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月白咧嘴笑笑,宽慰道:“你该欣慰,咱们的孩子如此强悍。”
“我只是担心你。”墨九君叹息道,拖起苏月白的手在脸颊上蹭了蹭。她的手很凉,好像连体温都是和肚子里的孩子一起共享的。
“放心好啦,我不会有事的。死亡都经历过了,还怕这些?”苏月白探手拍着他的手背,眼中的光透着股坚强。
墨九君牵强地扯扯唇角,怕他担心般点了点头。
苏月白侧过头,看见门外晃悠着一个巨大的影子,便知是小末来看望她,马上露出笑容,嚷道:“快让小末进来,我近日太闲,想听他说说凡间的事。”
墨九君挥开手掌,乌色的门缓缓打开,小末跳进屋子,跑到苏月白跟前,小声道:“姐姐,近日身体好些了?我带了好消息给你。”
苏月白眨眨眼,显出浓厚的兴趣,翘唇道:“可是有秀姐的消息了?”
她一直惦记着凡间的人们,在卧床不起的这段时间,经常在墨九君面前嘟囔,让他抽时间到凡间找找他们。
墨九君答应下来,通过各种途径找到了秀秀,但是秀秀是个凡人,早已经经历了很多次生老病死,在冥界纷争的时候没办法投胎,就变成了游魂。墨九君对苏月白不放心,只在凡间短暂地逗留了一日,其他事情都嘱咐给了小末。
如今,定是已经找了秀秀的魂魄。
“她如今被关在锁妖塔里。”小末凑过来端看着苏月白的脸,探手摸摸她的额头,在确定温度后转移话题:“孟婆婆说过,姐姐若是发烧,便要临盆了。”
“小孩子关心这些干什么。”苏月白干咳一声,凝着小末的脸再度发问:“这锁妖塔在哪儿?”
“妖后的梳妆台上。”夜阑心娇媚的嗓音穿透冥界的暗光,随着一抹香风吹进屋子。
苏月白探头一瞧,这家伙拖着悟心镜指着镜子里的一方梳妆台似笑非笑地低喃:“你若开口向妖王要人,他又怎会不肯?”
苏月白剜了他一眼,哼道:“我都这样了,你还有心情开玩笑?”
“那便打过去,杀他个片甲不留!”天落自屋外闯进来,面色阴沉地嚷了一句。
墨九君恐怕苏月白被吵到,回身向他们投去不太友好的眼神,柔声道:“人可以稍后再找,你不必操心,我自会处理。”
苏月白点点头,说了太多废话,气力严重不足。她闭上眼,抖抖攥在手心里的手,呢喃道:“帮我找秀姐回来……”
话罢,就沉进了梦里。怀孕之人总是分外嗜睡,再加上苏月白的肚子里并非凡物。
墨九君将她的手塞回被子,扭身望住众人,抬眉道:“若无要紧之事,尽量不要来烦她。秀秀一事,先暂缓几日。”
“若是见到了一直思念的人,姐姐一定会高兴的……”小末小声嘟囔,对墨九君的敷衍生出了疑虑。
墨九君没再说话,只撑开手臂推开门。
夜阑心抿嘴一笑,愕然道:“兄弟,你这是关心则乱。”话罢扭身闪出了房门。
天落亦冷哼一声,态度不太亲切地提醒道:“恐怕你保护得再好终究会被处心积虑的人钻了空子。”
小末思维单纯,对他们的对话不甚理解,只瞟了眼睡过去的苏月白,追着天落问:“处心积虑的人是谁?”
天落扭头戳了戳他的脑门,叹息道:“你啊!长长心眼吧。”
小末不解,脚步已经跟着他跨出了房门。
墨九君阖上门的时候,正巧听到小末在嚷:“你是说那个猫妖是故意的?他抓了姐姐的姐姐?”
