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生气,狠狠地将景青骂了一顿。
毕竟宫中禄库可不是好玩的地方,若惹出了什么乱子可就真是大麻烦了。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季家世代都在宫中监管文书卷宗。”景青说到这里,又笑道,“这位小季大人是禄库文书,而季家有个姑姑又是内宫的文书管事姑姑。所以我想,如果能托上这一层关系,说不定殿下就能查到内宫的案卷了。”
“这倒是个好路子。不过……”洛长熙又有些迟疑,“这位小季大人靠得住吗?你们才认识多久,能有几分交情?”
“我们好得很!”见洛长熙面露质疑,景青仿佛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差点就跳起来了。不过若要景青说出“有多好”,她却也有些说不出,踌躇一会儿之后,她瞥了一眼公仪凝,突然愤愤道,“殿下与公仪姑娘也不是没认识多久,还不也……很好嘛……”
“……”
洛长熙顿时语塞。
公仪凝却扑哧一声笑了起来:“咦,莫非景青你……你看上那位小季大人了?就是不知道你有没有跟人家说过?若你不好意思说也不要紧,我们去与你说怎么样?说不定那位小季大人也对你一片痴心,立刻就去你家上门提亲了!”
“你……你……胡说!”
景青有点结巴,脸也有点红。
公仪凝则笑得更欢了,一个劲地怂恿景青承认。
洛长熙实在无奈,咳嗽了一声打断了公仪凝的嬉闹,亦打破了景青的尴尬。
景青可怜巴巴地看着洛长熙,委委屈屈地喊了一句:“殿下——”
“说吧。”洛长熙却不急着问那位“小季大人”的事,而是想到先问景青的“有所求”,“你这么跑来,是有事要找我?”
“啊?”景青似是没想到洛长熙一眼就看穿了,忸怩一阵又低下了头,“……嗯。”
“什么事?”
“我想求殿下……”
“说。”
“帮我个忙。”
景青支支吾吾,说了半天也没说出口来。洛长熙听得也有些厌烦了,皱着眉看了她半天,却突然发觉,景青似乎与之前所见有些不同了。自她们二人回京之后,便都陆续换回了女子装束。但因两人都是习武之人,平时甚少穿戴复杂的首饰衣裳。可此时,景青盘着繁复的花髻,穿着罗衫绣裙,俨然一副大家闺秀的模样。
实在……
有点儿奇怪。
似是发现洛长熙正在打量她的穿着打扮,景青愈加羞赧起来,埋着头迟疑了半晌,再抬起头来时却变化成了哭丧着的一张脸。
“殿下,我快要被我爹娘给逼死了……”
“啊?”洛长熙完全没明白。
“我爹娘啊……”景青十分委屈,“逼着我梳妆打扮,不许我舞刀弄枪,日日都找了不同媒婆上门来相看……总之,一日不将我嫁出去,我就一日都不得自由。”
“……”
“……我估摸着,这整个京内的媒婆都认识我景青了。”
“……”
“自然,我也几乎识得了京内所有那些年岁相当的男子……的画像。”
“……”
“殿下!救命——”
洛长熙想笑,又只能忍着。而一旁的公仪凝则早就笑得前仰后合,不能自拔。
“怎么救?”
“让我也……”景青说了一半,又低了头小声道,“我是想求殿下收留我一阵子。”
“收……留?”
