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的路上下了雨,江南的烟雨朦胧都收入老温软的眉眼中。
孟萋萋后来才知道,原来那次她昏迷的时候,林高山他们为了帮助盛嘉彦照顾她,早已见过她的真容。如此一来,孟萋萋在跟他们相处的时候不用裹着面纱,也乐得自在。
高兰被大理寺押入京城,听是太子要亲自审问,后来高兰没了音信,也不知是死是活。林高山也知道了是高显雇人刺杀他的事,高显在这件事后忽然因为往常收受贿赂的事被曝光,朝廷传来将他革职查办的消息,任是高显在朝中错杂的关系也没能保住他,直接锒铛入狱。听闻他被关进大牢后不久就病死了,但死状凄惨,似是被什么吓死的。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孟萋萋这厢过了扬州城,便快要到达越国的边界了。
也就是扬州过后,盛嘉彦他们便要与林高山一家分道扬镳。
盛嘉彦破荒的提出邀请林高山一家在扬州城住几日,林高山当然欣喜万分的答应了。高显死后,他就活的不那么心惊胆战,也不怕有什么人要来刺杀他了。他甚至还盘算着,等去了越国游玩一圈,再带着老婆孩子回到晋国来,回到当年他们的家乡去看看。
要住在扬州城,肯定是要找个落脚的地儿。恰好,盛嘉彦的心腹之一就在扬州城内做郡守,是个名叫魏桢的清瘦老头,对盛嘉彦毕恭毕敬的,他似是提前收到了信儿,所以也替盛嘉彦隐瞒了身份。
魏桢带着举家老在魏府门口迎接盛嘉彦一行人,由此孟萋萋看到了魏桢的一儿一女,还有他的一个颇为精明的续弦。
这酷似高府的人口配置让孟萋萋眉心突突的一跳,尤其是她看到魏桢女儿魏初华看盛嘉彦的眼神。孟萋萋心里只有四个字——
大事不好。
只求这个魏初华别似高兰一般,作出许多幺蛾子来。
他们几个人被安顿在了魏府的迎春苑,魏府面积虽大,但装潢简单清雅,没有高府的华丽大气,但胜在细节上的精心巧妙。迎春苑内并没有因为盛嘉彦的身份特殊就有多余的摆设,便是很平常的几间房,唯独魏桢暗中让人将盛嘉彦所住的房间都换了崭新的物什,以此足见魏桢的谨慎心。
魏桢对素和还有林高山一家人的身份没有多嘴过问,只十分体贴的安排了房间,并还为素和单独找了一个会点医术的医女照顾。
这番心思,怪不得能做盛嘉彦心腹。
孟萋萋因着高兰的阴影在前,便想着这几日窝在房间内,反正一日三餐都有人送来,她也不要出去找不愉快。
然而饶是她想要平静,生活偏偏不让她平静……
魏桢的儿子魏子熙对孟萋萋展开了强烈的缠人攻势。
“你真的不记得了?”魏子熙追在孟萋萋身后,一路从她的房间追到了外头的榕树下:“你忘了当初在京城,你跟我妹妹发生口角,你一脚把她踹进冰冷湖水的事了?”
孟萋萋坐在榕树下,拿手在眼前搭了一个棚子,眯着眼仰头看着站在阳光下的魏子熙。见他一袭白衣胜雪,在江南的深夏中衣袂翩飞,背后是一大片的映日海棠,他这副身姿似是画里走出来的一般。
“我确实生了一场病不记得了。”孟萋萋看在他的脸的面子上懒洋洋的回了一句:“不过你旧事重提,是要为你妹妹找麻烦来么?”
“不是!”魏子熙很快的回答,随后他见孟萋萋好像真的想不起来的模样,有些垂头丧气的声道:“我只是还想问你记不记得那次你把我妹妹踢下湖,然后踩着我的肩膀翻墙逃跑的事。当时我替你把罪责揽了下来,为此被我妹妹记恨许久。你知道后扬言带我去吃京城的四喜丸子,后来我走得匆忙没有跟你告别,以为你会怪我,没想到你不是怪我,你是忘了……”
孟萋萋被烈阳晒的浑身酥软,便敷衍的应了一声。魏子熙没再开口,只稍稍的往孟萋萋旁边站了站,替她挡去些许炙热的日光。
他们俩一站一坐,夏灼热的风闷闷的扫在俩人身上,魏子熙似乎还能闻到孟萋萋身上隐约传来的暗香。
林景行与林高山躲在柱子后面偷看,林高山笑眯眯道:“哎呀魏家这伙子一表人才正气凛然的样子真招人喜欢,我看与孟姑娘很配嘛。”
“怎么可能!”林景行一蹦三尺高:“孟姐姐是盛哥哥的!谁都不能抢走!”
