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正派人士围攻她时,最爱说的话就是“我替你爹先教训教训你”,开场白几乎永远不变。
除了最后一次苏少辛偷袭她得手,一剑重伤了她,没有几个人能在她手下占到便宜。不过何繁身体里的极火毒在每一次催动功力时都会起效,十倍提升,百倍自耗。时间一久,就会毒发身亡。
几次围攻,她身体已经大不如从前,但功力却越来越高了。
何繁来到这个世界就知道身体里有着这么个□□一样的剧毒威胁生命,不过她装作毫不知情,看这个同样知情的聂鹤语要怎样利用她。
极火毒就是千玄门研制出来的,如果能解开,聂鹤语一定知道方法。
只不过是不想救,跑来和她装傻而已。
今日聂鹤语还是像前几天一样,和她聊了几句就走。
但之后就连着几天再没有来过这里。
何繁还是每天固定的时间就蹲在院子里,青蛇盘在她脚边,她用手指戳戳它,轻声自言自语:“你主人去哪儿了,这么些天都没再见到他。”
伏娘站在何繁身后,这几天也看出来她的口是心非。门主来的时候她爱搭不理,这下子不来了心里还盼着。
伏娘就忍不住劝何繁:“听门主说阿繁身手好,若肯为千玄门做事,立了功,还愁门主看不到你吗?”她最近和何繁的关系也慢慢好起来,称呼也更亲密,但她还是觉得何繁的性格让人头很疼。或许因为失去了所有记忆,何繁对任何人都充满防备。
竖了一身的屏障,心里的话对谁都不肯说。如今身上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就只知道在院子里帮着打扫和喂养各种毒物。
只有门主来时才像是突然活了过来,至少会不耐烦,会使小性子不理人。
第39章 他是大师兄④
伏娘心里有自己的思量。
她会说出这些话来劝何繁,最大的目的还是为了门主手下能再多添一个厉害的帮手。何繁失去了全部的记忆,只要千玄门多加培养,一定能养出一个无比忠心的下属,无条件效忠千玄门。
她知道门主也有这个意思,否则也不会不肯为何繁解开体内的极火毒,还多次暗示是岳陵宗以毒害她,要她与岳陵宗反目。千玄门与岳陵宗的恩怨持续了这么多年,何繁既然是岳陵宗宗主的女儿,门主亲自出手救下她的命,除了想要利用她,伏娘想不出别的理由了。
伏娘擅医,如今听了聂鹤语的吩咐暂时保住何繁的命,但对她所中的毒,却一字不敢提。
又几日,聂鹤语终于再次踏入后院。
伏娘在架子上晒药材,余光瞥见聂鹤语红色的身影,立刻露出笑意来。何繁早上才难得开一回口,头一句就是询问门主,门主这不就来了吗?
她轻笑着见了礼,又扬声喊了句阿繁。
聂鹤语还是坐在石桌边,等了没一会儿,就听见身后故意踩得很轻的脚步声。
软鞋的底子刻意踏得小心翼翼地,却露了一些脚步主人的喜悦。很轻快,越来越靠近。而后何繁的手搭上他的肩膀,指尖柔软,碰了一下就移开。
聂鹤语回头时看见何繁脸上正带着一个和他一样的面具。
见他看向自己,何繁抬手轻轻摸了一下,笑着说:“像吗?”面具下露出的红唇颜色如血,挑出微微上翘的漂亮弧度。
这面具何繁亲手做的,除了大小有差别,颜色形状都和聂鹤语脸上这张一般无二。
他半天没说话,又听她语气带着小小的抱怨说:“你很久不来了。”咬了下唇瓣,看起来像是压下不开心,努力装着不在意地说:“我以为你把我忘了。”
聂鹤语笑着摇摇头,说:“最近很忙。”说着就转过身,何繁看不见他的表情,却先被他的动作吸引了目光。见他用细长的手指敲上面前摆放的木质剑匣上,敲了两下才说:“我来,是有件东西想送给你。”何繁就好奇地凑过来,看他打开剑匣。
剑匣里面放了一把长剑,翠绿色剑柄,有琵琶纹路缠绕剑身,剑光森寒。他转过脸,何繁离他很近,蹲在石桌边用手扒着桌沿探头看。刚刚伪装的淡定都没有了,眼睛亮亮的,迫不及待地伸手摸向盒子里,再把剑拿出来,仔细地摸着剑上精致的纹路。
剑面上映出她一小半容貌,眉眼娇娆动人,掺了喜悦尤其勾人心魄。
聂鹤语温声说:“这把剑送给你,它叫琵琶剑。”
——
去千玄门找何繁的只有苏少辛和陆故离两人,聂青渔并没有同行。
阳九派掌门薛青来信,请求岳陵宗派人相助,信上说他门中弟子有半数都身中奇毒。聂青渔虽然更擅长用毒,但医术也极高,这一次就由他带着人赶去阳九派帮忙解毒。
陆故离和苏少辛才走到半路,收到飞鸽传书,阳九派掌门薛青惨死,聂青渔下落不明。
他们两人立刻掉头赶去了阳九派。因为方向相反,等到了地方已经又过了五日。
才走进阳九派大门,就有穿着蓝袍的阳九派弟子迎上来,是几个十六七岁的少年,红着眼眶,抱拳说:“岳陵宗派人来救我们中了毒的师兄弟,本应感激不尽,然而千玄门妖女何繁却曾是你们岳陵宗的人,如今杀我师父,我全派上下,当与她有不共戴天之仇!”