墨九君再次坐回床头,低头瞅着苏月白惨白的脸。他很清楚,这次的分娩危险重重,为了不影响她的情绪,有些话还是不要说的好。毕竟,意外的随机性是没法预见的。
苏月白分娩那日,整个冥界都弥漫着阴霾。墨九君沉默不语地守在房门口,像没头苍蝇一般一圈又一圈地转来转去。
同样怀揣担心守在门口的小末见他这副摸样想要问候一句,可刚刚张嘴,就被夜阑心捂住了。夜阑心瞪了他一眼,摇摇头。
小末叹气,只能蹲在门口的石头上仰头望天。近日妖界被天兵天将围剿,主将正是天落。野心勃勃的天落不会心甘情愿地待在冥界,早就与天界勾结带着许多有用的情报换了个天将的职位,带着众多敢死队杀到了妖界。
冥王墨九君顾念着苏月白与听寒的约定,并未出兵帮忙,只以兵力不足为由,拖延着天庭的催促。但是,拖延终究不是办法。他只想等苏月白顺利分娩,养好身子再赶往妖界。天帝的旨意不能违背,妖界倒行逆施注定会受到应有的惩罚。只是,苏月白那里解释起来有些困难。
墨九君下了封口令,在苏月白面前屏蔽了外界的消息。孟奶奶和孟老爹自然知道自家孩子的身体情况,更是绝口不提妖界的事情,藏着掖着也就熬到了分娩这天。
苏月白一个人单挑两个孩子,生产时更是疼晕了又疼醒来,反复折腾了一个时辰,光是喊声都能冲破孟婆庄的天空。连预计投胎的鬼魂,都在这天躲在树丛里暗自祷告,希望这位未曾谋面的冥后可以顺利生产。
墨九君抓着门框,苏月白每喊一声,他就下意识地使力,第一声婴孩的啼哭穿透窗框飞出来后,那个门框也印上了一个深深的掌印。
第一个生出来的是个男孩,刚出来时哭声响亮,嚎过一嗓子后马上甩开眼泪,瞅着孟奶奶铿锵地喊了一句:“曾婆婆好年轻!”
孟奶奶摸着他的脑门,震惊之余更是热泪盈眶。这孩子天生承袭了苏月白的巫力,竟然在肚子就搞清楚了外面的人物关系。他挥舞着小手,笑眯眯地回头,瞅着还在哀嚎的苏月白,惊喜地嚷:“母后果真和妹妹长得好像!”
苏月白忍着痛侧过头,望着已经能开口讲话的孩子,心底涌出一股母爱的力量,她攥紧拳头感觉有巨大的力量正在往体外钻,那种钻心的疼痛几乎要把她撕裂。好在之前已经有了经验,所以她也不忍着,疼得厉害就大声喊。可是,这一次不论她如何喊,这个据说和她长得很像的女孩就是不肯出来。
一旁的稳婆抹了把额前的冷汗,扭头瞅了眼孟奶奶,嚷了句:“婆婆,娘娘这怕是难产……”
孟奶奶抱着孩子冲过去,望着奄奄一息的苏月白。
“孩子,与你母后说些话,千万不要让她睡着……”孟奶奶颠了颠怀里的孩子,催促了一声。
那孩子非常懂事,马上伸过肉呼呼的小手,糯着嗓子嚷:“母后加把劲儿,妹妹很快就出来了,她与我说过,很想看看外面的世界。”
苏月白没有力气废话,只侧头瞟一眼门外,喊道:“墨九君!你给我进来!”
墨九君听到歇斯底里的喊声,踉跄一步跌入门内,扑到苏月白的榻前,回答道:“我在,我在!”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八十七章 死乞白赖和于心不忍
“都怪你,疼死我了!”苏月白抓过墨九君的胳膊,狠狠地咬了上去,鲜血顺着她的牙缝淌了下来。
墨九君哼都没哼一声,只死死地攥着她的手,虽然屋内气氛紧张,但是他的眼角却瞟见了一双小手。刚出生的男孩儿晃着手臂,小声唤道:“父君!父君!”
墨九君顺着声音歪过头,那孩子就亮着眼睛,笑眯眯地瞧着他,好像这个世界正如预料般充满了新鲜感。
他抬眼瞅了瞅孟奶奶,哑声道:“这孩子……”
“你们冥界后继有人了!”孟奶奶拱拱胳膊,把孩子抱近些。
墨九君望了眼孩子,又急忙扭头,抚着苏月白的额头称赞道:“孩子像你,透着股灵气。”
“我要收回……之前的话……”苏月白咬牙切齿,嘴里还含着墨九君的胳膊,血腥味喷入鼻腔,呛得她眼泪直流。初为人母的她,从未想过生孩子会如此难过,便是再坚强,也有一瞬间的后悔。
墨九君不知她是何意,只小声问:“什么话?”
