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什么?”景乐之没有起身,只扫一眼脏兮兮的陶罐。
苏月白摆摆手,拍拍陶罐的外壁,提醒道:“现在还不能说,应该把当事人都请来,晖姬有孕在身不适合出门,至少也要把二殿下叫来。”
“你到底想干什么?”景乐之又开始不高兴了,一张脸阴郁的很。
苏月白讨好地跑过去拉住他的胳膊,软磨硬泡:“殿下,你就给我一次机会。事成之后二殿下也不会找你麻烦,皇位也就是你的了。”
“我不是不信你……只是……”景乐之忽然调转头,抓住她的手,一双眼睛热气腾腾地冒着烟气。
苏月白被熏得有些睁不开眼睛,只附和着:“只是什么?”
“只是怕你有危险!你太傻,总会轻易相信别人。”景乐之紧紧相互交握的手,眸色沉了下去。
虽然是关心的言语,但是因为贬低了苏月白的人格,所以她也没有丝毫的感动,反而恼了脸,瞪着景乐之:“我傻?我不是傻,是不愿意斤斤计较。你不要把我和你们这些老奸巨猾的家伙做比较。”
眼见剑拔弩张的气氛就要点燃了,苏月白只能以大局为重,草草收尾,拉住景乐之转移话题:“殿下,我已经查实,当年晖姬肚子里的孩子并不是你的。而且害死晖姬孩子的凶手另有其人,只是那个人……有点不好说。”
“既然是陈年旧事,你如何能够查实?”景乐之明显对苏月白的话产生了质疑,并拽住她的手把她拉了回来。
“殿下,你忘记了,月儿是神婆,可以让死人开口讲话的。”苏月白左右手并用,连拖带拽地把景乐之往殿外拉。她想着只要出了端王府,围攻他们的景云之就会看见。
但是,景乐之很不配合,一直黑着脸。
苏月白拉着他比较费劲,一气之下干脆祭出转魂梳将他绑了,直接拖出了端王府。
来请安的天里正要进门,见到这种架势一时不知摆什么表情,只能僵在原地,请安也不是不请安也不是。
苏月白朝他挥手,嚷着:“天里,我找到给殿下洗白的办法了,还要劳烦你把二殿下找来,咱们一起揭开真相。”
天里比景乐之随和,见苏月白如此自信满满也没多问,只扔了传音符出去,把景云之和云去一起叫来。
景云之围了端王府数天,一直攻不进来,耗了很长时间却一无所获。他本就不是持之以恒的人,自然有了厌倦感。听说苏月白有真相要揭发,也耐着性子跑来一探究竟。
苏月白让玉箫打开结界,放二殿下和云去进来。又让天里在端王府门外,龙首崖的空地上置办了桌椅,简单地搭建了一个谈判桌。
一切就绪后,她松开转魂梳把气炸的景乐之端放在椅子上,捋着他的头发道歉:“殿下,就当是给月儿一个面子,千万不要乱发脾气。”
景乐之一肚子火气无处释放,只能扭曲着五官目睹景云之和云去在对面坐好,像看笑话一样圈起双臂,挑眉瞅着他们。
苏月白清清嗓子,在桌上敲了三下,又把陶罐摆在桌子中央,一脸严肃地解释道:“今日叫各位来只想把两位殿下之间的误会解开,首先,月儿想把一件陈年旧事拿出来说说。当年,长殿下和二殿下以及晖妃娘娘一同长大感情深厚。若不是长殿下某次醉酒惹出让二殿下误会的事,恐怕二位殿下也不会因为个女子反目成仇。当年的旧事,我想在座的几位心里都清楚,长殿下并未做错,晖妃娘娘只是不甘心腹中胎儿死于非命,才会怨恨长殿下。所以,月儿想趁机把当年的咒婴案分析一下。”苏月白顿了顿,将面前陶罐的封口符撕开。
连馨的魂魄飘乎乎地飞出来,在苏月白的身侧化出人形。
她扫了一眼围观群众,面上浅笑依然。
“小丫头办事效率还挺高,不出半天竟然就把二位殿下找来了。”
苏月白望着景乐之,指着身边的鬼影问道:“殿下可看得见当年的稳婆?”
