晼然不懂得,窦瑾晖却清楚; 京城寸土寸金,镇国公府是百年传承,靖宁侯府则是从前被朝廷收没的宅子; 这附近的宅子价值不菲; 便是个简单的两进院子,寻常人家也是置办不起的。
窦瑾晖端着茶盏,若有所思,浅青色细布帘子随着马车的行进; 露出一缕缝隙来; 在窦瑾晖的面容上,落下忽明忽暗的光影。
晼然见状; 便知窦瑾晖是在想着什么紧要的事情,因而不敢打扰; 只乖巧的坐在一旁。
窦瑾晖想完事情; 正要问晼然; 侧过头来; 却见晼然已经睡着了; 头靠在马车上; 随着马车的晃动; 不满的动了动脖颈,看着就硌得慌,偏她倒是睡得熟。
晼然有午睡的习惯,今个儿出来玩,玩的迟了,这会儿是精力不济了。
窦瑾晖挑帘看了眼位置,好看的剑眉皱起来,下一刻,已经将手背放到车壁上,刚刚好让晼然枕着,就在同时,马车“咯噔”了一下,过了一个小小的坑坎。
梦中的晼然,往旁一侧身,靠着一个大灰狼睡着了,好暖和……
窦瑾晖看着钻进自己怀里的晼然,肌肤胜雪,两颊微微透着红润,比雪中寒梅还要娇艳两分,身上带着一股小姑娘独有的甜软香气,让人心都跟着柔软起来。
窦瑾晖眉眼渐渐柔和起来,看着这个埋在自己颈窝的小姑娘,忍不住轻叹一口气,还是那个小傻子,让人随便几句话,就能哄去的小傻子,竟把宋子涵与秦明辰这般的人,每日挂在嘴边,她难道不知道自己的好不成?
若不是他出面的话,太子妃就不一定是聂佑娴了,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有多……好。
“平稳些。”窦瑾晖清朗的声音,带着一点点剪不清理还乱的惆怅,缓缓向外传去,车夫听了,让马儿跑的慢了些,几乎是溜溜达达的在街上走着。
马车里只有晼然清浅的呼吸,吹在他的颈窝处,像是一片羽毛,一下下的撩动着他的心尖。
上辈子他入京的时候,晼然已经在灵堂,两人没有半分交集,可以说,晼然是他重生以来最大的变数。
旁的人与事,他都可以淡然处之,波澜不惊,因为事情如何发展,几乎都在他的脑海中,他可以将许多的事情做到完美无缺,滴水不漏,唯独晼然……
他不知道晼然接下来的生活会怎样,亦不知老天爷是不是仅仅跟他开了个玩笑,转眼就收回晼然的性命,所以他紧张,紧张的不得了,恨不能钻进她的脑袋里,看看她到底在想着什么,又要做什么。
宋子涵,秦明辰都会成亲,但新娘却不是她,若她真的付出了感情,真的到那一日,是不是会伤心,会难过?
窦瑾晖脑子里乱的很,马车刚刚停下,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问道:“是四姑娘的马车吗?”
窦瑾晖眉目微凛,冷静到极致,既然这些人都不是晼然未来的夫君,有各自的夫人,那么就不要来招惹晼晼!
窦瑾晖用斗篷将晼然遮盖了一半,缓慢从马车上下来,动作并没有因为抱着晼然,而有一丝一毫的不流畅,不自在。
秦明辰原以为跳下来的会是晼然,想着要趁机与她说个话,哪成想,下马车的竟是窦瑾晖,且……且……还抱着晼然!
“四姑娘是受伤了?窦公子带四姑娘出门,受伤了?”秦明辰眼里几乎能飞出刀子来,恨不能在窦瑾晖的身上脸上刮上几道才合适。
他不甘心至极,恨不能立刻与晼然议亲,定下亲事来,用未婚夫的名义,将这些什么表哥,哥哥的,都撵得远远的。
晼然听到人一身厉喝,下意识的抱紧了身边的人,旋即有些迷瞪的看向周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窦瑾晖眼底闪过一抹凌厉,看向秦明辰道:“秦少将军吵醒了晼晼?”
