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的侍卫及太监动作很快,在延禧宫外的平地上迅速摆上了高台木桩。他们将阿容捆在上面,底下堆满干燥的枯草,人人手中举着火把,只等着孟萋萋一声令下。
阿容被绑在木桩上时,他也不曾露怯。只喃喃自语:“我这条命,早在十年前就该跟着大军一起阵亡。可苍有眼,让我为将军报仇雪恨。”
他对上孟萋萋的一双眼睛,口气凄凉又讥讽:“你迟早会害死他的。”
孟萋萋移开眼神,此时两名侍卫压着成昭仪从殿里出来,就在这时,孟萋萋狠下心扬声:“点火!”
火把刹那间吞噬了枯草,平地窜起更大的火苗****着阿容的衣裤。
成昭仪睚眦欲裂,跪在地上哭喊:“不要!”
孟萋萋不为所动,她仅仅只能保持身形不倒下,其实她浑身都在发颤。白高和祖母的笑从眼前滑过,舅舅还奄奄一息的躺在勤政殿内。所有发生的一切,都不允许孟萋萋倒下,也不容许她退让。
忽而远方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孟萋萋看着来人由远及近,他一双点漆黑瞳撞入自己的视线内。
盛嘉彦来了。
盛嘉彦在木桩的不远处勒紧了马匹,他没有去救阿容,也没有靠近孟萋萋。孟萋萋与他,隔着火堆彼此遥望。
他的神色依旧向往常那样平淡无波,双眸里倒映出熊熊的烈火,这样的盛嘉彦却显出格外无动于衷的无情与冷漠。
阿容身陷烈火,火焰一寸寸的吞噬他的肌肤,将他烧的痛不欲生。但他还是仰着脖子,高声大唱军营中的悲歌。
“将军已死,我等何从?”
他一直唱,不停地唱。他的歌声混着成昭仪歇斯底里的哭喊,伴随着那窜的火焰直飞际。
而孟萋萋与盛嘉彦隔着这样的火焰望着彼此,孟萋萋忽然觉得他们中间隔了一条银河。
她看不清盛嘉彦的表情,也看不懂他眼里的意思。
孟萋萋知道,她跟盛嘉彦再也回不去了。
成昭仪挣脱开侍卫的钳制,连滚带爬的跑下白玉台阶,直接扑在一团烈火上。
她义无反顾冲向阿容的那一刻,孟萋萋真羡慕啊……
在成昭仪刚刚冲破钳制的瞬间,聂玄冽怕她疯癫下伤了孟萋萋,于是用身形挡住了半个她。也挡住了孟萋萋看向盛嘉彦的目光,等到聂玄冽挪开身子的时候,孟萋萋只能看见盛嘉彦转身离去的背影。
原以为月老可怜她,给了她一个好点的身世。却没成想,故事的最后是让她与盛嘉彦反目成仇、彼此折磨。
这趟人间,她真的来错了。
她手中的灯芯剥啦一声响,迎着满地荡漾的月光。孟萋萋仰起脸,喷出一口心头精血,然后面如金纸,直直一头栽下无垠的浓黑中。
第244章 阿彦的占有
一个月后。
夏末结束,迎来硕果累累的金秋。
谢崇明的身体已经很不好了,朝中大权尽数交给了二皇子谢因和三皇子谢元,大臣们的折子也是盛嘉彦一人把关。自那件事情之后,阿容和成昭仪被孟萋萋成是认罪伏法,孟萋萋并没有透露阿容的身份,只阿容之所以加害皇帝,是因为阿容憎恨皇帝抢走了成昭仪。
聂玄冽替孟萋萋圆了这个谎言,他也对阿容真实身份绝口不提。
阿容的死不仅对盛嘉彦半点影响没有,反而盛嘉彦愈发得谢崇明倚重。或者,愈发得三皇子看重。
从那之后,孟萋萋见到盛嘉彦的次数很少了。
盛嘉彦也再也没有回过孟府,孟萋萋经常从燕纱的嘴里听他又做了多么杀伐果断的事,亦或是又惩治了多少贪官污吏。
直到秋初某日的当夜。
夜里下起雨来,一到早上仍未停歇。
庭院里的树木都被雨水淋得越发金黄,满地都是昨夜吹下来的残枝枯叶。燕纱踩在枯枝上,蓝色的襦裙下摆被雨水晕染的深蓝,她打了帘进了闺阁里,孟萋萋靠在桌旁感到凉意的风吹来,才知道外头的雨没有停。
燕纱神色却有些匆匆,她低声急道:“姐,北燕世子昨儿个向皇上递去求娶您的折子,今一早折子就下来了,是皇上……允了这个奏折,已经让礼部择日抬您去北燕了!”
