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的时候,窦瑾晖同辅国公一道回的府。
罗氏早就准备了鸳鸯锅,这边辅国公一入府,锅底就上了桌,见两人进来,罗氏先道:“净了手,换身衣裳,先吃东西。”
辅国公进了内室去换,窦瑾晖净了手,就在旁站着,想着辅国公府里,也不会备了他的衣裳,岂料灵薇捧了一套浅蓝直裰来,笑着道:“表少爷,这是我们姑娘裁制的。”
灵薇恨不能说,这衣裳是晼然一针一线缝了的,可晼然最多也就是给老太君缝个抹额,设计个样式,上头的花样,从来不沾手,吹牛也吹不得。
就这料子,还是紫韵在旁瞧着,描画好了线,让晼然动的剪子,后头滚边盘扣,再不用晼然动一根手指头。
便是这样,窦瑾晖唇畔也是轻扬的,笑着伸手接过来,自己去后头的衣架子后头换了出来,倒是正正好的。
晼然也到了罗氏的岚夏园,见着辅国公与窦瑾晖两人,有些惴惴不安的,到底是自己闯了祸事,再不是她一人做一人当的事儿。
“晼丫头,来,坐下好好吃锅子,有为父在一日,必保得你们娘两好好的。”辅国公半扶着罗氏的腰,安抚道:“你只管将养好自己的身子,外头的事儿,万事有我呢。”
到底是件大事,也都没用多少东西,辅国公与窦瑾晖也不会当着罗氏与晼然的面,说朝廷里的那些个风起云涌。
待饭毕,罗氏望着晼然说道:“晼晼,你送送你表哥。”
晼然连连点头,雪遥递了一个八角琉璃宫灯给她,识趣的没有跟着去。
窦瑾晖与晼然并肩走在青石小径上,听得窦瑾晖温言细语说道:“等明年开春,便在昭阳院的右侧开个门,到时候,我不必走了正门,还能与你顺路。”
窦瑾晖话语温柔,晼然打眼瞧他,见他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暖暖的,让人心安。
“我今个儿原是带了一对儿活雁,来送纳彩礼的,眼瞧着你们马车出得门去,便一路跟着,当时还觉得鬼使神差,如今想来,许是佛祖给我的机会,不过那对活雁不知跑到了何处去,只能改日再去射了,给你送来。”
窦瑾晖声音低沉如洞箫,知道晼然不是那只知道花儿粉儿的闺阁小姑娘:“你只管安心待嫁,这事刚好能成为一个契机,太子也早就忍不得了。”
晼然停下了脚步,窦瑾晖瞧着晼然垂头丧气的模样,便知道她在想着什么,长长叹息一声,轻轻揉了揉她柔软的发顶。
“从前只觉得你呆笨,处处惹了祸事,如今倒恨不能你呆笨些,只如从前一般,先打杀了出气,再问其他。”窦瑾晖瞧不得晼然半点委屈:“今个儿就算你不动手,我也必不会留了他的性命,倒不如我来,倒把你吓成这个样子。”
晼然头一回杀人,哪儿能不怕,只窦瑾晖的掌心温热,隔着头发从头顶融进来,似是慌乱的脑子,被他一点,一下子清明了。
“以后,我给你按摩吧,我技术很好。”晼然垂着眸子,面上爬上一层红晕,她对于太子夺位这件事情,着实帮不上什么忙,自己扒拉半晌,也只有按摩技术是拿得出手的,就心心念念的想要回报窦瑾晖。
只晼然不知,这话有多暧昧。
窦瑾晖觉得能在这个时候,还把他逗得心花怒放的,怕只有晼然一个了,只要想着她绵软的手,落在自己身上,便心神荡漾起来。
窦瑾晖轻咳一声,稳了稳心神,说道:“我这阵子怕是来你们府里的次数少,平安会在侯府门口守着,你若有什么事儿,直接遣了雪遥去寻他。”
晼然一一应下,心里头依旧担忧的不得了,这到底是夺嫡的大事,一着不慎,说不得就丢了性命:“一定要平安。”
什么前程,权势,都是虚的,只有实实在在的活着,才是最紧要的。
窦瑾晖心里一软,趁着拿八角琉璃宫灯的机会,握了晼然的手,柔若无骨,软绵绵的落在掌心里,窦瑾晖轻轻的握了握,将自己掌心的温热,传递给她,两人相顾无言,好似什么也没说,又好似,什么都说过了。
良久,窦瑾晖才松开:“回去吧,夜里凉,你受惊一场,用些安神汤,早早睡下,别胡思乱想。”
晼然点头,窦瑾晖接过宫灯,却舍不得移开步子,轻声又说了句:“一生一世一双人,我记下了,定不负你。”
晼然这才晓得,原来自己与薛婵娟的话,尽数被窦瑾晖听了去,登时羞红了脸,原还是要瞧着窦瑾晖走的,这会儿再也留不住,顶着一张红苹果,回了昭阳院。
窦瑾晖原今日心里极不痛快,只因为这小半会儿功夫,整个人跟喝了鸡血一样的,再睡不着,最后索性直奔着皇宫而去,东宫那,今个儿也注定是彻夜不眠的。
第二日,天未亮,紫韵便来寻晼然,雪遥值夜,听得动静,点燃了烛火,披衣出来,见是紫韵,也慌了神:“怎么了这是?”