景乐之点点头,他坐在天里的身边,勉强可以辨别出魂魄的眉眼,却是与数年前的稳婆连馨一模一样。
至于对面的景云之,已经抓起了云去的手,借用他的眼睛清楚地看见了连馨的脸。他更是记忆犹新,当年晖姬哭晕在他的怀里,点名道姓地骂连馨给她下咒。
苏月白怕连馨临时改变主意,不太放心地拉住她的手,扭头问:“姐姐,我现在问你的问题,你可要如实回答,一旦此事解决月儿必帮你投胎转世。”
连馨点点头,嘴角的笑容有些僵硬,她感受不到温暖的眼神。
“看来二位殿下均是恨我入骨。”她苦涩地笑笑,眼中闪过一丝凄凉。
苏月白拍拍她的肩,委婉道:“事已至此姐姐还需勇敢承担,你可否告诉他们当年是受何人的蛊惑才会害晖姬的孩子?”
“当年,他明明答应过我,一旦景家兄弟反目成仇,便娶我进宫。可是我没想到,等来的不是风光的婚礼而是一杯鸠酒。他对我说过,此生此世只爱过一个人,那就是他的原配亡妻玉妃。话已至此,二位殿下自应知道我口中的他为何人。”连馨凝在脸上的笑容渐渐枯萎,她扬起脸,似总结般呢喃道,“即使如此,我还奢望着能够再见他一面,说一句决绝的话。”
苏月白扫一眼在座的景家兄弟,自知话已至此,便招呼着连馨回到陶罐,瞧着景云之劝道:“二殿下对晖姬一片丹心,想必她只是觉得对不起那个死去的婴儿,更对不起你的全心全意。如今真相大白,长殿下只是有苦难言,而晖姬则是于心不忍。想必,二殿下一定知晓往后该如何自处。”
景云之苦笑着起身,瞥了一眼沉默的景乐之,扭身出门,那抹萧条的背影瞬间便被阳光稀释。
苏月白抱起陶罐,瞅着景乐之,恳求道:“殿下能带月儿看看陛下么?”
“这就是你所谓的真相?”景乐之站起来,拽住苏月白的手臂,他的手掌冰凉,愣是在苏月白的胳膊上摸出了一片鸡皮疙瘩。
她点点头,扬起脸,“所以,不要和二殿下闹别扭了,兄弟之间何必反目?而且,皇位早就是殿下的囊中之物了。”
“你如此卖力,到底是为了什么?”景乐之放缓语气,眼神也柔和了下来。
苏月白没有隐瞒,只笑着答:“当然是为了早日离开大唐国,离开你。”
“你可知这种话很伤人?”景乐之苦笑着,眼中隐现水光。
苏月白不慌不忙地盯着她,语言中也没有丝毫躲闪。
“我想要的爱情是相互依赖,而不是相互利用,什么时候殿下懂得了这个道理,再来找月儿谈情说爱吧。”
“你当真要走?”
“必须!一定!”苏月白挣开他的手,扭身时眼里全是决绝。她虽然知道景乐之并非纯粹在利用她,他的喜欢至少有一半是出自真心,但是,她就是没办法爱上他,他的爱与她想象中的相濡以沫不太一样。
景乐之没有赘言,虽然苏月白的背影里全是绝情和冷酷,但是他还是决定记住,并铭记一生。他不得不放她走,对于他来说也是一种爱。
苏月白在天里的带领下走进地下墓室,在一具水晶冰棺前见到了已经长眠的景云空。外界一直传说,景乐之软禁了皇帝亲爹,如今看到这一幕,苏月白才知道,景乐之的良苦用心。
“殿下只是想要公平竞争,皇位之于殿下却是唾手可得。他之所以没有下手,便是碍于二殿下的颜面。二殿下性子倔又不愿服输,他们能够争斗也算是兄弟间的联系。”天里立在棺材前,垂首低叹。他家殿下一直将伤痛憋在心里,他不说别人就不会明白,哪怕是误解他都尽数承担,与其说是隐忍不如说是逆来顺受。
苏月白撕开陶罐的封口符,把连馨放出来。
“恐怕姐姐又晚了一步,陛下睡得如此安详一定已经得到了救赎,他深爱的人也一定正等着他。”苏月白摸摸棺材壁,凝住景云空苍老的脸。他虽然上了年岁,但五官很硬朗,眉眼间硬挺的表情也被完好地保存了下来。
连馨趴在棺材上,一下一下地抚摸着他的脸,好像在相见的一刻,爱恨都不再重要。她只是见到久未谋面的爱人,而她的爱人正用温柔的微笑拥抱她。
苏月白取出匕首在碗里滴入几滴鲜血,兑上清水递到连馨的面前,嘱咐道:“若有来生,一定要爱值得深爱的人!”