苏少辛刚去打听清楚了事发时的情况,这时候就靠过来,眉头紧皱着低声和陆故离说:“薛青果然死了。”犹豫了一下又说:“就在五日前,是千玄门下的手,还夺走了琵琶剑。”
当时在现场的人,都说动手的人是女子打扮,一身红衣,以面纱遮脸,而且自称是千玄门何繁。苏少辛也不怕陆故离再去问,因为问谁都会得到一样的答案。
她很想直接告诉他,何繁已经开始为千玄门杀人了。
陆故离立刻转身往大门方向走,他步子迈得很大,苏少辛追在他身后问:“师兄,你要去哪儿?”她见陆故离径直出了阳九派的大门,动作利索地翻身上马。
她追到他马前,挡住他:“你要去找何繁?”
陆故离垂眼看挡路的师妹,他不信何繁当真会变成大家口中的这样,先是杀父叛离师门,现在又沦为帮着千玄门杀人的妖女。
苏少辛听见他无奈又坚决的声音:“我要带她回来。”
阳九派建在山上,门派之外是大片的林木。正值盛夏,草木葱郁,浓绿发黑的枝叶像是浪潮一样,一直荡到视线不能及的远处。
突然远处林间窜起一道冲天的火星,伴着浓烟和被惊起的飞鸟。
陆故离最反应过来,看了一眼拉紧缰绳说:“是宗门中人!”苏少辛也连忙上马,跟在陆故离后面,向着浓烟窜起的地方奔去。到了那里才发现,被围攻的居然是霍千。
三人三马,霍千跪坐在中间的地上,浑身是伤。他的正对面站着一个戴金色面具的女人,手提长剑,剑尖指地。
听到响动,立刻转过头来看向陆故离和苏少辛。
陆故离一眼就认出这个女人是谁。
他几乎能算是看着何繁长大的,她是什么模样他再清楚不过。下了马,他向着她走了两步:“何繁?”
何繁把面具掀上来,盖在脑门上。剑柄倒提着指向自己,“你认识我?”
掀开面具,她的脸很白,更衬得唇色极深,微微挑眉露出的却是令陆故离完全陌生的情态。他确信了面前人的身份,却不愿意相信她真的作出了如此心狠手辣的事。
“薛青的琵琶剑在你手里……人果然是你杀的?”
何繁凡是见到可能认得她的人就会充满了好奇。身边跟随的两个人都已经见怪不怪了,霍千这时候还能活着,就是因为她一直在问东问西,不依不饶地借别人之口拼凑她丢失掉的那些记忆。
何繁走到陆故离身边,结果被他很快地死死扣住了肩膀。不适地皱了下眉,她用剑柄隔开他的手,笑着说:“谁和你说这是薛青的剑了?”
她死不承认的样子让陆故离冷下脸,刚要再说,何繁抢在他之前开口:“落在谁手里,就是谁的剑。”
“琵琶剑是薛家祖传宝剑,你将剑给我,我带你去薛家赔罪。”陆故离语气严肃,眉目带了寒霜。何繁却不怕他,闻言眉一扬,面上带了讥讽:“你的口气倒不小,你是我什么人?有什么资格和我说这种话?”
苏少辛上前两步,用剑指着她插嘴道:“何繁!你害死师父,如今又为夺琵琶剑杀薛青,岳陵宗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何繁目光扫过她,冷笑着说:“什么罪名都敢往我身上扣,我与你们岳陵宗有何关系?我一个外人还要帮着你们丢脸,那你们岳陵宗的脸皮也真是够厚的。”
陆故离终于发觉了异样,何繁的从一开始到现在,就像是丝毫不认识他一样。他试探着又问:“有何关系?你是岳陵宗宗主何乘风之女,你说是什么关系?”