“我不要给你……生一堆孩子了……”苏月白吐出抱怨,扭头推开他的手,厌恶地瞪了他一眼。人在极度的痛苦中,脑子会混乱,那个最亲密的人会在第一时间变成全世界最讨厌的人,顺便也成了出气筒。
墨九君就是这样的命运,被咬得鲜血淋漓还不够,还要听她发牢骚。但是,这是他的责任,也是旁人难以理解的幸福。所以,他只管抿着嘴,伸出另一只没有被咬过的胳膊,安慰道:“若疼,就咬我。”
苏月白忽然破涕为笑,瞅着他那张几近被担心扭曲的脸心底却暖暖的。她应该庆幸,墨九君还能陪在她的身边。世间有多少母亲分娩的时候,男人都不在身边?虽然一肚子委屈,但是看着那条血淋淋的胳膊,她突然又释怀了。这或许就是她嫁给墨九君的原因,他永远不会舍她而去。哪怕是跳下噬魂谷的瞬间,哪怕是新出生的孩子面前。
如果搁在现代,医生定会例行公事般问一句:“是保大人还是保孩子。”在墨九君的心里,她永远是最重要的。这一点,她非常确信。所以,虽然痛苦,她也要为了他坚持下去。
有了这个信念,苏月白终于憋足一口气,撕心裂肺的疼痛后,第二个孩子顺利出生了。
这个孩子也足有十斤,出生后第一句话竟然是:“母后,对不起,孩儿长得太胖了。”
苏月白无奈地笑笑,对于这两个刚出生就能说话的孩子即喜欢又担心。他们天生聪慧,教育问题不用操心。但是早熟的孩子是没有童年的,她并不希望这两个孩子自打出生起就目标明确。
她担心地瞟了眼墨九君,小声道:“你不会现在就册封太子吧,孩子还小……”
“我知道你的担心和顾虑,若是想孩子们没有负担地长大,我依你便是。”墨九君接过稳婆的帕子,为她擦干额前的汗水。
苏月白点点头,搂过他的胳膊,担心道:“待会让药师包扎一下……”
墨九君点点头,回身抱来刚出生的孩子,笑着叮咛:“你们母后所遭受的痛苦,你们定要时刻铭记在心,日后竭诚尽孝切不可辜负她的生养之恩。”
“还有你们的父君……虽然只是被我咬了一口……但是没有他……你们也出不来……”苏月白捏了捏孩子的小手,拿捏出为人母的姿态,小声嘱咐。
两个孩子乖巧地点点头,互相看了一眼,明亮的大眼睛欢快地眨巴着。
墨九君将孩子递给孟奶奶,抚摸着他们的脑袋,笑道:“你们先随曾婆婆歇了!”
孩子们点点头,双双看向孟奶奶,眼中尽是真切的疑惑。
孟奶奶瞟一眼榻上昏沉沉的人,小声解释:“你们父君眼里自是你们的母后重要些。”
墨九君已经转了身,虽然听到了调侃却也不恼,只管行至榻前将袖管放下遮住胳膊上的伤口,往榻上一坐,问道:“前几日我倒是起了几个乳名,趁着你还未睡着先来斟酌斟酌。”
苏月白望着他点头,笑道:“我对你那水平,不敢苟同。”
“你还没听,怎得就不敢苟同了?”墨九君挑了眉,唇角却扬着。
苏月白见他失望,马上堆了笑,嘟囔着:“你说!”
“你喜欢阳光,所以我觉得取晨曦之意正好。”墨九君小心地瞟了瞟苏月白,见她表情淡定,便接着说:“叫墨晨和墨曦怎样?”
“还好!比想象中好听些,既然你想好了,我便依你。”苏月白露了笑,用他一贯附和的语气答道。
墨九君愣了愣,有些恍惚地瞟了她一眼,愕然道:“你同意了?”
“乳名叫小晨和小曦,叫起来挺顺口的。”苏月白握住他的手,笑盈盈地看过去,见他没有表情,又晃了晃他的手臂,提醒道:“下次可能就不是双胎了,到时候再细细研究。”
“下次?”墨九君低低地重复,低垂的眼睛里流动着不易察觉的暗光。
苏月白涨红了脸,扭头不情愿地嘟囔:“刚才是气话,反正你养得起,多生几个也不是不可以……”
墨九君许久没有回话,就那么直白地看着她。手臂上她咬伤的地方已经愈合,但清晰的痛楚却依旧残存着。只是被咬了一口都很疼,那分娩之痛定是痛上加痛。看着她那乱蓬蓬的头发,他忽然不想要那么多孩子了。毕竟,他更心疼她。
见他不说话,苏月白慢慢转过头,瞅着凝神沉思的脸嚷道:“你不是生气了吧!”
他马上摇头,忽然俯下身来在她的额前啄了一口。
“若是怕疼,我是不会强迫你的。”
“我知道!”
苏月白搂过他的脖子,贴着他的脸呢喃着:“可是……我能给你的只有这些……”
紧紧相帖的脸颤抖了一下,墨九君侧过头,沿着她的下巴吻了过去,一路温润的呼吸顷刻间就扫平了苏月白心底的顾虑。
他看着她,忽然有些哀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