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萋萋想起昏迷前她对盛嘉彦表现出的依恋,有点不好意思。于是她低头将自己睡的皱巴巴的衣裳整了整,装作若无其事地样子问:“我睡了多久啦?”
“不多不少,整整一。”
“一!?我们现在还在幽州吗?”
盛嘉彦瞧着她慢条斯理道:“昨日便出了幽州,现下已是扬州的地界了。”
“哦——”孟萋萋呆愣的应了一声,被盛嘉彦的眼神盯得莫名脸红,便继续低着头假装叠自己的被子:“其他人呢?”
“林氏一家是要庆祝大难不死,在楼下喝酒。”
孟萋萋侧耳仔细一听,楼下嘈杂的声音中似乎夹杂着林高山的那个大嗓门。
盛嘉彦起身走至门口:“饿了没有?既然你醒了,一起下去。”
“嗯。”孟萋萋点点头:“王爷先下去,我梳洗一番就下来。”
盛嘉彦听见孟萋萋这一声王爷,竟停下脚步不肯走了,一双黑沉沉的眸子直勾勾的盯着她看。
孟萋萋一边拿衣服一边问:“怎么了?”
衣裳被叠的整齐放在床尾,无奈手短,她只好拥着被子撅着腚,好不容易够着了,忽然眼前一黑,连人带被子骨碌跌下了床。当着盛嘉彦的面,让他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摔了一个狗啃泥。
那场面相当精彩。
盛嘉彦看在眼里,平淡无波的声音响起:“郎中你惊吓过度,身体虚弱,这两日要好好调养。穿衣的事,不如我来帮你?”
孟萋萋被他扶起来,望着盛嘉彦的侧脸,她问道:“王爷,你刚才是不是在偷笑啊?”
“你看错了,没有。”他一停顿,孟萋萋刚松口气,便又听得盛嘉彦带着淡淡笑意的声音自脑顶传来:“我是替你高兴,阿孟。”
“高兴?”
盛嘉彦并没有回答,只是不紧不慢地解开孟萋萋中衣上的系带,她登时感觉胸口一凉,连忙捂住胸口,色厉内荏道:“这是干吗!?”
“怎么?”盛嘉彦微微挑眉。
“不是帮我穿衣服,怎么变成脱衣服了!?”
盛嘉彦似笑非笑,气定神闲回道:“系带松了,帮你重新系一下,你以为是什么?”
孟萋萋被他这句话堵的不出话来,只能任由盛嘉彦摆布。往常一块冰坨似的盛嘉彦,今日却话特别多起来。
“在幽州不过一个月,你竟有些圆润了。”
孟萋萋压抑着怒气:“我可没吃王爷家大米!”
盛嘉彦不知从哪儿变出来一个血玉水滴形耳坠,正是方宝曾送给孟萋萋的那一个,此时正躺在盛嘉彦的掌心中。
“这个怎么来的?”他问。
孟萋萋看着这个耳坠忽然有点心虚,她当时收了以后就随处放在了行囊里,也没有特别藏起来,没想到竟然被盛嘉彦翻到了!?
“别人硬塞给我的,应该没什么用,扔了……”
盛嘉彦将那物端详一阵,道:“这是西夷特有的一种玉石,有价无市,堪称珍宝。别人会硬塞这个给你?”
方宝当时一时脑子发热塞给了孟萋萋,孟萋萋也没想过要收下,就是听很值钱,方宝又威胁她如果她不要就丢了,她觉得可惜才收的。现在面对盛嘉彦这副‘兴师问罪’的模样,孟萋萋连忙道:“既然如此那就献给王爷,反正我也忘记是谁给的了。”
盛嘉彦一抬眉峰,漆黑的眸子瞬时锁住她,他逆光而立,从鬓角到肩头,整个人像是融在金色的光晕之中,俊美的五官隐没在明暗难辨的线条间,那一刻,孟萋萋有种谎言被识破的窘迫感。
还好盛嘉彦没有继续追问,只是他帮孟萋萋穿戴好裙子,竟就在房里不走了。
有他在身侧,孟萋萋坐在铜镜前有些心不在焉的替自己挽着鬓。
她随手从妆盒里捡了一支孔雀蓝发簪,盛嘉彦在一旁冷眼旁观,冷不丁了句:“发鬓歪了。”
孟萋萋一愣,往镜中看去,果然跟个歪脖子树似的,但她懒得重新挽一个,于是一本正经地糊弄着他:“王爷虽博古通今,但对女人的事还是不太了解的。你仔细看看——”孟萋萋指了指歪着的鬓发:“有没有垂花拂柳之态?”
盛嘉彦十分耿直的摇头:“没有。”
“……”孟萋萋毫不气馁,继续强词夺理:“古语‘头上倭堕髻,耳中明月珠’,王爷看我是不是很符合?”
