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姐已经不是三岁孩童了,若是她真有需要,她自己会去寻的,更何况少爷在她身边,你还有什么担心的?”
燕纱点点头,阿容笑着替她拿掉发间飘上去的落梅。那一朵娇艳欲滴的红梅在他洁白的掌心中,阿容递去燕纱面前:“还给你。”
燕纱的心猛地一跳,脸颊不知怎的也红了,她双手接过那朵落梅。
“一会你去马车上休息一下,这儿我来看着。三姐昨日闹得大,你一定也没怎么好好休息,放心,这一切有我呢。”
阿容完便被松林书院的门房叫走了,燕纱顺着他远去的身影看过去,阿容正笑着跟门房什么。门房老大爷给他递了一碗热腾腾的蛋汤,让他喝了暖暖身子。
阿容似乎人缘很好,自从他跟在盛嘉彦身边跟周围的人相处的不错。他人和善,从不与人争执,有了矛盾也是第一个道歉的人。燕纱也不禁有些喜欢这个阿容了,哪怕孟萋萋好像不怎么喜欢他,总是有意疏离。
阿容端着蛋汤走过来,燕纱连忙扭过头看别处。
“喝一点,冬的早晨还是很冷的。这是李大爷的夫人自己做的,香甜美味,你尝尝。”
燕纱接过他手里的蛋汤,缺了口的碗里明晃晃的一泼汤水,直晃得燕纱心头也暖了。
她与阿容一边笑一边将蛋汤喝完,阿容拿着碗回去找门房。
白高把马车停好,就看到阿容和燕纱之间的互动,他连忙跑过来,还险些踩着积雪滑了一跤。
“燕子!”白高急急喊了一声:“你都跟他什么了?”
燕纱回过神:“没什么啊,就是随便聊了聊。”
“你可不能跟他太近,姐不喜欢他……”
白高还未完,燕纱就不耐烦的打断:“姐喜不喜欢他,你又知道了?我服侍在姐跟前,不比你更了解吗?有这个功夫管管你自己,别来操心我。”
罢燕纱扭头走开,白高站在她身后,一脸伤心。
孟萋萋本以为自己是去女子学堂,没想到被盛嘉彦拉着进了他们男子院。
坐在一堆男子中间,孟萋萋十分不自在。
他们却觉得仿佛得了个宝一样,教书的许老先生时不时还要点孟萋萋提问,哪怕孟萋萋没回答上来他也抚着胡子哈哈大笑。
午间用膳的时候,孟宜莲躲在墙后朝孟萋萋招手。
孟萋萋低头丧气的挪过去,孟宜莲一脸的兴奋和她形成鲜明对比:“三妹,方公子的学识如何?是不是对答如流、才思敏捷!”
“他们课上都在折腾我了,方公子也是其中一员!”
孟宜莲非但不心疼她,反而鼓掌叫好:“三妹,你好幸运啊!”
“幸运什么?不如我跟你换咯?”
孟宜莲正要什么,她的丫鬟雪枝慌张跑来:“二姐三姐不好了!四姐与人争执,把别人推落水了!”
孟宜珍的脾气一向很好,为人也率真可爱,怎么会与人起争执?
孟萋萋与孟宜莲慌忙走到学堂后面,那儿坐落着一片湖泊和两三个亭子,平时午休时姐公子们会来这处休息。不过因着是冬,湖水寒凉刺骨,刮来的风也像是刀子似的,便少有人过来。
孟萋萋却看见孟宜珍低着头站在亭子旁边,她的两个婢女护在她面前,正跟一个婆子争执对骂。
孟宜珍对面是两三个膀大腰圆的嬷嬷,这群嬷嬷身后一群丫鬟花团锦簇围着一个女子,还有几人在那嘘寒问暖。
为首的婆子骂的极为难听,她直接指着孟宜珍的鼻子怒骂:“看不出你年纪心思这么歹毒!我家姐好意与你攀谈,你竟因为几句话不合你心意,就将她推进湖里!你也不看看这湖水有多凉,九寒水里都掺着冰碴子,你真是歹毒至极!枉你父母将你生下养大,却教出你这么个东西!”
另外一个婆子接话:“像她这么恶毒的人,就该丢进湖里,也让她尝尝是个什么滋味!”
罢他们这群五大三粗的婆子竟挽起袖子,当真想要将孟宜珍丢进湖里去。
而她们身后的主子只是静静的看着,竟也不出声阻止。
孟萋萋气急,怒吼了声:“谁敢!”
她这一声叫的极为尖锐,众人向她看过去,孟萋萋快步走上前,趁着为首的婆子还没反应过来便跳起来给了她重重的一巴掌。
“凭你这个狗奴才,也敢羞辱我妹妹!”
