁的曹朋,已经和大儒名士们同席而坐,高谈阔论起来……
这让张泰情何以堪?
“敢问,那抚琴者何人?”
不过,张泰犹自不肯低头,梗着脖子问道。
曹朋喝了一口杏花酒,一派轻松之色道:“江东有谚:曲有误,周郎顾,便是那周瑜周公瑾……对了,似乎周郎和子瑜年龄相仿,当为青年俊杰,实在是我辈楷模,令人心向往之。”
众人闻听,鸦雀无声。
周瑜如今已声名鹊起,在去年夺取了丹阳之后,明汉将军,吴侯孙策拜周瑜为中护军,江夏太守(虚职)。
曹朋脸上,流露出轻蔑之色。
看看吧,人家也是玩儿音乐的,曲有误,周郎顾,声名多响亮?可人家不仅仅是玩儿音乐,而且文武全才。好像和你年纪差不多,已经是手握实权,得两千石俸禄的太守。可你呢?
张泰被呛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曹朋发现,玄硕某种闪过一抹光亮,稍纵即逝,又恢复了一派平静。
这玄硕,不简单!
他那眸光中,似有回忆,更多是一种不甘。
也许是感觉到曹朋目光的关注,玄硕微微一笑,举杯邀酒,而曹朋则还之以礼,一饮而尽。
“天下间,竟有此等人物吗?”
岳关忍不住发出一声感慨,而后轻轻叹了口气。
赤忠突然出声:“闻曹公子以八百字而名扬天下,文采出众。进入有缘欢聚,公子何不赋诗一首?”
“啊?”
赤忠面带微笑,“不如,就以关居士为题,如何?”
“以我为题?”
岳关愣了一下,而后笑了。
她这一笑,却是阁中众人眼前一亮,张梁张泰更露出登徒子本色,咽了口唾沫,而后齐声叫好。
于张泰而言,他需要挽回这个面子。
于张梁来说,他要力挺老乡。
可赤忠……
曹朋眼睛微微一合,扫了赤忠一眼。
就见那赤忠虽表面上做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可眼角余光,却不停的在岳关身上扫过。
操,你想讨佳人欢心,把我扯进来做什么?
“公子,要不……”
史阿看出了曹朋心中不快,低声道。
曹朋摆了摆手,看看赤忠,又看看一脸期盼之色的岳关,忽而心中生出了捉弄的心思……
他站起身,在屋中踱步。
而张泰岳关等人,则息声屏息,静静看着曹朋。
玄硕的嘴角,勾勒出一抹笑意,也好奇的打量曹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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