“我真是在家里住不下去了……”
洛长熙很是同情景青,而公仪凝亦觉得景青十分可怜。于是,这两人只是互相递了个眼神,便应了景青所“求”。反正公主府本来就大,再多住那么一个两个人也不算什么。至于名目也好说,景青原本就是洛长熙的贴身护卫,襄南军的副将。此时洛长熙与景青的军职都未卸,若洛长熙要召景青住到府内贴身服侍也是名正言顺的。
景青雷厉风行,当日下午便搬进了公主府,就住在洛长熙与公仪凝对面的厢房之中。
再过了两日,洛长熙身上的伤好得差不多了。而景青也终于找到机会,将那位禄库的“小季大人”请到了公主府内。
“臣季绵阳参见镇国公主殿下。”
公仪凝第一眼看见季绵阳,便愣住了。
她突然明白了,景青为何每次提到这位季大人都要在季大人三个字前面加个“小”字。
倒不是因为这位季大人年纪小,而是——
这个名叫季绵阳的禄库文书大人,眉目清雅,肌肤白皙,身材纤细瘦弱,实在是太清秀太漂亮了。再观其气质,果然是个读书人的模样,浑身都透着一股书卷之气。
公仪凝看了半天,心中突然冒出个古怪的感觉。
于是,她扯了扯洛长熙。
“嗯?”
“没……没什么。”公仪凝又将嘴里的话咽了回去,继续盯着那季绵阳看。
不如再仔细看看……
看……耳朵!对,还有脖颈!
洛长熙见着了季绵阳,心中对其印象与公仪凝的想法也差不多。只是,洛长熙更看重的是,季绵阳这人眉目之中隐隐带着一种傲然正气,这样的人,似乎不会有什么太多城府,但同时,要说服这样的人替自己暗中办事,似乎也有些难度。
反正这一回也只是“意思”一下,亲眼见一见季绵阳这人。
至于其他,还需从长计议。
四人坐在厅堂之内喝了一会儿茶,东拉西扯地聊了几句京内闲事。之后季绵阳便起身告辞,景青十分自觉,立即起身跟着出去送客。
公仪凝看得有趣,朝洛长熙眨了眨眼睛,蹑手蹑脚地也跟了出去。
洛长熙哑然失笑,接着喝她的茶。
过了片刻,公仪凝回来了。
还没进门,她就已笑得连气都有些喘不过来。
“哎哟……洛长熙,你知不知道景青喊那位季大人什么?”公仪凝一边笑,一边去学景青的神色动作,“她像只小狗似的,只差没摇着尾巴了,朝那位季大人道:‘小绵羊,我送你回宫好不好’……”
洛长熙差点将一口茶喷了出来。
“然而那位季大人却十分端正严肃,面无表情地对景青道:‘景大人,请让一让’……”
公仪凝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这下,连洛长熙也要开始怀疑,景青到底是不是对这个季绵阳有意了。
可公仪凝的话却还没说完。
“这些都不算什么。”公仪凝露出一副得了什么秘密似的得意表情,又朝洛长熙道,“你猜我发现了什么?”
“什么?”
“我估摸着……这位季大人……”公仪凝眨了眨眼睛,“大概与你从前一样。”
“一样?”洛长熙不懂。
“也是个女扮男装的……女子!”
56。差事
洛长熙听了公仪凝的猜测;有点没反应过来。
“她是女子?”
“八成是。”
“这事不能让景青知道。”洛长熙想了想;又道;“她应该还不知道吧?”
“肯定不知道。”公仪凝听了洛长熙的话,愈加兴奋起来;“对,我也觉得不能让景青知道,知道了就不没意思了!”
洛长熙啼笑皆非。
“我可没你那么多捉弄人的心思。我说不能让景青知道,是因为这事事关重大。我当年女扮男装出征南疆;那可是皇上点了头的。而这位季大人则不同;她这乃是欺君之罪。若让人知道;是要抓出来砍头的。”
“啊……这么严重?”