盛嘉彦没有话,眼神却已经将他的想法表达的一清二楚。
他的眼神是:你在胡八道一些什么东西。
孟萋萋语塞,知道糊弄不过,便干脆将发鬓拆了准备重新梳理一遍。她的长发刚落下,盛嘉彦忽而拦住她:“这般更好看。”
“真的!?”盛嘉彦从不开口夸人,孟萋萋听了十分欣喜,她低着头一下一下慢慢的梳着长发,露出细白的脖颈。
她本就肌肤白皙,现下像是被烛光镀了一层绒光似的,尽显凝脂似的滑腻。
盛嘉彦盯着她的脖颈瞧了一会:“应当还差些什么。”
“什么?”孟萋萋看向镜中:“歪鬓与耳坠都有了,还差什么?”
盛嘉彦从桌上拿起一只螺子黛:“差一对细眉。”
他的口气亲昵旖旎,可惜孟萋萋并未察觉。她只一脸警惕的捂住了自己的眉毛:“王爷,你从没有给人画过眉毛,可不要学话本子里的人胡乱尝试,眉毛影响一个人的精气神,画错了很丑的!”
“不试试怎么知道?”
“……我不!”孟萋萋看着盛嘉彦拿着螺子黛的姿势,俨然像是握住一根毛笔,她心里慌慌的,便不肯盛嘉彦在她脸上试验,一个猛子翻身想遁地逃走,怎料盛嘉彦速度更快,一把将她按压在梳妆镜前。
“别动——”盛嘉彦漆黑的双眸如星辰般一下落入孟萋萋的眼帘,他似乎少有这样愉悦的时候,眼眸微微弯起,连语气都透着几分轻快:“很快就好。”
“很快是多快……”孟萋萋被盛嘉彦压着,越来越感觉到他们这个姿势好像有点不太对劲啊!?便稍稍挣扎着:“你先让我站起来。”
“别动!”盛嘉彦另一只手压着她的肩:“再动画歪了。”
孟萋萋无法,只得老老实实的被他按着,盛嘉彦倒是一副仔仔细细的模样,替孟萋萋画完一边,他自己打量了一会,忽而唇角微微一抿。
他每次做这个表情的时候,无疑都是在压着笑。
孟萋萋十分熟知他这个表情意味着什么,立刻问道:“怎么了!是不是画歪了?!”
“没有。”盛嘉彦有始有终的又去替她画另一边的眉:“我觉着挺好的。”
他画完以后才站起身,将螺子黛往桌上一放。
孟萋萋得获自由,立刻站起身往镜子里一照,身形猛地僵住。
这哪里是把眉毛画歪了!两条眉毛粗壮的吓人,居然还连在一起了!
盛嘉彦是故意的!
“王爷!”孟萋萋回身抱怨:“我又不是去上山打虎,为什么画成这样!”
“这样不好么?”盛嘉彦口气略显无辜:“浓眉大眼,显得精神多了。”
孟萋萋正要再回话,余光却猛地看到门后藏着几颗脑袋,当即吓得她嗷了一声,跳到盛嘉彦身后躲了起来。
门后的几个人见被孟萋萋发现,都不好意思的挠着后脑勺依次站出来。
“你俩……忙着呢?”林掌柜干笑着,手里还拿着个鸡腿。他身后是林景行、林夫人、莫春风、向鼎臣还有素和。一开始几个人的脑袋叠罗汉似的在门后偷窥,险些将孟萋萋再次吓的昏厥过去。
他们几时来的都没有察觉到。
盛嘉彦方才眼里只有孟萋萋,竟没有意识到有人站在门口,现下他的脸色已经不太好看。
莫春风十分了解自家主子脾气,立刻狗腿道:“我们可啥都没有看到!就是看公子半没下来,想喊你下来先吃个饭……”
“是的是的。”向鼎臣难得的配合莫春风。
看看,俩人的求生欲望多么强烈。
“不过孟姐姐,刚才盛哥哥压在你身上你们在干什么呀?”林景行吃着手中的玉米,一脸好奇。因为他觉得刚才孟萋萋跟盛嘉彦的动作很像他平时看的某某图,只是他俩都穿着衣服,所以林景行觉得奇怪。
林夫人一把捂住自家儿子的嘴,干笑两声:“孩子不懂事,见谅啊盛公子。”
素和见机打圆场,她连忙上前拉住孟萋萋的手:“你昏睡一了,应该都饿了,下面的饭菜都是热的,我们先下去吃了饭再。”
素和不这么还好,一这么孟萋萋还真感觉有点饿,便点点头答应了。
盛嘉彦见状,收起刚才即将发怒的样子,又是一脸寒冰拒人千里的态度了。
除了孟萋萋的其余人被他的眼神冻的背后一寒,灰溜溜的簇拥着孟萋萋下楼去了。
孟萋萋下楼前,还不忘记拿帕子把两条粗眉给擦掉。
盛嘉彦跟在他们身后下楼,几人在桌边坐定,林景行连忙将鸡腿讨好似的夹到盛嘉彦碗中:“盛哥哥陪着孟姐姐也一一夜没吃东西了,这鸡腿很好吃的。”
孟萋萋塞了一口虾仁,包的腮帮子鼓鼓的看向盛嘉彦,含糊不清的问:“你为森莫也不次?”