秦明辰这才发现,晼然只是睡着了,一时尴尬至极,但见到晼然如同猫儿一般的窝在窦瑾晖怀里,心里又说不出的委屈:“窦公子怎么能在光天化日之下……”
窦瑾晖微微眯了眼,没等秦明辰说出后面难听的话来,便沉声说道:“这是我妹妹。”
窦瑾晖虽与秦明辰置气,却不会罔顾晼然的名声于不顾,妹妹与表妹,一字之差,却是千差万别,只说是妹妹,没人会想到歪处去。
秦明辰也知自己险些说错了话,若真宣扬出去,他再想娶晼然,却也难了,因而即便不情愿,还是说道:“雪下大了,窦公子与四姑娘快些进府吧。”
晼然已经醒了,便要从窦瑾晖怀里出来,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被男人抱在怀里,两辈子加起来都没有的感觉……
窦瑾晖手臂微微用了些力气,嗓音清冽低哑:“别动。”
已经抱着下了马车,现在放下来,岂不是欲盖弥彰?
窦瑾晖朗声道:“雪天路滑,崴了脚,你又要嚷疼。”
随后晼然就这样被窦瑾晖抱了进去,倒把老太君与罗氏吓得不轻,以为晼然如何了。
好容易解释清楚,老太君狠狠的瞪了窦瑾晖一眼道:“晼丫头既是在睡,你索性兜头兜脸的围住,抱回来便是,倒让秦少将军瞧见晼丫头,怕以为……”
窦瑾晖眉间轻轻一挑,深看了一眼老太君,他一直以为,是秦明辰一人之事,可听老太君的话,老太君竟然也是有意的……
这就,不好了。
窦瑾晖眼底闪过一抹冷厉道:“晼晼是我妹妹,若秦少将军有什么,只管冲我来便是。”
窦瑾晖说完道:“瑾晖还有些事情要处理,晚膳不过来用了。”
老太君看着窦瑾晖拂袖离去,难得露出一抹笑意来,与安嬷嬷说道:“这孩子自小就是个心思重的,我还是头一回见他不高兴,也不知是怎么了。”
安嬷嬷明知道老太君瞧出来,却不说,自己自然不会戳破,笑着回道:“许是因着会试的事情,表少爷有些心火,多用些蔬果,便好了。”
老太君很满意这个答复,自去骂晼然去了:“在马车上也能睡着,真不怕下车着了寒凉。”
“给四姑娘薰着的衣裳呢,暖烘烘的拿过来,快给四姑娘换上。”老太君转头责备屋子里伺候的丫头道。
窦瑾晖听得沉元堂里热热闹闹的,觉得自己那股子气,来的很是没有缘由,老太君与罗氏都不是他,自不知道那些人的将来,如今瞧着,秦明辰倒是个不错的,若知道他将来……
窦瑾晖停在沉元堂的廊下,看着外面飘着的雪沫子,不动也不说话,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晼然才换了衣裳,觉得一股子热气铺面,尤其是老太君新为她熏得暖香甜的醉人,让她有些懵懵的,便格外贪恋窗边的那股子凉气,没一会儿,就蹭了过去,这角度刚好能瞧见窦瑾晖……
那样芝兰玉树一样的人,怎么就好像藏了无数的秘密,也不肯与人说,难道不怕闷坏了身子吗?
窦瑾晖似是感觉到了晼然的视线,侧过脸来,乌沉沉的眸子望过来,有一种难得的温和,眉眼柔柔的,倒好像有他在,什么都不用担心一样。
晼然不自觉的就想起从前夏茉儿的那句话来:“有哥哥真好,我总是很羡慕娴妹妹与你,尤其那日,镇国公世子与安宁候长公子来接你们放学,安宁候长公子牵着你的手,迎着夕阳,走在青石小径上,身影拉的很长,看得人暖洋洋的,心都软软的。”
晼然杏眸微闪,想起那个呆呆笨笨的自己,倒真的十分感激窦瑾晖,若不是他,自己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样子,因而再扬起脸来,冲着窦瑾晖明媚一笑。
窦瑾晖看着那甜甜的笑容,似是瞬间就被感染了,也是,晼晼什么都不懂,他与她置什么气?不过一个十二的小姑娘罢了。
窦瑾晖行云流水的走出了沉元堂的院子,自先去写了密折,详细说了户部尚书府夏家的事情,吩咐护卫送到东宫去。
第二日一早,窦瑾晖便得了太子的回函,窦瑾晖看后,抬手烧了,大步出了府。
难得的,这会儿秦明辰没在靖宁侯府门口堵着,窦瑾晖心情大好,翻身上马,才走了不远,就见几个熟悉的人影,出现在侧边的巷子里……
窦瑾晖微微眯了眸子,确认那走在头里的那个,是昨日见到的江南知州之子,乔落尘,那么马车上的人,大概就是那位乔夫人与乔姑娘了吧?
竟真的这样快,来这周围瞧宅子?
