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我早就与贵妃娘娘说过,三思而后行。既然如今之事是娘娘自己的抉择,那么……”洛长熙淡道,“便怨不得别人,亦无回头路可走。”
听了洛长熙这一句,姚千羽总算变了脸色,然而却一言不发,只是恨恨瞪着洛长熙。
洛长熙上前一步,挡在姚千羽身前,有意无意地刚好将她的目光遮挡住了,令她再看不见床榻之上的洛长悦。
“不属于贵妃娘娘的……”洛长熙沉声道,“就不劳娘娘惦记了。”
“洛长熙!你……”姚千羽突然笑了起来,“你说得……很对。”
“但愿你来日不会后悔。”
洛长熙又道。
而姚千羽却终于再也听不下去了,只是冷哼一声便拂袖而去。
阿娜靖看了一眼,小声笑道:“真是可惜。”
“可惜什么?”
公仪凝莫名其妙。
“可惜……洛长熙没能杀了她。”阿娜靖又看了一眼床榻上的洛长悦,才朝洛长熙问道,“她……怎么样?”
“应该没什么事。”
“那就好。”阿娜靖轻轻呼出一口气来,略顿了顿,又接着道,“我毕竟是外族,这个时辰不便在内宫久留,我便先走一步了。”
“嗯。”
“不过……”阿娜靖又道,“洛长熙,你别忘了我们之间的约定。”
直到连阿娜靖也走了一会儿之后,公仪凝才出殿去找了洛长悦身边的大宫女淑兰来问情况,事实倒是与姚千羽所说的相差无几。而洛长悦摔伤之事也并无什么疑点,的确是她在要去梅山剪梅,又不许宫人帮忙,天黑路滑,不小心摔伤了。其实洛长悦伤得并不严重,但她被抬回栖芳殿之后,就立即叫人将此事传了出去。淑兰是最知晓她的脾性的,明白洛长悦是想让姚千羽得知此事,便特地去瑶华宫递了个消息。
“后来呢?”
“后来,贵妃娘娘的确来了,却并未进入殿内,只是在外边找御医问了几句话,之后便让御医准备安神汤,听到殿下喝了汤药又睡下了,这才走入内殿来探,还吩咐栖芳殿内的奴婢们都不许进去。”
“又一个……”
公仪凝小声叹了口气。
“什么又一个?”
既然洛长悦果真没事,洛长熙也就将一颗心放下了,与公仪凝一道出宫。此时夜已经很深了,还好一路宫灯不少,将出宫的长长甬道照得亮如白昼。两人被折腾了大半夜,都有些乏累,便慢慢踱着步子走。
“……又一个情怯之人。”公仪凝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偏偏在这一晚变得有些多愁善感,“我想,姚贵妃大概真如你姐姐所说,有什么苦衷?她这是故意躲着你姐姐,但是又忍不住想要见她,心里苦……”
洛长熙听得此言,却叹了口气。
“苦不苦都是她自己选的。”
“但……”
“若换成是你,你会怎么做?”
洛长熙突然转过头来,这么问公仪凝。
公仪凝先是一愣,但又很快便懂了。洛长熙的意思大概是说,若此情此景换成是她,她便不会做出这样的选择。可公仪凝却有些不服气,毕竟她们并非当局之人,正所谓“旁观者清”,再说了,姚千羽究竟有什么苦衷,她们也根本不知道,怎么可能设身处地地去假设?于是,公仪凝忿忿道:“那得先将我变成姚贵妃,我才知道。”
洛长熙心思通透,一听便懂得公仪凝所想,便道:“我大致能猜到她的苦衷。”
“啊?”公仪凝十分好奇,“什么苦衷?”
然而洛长熙却没回答公仪凝的这个问题,她突然停了步子,朝离她们不远的一处回廊看了一眼。公仪凝莫名其妙,也跟着看了过去,这一看,却令她大惊失色。
那一处廊下站着两个女子。
而那两个女子正是她们之前在栖芳殿才见过的阿娜靖与姚千羽。因隔得远,看不清那两人神色,更听不见在说什么,只看得她们两人在那一处站了许久,也不见离开。
“她们……”公仪凝有点担心起来,“那个阿娜靖不会又来个‘一怒之下’,然后将那姚贵妃给杀了吧?”
