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晼然拈了颗紫葡萄问道。
灵薇道:“护国将军府少夫人来了,冉姑姑将人请了进来,正往咱们院子里头来。”
晼然含着葡萄,用棉帕擦拭指尖,粉嫩的唇瓣几不可见的向上扬了扬。
雪遥听了这话,脸色也不好看,皱眉道:“冉姑姑也是国公府经年老人了,怎么犯这样的过失?莫说咱们姑娘还没答应要见人,就算咱们姑娘肯答应,冉姑姑也要来问上一问不是?冉姑姑又不是不知道,咱们姑娘和护国将军府……”
雪遥这话就此打住,没有继续往下说,老太君早就发过话,只说两府是再没有干系的,若这话经由她的口说出来,不知道又要生出多少事端来。
“咱们搬过来,也有快两个月了吧?”晼然似笑非笑的说道:“冉姑姑完全可以说,不知道我与护国将军府的过节。”
晼然这般一说,灵薇与雪遥对视了一眼,都明白了冉姑姑的不怀好意。
灵薇沉脸道:“奴婢一会儿就回给夫人与国公爷去,冉姑姑这是胆子大了,奴大欺主到姑娘身上来了。”
晼然摇了摇头道:“告诉母亲就是,国公爷便罢了,冉姑姑管着国公府中馈十几年,有的是由头,堵住国公爷的嘴。”
“来就来了,请进来便是。”晼然无所畏惧,这位护国将军少夫人便是当初聂佑娴说的,指婚给秦明辰的人。
当初聂佑娴乐呵成那样,只因为这位护国将军少夫人高氏是个泼辣的,到了十七也没说中人家,偏高氏又是将门之后,府里的境况与护国将军府差不多,皇上若是装着不知道,倒好像是不体恤下情,因而提了一提,聂佑娴就提起了秦明辰。
皇上自然也知道其中的不妥,对于秦明辰中意晼然之事,也是略有耳闻,只当是罗氏马上就要下嫁辅国公,皇上不想给辅国公府添麻烦,索性就赐了婚。
礼部顺坡下驴,也说出许多由头来,门当户对,将门之子配将门之女,天作之合,八字大吉之类的,古人很信这些,因而两府顺顺利利的大婚了。
晼然自那之后,没出过门,也不知道秦明辰还有没有在靖宁侯府外出现过,反正自打她成为了慕容晼然后,秦明辰再没有来过,想来他大婚之后,也将从前种种,想通透了。
但按理来说,冉姑姑不会不避讳这样的事儿,现下将人领进来,分明就是故意为之。
冉姑姑这样,晼然反而自在了,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辅国公府人口简单,但也不会一点儿幺蛾子都没有,娄老夫人是个憨厚人,尤其在知道慕容智与慕容蝶过得很好后,就把先前的事儿放下了。
辅国公就别说了,待罗氏几乎是千依百顺的,又知晼然是罗氏的心尖尖,因而事无巨细,一概是用了贵的好的。
只这府里头除了娄老夫人与辅国公外,还有许许多多的管事,罗氏入府之后,是必然要接手中馈的,冉姑姑交接的倒也顺利,如今做出这样的事儿来,怕是忍不得了,可见罗氏踩住了冉姑姑的什么痛脚,让她装不下去贤良了。
主仆三人想通透了,倒也不怕了,尤其是灵薇,便是跟着晼然去护国将军府都不怕,还能怕了一个才大婚不久的少夫人不成?
晼然没换衣裳,另外在垂鬟分俏髻上,别了一支衔鲜红玛瑙坠子朱雀钗,以免太过轻简,被那高氏觉得轻贱了她。
这厢晼然才别了发钗,小丫鬟月牙便通禀道:“姑娘,护国将军少夫人到了。”
晼然往明间去,才撩开淡粉珍珠帘子,就见明间门口站了一个英气十足的,挽着利落的单螺,却穿了繁琐的衣饰,绛红色彩雀纹宽袖对襟褙子,浅象牙色月华裙,滚了金丝软边,双臂间还披了金色掐牙蝉翼纱,硬生生的压制了几分硬气。
“没想到少夫人会来,灵薇,将茶点端上来。”晼然浅笑着迎出去,看得高氏有些愣神。
高氏倒也听说过,晼然长得好,但她自认见了京城里不少姑娘,再好,能好到哪儿去,可待见着了这撩帘而出,浅笑嫣然的人儿,高氏还是忍不住挑了挑眉梢,心里嘀咕,怪不得秦明辰跟丢了魂一样的了。
高氏愣神也不过一瞬,再好的容貌,也不过是皮相,美人也要老的不是?