紫韵此刻也心慌的很,急的快要落了泪:“夫人……夫人见了红,国公爷要请太医,夫人不肯,只说这当口,若是闹起来,怕让人盯上咱们。”
“这可怎么是好?”雪遥也急了,好似一下子失去了主心骨:“你且等等,我立刻服侍姑娘起身。”
罗氏这一出事,紫韵几个把希望都落在了晼然身上,毕竟晼然连夫人当初的不治之症都能调养过来,说是神手也不为过。
晼然得了消息,随便捡了件衣裳套了,就往岚夏园去,岚夏园这会儿已经是烛火通明了。
辅国公在明间直转悠,身上的扣子咧着,竟是有两颗扣错了位置,辅国公却丝毫未觉,瞧见晼然过来,急忙道:“晼丫头,你快去劝劝你母亲,这个情形不行,我立刻去请了太医来。”
晼然抬脚进了暖阁,罗氏神色平静,没等晼然开口便道:“我这个年纪,怀了孩子,本就艰难,也就一个来月,这便见红了,只能说,我与这孩子没缘分,便是请了太医来也无用。”
罗氏怕晼然自责,也怪自己个儿不争气,分明就是她沉不住气,这才惊了胎的。
“我先瞧瞧。”晼然在架子床边做了,诊了脉象,一屋子的人,都等着晼然拿主意,罗氏瞧着镇定,心里也是酸涩的,带着一分期盼。
晼然松了手,似是松了口气的样子说道:“把小衣拿过来我瞧瞧。”
这会儿紫烟也顾不得避讳,将罗氏的小衣拿了过来,上头有铜钱般大小的血迹。
“只这些,如厕的时候,也是没有的吧?”晼然问道。
罗氏连忙摇头。
“那便好了。”晼然含笑拉着罗氏的手道:“母亲别慌,母亲这个年纪,怀了身子,有这样的事儿,倒也常见,不是就要小产了。”
罗氏提着的气,这才松了些,晼然又道:“不过该请太医,还是要请太医的,保胎药要吃起来,如今是确认有孕了,再做不得假,母亲也不必患得患失的,大大方方的请了太医来瞧。
昨个儿母亲去卧佛寺一日,车马劳顿,又听说寺庙里头死了人,进了歹人,情绪波动,惊了胎,也是有的,没人敢说些什么,再说外头的人都知晓,母亲身子骨不好,如今怀了孩子,可不是千难万难的?母亲藏着掖着的,才让人起疑。”
晼然到底是罗氏亲女,罗氏心里头忧心什么,一语就点破,辅国公见罗氏松了语气,立刻遣人去请了妇科圣手来。
第103章
太医来了后,知道罗氏从前的事儿; 更明白这孩子来的艰难; 因而一丁点儿风险不敢冒; 外加是从宫里头出来的; 自将病症往严重里说; 不过小半日; 辅国公再不许罗氏下了床榻。
“如今也只一个多月的身子; 就这般,那以后可怎生是好?再说府里头才理顺了,这个时候断不能松手。”罗氏虽也忧心着; 怕这孩子保不住; 但她到底生养过晼然,觉得那太医实实在在是说的夸张了些。
辅国公却不管这个,大半辈子都要过完了; 只满心满眼里,只罗氏一个,现在罗氏要给他生儿子了; 他如何能不高兴:“什么都放到后头去; 交给我母亲去管; 再不行,就索性甩了手去,凭他们折腾,等你好生生了儿子出来,咱们重新采买了人就是。”
辅国公说的倒容易; 他在京城是没什么根基的,当初立府的时候,一概是重新采买来的,也没见怎么不成?