林高山看着自家儿子跳脚:“这有什么的,万一孟姑娘与魏家的公子看对了眼呢?”
“不行!不行!不行!”林景行连三次,愤愤道:“明明是孟姐姐与盛哥哥闹了别扭,这个时候不能让别人有可趁之机。”
这话罢,他已在心中下定决心。
孟姐姐与盛哥哥的爱情,就由他来守护!
第二日,魏桢请盛嘉彦一行人坐画舫游湖。盛嘉彦知道孟萋萋不愿早起,便先行带着莫春风和向鼎臣去了,等孟萋萋睡够了再让魏府的人送她过来。林高山一家本是要跟着去的,但林景行不知怎的忽然闹肚子,自己晚点跟孟萋萋一起去,还不许林夫人留下照顾。林高山无法,便只得和他夫人跟着盛嘉彦先走了。
孟萋萋睡到日上三竿,穿戴完整后要去湖边赴约,却在门口瞧见了骑着高头大马的魏子熙。
他见着孟萋萋,展开一抹笑容:“因妹任性,可乘坐的马车都没了。所以我就在这里等孟姑娘,让我送你去。”
魏子熙罢,向孟萋萋伸出手。
还没等孟萋萋话呢,从府里猛地窜出一个人影,抢先握住魏子熙的手翻身上马。
动作一气呵成,快如闪电,连林景行自己都惊呆了自己会有这样敏捷的身手。
看着贴在背后的林景行,魏子熙的面色有些不好看:“景行,你……”
林景行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咦,魏哥哥不走吗?孟姐姐她会骑马,可厉害呢,但是我不会,劳烦魏哥哥带我一程。”
第112章 湖面的画舫
魏子熙:“……”
林景行紧紧的抱着魏子熙的腰,一脸幸福的贴在他的后背上,俩人在马背上甜蜜的样子孟萋萋看了忍不住浑身一抖,但魏子熙的面色着实不太好看。
最后魏子熙又称府中还有一辆马车,林景行才松了他紧紧勒住魏子熙的手。
孟萋萋被林景行扶着钻进马车内,然后他自己爬上去,最后轮到魏子熙上马车的时候,林景行飞快地将车厢门口堵住,一脸防备地回望他。
魏子熙:“……”什么鬼!?
林景行一脸正义道:“孟姐姐一介女流,跟我们两个男人挤在一个车厢里多有不便,魏哥哥还是跟我一起坐在外面。”
他这话的魏子熙不好拒绝,否则显得他自己一点也不正人君子,弄不好还会被孟萋萋讨厌。魏子熙便只能遗憾的看了一眼车帘后那抹艳丽的身影,随后坐在车辕子上干起车夫的活。
很快马车行至水堤旁,堤边杨柳冒着浓浓的绿意,树上蝉鸣不断,夏色正浓。
魏子熙本想让林景行从另一边跳下去,而他自己则去牵孟萋萋出来。谁知他刚将马车停住,林景行便一脚将他踹了下去,还故作惊讶道:“对不起魏哥哥!我不是故意的,我刚才腿别住了,你没事!?”
“没……没事。”魏子熙拍了拍袍子上的浮尘,扶了扶险些歪掉的玉冠。
他看着林景行狗腿似的将孟萋萋扶着下了马车,开始怀疑林家子不会是故意的?
孟萋萋摇着团扇,抬头打量离他们最近的画舫,只见船头彩屏张护,立了一架高及人腰袅袅吐香的神兽纹傅山炉,镶裹着金箔的灯柱上高悬防风的薄牛皮大灯笼,舱板正中摆了一张十几人坐的红木大圆桌,上面放了满盆的荔枝蜜瓜等时鲜果子。
盛嘉彦早已在船舱内看见了他们,除了孟萋萋一脸神游太空,她身后那两个,魏子熙痴恋的盯着孟萋萋背影,另外一个林景行防贼似的看着魏子熙。孟萋萋他们仨人瞧见盛嘉彦,三人面上都是齐齐一震,形态各异地挥舞起手来。
盛嘉彦随即转头吩咐莫春风:“去把冰好的莲子粥拿来。”
魏桢在一层的船厢跟他的夫人还有女儿不知在交待什么,林掌柜与林夫人似是围观画舫去了。所以当孟萋萋仨人上到二层船舱的时候,只看到盛嘉彦风轻云淡的坐在窗便,双眸微敛着品茶。
孟萋萋一个屁股坐过去,莫春风便给她端上一碗冰镇的莲子。莲子被掰的细碎掺杂着碎冰,上面浇了一层金黄的蜜。孟萋萋看的食指大动,她本就惧热,现下只恨不得一口喝掉。
莫春风却不知道犯什么神经,忽而道:“这是你来之前公子就让人冰好的,可别喝多了省的闹肚子。”
孟萋萋一听这话,送到口边的勺子就那么硬生生的停住了。随后她发现魏子熙面前摆的居然是热茶,而林景行面前的仅仅就是一杯白水。
魏子熙并没有饮用,反倒是林景行幸福的捧着杯子口口的喝着盛嘉彦给他准备的白开水。
他还在一旁心里感慨:盛哥哥对自己可真是体贴啊,都记得自己不喝茶这件事!