孟萋萋昂首挺胸挡在孟宜珍跟前,她本是亭亭玉立的年纪,现在一张绝美俏丽的脸上满是愠怒,眼神不怒自威,比那婆子还要恶几分。
孟萋萋在这发威,孟宜莲趁机将孟宜珍揽在怀里,孟宜珍的人浑身都在颤抖,孟宜莲将她搂的很紧:“四妹,你真的推了人家吗?”
孟宜珍一顿,点了点头。
“为什么?”
孟宜珍抬起已经通红的眼眶,指着不远处被人花团锦簇围着的姑娘:“她骂大姐,我不是有意要推她的,是她大姐痴心妄想,她还拿着大姐与那礼部尚书公子互传的诗词到处念,我们不知羞耻,我一时气急……我就……”
她这话,孟萋萋听见了,那婆子自然也听见了,她挺了挺胸脯:“听见没!?我们姐好端端的与人话,就被她推到湖里,这账该怎么算!?”
孟萋萋望向婆子身后的那个姑娘,对方同样也在看着她。双方眼里都酝酿着风云,似是谁也不肯退让。
“什么怎么算?”孟萋萋冷笑一声:“你这恶奴指着我妹妹脑门骂了这么久,我赏你一巴掌都算是轻的。我没找你们的麻烦,你还敢问我讨公道!?”
她们身后的角落处有一群人走了过来,那姑娘余光瞥见,连忙推开围着她的众人,娉婷上前一脸歉意的向孟萋萋道:“来仪公主,请您不要责怪我的下人们。她们不知您的身份,真是对不住了。今是我不对,我不该与孟四姐攀谈,请您原谅我这么一遭。只是孟大姐与男子私通书信,这般不检点,想来孟府也不是有意的,我只是羡慕孟大姐的才情,才与众人了几句,这事是我不好,以后我一定帮孟家隐瞒。”
她垂着首,柔弱无骨的样子真是惹人心疼。发丝上还在不断的滴落水煮,裙子湿濡的贴在身上,真是可怜极了。
孟萋萋盯着她许久,问:“你是大理寺卿的女儿?”
女子一愣,点头。
孟萋萋狂笑一声:“那你记住了,今得罪你的是我,来仪公主。”
她罢,不给对方丝毫反应。抓着对方的肩膀快速向亭子里跑了几步,那大理寺卿家的姐一个不防被她拉着踉跄几步。随后只听噗通两声,俩人齐齐落水。
冰凉的湖水立刻灌入孟萋萋的耳鼻,她的意识很沉,沉的仿佛出现幻觉,因为她落水的瞬间好像看到盛嘉彦飞身过来想要抓住她,却只抓住了她的一个裙角。
第193章 巫族的领地
蛮荒寂静的夜,月光稀薄,星辰隐匿。
孟萋萋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躺在那只黑龙的怀里,他身上的冷金线硌着她的脸,有些生疼。
黑龙察觉到怀里人的动作,低声询问:“你醒了?”
“阿彦……”迷糊中孟萋萋喊了一声:“我们这是去哪儿?”
“去找巫族治你的眼睛,不过——”黑龙捏住她下颚:“阿彦是谁?”
他这清冽的声音让孟萋萋一个哆嗦清醒,眼前黑龙尚比盛嘉彦张狂两分的面庞离她很近。孟萋萋咋舌,这是又入梦了?
她本来还打算与那大理寺卿的姐一起落水后倒打一耙,也叫她尝尝有理不清的滋味。哪儿成想又进了凤凰的梦,也不知这次她要睡多久。
孟萋萋没有话,兀自陷入沉思。而黑龙很是不高兴,加大手中的力度:“问你话呢。”
她吃痛一声:“阿彦不就是……不就是我私底下给你起的名字吗!”
“名字?”
孟萋萋僵硬着笑,强行辩解:“对啊。总是黑龙黑龙的叫,实在是太难听了。所以我给你取了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叫阿彦!”
“阿彦——”黑龙垂首琢磨两下:“为何?”