“你们男人家,哪里懂得内宅这些弯弯绕绕,重新采买,哪里就那样容易,不瞒你,如今府里这些新入府的,是你我婚期还没定下的时候,我便命人牙子好好挑了的人,挑了几个月才将人凑齐全,再在庄子上教导规矩,一样样的学起来,没个几个月,哪儿就能得了?
母亲年岁大了,求得就是个清净,我怎好用这样的事情再去烦她?再者,既是已经有了身孕,许多东西总要操持起来,乳母起码要挑了两个来,免得到时候着急忙慌了去,更别说咱们现在在风口浪尖上,谁知道贤妃娘娘会不会暗地里咬一口?”
罗氏若说越心焦,旁人不知道,贤妃娘娘与二皇子怕心里有数,那日武兴瑞去卧佛寺是做什么的,纵是现在外头都说是三皇子,晋阳伯府将武兴瑞杀了,但凭着贤妃娘娘,二皇子那睚眦必报的性子,怕也不会放过辅国公府去。
贤妃深谙宫斗之道,自明白这孩子是辅国公与罗氏的心尖,怕不会让她们顺顺利利了去。
罗氏再不肯说,心里已经压了一块大石头,再也挪不开。
辅国公满心满眼里都是罗氏,眼巴巴的瞧了近四年,哪里能不知道罗氏心中所想,立刻道:“再不许多想,我跟了皇上这些年,这辅国公的位子,也不是白来的,难道还要你一个妇道人家,在家里头日夜担忧的?”
“太子的路,皇上铺了这些年,一直没动手,仍旧在铺路,不过是为了个稳,不必太子出手,二皇子与三皇子就走了绝路了,如今武兴瑞这一死,平衡被打乱了,却也是另外一个时机。
皇上是打定主意,让二皇子与三皇子斗下去,所以,不必咱们出手,皇上自会将证据都安排好,一概全指到三皇子那头去,便是为着太子,也不会将晼然牵扯进去,你便放一百颗心就是。”
辅国公恨不能将这些朝堂上的东西,掰开了揉碎了,说给罗氏听,这许多东西,你一知半解的时候,越想越害怕,可真都明白了,反倒心里有了底,再没什么害怕的了。
辅国公自己从一个带刀侍卫走到今日,经历的比常人更多,起先的谨慎,再到骄傲自大,再到认清自己,认清他人,这条路走的再曲折不过,因而劝起罗氏来,厉害的紧。
辅国公这厢与罗氏说着私房话,另外的紫韵已经往晼然的昭阳院去。
从前只当自家姑娘是个呆笨的,哪能想到,有一天,罗氏撑不住的时候,头一个来寻的姑娘给做主呢。
紫韵将罗氏的情况说了,连小杌子上都有些坐不住:“国公爷的意思是,再不许夫人操心劳力了,可姑娘也知道夫人的性子,哪里能轻易松开了手去,更别说这府里头好容易立起规矩来,莫说是夫人放不下,便是我与紫烟也不甘心。”
晼然诊过脉,对罗氏的情况倒也清楚,那太医说的过了些,但罗氏本就容易胡思乱想,更别说这事儿关系着她,罗氏没有不担忧的道理。
因而太医与辅国公都让罗氏歇着,万事不理,倒也没什么过错。
“父亲只说了其一,母亲怀着身子,要将养到什么时候呢?若将来弟弟妹妹出生的时候,府里头还是一团乱麻,那孩子哪里就能长成了呢?所以紫韵姐姐说的没错,这府里的事儿,不能撂下。”晼然微微一笑道。
“紫韵姐姐来寻了我,意思我明白了,我与姐姐一道往岚夏园去。”晼然说着下了罗汉榻,又在路上问了紫韵,紫烟平时管的事儿,再念着自己那一堆,倒也没什么难的。
晼然到了正房,只说自己要打理府中中馈,扭股糖似的,缠着罗氏道:“别的姑娘,这个年纪,也该学起来了,我虽是嫁去姨母那里,但也不能什么都不会不是?寻常母亲身子好好的时候,还能放手让我去做,怎么现在就不成了?
不说有紫韵,紫烟帮衬着,再不行,我请了外祖母跟前的安嬷嬷来,怎么也要等着弟弟妹妹满月了,再走,这总也成了吧?母亲不放心我,难道还不放心安嬷嬷不成?”
晼然搬出安嬷嬷来,罗氏哪里还能不答应,本就是极想要这个孩子的。
“那我便好好做个悠闲的主母吧。”罗氏看着辅国公与晼然笑言道。
罗氏好生应了,辅国公仍旧不放心,将自己身边的四大护卫指到岚夏园外头守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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