于是他在心里越发坚定了要以孟姐姐和盛哥哥的幸福为己任的终身事业。
孟萋萋慢慢放下冰碗,抢过魏子熙的热茶道:“我最近不太舒服,就不吃这么凉的了。”
莫春风此刻只恨刚才自己多了那么一条舌头,现在他看着王爷一张冷漠的脸他就心里头害怕。
盛嘉彦倒是没多什么,孟萋萋余光觑着他的面色,心不在焉的喝了一口热茶,随即“嘶”的一声,抱着杯子嚎道:“好烫好烫!”
“怎么了?”魏子熙与林景行同时探出身,却不及盛嘉彦出手速度快,他一把抽掉孟萋萋手里滚烫的杯盏,将刚才的冰碗递到她面前:“舌头放进去。”
孟萋萋将抽痛的舌头伸进冰碗里,凉丝丝的包围感让肿痛的舌头得到缓解。不多会盛嘉彦移开冰碗,起身走到孟萋萋身边,居高临下的捏住她的腮帮子,迫使她张开嘴,孟萋萋微微挣扎。
“别动,我看看。”盛嘉彦检查了一下她有没有被烫出泡,好在只是有点发红。孟萋萋看着盛嘉彦低垂的眼睫,他生就一双狭长上翘的眼眸,闭目微垂时,能够看到一条流畅优美的弧线直达鬓角。
这样的他……真的会喜欢自己么,还是自己想多了……
盛嘉彦看了会才松开手,回到自己座位上:“让你不老实。”
魏子熙看着他俩亲昵的姿态,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孟萋萋羞愧的低下头,老老实实的用起冰镇莲子。莫春风适时道:“我刚才与你玩笑呢,其实这个是王爷给……给林家弟弟准备的,他年纪不耐热。”
“真的吗盛哥哥!”林景行正捧着白开水陶醉着,听到莫春风这话,眼里似是亮了一万颗星星。
盛嘉彦没有话,林景行便觉得他默认了,当下嚷嚷着要喝掉所有的冰镇莲子。
待得魏桢带着妻子女儿上来,不多时林氏夫妻也回来了。魏桢便让人将画舫驶离堤边,画舫在湖中缓缓地往前,过路的水墨风景慢慢倒退。
按照平常的待客之道来,此时画舫上应该有一群莺莺燕燕载歌载舞,或是几个貌美婢子拿着葡萄美酒哄着在场的每一位公子饮用。
但盛嘉彦的不近女色声名在外,魏桢自然不会忤逆他的意思。所以魏桢让自己的女儿魏初华在琉璃屏风后弹琴奏曲,为盛嘉彦增添雅兴。
孟萋萋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夸这个魏桢了,真是会做人啊。讨好了自己的老大,又让自己的女儿出了风头。
几人在船舱中用饭,孟萋萋吃饱了见周围众人还在高谈阔论,便借口透气悄悄地钻出了船舱,站到了甲板上。
夏风迎面而来,空气中浮动着不知名的花香。
身后脚步声轻起,孟萋萋耳廓微动,猜测是盛嘉彦还是魏子熙。
“你变安静了许多。”魏初华娉婷走来,站在孟萋萋身边。
听她的口吻,似乎以前跟孟萋萋还有点旧交,她的到来也实在有些出乎意料,孟萋萋拿不准她的意思,只道:“以前我很聒噪?”
“哈——”魏初华嗤笑:“那倒不是,以前的你明明是一个婢女,却一副无法无的样子。现在的你,倒是有点婢女的样子了。唯唯诺诺,不声不响的。”
她并没有掩饰自己话里的讥讽,孟萋萋听了也不恼怒,只轻轻道:“是因为我现在不轻易把你踢进湖里了么?”
魏初华亦是没料到她会反唇相讥,愣了一下,随即讥笑几声:“这里可是扬州城,不是京城,难道你也要乱用你的妖术胡作非为?”
“妖术?”
魏初华睁大眼,一口肯定:“你不用瞒我,我知道你有妖术,当年我亲眼看见的。我们俩在山上遭遇马匪,你手中没有一兵一刃,那马匪停在你面前就是动弹不了了。你是不是以为我当时昏过去了?其实我都看见了,你现在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