“你是蛮荒里的帝尊,蛮荒中最有才干的人,所以彦字衬你,很妥当啊。”
黑龙蹙眉看她一会,将她脑袋重新按回自己胸膛:“再睡一会。”
此时,夜已经极深。
蛮荒气四季无常。一阵西风呼啸而过,车窗外忽然下起鹅毛般的大雪,一团一团碗口大的绒花从而降,顷刻间,将整片大荒妆点的白雪皑皑,无边无垠。温度骤降,冷气漫过车厢,窗沿瞬时结了一层剔透的冰晶。
正在休息的孟萋萋狠狠打了一个哆嗦,往黑龙怀里瑟缩几分。
黑龙垂眸凝视片刻,伸手松了松衣襟,把孟萋萋往怀里一送。孟萋萋的发丝贴在胸膛上,像是在他心湖轻轻一拨,泛起些许异样的柔软。黑龙用指尖顺了顺她额头上的几缕青丝,不自觉地舒展了眉宇。
“帝尊,外头下雪了,我这有被子您要不要拿一条过——”不心目睹全程的蛇精装作我什么都看不懂的样子默默咽下下半句话,转过身,从包袱里抽出一条棉被,默默披在肩头,他将自己裹成蚕茧只露出一个脑袋在外面,心情如同这外面纷飞的雪花一样。
帝尊都有人搂了嘤嘤,他好想孔雀妖啊。
金乌翱翔际,清晨的第一缕晨光撕破蛮荒漫长清寂的黑暗。四周围渐渐泛起青色的边,雪早已停了,温度回升,孟萋萋从暖烘烘的衣襟里探出头,眯着眼打了个呵欠,惊醒了阖目养神的黑龙,他睁开眼,瞥了眼色,很讶异自己竟然睡过去了。
黑龙伸手将拱在他胸口预备再睡个回笼觉的孟萋萋提溜出来扔向一边。帝尊大人理了理衣襟,掸去身上莫须有的灰尘,挺直腰板,一本正经地坐好。
孟萋萋睁开眼看到的就是这幅情景,在阳光微尘里,盛嘉彦面前的书已翻开大半,修长而筋骨分明的手指拈着一页纸,他垂眸的样子专注而仔细,轮廓分明的侧面像是镶了一层金边,在微黯的车厢中熠熠生辉。
“那啥——”孟萋萋歪着脑袋抽了半晌,刚想提醒黑龙他把书拿倒时,车外忽然涌来一阵极其强烈的灵力波动,这股灵力十分霸道,它强势袭来,硬生生地将鬼车从原本行驶的航线上挤掉,随即,整座车厢剧烈震荡起来,孟萋萋一个没趴稳,咻地撞到车顶,然后噗通摔在黑龙的腿上。
“无妄之灾啊!”她抱着脑袋:“是谁那么缺德……”
黑龙掀开车帘向外一看,随即蹙眉,神色间隐隐浮现厌恶之色,他冷道:“是福神的行舆。”
福神!?
孟萋萋冒个头出车窗。前方,四只青鸾拉着福神那辆富丽堂皇金光璀璨的长车绝尘而去,车行之处,碗口大颜色各异的花瓣随之落下,洋洋洒洒铺满整片际,浓烈的花香冲入鼻中,吓得她赶紧放下车帘,连连打了两个喷嚏才见好。
蛇精在外头叉腰翘着兰花指叫骂:“吃里扒外的人如今还有脸回来!我呸!换了主子就忘了曾经帝尊待你多宽厚,还敢超我们的马车,过分!”
“福神来做什么?不是蛮荒不能随意出入吗?”
黑龙面色冷淡:“福神从蛮荒出去的,自然能随意回来,她此次来恐怕也是寻找巫族。蛇精,跟上她,我们能知道巫族确切位置。”
福神的行舆在两座山间停了下来,虽然行色匆匆,然应有的排场却一个不少,若干彩衣貌美的随扈手捧净壶、香炉翩然而下,顷刻间,漫落英缤纷,香风阵阵,各色各异的花瓣将这片罕无人迹的土地妆点得宛若福神殿的后花园般。
随行的侍女心翼翼揭开绘金帷幔,掌心朝上做了一个托举的动作,稍后,一只冰雪般无暇的手仪态万千地伸了出来。
福神在侍女的搀扶下款款而出。她身上穿着一件不知是何质地的长裙,轻薄得如同霞雾,将她窈窕有致的身材勾勒得一丝不苟,她的脸则被银色流苏所遮挡,上面点缀了拇指盖大的花瓣,行走时还伴有悦耳的铃响。
然她还未站定,车厢里继而又蹦出五个肥手肥脚的人,在她面前蹦跳不止。
福神嫌他们吵闹,挥袖将五福童子收入囊中,若无其事的扶了扶发鬓:“碍事的胖子们。”
“跟下去。”随着黑龙的一声吩咐,鬼车便威风凛凛劈开层云,轰然降落在不远处的地上。
福神看见他们这一行人,眼神在孟萋萋身上停顿一下,随即高傲的扬起白净的脖子,娇俏的‘哼’了一声。
蛇精讥讽道:“这不是庭上的大红人福神吗,今儿个怎么有空来我们这鸟不拉屎的地方?”
孟萋萋见了福神十分心虚,但看样子现在的福神并不认识她,于是打着圆场干笑两声:“俗语道,有缘千里来相会。”
黑龙自她们身边目不斜视的扬长而去,蛇精和孟萋萋才连忙追了过去。
山谷中坐落着一座依山傍水的府邸,好似人间房屋的模样。
湖水绕廊,山光霁月,秋水共长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