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洛长熙这才明白;公仪凝并不完全是担心瞿亦柳有什么异动;而是好奇心作祟,想窥探偷听。
洛长熙又是好笑又是无奈。
公仪凝正专心看着,突然发出一声低低的惊呼。
洛长熙抬眼一看,也愣住了。
那一处月桂树下,漫漫花灯映照之中,凌霜秀已经跑到了瞿亦柳的面前。瞿亦柳微微有些讶异,但却也并未多说什么,只是朝凌霜秀笑了笑。可凌霜秀却——
她直接扑了上去,一把抱住了瞿亦柳。
“哎呀,霜秀她……她也太热烈了吧。”公仪凝小声嘀咕了两句。
洛长熙惊讶至极,在她的记忆之中,凌霜秀为人极有分寸,懂礼,自持,端庄稳重,可这一回,她却竟然这般“无所顾忌”,实在令人吃惊。也因为如此,洛长熙心中原本就存着的疑惑更深,虽说也有那般没什么见识的闺阁女子,会因所谓的“救命之恩”而对“恩人”生情,可凌霜秀却毕竟不是那些女子。凌霜秀虽然亦是久在闺中,但她是个颇具慧心,见识不凡之人。怎会单单只因瞿亦柳曾经救过她,就种下如此不顾伦常之情根?
对此事最不意外的,竟是被凌霜秀突然抱住的瞿亦柳。
她只微微一怔,便也笑着环住了凌霜秀,只是那笑容之中似有深意,令人看不透。
凌霜秀靠在瞿亦柳怀中,闭着眼睛,突然梦呓一般喃喃道:“我的确……没有认错,是你……是这个……就是我一直在找的,等的……”
瞿亦柳淡道:“是,没错。”
可这话一出,凌霜秀却仿佛突然清醒了过来一般,她睁开了眼睛,竟很快又挣脱了瞿亦柳的怀抱,重新恢复了那个温婉大方的相府千金的模样。
她看着瞿亦柳,突然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
她说:“的确没错,但……却还是不同。”
“不同。”
瞿亦柳也答了她。
两人如同猜哑谜一般,说了一些旁人根本就听不懂的话。公仪凝扯了扯洛长熙的衣袖,低声道:“霜秀是肯定知道我们躲在这儿的,毕竟她有那一桩‘天赋异禀’。所以她才说这些模棱两可的怪话?”
“大概是。”
“什么对啊错啊,什么同和不同?到底什么意思?”
洛长熙也叹了口气:“你都不知,我怎会知?”
而那一边,凌霜秀却深深地叹了口气。
“自红叶山上起,你就要杀她,是不是?”
“是。”
瞿亦柳承认得很快。
而这个“她”,却好理解,既然说的是红叶山,定然就是指洛长熙了。
“无论如何都不会改变主意?”
“不错。”
凌霜秀又朝瞿亦柳笑了笑:“那么,在红叶山上时,我阻你两次,你便两次都停了手,又是什么缘故?”
“自然是有缘故。”
瞿亦柳也朝她笑了。
凌霜秀却不笑了,她定定地看着面前的瞿亦柳,仿佛要将瞿亦柳的样子深深记在脑海之中一般,看了许久,也停了许久。
“你既要杀她,即便没能成事,她亦也不会放过你。自你朝她举刀那一刻,你们便成了敌对之势,不死不休。”凌霜秀一字一句,说得极慢,“你们这两人……大概早就注定了,是无法同在这世间的。”
“的确如此。”
“那……我也该走了。”
凌霜秀勉力一笑,却不再多言,转身便走。
而瞿亦柳却突然道:“她们二人就在这附近吧?烦请小姐将她们请出来,我有话要与她们说。”
凌霜秀只稍稍顿了顿,却并未回头,只是仍然朝马车的方向走去。
看了,也听了,可公仪凝心中却有些遗憾。
这样就完了?
公仪凝朝洛长熙撇嘴道:“我果然是市井长大的粗鄙女子,一点儿也不懂霜秀这样的千金小姐的心思。她身体这样不好,拼力也要来见一见瞿亦柳,可说是对瞿亦柳深情一片,可真等见到了,却说了几句这么没意思的话,实在……”
洛长熙看她一眼,笑道:“对你来说是‘没意思的话’,可对霜秀来说,也许有着不同寻常的‘意思’。只是我们都是局外之人,不懂罢了。”
“是吗?”