“怎么?又要帮我爹教训我了啊?你们能不能有点儿新意,开场白翻来覆去永远都是这个。”何繁慢慢说:“话都被你们说了,但我根本不认识什么何乘风,就算他真是我爹,你们有什么证据证明是我杀了他?”她退后几步剑尖指向陆故离,“那我还说杀我爹的是你呢!”她手一动,剑尖又移向一旁的苏少辛,“也有可能是你啊。”
苏少辛听了她的话面色微变,忍不住握紧了手中剑。
何繁自顾自笑盈盈地说:“我这么说,是你,你肯认吗?”
——
何繁坐在聂鹤语的右手边。他偏头看何繁,她果然又走神。
一条腿横在膝上,穿着绸裤的长腿露在袍摆外,手支在椅子扶手上坐着。她穿着门人统一的暗红色袍服,袖子右臂处绣着张牙舞爪的怪鸟图案。细细的胳膊撑着歪斜的身子,眼睛正看向门外,手指在白莹莹的脸上轻轻点着。
感觉到大家都看向了自己,何繁回过神丝毫不觉得尴尬。她放下撑着下巴的手,目光转向聂鹤语很诚恳地说:“门主说得是。”
聂鹤语失笑,他敢肯定何繁连自己刚刚说了些什么都不知道。不过这些天何繁一向如此,门中人也早都习惯了她常挂在嘴边的几句话。
——门主说的是。
——都听门主的。
她是才开始为千玄门做事的新人,却能不受任何人的约束管制,聂鹤语甚至让门人称呼她为“大小姐”。大家也只敢腹诽几句,毕竟何繁身手远在门中大部分人之上。
虽然平时表现得懒散,却也没人敢当面说她。
聂鹤语看向何繁腰间别着的长剑,说:“薛青的琵琶剑,既然是落到你手里,那就是你的东西了。”琵琶剑也是值得众人争抢的好剑,他平白送给了何繁,总要找个名目。他派人假扮何繁,杀了阳九派掌门薛青,在人前丝却毫不提假扮一事,多数人都以为杀了薛青的当真是何繁本人。这也成了她向千玄门表忠心的一次行动。
如今她已经是名门正派眼中的邪教妖女。
何繁为千玄门办的第一件事,实际上是从岳陵宗霍千手中夺来了配制解毒丹的灵犀果。聂鹤语就这件事当着众人面夸了她一句:“速度很快。”
何繁摸摸剑柄,慢悠悠地说:“若石渊不拖后腿,我还能更快些。”石渊算是她出任务的搭档,她一点也不怕得罪了他。
石渊不能忍。立刻梗着脖子说:“那霍千素来与我千玄门不对付,按我说就该杀了,偏偏大小姐要手下留情。”他冷冷一笑,“许是对岳陵宗还有旧情吧!”说完就盯着何繁,倒要看她怎么解释。
何繁低头抿嘴,抬脸时在石渊恶狠狠的目光下慢悠悠地说:“我乐意啊。”
石渊被她狠狠堵了一下,气得直瞪眼睛。她就站起身,目不斜视地从他面前走过。
等回到后院,聂鹤语果然还在这里等她。
何繁从屋子里拿出剑匣,放在石桌上。聂鹤语突然问她:“你对陆故离,是什么感觉?”
“为什么这么问?”何繁正打开剑匣,听到这句话就皱了眉,很不理解他为什么这么说。
聂鹤语说:“毕竟是故人,我以为你见了他,会想起一些以前的事情来。”他得知何繁已经和陆故离打了照面,想必何繁失忆的事情,陆故离已经十分清楚了。
那日霍千重伤,陆故离和苏少辛才没能拦下何繁。下一次他们再见,就不知会是怎样的结果了。
何繁依旧皱眉,不开心地说:“我讨厌他。”她仔细擦干净琵琶剑,又小心翼翼地把剑放回剑匣。然后嘟囔着说:“这剑是你送我的,不管是谁来抢,我都不会客气。”
第40章 他是大师兄⑤
聂鹤语听何繁这么说;愣了一下又笑起来:“你果然一点都不记得了。”他本想把她曾经钟情于陆故离的事说出来,结果突然被她出言打断:“你告诉过我,你以前也是岳陵宗的弟子;那你和我是什么关系啊?”
聂鹤语回答说:“算是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