第111章 魏府的子熙
盛嘉彦一副不食烟火的样子象征性的吃了几口新鲜的云菇,便不再动筷子,慢条斯理的回了孟萋萋一句:“忘了。”
“谁的!盛哥哥分明是担心孟姐姐,也一整日没合眼了!”林景行心直口快,他这话一出,莫春风忍不住嗤的一声笑了出来,随后感受到盛嘉彦眼里腾起的杀气,连忙低头扒饭。
林夫人连忙塞了一筷子红烧肉进自家儿子嘴里,低声厉色道:“这么多菜堵不住你一个人的嘴!”
素和照旧出来打圆场,孟萋萋假装没有听见林景行的话。
她最近觉得她跟王爷的关系变得十分诡异,偶尔从脑海里跳出来的记忆片段让她更加有些怀疑他俩之间的关系到底是主仆还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盛嘉彦待她确实十分宽容,且偶尔表露出的占有欲都不禁让孟萋萋往一个不对劲的方向去遐想。
为了不让这诡异的趋势愈演愈烈,所以孟萋萋选择无视林景行的话。
安静如鸡的吃饭,听着素和在一边与林夫人讲话。
期间盛嘉彦给她夹过来的菜,都被她悄悄地拨到碗的另一边去了。
后来林高山喝多了,似是极为高兴,嚷嚷着要给大家表演一个铁头功。众人怎么拉也劝不住,他趁着大家不备,直接一脑袋撞上酒坛。酒坛没有碎,林高山先晕厥了过去。
此举吓得店二与掌柜躲去了帘后,最后向鼎臣把林高山往肩上一扛,便抬着他上楼了。林夫人跟在后面准备去照顾自己相公,素和怀着身孕,便也早早的告辞回房休息了。
莫春风提着林景行似是有意要给盛嘉彦和孟萋萋二人空间,谁知孟萋萋见他们都要走光了,也猛地站起身:“我吃饱了,我先回去休息了。”
随后慌慌张张的奔上楼,将盛嘉彦意味深长的表情还有一脸诧异的莫春风和林景行挡在门外。
孟萋萋走后,楼下大堂内唯有盛嘉彦、莫春风与林景行三人,彼此之间都没有开口话。
许久,才听得被莫春风提在手里的林景行战战兢兢的问了一句:“盛哥哥,你是不是做了什么事让孟姐姐生气了。”
盛嘉彦扬眉看向他,袖中指尖微微摩挲。
林景行犹自不知危险逼近:“每次我爹要是不心摸到了哪个丫鬟的手,我娘就这样避着他。”
莫春风为着不让林高山面临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伤,便道:“公子早些休息,我看这子也糊涂了,我这就把他丢给他爹娘。”随后他赶紧提着林景行匆匆上楼。
孟萋萋蹑手蹑脚的蹲在门后,将耳朵贴上去想听听动静。只听得莫春风跟林景行走后,不多时盛嘉彦也缓缓走了上来,他经过孟萋萋的房间顿住了。
孟萋萋连忙假装发出震耳欲聋的鼾声,盛嘉彦的身形停了那么一两秒,继而离开了。之后听得一声关门的声音,孟萋萋才松了口气。
门外眼睁睁的看了全部过程的莫春风与林景行俩人,看着孟萋萋的身影从门后消失,林景行忍不住问了一句:“要不要告诉孟姐姐其实从外面可以看到她贴在门后。”
“还是不要了,反正公子也不会跟她计较……”
林景行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盛哥哥的情路真是坎坷啊……”
第二日早起,他们一行人就向扬州主城出发了。一路上好山好水好风景,扬州不愧是古人口中的‘关情最是扬州路,十里珠楼卷幔看’,扬州城的妩媚娇柔和江南风光的缠绵缱绻尽数在这一路看过去的风景当中了。
去的路上下了雨,江南的烟雨朦胧都收入老温软的眉眼中。
孟萋萋后来才知道,原来那次她昏迷的时候,林高山他们为了帮助盛嘉彦照顾她,早已见过她的真容。如此一来,孟萋萋在跟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