窦瑾晖想到护卫昨日的禀报,面目微沉,眸光份外摄人,看了眼护卫,低声耳语了几句,护卫虽不解窦瑾晖为何要如此做,但没有半句多言,转身便去了。
窦瑾晖一甩马鞭,转身回了靖宁侯府,扔下马鞭问道:“四姑娘这会儿在何处?昨个儿不是嚷着要骑马?”
57。第57章
晼然大早上起床; 还迷瞪呢,就被杏香打包裹了出来; 直接塞进了马车里。
杏香是个爱热闹的性子,撩着车帘与晼然说笑,清冷的空气吹进来; 刚好也能让晼然醒醒神。
“咦?”杏香突然出声,整个人面目都阴沉了起来。
“怎么了?”晼然这会儿也被杏香叽叽喳喳醒了:“瞧见什么了?”
杏香“吧唧”一下,撂了帘子; 笑得格外不自然道:“没事; 什么都没瞧见,姑娘刚不还说困呢?不如再睡一会儿,似乎马场不近呢。”
晼然捏了捏杏香的圆鼓鼓的脸蛋道:“此地无银三百两。”
晼然说着,越过杏香的手; 要去撩软帘; 杏香急忙伸手去拦,被晼然“啪”的打在手背上:“愈发的没大没小了; 安嬷嬷要是在,定要把你拉下去打几板子。”
杏香吹着肉乎乎的手; 不满道:“奴婢是怕姑娘生气; 姑娘早就说过的; 气大伤身; 若真伤了身子; 可怎么是好?”
“那我倒要瞧瞧; 什么事情能让我气得伤了身子。”晼然说着; 撩开软帘,正瞧见对面的巷子里,秦明辰站在一辆马车前头,指挥着几个护卫军,弄着什么,倒好像那马车的车辙出了什么问题。
晼然还没说话,杏香便气鼓鼓的说道:“也不知那是哪家府里的姑娘,如此的抛头露面,看着秦少将军,连眼珠子都移不开的,好不要脸。”
晼然这才关注到重点,秦明辰身边一左一右站了三人,一位夫人,一位姑娘,另外则是一位白衣少年。
晼然眼眸一亮,笑吟吟道:“啊,竟是乔姑娘,看来她们是来看宅子的。”
杏香没有跟着晼然去户部尚书府,因而不认识乔夫人与乔雪莹,惊讶道:“姑娘认识?”
“认识的,是夏姐姐的表妹。”晼然说着,就要停下马车,让护卫去帮忙。
窦瑾晖就在马车的另一侧,将晼然的话语听得真真的,没等晼然下马车,便道:“你等着便是,我吩咐几个护卫过去,别忘了杏香刚刚说的话。”
杏香刚刚说什么了?
晼然看向杏香,杏香抿唇低下了头道:“姑娘,外头那么些人,您还是不要抛头露面的好……”
晼然横了杏香一眼,她一直仗着年纪小,在外头随意的玩耍,这会儿被自己的丫鬟给坑了。
窦瑾晖指了几个侍卫,去那厢溜达了一圈回转道:“乔夫人的马车车辙坏了,多亏遇到了热心的秦少将军,乔夫人与乔姑娘对秦少将军赞不绝口,倒也不必我帮什么忙,已经有护军去找新的车辙,换上也就是了。”
晼然听着,不是什么大事:“好像会耽搁不少功夫,要不然让乔夫人与乔姑娘等人上府里坐坐?”
窦瑾晖没有直接拒绝,只道:“我只今个儿有半日的空闲,你若是不想去骑马,便罢了,咱们这就回府吧。”
“去去去去,怎么能不去?”爬都爬起来了,现在回去钻被窝也晚了,没道理不出去玩啊。
窦瑾晖唇畔噙了一抹笑意道:“我刚瞧着,秦少将军与乔夫人,乔姑娘倒是相谈甚欢。乔夫人昨日入京的时候,正遇到上香归来的护国将军夫人,也就是秦少将军的母亲,护国将军府的马车坏在了路上,听闻乔夫人等人是入京的,便搭了车,一道入城。
这倒也是难得的缘分,昨个儿乔夫人与护国将军夫人同行,今日乔姑娘的马车坏了,秦少将军就替母还债了。”
窦瑾晖似只是随口说说,便让马车与马儿一并跑了起来,奔着京郊马场而去。
杏香在马车里头愤愤不平,尤其听过窦瑾晖的话之后,很是不高兴:“什么缘分?依奴婢瞧,分明就是乔家的人故意的,再说了,马车坏了,乔夫人明知道旁边就是咱们靖宁侯府,后头就是镇国公府,随便上哪个府邸说一声,不能借辆马车用?倒要在巷子里,干巴巴的等着?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寻个机会,与秦少将军说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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