“自然。”洛长熙颔首道,“所以这件事必定不能让其他人知道;景青也是一样。她天性单纯;凡事都想得简单,若是一不小心漏了口风,对这位季大人就是灭顶之灾了。”
“看不出来……”公仪凝笑道,“你倒挺怜惜这位季大人的。”
“什么怜惜季大人?我这是……”洛长熙瞪她一眼,“……算是怜惜天下女子。这位季大人竟然女扮男装考入禄库为官,想来背后必定有什么不可说的苦衷。她一身正气,又不是什么有所企图的邪妄之人,唯一的错处就是不该身为女子,自然情有可原。”
“啧啧,你怎知她‘一身正气,又不是什么有所企图的邪妄之人’?”公仪凝难得见到洛长熙如此称道一个女子,心中不免有些吃味,语气亦有些泛酸,“万一她也是什么鹰堡的人呢?就算不是那天那个高手刺客,也可能是安插在宫里的其他细作嘛。你看,她还任职于禄库,查起案卷来又方便得很。”
洛长熙一时语塞,还真有些答不上来。
说起来,洛长熙这还是第一次见到季绵阳。按理说,她不该仅凭这一面的印象就下此决断,但偏偏洛长熙就是有这么个感觉——
季绵阳不可能是个坏人。
这么一想,洛长熙又觉得自己有些轻率得可笑了。正如洛长悦先前与她所说,这世上的事并不是非黑即白,那么人也不可能真能分出所谓的好与坏。若真计较起来,也只能分辨出是朋友还是对手。
但……
这个季绵阳却不像朋友,更不像对手。
“你说得也是。”洛长熙沉吟片刻,颔首道,“那就将此事先放着,等探清了这位季大人的为人再说。”
“哪用得着那么麻烦。”公仪凝又道,“依我看,直接去揭穿她身为女子却入朝为官的秘密,然后威胁她,我就不信她不为我们办事。”
“……”
“怎么了嘛?这难道不是个好主意?”
洛长熙无奈道:“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
“呸!你又不是君子,你明明是个‘难养’的小女子!”
“……”
在府内赖了差不多半个月,什么小病小痛都该养好了。更何况,洛长熙的伤是真好了。既然好了,也不能再整日呆在府中与公仪凝一起吃闲饭了。
洛长熙先去了一趟京兆府。
自苏五娘的事之后,京兆府尹岑大人便一直协助她在京内暗查。虽说鹰堡直接统管的两大暗桩只有花月四院与银万两赌坊,但其下却还在京内安置了不少产业,包括京内的各大茶馆酒楼,甚至金银器、绸缎茶叶等行业都有涉及。这些杂事自然全被洛长熙转交给了京兆府的岑大人,毕竟这是京内之事,她也不好过多干涉。
岑大人自然也不用再向她回报,直接上折子与洛明德讲清楚便是了。
而洛长熙既然发觉宫中也有人与此有牵扯,便想到先去看看岑大人所查卷宗,看看能不能在其中找到一些与宫中有联系的线索。
在京兆府翻了一日,虽并未找到什么直接的凭据,但洛长熙也有所发现。那些被岑大人查处的店铺的确不简单,其中不少都长期与内宫有御品供给的合作。而其中牵涉则更为复杂,有朝廷官员的牵引,亦有商家自身的背景门路。此事事关重大,但又偏偏查不出能将这一切全部串连起来的关键,只能隐隐感觉到,在这之后,必定有一股极大的势力。
岑大人不敢再查了,递了折子就缩回了京兆府,静待洛明德的批示。
洛长熙也不好多问了,毕竟她既无权责又无线索。
一日无果。
洛长熙疲累至极地回了府,用过晚饭便倒下睡过去了。
第二日一早,跟在洛明德身边的大太监李公公亲自来了一趟公主府,传洛明德口谕请洛长熙入宫。洛长熙惊疑不定,有些猜不出洛明德找她有什么事。李公公仿佛看出她的心思,只是笑道:“殿下不必多心,这是一桩好事。”
好事?
听到“好事”二字,洛长熙却更觉得不安了。
公仪凝也不高兴。
说起“好事”来,她只能想到,皇帝又要给洛长熙招驸马了!可偏偏皇帝只召了洛长熙一人,她这种“草民”是没办法跟着一起入宫的。这么一想,公仪凝愈加郁闷了,免不了要胡思乱想:若洛长熙不当这个麻烦的公主就好了!
两人正各怀心思,却又有宫人上门。这次来的是洛长悦身边的贴身姑姑,之前她还曾与公仪凝说过不少话,公仪凝一见便记起来了。
“淑兰姑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