孟萋萋手中温热的茶盏泼洒出来些许,她却浑不觉着烫,只震惊的瞪着一双眼。
“舅舅允准了?!”孟萋萋猛地站起身就要往外走:“我要入宫一趟,我要亲自确认。”
“姐!”燕纱急唤了一声,上前拉住了孟萋萋的衣袖,斟酌半,终究还是开口:“姐不要去了,大少爷已经确认过了,那批下来的奏疏上有……盛学士的红批。”
孟萋萋刹那间如遭雷劈。
盛嘉彦竟批准了北燕世子容珩求娶她的奏疏!?想想也是,如果盛嘉彦不允许,容珩的折子根本递不到舅舅面前。
盛嘉彦到底要做什么?
难道他当真这样憎恨自己?
孟萋萋出门要赶往宫中问个清楚明白时,却发现孟府早已黑压压守着紫衣侍卫,戴黑金半面罩,配赤乌刀。这是盛嘉彦的亲卫……
孟萋萋刚跨出一步,这群侍卫便抽出半截白晃晃的刀来,其中为首的紫衣侍卫冰冷道:“皇上有令,恳请公主不要让属下为难。”
舅舅恐怕已经病的不省人事,朝中大权还不是盛嘉彦和三皇子一不二的!?只要盛嘉彦有心困她,谁能放她离开?
然而让孟萋萋惊诧的事还没有完。到了傍晚,宫中又传出来一道御旨,盛嘉彦要求娶孟宜莲为妻。
两道圣旨齐发,容珩和盛嘉彦会同一迎娶孟萋萋及孟宜莲。
孟萋萋接到圣旨的时候,回首望见了失魂落魄的孟宜莲。她手中绣好的鸳鸯合欢锦囊掉在地上,那是孟宜莲准备让人送去给方燕绥的。听他二人已暗中互生情愫,方家本想上门提亲,可碍着孟老太君的三年守孝便想着过三年后再提。
孟萋萋至此才知晓,盛嘉彦除了要折磨她,还要折磨孟家。
他在逼她恨他。
“二姐……”孟萋萋轻唤了一声。
孟宜莲抬起一双泪眼看了看她,随后转身就跑回屋内,紧闭房门任谁唤也不开。
随后,从盛府里送出来的聘礼陆陆续续到了孟府。盛嘉彦似是认真的要迎娶孟宜莲为正妻,所需要的礼节一个都没有少,是抬了十里红妆过来也不为过。
当夜,孟萋萋被外头的雨声吵得心烦意乱。窗子忽而响了两下,她心下一沉,仔细再听,窗子又响了几声。孟萋萋从榻上坐起,慢慢的靠近窗户,手里抓着一个琉璃杯。她警惕的缓缓打开窗户,外头站着的居然是一个她意想不到的人。
“方燕绥?”孟萋萋看着他浑身湿漉的站在窗外,很是意外。
方燕绥从袖中掏出一个明晃晃的卷轴,他双眸中是焦急神色:“来仪公主,皇上现在病重,皇后娘娘被软禁,宫中已经被盛嘉彦及三皇子操控,这道真正的圣旨递不出来,永宁公主拼死将圣旨偷偷带了出来,让我一定交给你。”
孟萋萋疑惑着接过圣旨缓缓展开,上面是谢崇明准备赐婚孟萋萋与聂玄冽的御笔。
“盛嘉彦现在只手遮,三皇子与他已成为一丘之貉。公主你也并非是要真的去和亲,盛嘉彦打算在成亲当日将你和宜莲掉包!他要迎娶的人,是你……”
孟萋萋浑身一震,她死死捏着手里真正的圣旨。
盛嘉彦竟是要娶她,所以让孟宜莲替她和亲?可是容珩最终会发现孟宜莲不是她,到时北燕知道受骗,一怒之下杀了孟宜莲怎么办?!
孟萋萋看向方燕绥焦急的神情,脑海中忽然一片清朗开阔。
对啊……盛嘉彦怎么会在意他们是不是真的会杀了孟宜莲,反正他已经这样不择手段了,他还会在乎那几条人命?
“来仪公主,”方燕绥十分正色严肃:“聂将军被派去西夷抵挡蛮夷了,据我收到的消息,盛嘉彦可能是想让他在这场战役中伪造聂将军通敌叛国的罪名,一如当年盛家军那般!”
当年聂玄冽是作为副军统跟着谢崇明派去的人一起绞杀了盛家军,他们带着皇上的密令,给盛家冠上了通敌的罪名,就地斩杀。
所以盛嘉彦事到如今再也忍不住了么?