“不会。”洛长熙摇了摇头,“她是个极有分寸之人。”
“是吗?”
“是。”提到阿娜靖,洛长熙突然又想起一事,便问,“之前在锦江春楼,你为何那么快开口,替我答应与阿娜靖合作?毕竟,当时我们还不知她的底细。”
“怕什么?”公仪凝笑道,“答应了的事便要作数吗?我先随口答应答应,又不会少一块肉,至于将来如何,就再说呗。”
洛长熙哭笑不得。
她当时见公仪凝答应得极快,还以为公仪凝有了什么主意,便也跟着应了。此刻看来,竟然是她太轻率了。
“你……实在太胡闹了。”
“这算什么?”公仪凝朝洛长熙凉凉看了一眼,“难道你就没有答应过别人什么事,结果后来又没做到吗?”
“自然没有。”洛长熙答得倒是挺快。
“明明就有!”
“哦?什么事?”
“就是……那个事。”公仪凝越说声音越小。
83。迹象
公仪凝对阿娜靖的了解;仅限于其心内对洛长悦的情意;那还是因阿娜靖在她们面前并不遮掩,这才让公仪凝有所了解。至于阿娜靖的其他想法,公仪凝则半点也弄不懂。
公仪凝回去想了两日;最终还是只能去问洛长熙。
“我还是不明白,阿娜靖为何非要与你联手对付鹰堡?”公仪凝想了又想,“她那般厉害,若是想杀姚贵妃,直接杀了便是,何必还要没事找事;给自己找麻烦?鹰堡又没得罪过她……咦?难道鹰堡得罪过她?”
洛长熙听公仪凝如此说;不由有些好笑,但还是回答了她。
“鹰堡的存在便是‘得罪’。”
“什么意思?”
“你想想,阿娜靖为何杀西陵王?”
“她不是一怒之下就……”公仪凝说了一半,眨巴了一下眼睛,又似乎有点懂了,“她杀西陵王……难道不是因为西陵王不战而降?”
谈论到政事,公仪凝的确没那么容易明白。
洛长熙便耐心解释道:“阿娜靖并非是个鲁莽冲动之人,杀西陵王一事事关重大,她绝不可能只因‘一怒之下’便动了手。西陵王死了之后,她要隐瞒事实,又要稳固朝内掌控实权,她甚至还准备了一个替身当傀儡,这些必定需要周密布置。既如此,便说明她早就存了谋逆之心,亦可说明,她虽是个女子,却是个极有野心之人。”
公仪凝似懂非懂,又追问了一句:“那么,鹰堡与这又有什么关联?”
“先前我四皇姐曾说过,鹰堡为的是制衡。”洛长熙又道,“虽说是制衡,但毕竟从前建立鹰堡的那位老姚堡主是中原武林人士,在这两相制衡之中,鹰堡对付南疆诸部落的方法是逐步瓦解,削弱其势,而对大巽则只是以探听消息为主,诡计为辅。如此一来,南疆愈加势弱,大巽则日益强盛。”
阿娜靖既是个有野心之人,便不会满足于一个小小的,已向大巽俯首称臣的西陵。先不论日后如何,只以眼前来看,西陵是有实力一统南疆诸部落的。
“你的意思是说,阿娜靖不但想当西陵王,甚至还想当南疆王?”
“极有可能。”
公仪凝听得咋舌。她原本只觉阿娜靖是个难以揣测之人,可听了洛长熙这么一说,她顿时觉得阿娜靖不但深不可测,还特别……可怕。虽然洛长熙没接着说下去,但公仪凝自己也能想到,若是阿娜靖真的能一统南疆,那她下一步要做什么……
——简直不言而喻。
这么一想,公仪凝又连忙又道:“洛长熙,以后南疆之事……”公仪凝只说了半句,就顿住了,只是细细打量洛长熙的面色,想因此判断她的心思。洛长熙自然明白她的意思,略微犹豫了半分才道:“若是……”
公仪凝急着知道答案,又跟着道:“嗯?若是什么?”