公仪凝半信半疑。
然而此时凌霜秀已走到了她们的藏身之处。
“方才瞿姐姐说,还有话要说,劳烦殿下和凝姐姐去一趟。”
公仪凝与洛长熙本就听见了,此时再听凌霜秀说一遍也不惊奇,很快便应了,再从暗处喊了景青出来,让其照顾凌霜秀先上马车。不知怎的,公仪凝却突然想到了个不要紧的奇怪处。之前探病之时,凌霜秀便已改口喊洛长熙为“表姐姐”,可此时再与之说话,却又喊的是“殿下”。这是什么缘故?公仪凝胡思乱想了一通,该不会是因为心系瞿亦柳,所以对洛长熙有了埋怨之心吧?
不对,肯定是她想多了。
公仪凝这念头也就是一闪而过,很快便被她扔去脑后了。
等洛长熙亲眼看到景青扶着凌霜秀上了马车,才转过身来拉住了公仪凝。
“走吧。”
两人相携而行,几步便走到了瞿亦柳身前。
瞿亦柳面上仍带着浅笑,可公仪凝却觉得她的笑虚假得很,她的眼神之中分明连一丝笑意都没有。
“我还以为是殿下约我月夜喝酒,却不想今夜这般热闹。”瞿亦柳道,“看来,这酒是喝不成了。”
“喝酒的确不成。”公仪凝抢先一步冷声道,“不过打架倒是可以。”
瞿亦柳一听,笑了起来。
“大老板好兴致。”
此言一出,洛长熙和公仪凝心中都是一惊。瞿亦柳已经知道了公仪凝的身份。再加上她要杀洛长熙,又曾有密信遗落在花月四院,看来九成九是鹰堡之人了。
“不过,我今日前来,却不是为了打架杀人。”瞿亦柳接着道,“我与殿下五年前结识,那时便已斗过两场,可谓是不分胜负。而五年之后,我多番偷袭,却回回都有人阻拦,看来老天也不让我与殿下再打下去了。”
“那你要如何?”公仪凝忿忿道,“难道你要与我们讲和不成?”
“讲和也是不成的。”瞿亦柳答了这一句,又看向洛长熙,“我想要殿下的命,那么,殿下有没有什么想从我这儿拿走的?”
洛长熙不假思索:“我要你背后之人的真相。”
“好。”瞿亦柳答得爽快,却又朝公仪凝道,“若我猜得不错,大老板与殿下极为亲近,感情不同一般,是不是?”
“是。”
瞿亦柳笑道:“那大老板敢不敢替殿下与我赌一局?”
公仪凝微微一怔,若只论她自己,照她的性子,早就满口答应了。可事关洛长熙,她自然不会莽撞,于是她先问了一句:“赌什么?怎么赌?”