高氏进了明间,冉姑姑在旁笑着给晼然福身道:“少夫人说,姑娘为将军夫人治病,劳苦功高,眼瞅着要离京了,特来给姑娘送谢礼的,少夫人功夫紧凑,还要赶着回去收拾箱笼,奴婢怕少夫人赶不及,便自作主张,请少夫人进了府,还请姑娘原谅则个。”
晼然端着天青釉茶盏,笑吟吟的看了冉姑姑一眼道:“姑姑是府里经年的老人了,做事自有章法,且姑姑有理有据的,我如何能不原谅?”
家丑不外扬,晼然自不会在高氏面前与冉姑姑闹起来,只低眉浅笑道:“姑姑来的正好,我正愁找不着人,太子妃要的熏香,还差一味没有研磨出来,宫里头用的东西,最是精细不过,院子里几个小的动手,我总也不放心。”
灵薇笑盈盈的上前见礼道:“姑姑随奴婢来,东西都在厢房呢。”
冉姑姑没想到晼然会把聂佑娴搬出来,但想着一个小姑娘,也使不出什么手段来,直到进了厢房,见到灵薇端过来整整一簸箕的香草,以及一个手掌大小的研磨石钵。
“姑姑手巧,奴婢几人做这活计,姑娘都瞧不上,还是姑姑来的好,姑姑是府里经年的老人,做事自有章法,想来该是体谅姑娘的用心的。”灵薇笑眯眯的将石钵塞给冉姑姑。
这一簸箕,够冉姑姑磨上两日,废掉一条胳膊了。
明间里,高氏也不是个省油的,不出晼然所料,高氏张口便道:“晼姑娘小小年纪,倒生了副好颜色,只是抛头露面的去给人瞧病,到底是下等人做派,晼姑娘说,是不是?”
晼然含笑看着面前的高氏,云淡风轻的说道:“高家将门虎女,难道就是这样报恩的?”
74。第74章
高氏自己不客气; 只想着晼然年纪小,两句话吓唬吓唬日后就再也不敢造次了; 哪知道晼然张口第一句,就让她干咽了口水。
高氏自不服输,冷哼道:“我查过将军府的账簿; 自从晼姑娘给我母亲治病后,礼单收的不短吧?许多价值不菲的摆件,我母亲可是毫不吝啬; 难道这样报恩还不够?晼姑娘的胃口; 还真不是一般的大。”
雪遥自认好性,也被高氏这话气得不轻,那些东西是邹氏自己要送来的,又不是她家姑娘强要来的; 怎能这样说她家姑娘!
若是从前; 雪遥必定要跨出一步,先与高氏说道个一二三来; 只太子妃小产后,自家姑娘似是变了一个人; 处处步步讲究的都是规矩; 雪遥耳濡目染; 也知主子未说话; 没她说话的道理; 因而只能敛声屏气的听着; 心里替晼然委屈极了; 倒恨不能自家姑娘还跟从前似的,直接上前打一架来的痛快。
“治病救人,原是积福报的事儿,我年纪小,又未出阁,治过病的人,除了府里头亲眷,也只有将军夫人与太子妃两个,从未谈过银钱。”晼然依旧笑得云淡风轻,仿佛没听懂高氏的讥讽。
“只不过……”晼然顿了顿,轻轻的撇了撇茶叶浮沫道:“太子妃之后却是赏了我不少的东西,我原说是不用的,我与太子妃自幼相识,情份非比寻常,哪有再收银钱的道理。
但太子妃却说,情份归情份,瞧病付诊金,这是理所当然,不然她岂不是要被人说成是白眼狼?
至于这银钱,原也不在多少,只看个人心意,太子妃认为她身子金贵,银钱摆件再好,也有个价值,总归是敌不过她的身子骨的,因而想起来这事儿,就要赏些东西过来,我拦也拦不住,总不能退回去,说太子妃的身子不及这银钱价值吧?”
高氏被晼然堵得下一句说不出来,难道她要说,自己婆婆与晼然的情份,比晼然同太子妃的情份还要深厚?深厚到是一家人,不分彼此,用不着谈银钱?