孟萋萋知道聂玄冽是今早上带着大军出发,眼下应当已经离开京城,到了与京城毗邻的落仙镇。
她要去告诉聂玄冽这个消息,可是她现在连孟府都出不去。
方燕绥却像是看穿她的心思:“我可以送你出去。”
孟萋萋看向他,方燕绥郑重道:“请公主尽快告诉聂将军消息,然后回到京城好好劝解盛嘉彦。我与他虽一直是同僚同席,但事情发展到今这个地步,眼见着他就要只手遮,再往下去,他可能会犯下弥大错。二皇子也根本不敌三皇子了,为今之计,只能让公主先将消息带给聂将军,然后聂军回京镇守。”
孟萋萋思考许久,最终点头答应。她穿戴整齐后,什么多余的物品都没带,方燕绥便提着她一路飞花拂影出了孟府。
可他们刚出孟府,就被人团团围住。
孟萋萋看着不远处一辆高大的马车停在前面,马车是桐木质地,四周悬挂着琉璃灯,用的是深蓝色缂丝罩布。黑夜里琉璃灯的光芒微弱似萤火,马车周围站着身挎乌金宝刀的亲兵,气氛森严。
车帘被人撩开,露出一张俊美冰冷的面孔来。
果然是盛嘉彦。
半夜带着亲兵提到在这堵截她,盛嘉彦就是这样将人心算计玩弄的准准的!
“你想去哪儿?”他声音冷冷,看着被方燕绥护在身后的孟萋萋。
孟萋萋心道不妙,心剧烈跳动起来。
孟萋萋不语,盛嘉彦又将目光挪向方燕绥,冷笑:“你好大的胆子。”
方燕绥抽出宝剑,紧紧的握在手里,额头上渗出细微的汗丝,他被盛嘉彦盯的背后发凉,尤其在这初秋的深夜中感觉尤甚。
“孟萋萋,过来。”盛嘉彦沉声开口。
孟萋萋站在原地不动弹,死死咬着下唇。
她知道要是她这次被捉了回去,再也没有机会通知聂玄冽了。
“过来——”
盛嘉彦话音刚落,一旁巷中猛地冲出一匹快马,谢瑶华坐在上面伸手向孟萋萋疾奔而去。盛嘉彦眼神一凛,几乎是同一瞬间掠身追了过去。
孟萋萋就在这电光火石间猛地抓住谢瑶华的手,方燕绥负责拦住盛嘉彦。
待孟萋萋稳稳地坐上马匹后,谢瑶华猛地驾马向前狂奔。
猎猎秋风在耳畔滑过。
孟萋萋回头,看见方燕绥纠缠住了盛嘉彦。
“孟来仪,”谢瑶华紧张颤抖的声音从前面传来:“一定不要让聂将军死了,我就求你这一回。”
还未等孟萋萋反应,谢瑶华一个侧身从马匹上摔下去,孟萋萋惊呼一声,谢瑶华却头破血流的从地上站起:“快跑!快跑!”
孟萋萋捏紧缰绳,快速驾马离去。
盛嘉彦很快就将满身是血的方燕绥丢给随从,谢瑶华踉跄的向他走来,他连看都不看一眼。只蹙着眉转身吩咐:“去叫守卫封锁城门。我要孟萋萋插翅难飞,只能乖乖回来。”
她不是他冷血冷情么?不是误会他暗中害死她的家人么?
这些莫须有的罪名,如果他不真的做点什么事承认,真是愧对孟萋萋对他的种种误会。
薄情的罪名,他揽了。
既然这样,在占有孟萋萋这件事上,他也不会客气的。
孟萋萋,你尽管跑,普之下,我看你能跑到哪里去。
……
孟萋萋知道盛嘉彦一定会封城,所以她没有直接走城门那条路,而是选择了少有人烟的坑洼山路。
骑着马走到半道就不能再骑马往上了,孟萋萋只好弃马步行。
没过一会淅淅沥沥的雨再度下了起来,秋初的寒意直扑面上。
第245章 短暂的离别
孟萋萋深一脚浅一脚的踩在泥泞的山路上,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走的方向是不是对的,只能一直提着裙摆往前跑。期间她走的累了,找了一棵大树下靠坐着歇息,她大口喘息的空档,忽而察觉到有一束视线一直追随着她,等到孟萋萋警惕地打量四周之后,却什么都没有,仿佛只是她的幻觉。
雨声敲打在光滑的叶面上发出脆响,孟萋萋抹了一把脸,从地上爬起来再踉跄的往前走。
枯叶层层堆积,底下不知叠了多少层腐败的落叶,脚下虚虚实实,孟萋萋走的极不稳。
下一刻她不慎踩上虚叠的叶子上,脚下松软身子立刻往右侧歪去。
不好!
孟萋萋心头一凉,右侧是斜坡,孟萋萋这样摔下去跟跌落山崖没有区别。她顺着山坡滚下去,期间无数次想要伸手拽住草木停止下坠的趋势,然而都是徒劳。
忽然,她身子陡然一轻。
原来山坡下便是一片看不到底的悬崖,孟萋萋绝望的闭上眼,任由身子坠落悬崖,呼啸的风声从耳畔滑过。
但她