“我听说,莳花道有条不成文的规矩。”
瞿亦柳说得不错,这条规矩早在设立莳花道的时候就定下来了。
——若谁能在莳花道上的金玉赌坊里赢得了大老板一局,莳花道大老板便将整个金玉赌坊双手奉上。
这规矩定得实在诱人。
自此不知多少人前赴后继,结局都是输尽珍宝却连幕后老板的真面目都没能窥探得到。
其实……
这只是公仪凝跟天下人开的一个玩笑。
说到赌,除了手上的功夫,还有另外许许多多决胜的关键。然而最重要的一条关键就在于,赌局之中有没有“鬼”。
若在自己的地盘上还不能保证稳赢,这么大的金玉赌坊就白开了。
瞿亦柳自己也开了一家赌坊“银万两”,她在京中多年,对公仪凝的把戏自然了若指掌。此时提到这个,却有几分挑衅的意思。
只因瞿亦柳的“银万两”与公仪凝的金玉赌坊完全相反。
公仪凝自己擅弄机关之术,便对赌坊里的“鬼”看成寻常自然,只要有本事赢钱不被人发觉,不管有什么“鬼”,金玉赌坊都可以睁只眼闭只眼。但瞿亦柳的“银万两”却早早就定了规矩,自称为整个中原最公正的赌坊。“银万两”之中绝不可能有人能暗地搞鬼,以不正当的手段赢得赌局。
当然,“银万两”也不只是空口说白话,其中的确防守得十分严密。数年来抓到过无数妄图出千耍诈之人。其实,这几年来,公仪凝也曾经派过几个人去探,但最终都以失败而告终。看得出,瞿亦柳的确很有手段。
这个名头一传出来之后,“银万两”风头大盛,自然能在京内压过金玉赌坊。
此时瞿亦柳突然提到莳花道上金玉赌坊的“规矩”,自然是要提与之相关的赌法了。
“我们不赌五木,牌九,甚至骰子。”瞿亦柳笑道,“这一回,就赌大老板最擅长的‘做鬼’手法。三天之内,只要大老板能在‘银万两’里弄出点‘鬼’来而不被‘银万两’发觉,那就算大老板赢,反之,则算我赢。”
这的确是公仪凝最擅长的。
但瞿亦柳既然敢提出这么个赌法,自然也是对自己的“银万两”自信到了极点。
公仪凝思忖一番,心底还有些迟疑。
“至于赌注……”瞿亦柳又道,“我押上我所知一切,只要大老板赢了,殿下所问,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只是大老板你……必须押上殿下的命!”
洛长熙的命?!
公仪凝睁大眼睛,狠狠瞪着瞿亦柳。
——她不敢赌洛长熙的命,她也赌不起洛长熙的命!
瞿亦柳却面色淡然,仿佛一点都不知自己提出了个公仪凝不可能答应的赌注。
“怎么样?大老板敢不敢赌?”
“赌!”
站在一旁几乎没怎么出声的洛长熙沉声道。
49。决胜
公仪凝恨不得杀了洛长熙。
谁让洛长熙这么不爱惜自己的性命!
三日之后;要是她真的输给了瞿亦柳;洛长熙就得死了;那还不如在这之前,先让自己杀了洛长熙算了!虽然公仪凝赌气这么想着;可事已至此却也毫无办法。然而洛长熙还一脸轻松地对她说:“我信你,你一定会赢了这局。”
她信她?信个屁。
连公仪凝自己都没把握的事,洛长熙到底是哪里来的信心?竟然敢将自己的性命随随便便就押上当赌注,这……这简直就是在折磨她;害她!
公仪凝气冲冲地回了染香楼;将自己关入内楼;吩咐秦玉娘不准放任何人进去。
秦玉娘看出两人有了矛盾,只好劝洛长熙先回去。
洛长熙叹了口气;走了。
而公仪凝则一夜都没睡。
她大呼小叫地让秦玉娘将她所有的“宝贝”都弄进屋子里去;她一样一样拆着看,琢磨办法。“银万两”不是个简单地方,瞿亦柳更不是个容易对付的角色。她只有三天,她没有心思再去想别的了,只能全神贯注地去思索,想破解那一场几乎是“绝不可能赢”的赌局。
一夜一日,不吃不喝,不眠不休。
转眼已是第二日,直至天色渐晚,公仪凝仍将自己关在屋子里,怎么喊都没反应。
秦玉娘有点着急了,这样下去可怎么得了!她思来想去,只好亲自去了一趟公主府,找洛长熙说了这事。
洛长熙也很干脆,直接冲去公仪凝的房门前,敲了敲门,喊了几声。
毫无动静。
洛长熙将噬阳刀抽了出来,一刀把门栓给劈开了。接着,洛长熙走了进去,正憋着火要骂人,却先愣住了。
屋子里乱成一团。
桌子上,凳子上,床上,地上……凡是能放东西的地方,全都堆满了各式各样的奇形怪状的,洛长熙从未见过的,此刻见了也不明白究竟有什么用处的东西。只有桌子上扔着的几样零零散散的碎片依稀有些眼熟,像是骰子,骰盅,五木,牌九……这些赌具被人拆开了砸碎了之后剩余下来的残渣。
至于捣鼓这些东西一夜一日的那个人——
公仪凝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尽管洛长熙以刀劈门,弄出了那么大的动静,竟然都没将她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