高氏巴不得护国将军府与辅国公府没有半分关系的。
高氏更不能说,自家婆婆的身子不值银钱,用不了那么多的诊金。
高氏气得牙根痒痒,怒火上涌,快连脸面也挂不住了:“晼姑娘好个伶牙俐齿,真是让我刮目相看,连我这个女人都要敬服,怪不得我家夫君对晼姑娘念念不忘……”
高氏话音刚落,晼然手中的茶盏“哐”的一声放在小几子上,明眸微挑,闪过一抹怒意,倒让高氏被吓了一跳。
“雪遥,我与将军府少夫人说几句体己话。”晼然冷冷道。
雪遥会意,福身退了下去,将门关的死死的,在廊下守着,不许旁人靠近。
高氏来的时候,身边还带着一个年级大些的姑姑,瞧见这架势,当即慌了:“晼姑娘这是要做什么?关门干什么?仗着这里是辅国公府,就欺负人吗?”
晼然微挑眉梢,望着那姑姑,凉凉道:“知道护着你家主子,证明你多少还是忠心的,为人奴婢的,不止要护着主子的人,还得护着名声,护着心。”
晼然又看向面色不改的高氏:“少夫人说这些话的时候想过没有,你前脚出了辅国公府的门,便算是出了心中的郁结之气,然后呢?
我只消掉两滴眼泪,便能说少夫人恩将仇报,我治好了将军夫人,却被少夫人责备,那外人会怎么想?
是要说少夫人巴不得自己的婆母死?还是说少夫人被人撺掇着,来寻我的麻烦?少夫人莫要忘了,秦少将军名义上还是国公爷的徒弟,不敬尊长,这个名声,不知道如今落魄的将军府,可还受得住?”
高氏不怕晼然关门,她自认对付晼然一个娇弱的姑娘,还是无碍的,但晼然这两句话一出,也让她勃然变色,猛地起身道:“你胡说,分明就是你勾着我夫君不放,你既不肯嫁他,偏又霸占着他的心,让他对你念念不忘的……”
“念念不忘?又是这个词。”晼然面色平静至极,端起自己的茶盏来,慢条斯理的喝着:“少夫人这么喜欢这句话,不如出门逢人就说,我是不怕什么的,说不得还能得个倾城美人的好名声,利于我将来寻找个好夫君呢,只旁人会如何看待少夫人,如何看待将军府,我便不知了。”
高氏只觉得一腔怒火,窝在心口里,郁结成团,怎么也消散不去,原是要来下晼然的脸面,让她难堪的,如今却被晼然三言两语的给堵住了嘴。
高氏也觉得晼然说的有道理,她原是打着谢礼的名义来的,就算这会儿出了气,晼然转头就能让护国将军府一辈子都爬不起来。
“少夫人心里憋闷,想不开,想寻个发泄之处,这无可厚非,原就是人之常情,但少夫人若是想将这脾气发作到我的头上,那少夫人可是寻错了人。”
晼然一盅茶喝了大半盏,望着高氏道:“高家与秦家长辈都是为国捐躯的,我敬重着,将军夫人好脾性,一心向善,我钦佩着,秦少将军要去边关,阖府搬迁,是为着保家卫国,日后说不得咱们再没有相见之日。
所以,我今个儿才会多说两句,少夫人遇事先想想后果,比这么横冲直撞的强,另外是谁怂恿着少夫人来的,我心里也有数,有些人跌到了沼泽里,爬不出来,就恨不能多拽几个人下去,这种人,也活该她落到沼泽里头去,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罢了。”
即便晼然不刻意去打听,也会有人来告诉她,乔雪莹的惨状,将军府老夫人出面,让乔雪莹日日在跟前伺候着,端茶倒水,洗衣喂饭,老太太一辈子没做过磨搓人的事儿,如今瞧着孙子步步下滑,也狠了心,狠了手。
高氏是个容不得人的,乔雪莹敢使那些个小手段,高氏立刻就敢上鞭子,乔雪莹是罪臣女眷,打死了也没人为她出头。
这样的乔雪莹,又能做出什么好事来,晼然不信,秦明辰,邹氏等人会主动提起她来,能在高氏面前说上话的,又有几个?
高氏也不是蠢的,当下便明白过来,深看了晼然几眼,缓慢的起了身,依旧是初来那般高傲威风的架势:“她既是已经入了沼泽,我回去就会让她整个人没进去,免得拖累了人。时候不早了,晼姑娘怕还有许多的事儿要处置,我便不耽搁了,谢礼送到,日后将军府与辅国公府再无瓜葛,但愿你我再无相见之日。”
高氏英气十足的离开,雪遥打发小丫鬟月牙去送,扭身进了屋道:“姑娘好性,倒将人点了个明白,偏那人连个谢字也没有。”
晼然笑着道:“你若是被一个小你好几岁的小丫头教训,倒看看你能不能这般大大方方的走出去,她心里怕已经呕的要死了,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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