洛长熙叹了口气。
“我也不知来日会如何,但若有需要,我必定不会袖手旁观。”
“我猜也是。”公仪凝听了洛长熙的答案,竟然暗自松了口气。洛长熙会如此,其实是她早料到了的。但洛长熙并未瞒她,而是早早便实言相告,这便已令她觉得欣慰了,所以公仪凝笑道,“不过这一回,不再是你一人去南疆了,我会与你一起。”
“你要与我一起?”洛长熙竟有些意外。
“当然。”公仪凝故意恶声恶气道,“莫非你想丢下我一人不成?休想!从今以后,你去哪儿我便去哪儿。我虽然武功不如你,轻功却比你厉害,我就不信追不上你!”
公仪凝口气虽有玩笑之意,但洛长熙却明白,公仪凝这番话绝对是发自真心的。如此一想,洛长熙更觉得心头涌上一股暖意,竟将她原本的顾虑与迟疑都驱散了。若换成是从前那个冷静沉稳的洛长熙,必定不会答应公仪凝如此“胡闹”,可到此时,洛长熙才猛然发觉,自己不知何时,竟好像变了一副心性,变得更易被触动,真要成了阿娜靖所说的心软之人。
这必定都是公仪凝害的。
洛长熙这么一想,面上却不由自主带了几分笑意。
“你笑什么?”公仪凝见她不说话,忿忿道,“洛长熙,你快答应我!”
“好。”
“不对,你答应了也不作数。”公仪凝不知想起了什么事,又道,“你这人表面看着正经可靠,其实内里坏透了,出尔反尔对你来说就是家常便饭!”
“我何时出尔反尔了?”洛长熙实在不解。
哪知公仪凝却偏偏不说,只是冷哼道:“反正我记下来了,上一笔账与这一笔账,来日等这些烦心事了结了,咱们再一笔一笔来清算。”
年节已近在眼前,最近宫中倒是还算太平。
皇长子洛昶之的课已暂时停了,但洛长熙还是时时入宫,陪洛明德喝茶聊天,她如此作为,是因心中悬了两件事。
第一件一事是西陵王求娶之事。
虽然洛明德早就应了阿娜靖说要下旨将洛长悦许嫁西陵王,但后来却不知为何突然又将此事搁置了。阿娜靖自然急着去找了几回,可洛明德却次次都找了借口推脱,后又说待年节之时才宣布此等喜事为佳,阿娜靖倒也不好再催促了。
第二件便是阿娜靖所说的,姚千羽接到鹰堡传来的任务,要设计害洛长熙性命之事。
这两事倒可说皆在洛明德一念之间。
因此,洛长熙想着各种法子去探洛明德的口风。
但既入了宫,洛长熙也会顺道去栖芳殿探一探洛长悦,只是洛长悦对那一日去梅山受伤之事一字不提,若洛长熙问她,她便都只说忘了。不但如此,洛长悦也不再说起姚千羽,她仍是那个眉目平和,性情温婉的承襄公主,自她身上竟找不到半点多余的情绪。
洛长熙自然也不好再多言了。
偶有几次,她去得有些晚,便能在栖芳殿内遇见阿娜靖。洛长熙这才知道,原来阿娜靖每日日昳之时到栖芳殿为洛长悦治伤,而所谓的治伤只是……
——喝茶而已。
那位名叫伊格的南疆大夫在偏殿喝茶,阿娜靖则坐在内殿与洛长悦喝茶。
洛长悦多数时候都不太理会阿娜靖,她只坐在桌前看自己的书,而阿娜靖竟也能自得其乐,两人就这么相顾无言地坐上一两个时辰,到日入之时,阿娜靖便告辞离去。
洛长熙回府之后,自然将这些告诉了公仪凝。
公仪凝却并未对此有所表示,反倒是关心起另一人来。
“那姚贵妃呢?”
“她?”洛长熙不知她为何突然提起姚千羽,但也还是答道,“她还是如往日一般,做她的宠妃,并无什么异样。”
“奇怪了。”公仪凝道,“那一日……阿娜靖到底与姚贵妃说了什么?”
“这个我倒是问过阿娜靖。”洛长熙又道,“可她只说是碰巧遇见,随便说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话。”
“谁信呀。”公仪凝嗤之以鼻,“我记得当时姚贵妃才刚走,阿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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