连馨一如既往地笑了笑,妩媚的眉眼渐渐舒展,唇畔的弧度像清晨最美的阳光。她接过碗,毫无眷恋地一饮而尽。
地宫昏暗的烛光中,她的身体渐渐透明,最后逝入尘埃,凝入苏月白眼底的仅仅是那最后的笑容。
作者有话要说: 连着一个星期没有码字,真是罪恶的开始。
☆、第五十六章 绾青丝
晖妃分娩那天便是景乐之的登基大典,大唐国举国欢庆,世人只道新皇帝宅心仁厚人品贵重,却不知他在皇位的争夺战中并未拼尽全力,景云之的退让以及苏月白的逼迫终究成就了一代英主。
当然,这只是苏月白的自我安慰。景乐之的为人她再清楚不过,虽然不似从前那般惹人讨厌,但小毛病很多,细细追究下去也是人无完人。她只希望这厮能够在其位谋其职,不要浪费了大唐国国民的一腔期待。
登基大典结束后已经入夜,苏月白在画眠轩吃晚饭,秀秀陪着,听寒趴在窗前打瞌睡。一切的一切都很安详,就像是外面的灯火辉煌与他们无关。其实,依照大唐国的祖训,皇子继承皇位后他之前的府邸便是皇宫,除了加强安保根本不需要兴师动众的搬家。
也就是说苏月白的画眠轩其实是皇宫重地,门外溜溜达达的侍卫也非常低调的一波换了另一波。她本想拍拍屁股一走了之,但考虑到孟奶奶的身体里还有子然的魂魄,冒然把子然带走又会惹秀秀心伤,与听寒商量后决定带着秀秀一同返回孟庄。向景乐之要活人,当然是需要他的首肯的。所以,苏月白只能耐着性子在画眠轩耗着,直到景乐之忙完他的大事。
好在景乐之还惦记着苏月白的存在,大典结束后直接移驾画眠轩,醉醺醺地立在苏月白的大门口,笑得晕晕乎乎。
苏月白走过去扶着他摇摇晃晃的身体,好心好意地劝了一句:“酒醉伤身,陛下可要注意龙体啊!”
景乐之微微摇头,侧目望住苏月白的脸,笑道:“无妨,无妨!”
“既然陛下醉了,月儿也无话可说,等陛下清醒了再说吧!”苏月白往他的身后看去,却不见天里跟着。既然夜已深沉,她也不好把景乐之赶出去。再说他如今酒醉,神志不清,若是扔出去发生了什么意外事故,她就是有八个嘴也解释不清。干脆,一咬牙,就让他留宿了。
幸好景乐之没有发酒疯的毛病,手脚也算老实,被苏月白扛上床榻后直接抱着枕头喃喃地睡去了。
苏月白帮他盖好被子,拉上床帐,扭身寻着听寒的身影出了房门。
听寒在院子里化出人形,扭头问一句:“他睡着了?”
“雷打不动!”苏月白答道,随手扯下一支花。
“你打算何时开口?”听寒睨了她一眼,仰头望天。月光皎白,衬得他一张脸白得透明。
苏月白叹息道:“总要等他清醒了吧!”
“三日后乃鬼门大开之时,切记把握时间。”听寒依旧扬着下巴,眼中月光迷蒙。
苏月白点点头,走过去扯住他的袖管,仰头道:“我的灵魂有那么大价值?还能诱惑牛头马面?直接亮明孟家身份不是更好?不是说已经冰释前嫌了?”
一顿疑问后,听寒微微侧头,善解人意地一一解释:“首先,牛头马面是靠魂魄识人的,他们认识孟家人的魂魄,所以会对你放行。”
苏月白似懂非懂地眨眨眼,揪心着自己是个冒牌货的命运。听寒说他们回到孟庄后在下一个鬼门大开的时候用巫术打开通往冥界的黄泉梯。守护鬼门关的鬼将是牛头和马面,他们会对来者进行资格检测,并用火眼金睛判断魂魄的属性,借此分析出来者的身份地位以及与冥王的交情。一旦证明身份,就可以放行。
但是,进入冥界一定要魂魄先行。苏月白霸占了月儿的身体,但是魂魄应该是自己的。如果牛头马面发现她是个赝品,那后果将不堪设想。
“万一……我是说万一……牛头马面不认识我呢?我会怎样?”苏月白紧张地扬着脸,眼中爬满焦虑。
听寒拍拍她的肩,鼓励道:“有吾在,他们伤不得你。”
听到如此霸气的言辞,苏月白的脸马上乐开了花,她欣慰地搂过听寒的胳膊,笑得一阵乱颤,并一个劲儿地表扬:“听寒,还是你最好了。”
听寒无言,背影融化在月光中,连眼神都跟着柔和了。
苏月白确定不会被牛头马面攻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